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君临天下GL 作者:Kivey徒生 文案 鬼谷纵横这人吧,运气还算好,虽然没爹没妈但是有个疼她的师父也挺不错的。当然,这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鬼谷山是个穷门穷派,养到她十七岁已经不容易了。为了钱,她的师父柳如风毅然决然地将她卖给了秦国国君慕容白。 卖了就卖了吧,知道这事后她自己安慰道自己:反正自己女扮男装也没人认出来,虽然都是卖,但只要是不卖身那便就是好的了。 但是生活处处有惊喜,她下了山,见到了所谓的秦国国君慕容白,当时就差点晕过去了——很好,是个女人。 和她一样是个女人。 等等!女人?! 貌美如花的女人?!这是要有一段故事要发生的节奏啊! ——不不不,小纵纵,你想多了,这可不是什么故事,这明明就是个事故。 内容标签:恩怨情仇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鬼谷纵横,慕容白。 ┃ 配角:苏域,柳如风,轩逸。 ┃ 其它:   ☆、第一章 下山初遇佳人   楔子   有人说:人在临死前,眼前会浮现他过往一生的种种事迹。   我想,这话说错了。因为我此刻模糊的双眼所能看见的,只有你,全都是你。与你有关的所有画面,一一在我眼前展显开来,一幅比一幅清晰,一幅又比一幅模糊。相识、相知、相恋——它们在我眼前晃着,晃着...好似在笑我演的剧有多感人,多可悲。   我抓不住它...亦如我从未抓住你一样。   一直以来,都是我自顾自地以为着,以为你也与我一样: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可我忘了,你是一名君王,你的身后还有一个国家。一个赖以你生存、一个你视以生命的国家——所以为此你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哪怕,这样深爱你的我。   现在,我的白。我为你的国家战死沙场了。临死前的这一刻,我却还在奢望你会突然出现......   我时常在想:若我战死,你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   我想,你不会。因为你是慕容白,是那个世人都言无情无义的慕容白,你不会感到难过。   你没有爱过我,你爱的不过是那个可以为你争得天下的鬼谷入室大弟子:纵。   而我,只是恰好是她罢了。   你不爱我,我曾以为我可以等,可现在我却累了。累的再也没有力气去爱,没有力气去想了。   我的白,原谅我的食言。   我不爱你了,爱了那么久,现在我要离开了。   我一个人走。   先前你曾问我,这一生可有后悔的事?那时我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我以为这个问题我可以永远不回答。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遇见你。   我后悔遇见你。   如果可以,我情愿我这一生不要遇见你:不曾遇见就没有爱,没有爱就没有痛,没有痛的话......我就不会活得如此不堪了。   我的人生也就会是另外一种结局了。   师傅说的对,我不是你的良人,你也不是我红颜。我们相识源于一场阴谋也止于一场阴谋。   为你,我机关算尽,丢盔弃甲。   而你,却得愿所偿,坐拥天下。   如果替你争得这锦绣山河,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   那么慕容白,我衷心地祝愿你:   君临天下   第一章下山初遇佳人   我是十七岁那年交剑下山的,对,被我那无良的师傅逼下山的。   想起两个时辰前我那已年过四十却还长着一张妖孽样脸的师傅抱着我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对我诉说现在时过境迁鬼谷山入不敷出时......我一脸恶心地看着他,忍住骂人的话,将他拉起来:   “你想说什么!”   “那什么......”师傅一脸羞涩难当的看着我,他居然还像个姑娘一样害羞......   “阿纵啊,最近山里钱不怎么够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心里痛骂道要不是你天天没日没夜的喝花酒逛青楼,山里的钱会不够用?!   “再加上山里百多号人吃喝拉撒的......为师很着急啊!”   “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做好了被卖的准备了。   “你看,你已经在鬼谷山呆了十几二十年了,养你这么大,你师傅我又当爹又当娘的实属不易啊。”   我看着拿着张不知从哪顺来的手帕,擦着没有眼泪的眼眶的柳如风,再次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叫上二师弟揍他一顿的冲动。   “废话少说!”我鄙视道。   闻言,他立马摆出一副斯文败类样,一脸情深意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为师已决定让你交剑下山锻炼一番。”   “......”我绷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作为鬼谷山的大弟子,我当然知道交剑下山这种事是迟早会来的,但来的这么突然,实在是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居心!   “为师打算让你去秦国......”他话还没说完我就打断了他:   “说实话,秦国国君给了你多少银子?”   我还不了解他么?   柳如风仰头看了看天,再看了看我,然后一脸忧郁地朝我伸了个数。   ......他怎么不去死一死!   就这样,我被我那无良的师傅卖给了秦国。   站在鬼谷山出口处,回头望了望身后云烟缠绕着的鬼谷山,叹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得这般潇洒,因为那时的我并不知,这一走竟是永别。   下了山,刚上了小路,我就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旁明显是在等人的一行人。从衣着上看,嗯,无疑是秦国人了。   见到我出来,一行人五人中有四个都转过了身来,看着我。   本着鬼谷山大弟子该有的清高范,我头微微上仰,绷住这张俏脸,作出一副世外高人样,然后诸天气荡荡地朝他们走去。   “属下见过先生。”那四人见到我走到他们的面前,于是纷纷朝我礼貌地作揖道。   我点了点头,斜着眼打量了一下这四人,应该都是些寻常人家,大抵还是习过武的,   长得还都一般。   没什么好看的。   于是我头一偏,便看向了那个背对着我站着的女人,那一副清冷高贵样,还真是让我很感兴趣。   那女子一袭黑色长袍,及腰的青丝被一根玉簪简单地挽起来,在夕阳里显得如此绝代风华。尽管没有什么太多的修饰物,但在这个以黑色为贵族服饰的时代里,我知道,这人非富即贵。   不过穿得这么好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啊。   都怪我那无良的师傅,整个鬼谷山都被他带成了看人先看脸的坏习惯...   正当我在脑子里无限地幻想着那个背着对我的女人长得是什么样时,她就回过了头。   那一瞬间,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一下漏跳了一拍,然后再加倍,四周静止了下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我与她二人。   我呆呆地看着她,身体怎么摆都不合适,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会有闪失。   她有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削瘦冷清、清傲逼人,面若中秋之色,色如春晓之花......准确来讲,我找不到任何确切的词来形容她的容貌,我只能感叹造物者的伟大。   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姑娘的眉间总是带着些威严,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好吓人。   “你是......”我不要脸地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唇,有些疑惑的看着这貌美如花的姑娘,一颗小心脏跳地是越来越快。   这该不是秦国送我的美人吧?   我可不是我那无耻的师傅啊,□□什么的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啊!   讲真的,我不是一个好色的人。   “在下秦国国君,慕容白。”她朝我欠了欠身,作揖道。   声音冷冷清清的,十分悦耳。   顿时我虚荣心就得到满足。废话!一国之君都给我行礼了,我的虚荣心能不得到满足么?   “见过先生。”她淡淡道。   闻言,我抬头一脸忧伤的看了看夕阳,又数了数天边的云......好吧,我承认我与我师傅是一路货色。   这□□成功了。   “见外了......”我干笑了两声,满脸都是不好意思的微笑。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不好意思!我怎么会想到!秦国的国君会是女人!   还是个貌美如花的女人!   这让我情何以堪?   “先生。”慕容白唤道我,真的不想说,她声音好好听啊。   “何事?”我装出一副高贵冷清样,以此掩饰我紧张的内心。   “冒昧打扰令师,使先生下山,有不周之处,望先生海涵。”她冷清又威严的眉间似乎往上扬了扬。   如花的姑娘就是貌美啊,挑个眉都这么好看。   但我心里是痛心疾首啊!装什么装啊你!说的好像不是你用银子收买了我师傅一样。   “没事没事......”我看了看她,面上如常心却狂跳,连声音都带着颤,“你叫我‘纵’就好了,先生什么的,实属生分。”   当然,我实在是没意识到,对于才认识了不到半盏茶时间的人来说,生分是应该的。   可我心里,就是不愿意让她与我生分。   这可能...是因为她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的原故吧。   对!一定是!   长相好的不是都有特权么?   “那好,纵先生,”她淡淡道,“此处偏僻,距秦国甚远,舟车劳顿,先生多担待。”   “......”这人听得懂人话吗?   “李毅。”她侧过了头,朝远处林子的方向唤道了一人的名字。   片刻,一个年纪刚至弱冠,面容俊朗的青年就从林中一跃而出。我眼睛一亮,小伙子长得真不错。   说话间,那个叫李毅的男子就凭得一身好轻功来到了距我与慕容白不及一丈的地方,站定,对慕容白恭敬道:   “王上。”   慕容白点了点头,眉间的威严又多了几分:   “先生已然出山。”   说罢慕容白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然后对李毅介绍道:   “这位便是鬼谷门下大弟子,纵先生。先生,这位是我秦国少将军,李毅。”   “在下李毅,字克之。见过先生。”李毅朝我作揖道。   我倒是没理会她,因为我在听道少将军这几个字眼时,我忽然记起一个人来,又见李毅有几分熟悉之感,于是问道他:   “令尊可是李武阁下?”   李毅愣了一下,随即坦诚道:   “正是家父。”。   我勾了勾嘴角,想到以前跟着师傅鬼浑的日子,声音不禁柔和了许多:   “令尊近日可曾安好?”   “多谢先生记掂,家父身体尚且硬朗。”李毅道。   我笑了笑:   “令尊可还爱饮酒?”   认识李武之前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是秦国的将军,几年前曾跟着师傅下山鬼混,好巧不死的遇上了个酷爱饮酒的习武之人,与我那恬不知耻的师傅三言两语的就一见如故,相互勾搭了起来。痛饮了几日,随手教会了只有十四岁的我饮酒。   我只能说,两个老男人凑在一块真不是什么好事......   一眨眼过去了,我没想到,那个和我师傅不要脸程度有得一拼的李武,儿子居然都这么大了,而且...还这么正经......   师傅啊师傅,都是老男人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别人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天天就知道逛青楼,逛来逛去也没见你带了个师母回来啊!   “原来家父与先生是旧相识,失敬失敬。”闻言,李毅对我笑了笑。他笑容十分干净阳光,再加上他那俊朗的五官,一瞬间就让我那颗少女的心开始止不住地荡漾了起来。   “有机会还望先生到舍上一聚,想必家父见到先生定会很开心。”   “好说好说。”我笑着回答道,又同他闲扯了几句家常,两人的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而一旁的慕容白却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墨黑的眸子在我与李毅身上来来回回地那么打量了一番,目光闪了闪,什么话都没说。   我一边与李毅说话一边偷偷地瞄了几眼一旁站着的一身卓然、风华绝代的慕容白,我想我不会承认,那天的夕阳带着如血的云彩印在天边,很美。   更不会承认,那时一脸淡然,身姿挺拨,修身长立,青丝垂腰,斜阳渡金,山水之间翩翩佳人的慕容白比那如火的夕阳更美。   美到令我沉醉,不愿醒来。   后来,当我回忆往事时,我想,也许就是在那个时侯,我便陷入了慕容白的世界了。   鬼谷山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第一章,第一节:   交剑下山,初遇佳人,翩若惊鸿,绝世独立,欣然许之。   “好了,该走了。”在我与李毅聊的差不多的时候慕容白终于出声打断了我们,坦白来说作为一名君王,她的确是很有气量。   因为我想,大概没有哪个君王是可以允许有人把他晾在一边,若无其事地与旁人谈天说地的吧?   除了慕容白,这个奇怪的女人。   “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慕容白淡淡地说道。   我眉毛扬了扬,注意到她的用词,是“我们”。   有意思,难得是个没有架子的君王。   应该是个,贤君吧。   “诺。”除我之外的其余五人都向她恭敬道。   她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没有行礼的我,没有说什么,只是朝李毅等人说道:   “下山之后还是唤我小姐好些。”   “诺。”   我心里一阵狂笑,原来这女人是微服出巡啊。想罢心里又是一阵小感动,不感动也不行啊,人家一国之君不惜路途遥远,亲自跑来鬼谷山接我。   实在是,让人惶恐的很啊......   我看了看仍是一脸淡色的慕容白,心里充满了好奇。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今天下三分:秦国慕容氏,楚国项氏,陈国齐氏,平分中原之土。三国表面上互相友好,实则却是暗练精兵。   乱世出英雄,竖子成名。   各家之长繁乱世间,百家争鸣,百花齐放。   而治世门派最为出色的也就只是墨家,法家,还有纵横家了。   当然,听我名字就知道鬼谷山自然就是纵横家了。   纵横鬼谷派传世五百余年,上通古今,下知天闻。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   鬼谷掌门人称为鬼谷子,座下弟子纵术、横术二选其一。   而我,鬼谷纵横,则是现任鬼谷子柳如风座下入室的大弟子。   我习的,名义上是纵术。但也许是师傅的偏爱,又或者其他什么,实际上纵术、横术以及各家兵法百家之长我都有所猎。我家师傅虽是无良,但是向来都很宝贝我,而这个秦国国君慕容白,却三言两语外加花了几个臭钱,就能让我师傅把我派下山辅助她,啧啧,这女人不简单啊......   慕容白吩咐了之后,由李毅领队,我们一行七人浩浩荡荡的就下山去了。   因为鬼谷山弟子百余名,又有入世出世之责,所以并不像墨家、法家那样住的山高水远,出了山后骑马的话到镇上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   一行七人,多多少少都会些武艺,所以脚程比寻常人家快了些许,下山的路上除了慕容白不说话之外其它五个人已经和我熟的差不多了。得亏了我那师傅逛青楼的时候常带上我,与人交际什么的,我可比我那呆子二师弟横一要好的多啊。   一路有说有笑,我大概也知了他们的底,这些人除了李毅外,其余的人都是慕容白的私人御林军。   我一看才四个人,心里大赞慕容白勤俭持家。可马致,也就是那四人里个子较高的那个人,同时也好像是御林军的什么队长,他说的一句话让我顿时就在心里大骂起来慕容白奢侈:   “王上手下的御林军人数已有三千余人。”   三千人!   我看了一下走在我身前,一身黑袍背影冷清的慕容白。这女人要那么多御林军,是要防狼还是防火啊?   “王上,到了。”说话间,走在前面的李毅忽然停下了身,对慕容白恭敬道。   闻言,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看样子是个驿站。我许久没下过山了,周围的事物变化也颇大,记得不是很清了。   “嗯。”慕容白依旧是淡淡的,“休息一下吧,罗林,你去牵马。”   “诺。”罗林应道,然后后退了一步,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朝李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李毅见状,便朝慕容白请示。慕容白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看了看我,然后朝李毅点了点头,李毅这才过来:   “先生。”李毅来到我面前,对我行礼道。虽说与他相处了不久,但我已然知晓他这人是十分正经的。即使先前他与我相谈甚欢,但他依旧老老实实地唤我先生,让他叫我名字非是不听,还说什么身份不能乱。   可是李毅啊,你可是比我年长几岁啊,你这样对我这样真的好吗?   “毅啊......”我勾搭着李毅的肩膀将他拉到我身旁坐下,“你说那慕容白是不是小时候受过什么伤害啊?老是板着一张脸......”   冷冰冰,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可爱。   李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王上,见慕容白没有转过身,于是压低声音对我道:   “先生这话可休得再讲,王上乃先王嫡长女,自幼便接受正统教育,性子是有些冷淡,先生你若......”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李毅对慕容白的长篇赞美,耸了耸肩,道:   “说白了她生来就是这样?”   我目光又移向了慕容白,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总想背《洛神赋》。说起来,翩若惊鸿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还真是无比贴切啊......   若是笑一笑,应该会很漂亮吧?   我看着慕容白,思绪跑的没边,心里却是下意识地开始背起了《洛神赋》。好巧不巧的背到一半时她忽然转过了头,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搞的我老脸一红,但面上却仍是淡定无比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比脸厚?我可是深得我师傅真传!   一旁的李毅见状立马就撤了,跑到一边和马致勾搭去了。   “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许久之后慕容白才出声问道我。   不知为何,我听到她声音后心跳又是加快了几分,但还是绷着清高的脸,淡定的要死:   “没看出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看罢了。”   闻言,她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平静道:   “我还以为先生,在我脸上看出了我儿时受过伤害呢。”   她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嘴角扬起的那抹浅笑,顿时脑子一抽,张口就背出心里想的《洛神赋》: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不能怪我对美人没定力,主要是这女人笑起来太让我把持不住了!   背一大段后我才发现坏了事,丢了人,于是我立马闭上了嘴,仰头假装看花看月看天,相看两不厌。   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就背起情书来了!   听到我背的诗,慕容白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到冷清的模样,只是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没想到先生如此博学。”   我干笑了两声,我能说这诗是我每回偷懒时打发时间时背的吗?还博学呢?姑娘你可真是过奖了。   正尴尬着呢牵马的罗林就回来了,可算是让我脱离了苦海啊!   罗林将马匹牵到一旁,然后来到慕容白身前,作揖道:   “王上,马匹牵回来了,但......”罗林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有匹马得了急病已然无法再走,这附近也没什么人家,可能只好将就着到镇上了。”   “无碍。”慕容白淡淡道,“两人共骑一匹就行。”   闻言,我转过头看着一旁的六匹马,又看了我们这七个形形□□的人,顿了顿,举手示意道:   “那什么...我不会骑马......”   话音刚落,连慕容白在内的六人都齐刷刷的朝我看了过来,眼中都带着不可置信。   也对,谁能想到鬼谷大弟子不会骑马呢?   我说假话了吗?   但事实上,我...真说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都是学我师傅......   还是慕容白淡定,她看了看我,漆黑的眸子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意,她道:   “如此,先生便与我共骑一马。”   我顿时就惊呆了!我想的可是与李毅骑一马啊!   顺便问问这路上可有什么好青楼啊!   而且李毅长得那么俊,不占便宜白不占啊!   你这么让我和你共骑一匹马的不是毁我计划嘛!   再说你堂堂一国之君和我共骑一马叫什么事儿嘛?   而且你是女的啊!虽然我也是女的但我长得眉清目秀、俊眉修眼,还女扮男装的,你真的不用避避嫌吗?!   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李毅等人也是惊呆了,大概杀了他们也不会想到慕容白会这么说。但估计慕容白平时就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李毅他们也没敢说什么,只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眼神太美我懂不了啊......   “那什么......不太方便吧?”我一看李毅他们救不了我了,于是立马做出一副翩翩公子样,垂死挣扎道。   慕容白看着我,目光从容淡定,说出的话却让我羞愧难当:   “江湖儿女,何拘小节?况且,”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先生又不会骑马,与我共骑,是理所应当的事。”   理所应当什么啊理所应当?!你一个姑娘家的这么随便真的好吗?!而且好像我和其他几个男人共骑一马才是理所应当的好吗?!   我在心里排腹道,但屈于慕容白的美貌我还是从了她......   只是当时我蠢,没听懂她话里的理所应当是何意,直到一个月后在王都大殿之上我才懂她那话,那时我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这会儿,我还激动着呢。   毕竟,与一个一国之君又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共骑一马,我还是十分乐意且激动的。   可这激动没持续到半刻我就激动不了了,原因么?自然是位置的问题了。   要知道两人骑一马,必定是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我不会骑,所以我应当在前。可是...可是我是女扮男装啊!让我一个大老爷们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   真的不会被江湖人耻笑吗?!况且,我也比慕容白高啊!   什么事啊?!   “怎么了?”慕容白潇潇洒洒的跨上了马,等了半天也不见我上马,回头一看我那纠结的模样,于是问道我。   我:“......”   我抬头看了看一身黑袍面色正经无比的慕容白,心里不断地在质问自己:   我这真的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吗?   “你让我坐哪好呢?”我一脸纠结地问道慕容白。   “这。”慕容白拍了拍她身前为我留的空位,一脸坦诚。   我:“......”   我回头看了看已经上了马的李毅等人,又再看了看慕容白,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美色重要!   于是一咬牙,翻身上马!   他大爷的!大不了就是被鬼谷山的师妹师弟看见然后被记入鬼谷野史罢了!   有什么大不了的?!   待我翻身上了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平息一下与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坐一起的激动心情时,就被一双清凉而带着一股淡淡的白兰花香气的手从腰侧穿过,然后拉住了前面的马缰。   顿时我腰身就是一麻:   被调戏了?!   (本章完)   ☆、第二章 叫我如何不荡漾   第二章叫我如何不荡漾?   “走吧。”我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慕容白清冷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老脸又是一红,这叫我如何不荡漾?   师父啊!您若是见着了您徒儿我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抱在怀里,您必定会感叹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可徒儿我心肝在颤抖啊!   众人听见慕容白的命令后立刻就扬起马鞭,策马奔腾。   他们一个个的倒是跑得欢脱,可我却是痛并快乐着。不是我说啊,马背上面就这么大地方,马儿一跑,一颠簸.....我的背就紧紧地贴住了慕容白的身子...我完全不用看就知道这姑娘的身材是有多好了。   我一个女的这么引诱我,真的好吗?!   啊?!   我不好色啊!   “先生怎么了?”慕容白还偏偏不知好歹地问道我。   因为离得近,我几乎都能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在我耳边回旋时的模样......   为什么我又想背《洛神赋》了?   “先生?”慕容白又唤道我。   “嗯...何......何事?”我猛得一回神,急忙答道。   “先生对骑马不适吗?”慕容白道。   “没有的事......”   不但没有不适,还舒服得很啊。被你那姣好的身材贴着,我想不舒服都不行。   慕容白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问道我:   “不知先生贵庚?”   “虚岁十八。”我终于淡定了下来。   不就是被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抱着了么,有什么好激动的......淡定,淡定!   “先生很年轻。”   “嗯?”我愣了一下,摸了下自己的脸,我看起来难道很老吗?   “我以为先生会更年长些,”慕容白解释道,“毕竟先生是贵派的大弟子。”   “我是自幼就拜入家师门下。”   对于她的这个问题其实是很多人都会好奇的。很正常的,因为我是孤儿,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师父带回鬼谷山,拜在他门下,成了师父的第一位弟子。其实我那些个师弟师妹们多多少少都比我年长些,但资历摆在那儿,所以他们都得唤我一声大师兄。   “原来如此。”她颔首道,顿,“不知先生贵姓?”   “名纵。”我心道那会儿不是告诉过你么?难不成当王的记性都不大好?   “我说的是全名。”   “......鬼谷纵横。”不知是我脑子抽了还是怎么的,我居然实话实说了。   师父您会骂我没有定力么?   可是对着漂亮姑娘我怎么可能会有定力!   “看来尊师很疼爱先生。”   当然!我那无良的师父虽然是有些恬不知耻,为老不尊。但对我还是十分偏爱的,从名字就可看出。   鬼谷山传术两派,一派为纵,一派为横。而掌门人鬼谷子会在这两派中选出,另一派则会选出一名执剑长老。掌门人与执剑长老二人,一人教纵术,一人教横术。   拜入鬼谷门下的弟子都会由师尊改名,但......也不知这一代的两位师尊是怎么想的,座下的弟子除我之外,无论男女,都是按顺序来排的,习纵术的就叫纵二,纵三,纵四,纵五......习横术的就叫横一,横二,横三......   “我叫慕容白。”她忽然说道。   我愣了一下:   “我知道。”   她继续道:   “字欣然,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欣然。”   我脑袋嗡的一下就白了,她居然告诉了我她的字......   这什么节奏啊?!   “这不太好吧?”我犹豫道,“毕竟你是姑娘家......”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字不是应该你丈夫和亲人才知晓的吗?!你告诉我是几个意思啊?!   “无碍。”她在我耳边轻声道,“理所应当的”。   “......”我抬头看看渐黑的天空,心里如万马奔腾,犹豫了一会,才说道,“那你叫我思虑好了,我字思虑。”   其实我真的不想说我的字啊!从小到大知道我字的只有两个人啊!   “思虑......”她低声轻念了一下我的字,笑了笑,“是个好字。”   “......你也是。”我有些不自然道。   “思虑。”她忽然唤了唤我。   “嗯?”我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忘了她离我很近,于是......   于是......我做了登徒子......   毁了秦国国君的清白......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近在咫尺。   真的不想说......   她嘴唇好凉啊......   还带着淡淡香气......   在我解释到我的下一个动作之前,我想我有必要说明一下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师父,爱逛青楼。我,常常跟随。   回归正题。   我的唇贴着慕容白的唇,任马儿跑的飞快,二人都没回过神来。   我没回过神,是因为我第一次和别人如此亲...亲密。   慕容白没回过神,是因为......是因为刚刚我臭不要脸的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唇......   我都解释过了,我师父爱逛青楼......习惯了这么登徒子。   最后还是慕容白反应了过来,她的头往后一仰,紧贴的唇就分开了。   我见状立马回过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心里有些忧郁,万一这女人要砍我头怎么办?   “思虑,”沉默了很久之后,慕容白才开口道。声音还是很冷清,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想也是,别人可是一国之君啊。虽然是位女王,但再怎么着也有几个男宠吧?   这事......   不知怎么了,我忽然就有些火大。   “什么事?”我冷漠地回道。   真的是越想越气啊!   我气的是我为什么要生气啊?!   “你在生气。”她悠悠地陈述道。   我心道这关你什么事啊?!搞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没有。”   她沉默了下,然后身子再度贴上了我的背,在我耳边轻声道,“尊师难道没告诉过你么?”   “什......什么?”我僵硬的身体使我语气不太连贯。   “呵......”她低低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她不说,我也没去问......不是我不问啊,是我没时间问啊。   因为我在背《洛神赋》,我要修身养性。   马儿跑了一个时辰同时也在我背了五次《洛神赋》后,终于到了镇上的客栈。   下马之后我依旧没和慕容白说话,端着脸,她不理我,我不理她,高傲得很。   马致上前来牵走了马,我跟着李毅进了店。   “几位客官。”一进店,一位年纪与我一般大的店小二就迎上前来,笑问道,“打尖还是住店?”   “小二,选上好的七间客房,然后送上你们店里的拿手好菜到屋里来。”罗林上前一步对小二说道,然后递给小二一张银票,“另外,我不想再有人进这家店。”   奢侈!   太奢侈了!   我心里怒骂道。   银子多了给我啊,这么奢侈给谁看啊?!   “好嘞!”店小二一见钱票就开心的不得了,热情的很,“几位客官您们里边请。”   一行人跟着小二上了二楼,大伙都或多或少的聊了几句,除了冷着张脸的慕容白和意识在神游的我。   直到被小二带进了自己的房间后我才回过了神。进了房间,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干净的客房,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觉得这么早睡觉也睡不着,这天才将将黑,美好的时光才刚开始呢。   “小二!”   “来嘞客官。”不大一会店小二就一路小跑来到我房间,“客官叫小的有事吗?”   我笑了笑,挑眉问道:   “你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好些的青楼啊?”   好不容易下了山,不逛青楼怎么也说不过去。   在小二那要了青楼的地址,我收拾收拾了自己后就打算去逛逛了。   临了出门,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没银子......   想了一下,这逛青楼没票子怎么买乐子呢?于是我欢快地跑到了李毅的房间:   “毅啊......”我推开了门,抬脚就闯了进去。直接上前勾住正在换衣服的李毅。   小伙子身材还不错嘛!   “咱俩关系好吧?”   “那是自然。”李毅红着耳根子慌忙将衣服穿好,听了我话,他点头肯定道。   我又笑道:   “那好,来来来......拿几张银票来。”   李毅愣了一下,然后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大把银票递给我。   “这么多?”我看着那一大把银票,对李毅笑得那叫一个慈眉善目,“谢了好兄弟。”   说着我就抬步往外走,青楼的姑娘还等着我呢!   “先生留步!”李毅忽然唤道我。   我回过头:   “咋的了?!”   “不知先生这是要去哪?”   “青楼啊!”我奇怪道,“要一同前去吗?”   “不了......”李毅居然红了脸,“先生真是......真性情啊......”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头就要走。   “先生!”李毅又唤道我。   “什么?”   “先生,那种烟花之地还是少去的好...而且......”李毅顿了一下,“先生也要为王上考虑一下才是。”   为慕容白考虑?!什么意思?   “难道在秦国逛青楼不符合律法?”我转过身一脸怪诧地对李毅说道,“可我又不是秦国人。”   “先生难道不知你与王上......”   “李毅!”一个冷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李毅的话,“你越矩了。”   闻声,我回过头,看见慕容白身形笔直地站在门口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换下了黑袍的她穿了件寻常人家的淡蓝色外衣,里面是一件白色长衫。简单是简单了点,但依旧这么风姿绰约啊......   “臣知罪。”李毅朝慕容白作揖道,然后转向我,“先生恕罪。”   “无事。”我顿了半天才回道他。   “先生要出去?”慕容白看了看我这一身的行头,淡淡地问道我。   “正是,打算出去逛逛。”我模糊地回道。   “那先生要多注意些才是。”   “......好。”我愣了下,心里有些失落。   慕容白又看了看我,然后侧了侧身子,为我让出了路。   我顿了一下,想来还是青楼重要,于是抬脚就往门外走。   走到慕容白身旁时,我犹豫了一下,又见后者一脸淡然,算了!逛青楼去了!   站在那店小二口中的上好的青楼门口前,抬头便看见那龙飞凤舞的“桂香楼”几个字在夜色之中闪闪发光。   好楼,好字,好姑娘啊!   “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啊?”见我站在门口,一位身形貌美,穿着丝织上衣露着蛮腰的姑娘立刻上前贴到我身前,“小公子还不及弱冠吧?怎么跑到这烟花之地来了?莫不是,小公子也想试试闺房之乐不成?”   她这一席话惹得几位站在门口迎客的姑娘们都笑出了声来,都用着挑逗的眼神看着我。   小样!本公子我九岁就跟着师父逛遍了江南的青楼!还怕了你不成?   我伸手一把搂过那女子的腰,使她的身子与我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我挑了挑眉,一脸的登徒浪子样:   “姐姐这话说的,让我好生难为情啊。”   我拿出张银票塞到她的腰带里,趁机摸了一把她的小蛮腰。   “不如寻个僻静之处,姐姐好生教导一番在下这闺房之乐?嗯?”我靠在那女子的耳边,低语道。   “这是自然,”那姑娘柔弱无骨的贴着我,轻声道,“小公子往里边请,姐姐会是位好先生的......”   说罢,我就搂着她的腰,随她进了青楼。   “小公子跟我上楼可好?嗯?”进了青楼,我还来不及打量下里面的场景,便听见怀里的人儿眉目传情地望着我,娇声道。   “这般心急?”我坏笑着亲了口那女子的脸颊,调笑道,“那姐姐可要好生教导才是......”   “讨厌......”   说着,两人就调着情上了楼,进了房间,关好门,那姑娘转身就风情万种的唤道我:   “公子贵姓啊?”   我笑着摸了把她的手,真滑!   “免贵姓谷,名从南。”   “原来是谷公子啊。”女子眉间挑着情,指节带上魅意,笑着解开我的衣带,“奴家小绿这就教导教导谷公子这闺房之乐......”   “如此甚好。来,先让公子亲一个…”   “哎呀讨厌。”   ......   门外偷听的黑影闪过,我摸着小绿的腿的手终于收了回来,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对着小绿道:   “他走了。”   闻言,小绿敛起风情,正经了脸,退后了几步,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整理好衣服,然后向我行礼道:   “纵七见过大师兄。方才多有得罪,望师兄海涵。”   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   “无碍。”   纵七这才坐下,神色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浪荡,十分正经:   “师兄怎么突然下山来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口:   “我交剑下山了。”   纵七愣了一下:   “可师兄才十七岁,会不会太早了些?”   “没什么的。”我饮了口茶,继续道,“正好我也该历练自己一番了。”   “这样啊......”纵七点了点头,“那师兄此次来找纵七可是有要紧事要交待?”   我笑了笑,心里直夸纵七聪明,然后把自己的玉牌解下来递给她:   “这玉牌你收好,我不在的日子里山里山外你要多担着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要同横一商量着来。”   纵七接过象征鬼谷山话语权的玉牌,犹豫了一下:   “师兄......”   我摆了摆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纵七,你虽入门的晚,但你天赋极好,为人又聪明勤奋,我与师父都很看重你。我不在的日子里你管着点那群师兄弟们也是应该的。”   纵七点了点头,我继续道:   “你要记住,世间万物有因有果,得到一分必会失去一分。是非黑白对错没有绝对的界限,一切都应掌握一个度。再者,你生性多虑,你喜欢在处理各项事物大小时考虑到种种后果,这固然是好事,但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考虑周全,取舍也很重要。”   “我记下了,多谢师兄教导。”纵七又欲朝我行礼。我赶紧打断她:   “出门在外就别这么多礼节了。”我倒了杯茶给她,“说起来你还比我年长一些呢......”   纵七笑了笑,接过茶,朝我眨了眨眼:   “可师兄却比我更加看得透人世。”   我淡笑不语,心声道不是我看得透是我懒得去看啊。   “师兄下山打算去哪儿?”纵七问道我。   “秦国。”   纵七皱了皱眉:   “秦国国君慕容白可是个很难缠的人物啊......”   “我自是知晓的,”我点点头,朝她挑眉道,“对了,你这可有多余的棉被?”   “有的......”她愣了一下。   我点点头:   “那好,你在床上休息就是,我在地上过宿好了。戏要作足才是。”   “全听师兄安排。”   客栈二楼,客房   听完罗林的报告,慕容白手指轻敲着桌面,喃声道:   “他还真是去了青楼......”   贪财又好色,真是鬼谷门下的弟子么?   一旁的李毅上前道:   “王上,我看纵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   “你知晓他几分?”   她抬起头看了眼李毅,淡淡道:   “再说,孤根本就不在意他到底是真的登徒子还是假的登徒子,只要他能助孤夺得天下,就由他去好了。”   “可王上已与他有了婚约,这样会不会......”李毅犹豫道。   慕容白笑了笑,声音依旧冷清:   “只是婚约罢了,若是仅用婚约就能让他为孤效力,有何不可?”   “......”   慕容白起身道:   “时辰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恭送王上。”李毅对慕容白的身影行礼道。   青楼   我躺在地上,脑袋枕在手臂上,偏头问道纵七:   “师妹啊,你那么多行业都不选为什么非要上青楼来?”   纵七比我早一年交剑下山,在鬼谷山,鬼谷弟子交剑下山后都可以任选职业,直到被考核者认可后才能回山。   “怕什么,我又不接客。”纵七在床上答的一脸坦荡。   “......”我有些没好气道,“可是你还是个姑娘啊!”   要不要嫁人了?!   “难不成师兄还在乎那些繁文缛节不成?”   “那倒没有。”我急忙回答。   “那不就成了!”纵七鄙视我道,“难道师兄选的行业会高尚许多?”   “我?”我愣了一下,师父只是叫我下山去秦国,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不过跟着慕容白......那行业也高尚不到哪去吧?看慕容白那奢侈的样就知道了。   “我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啊......”   纵七闻言,立马从床上翻起来:   “师兄不是跟上慕容白了吗?难道师兄不是去做慕容白的男宠的?”   我黑了脸:   “你这是什么话!谁要做她的男宠啊?!你师兄我是那种靠女人吃饭的人嘛?!”   当时我说这话时,底气十足。可过了一月后我再想这话,只想自尽。   因为我的确是靠女人吃饭的。   “师兄,”纵七唤了唤我,“那慕容白可是位大美人啊......”   ......还用你说?   美得我心肝颤啊!   “不过话说回来,”纵七趴在床头看着我,“师兄有心上人吗?”   “心上人?”我想了一下,“青楼的姑娘们算吗?不是我说啊,江南青楼的姑娘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的啊,比你还要讨人喜欢......尤其是江南的姑娘,水灵啊......”   “......师兄你可以再登徒子一点么?”纵七终于忍受不了我了,翻过身没有再理我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师妹?”我唤了唤纵七。   没人理。   “好师妹......”再叫。   没人理。   好吧我还是睡觉吧。   (本章完)   ☆、第三章 风流债   第三章 风流债   清晨   当李毅从外面练剑回来时慕容白已经坐在客栈大厅里的角落里熟练地沏了一壶好茶了。   “王上。”李毅走到慕容白桌前,行礼道。   慕容白点点头,示意李毅坐下。   一向尊卑有序的李毅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犹豫了一会还是听话的坐在慕容白对面。   “王都那边怎样了?”慕容白饮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坐在她对面的李毅。   “有丞相大人看着,没出什么乱子。”李毅想了一下昨晚王都传来的信,如实说道。   “单承林呢?”   李毅顿了一下:   “单亲王没什么异常,只是单亲王世子单寒飞再过几日就要行弱冠之礼了。”   “单寒飞?”慕容白轻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凝神想了一会。   单寒飞,异姓王单承林独子。三岁时被先王封为世子,继承爵位,为人钟于享乐,胆小怕事,性情温和。   “孤记得楚国的长公主似乎至今仍未婚嫁对么?”   “王上的意思是......”   慕容白淡笑不语。   “可是王上…楚王不是好对付的人,让楚国的长公主下嫁于一个秦国的异姓王世子,这可能......”李毅提醒道。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   “若孤再赠他几座城池作为聘礼呢?”   “这......”   “李毅,”慕容白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深沉,“对于君王来说,什么都不抵江山重要。”   “谨遵王上教诲。”李毅低下头,恭敬道。   “去,修书一封,告诉单承林,他儿子要双喜临门了。”   “诺。”李毅起应道,正打算退下时客栈门口却忽然跌跌撞撞地晃出了一个人来。   “小二!”我站在客栈门口,大声唤道店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店小二跑到我面前,扶住我有些摇晃的身子问道我。   我一身酒气地拍了拍店小二的肩:   “小二,你们......这青楼的姑娘可真是极好的...真漂亮!去,给爷烧点热水弄点饭菜......一起送到房里来。”   “爷你稍等,小的先扶你上楼。”小二对我说道。   我正打算夸夸小二时,一个身影却挡在了我面前,站定,朝我作揖道:   “先生,小姐请你过去一下。”李毅板着张脸对我说道。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岂料话还没说出口呢李毅这厮便直接上前来架起了我,然后丝毫不懂温柔地将我带到了慕容白的桌前。   “坐。”慕容白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我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她对面。   “李毅,去拿盘棋来。”见我坐下,慕容白又吩咐道李毅。   “诺。”李毅应道,然后转身退下。   李毅刚走,一杯沏好的热茶便出现在我面前:   “先生请先醒醒酒。”今日穿着一身素白的慕容白说这话时语气比平时更加冷清,让我心中一哆嗦。   我伸手接过了茶,一口饮尽,吧唧了一下嘴:   “好茶。”   “看来先生没醉。”慕容白淡淡道。   我心道我逛青楼这么些年是那么容易醉的人吗我?   “先生与我对弈一番可好?”   “哦......好......”我看着慕容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腿肚子有点发抖。   话音刚落,李毅便拿来了棋,放好。   “先生请。”慕容白执白子道。   我执黑子,笑道:   “白子先。”   慕容白倒也不客气,抬手便落下一子。随着我也跟着落下一子。一黑一白,在棋盘上争斗着。不知过了多久,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棋局也进入了白热化。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惊得我险些将棋子落在地上:   “谷公子......”   闻声,我猛地一回头。   果然!果然是我那好师妹纵七,哦不对,现下该是桂香楼的小绿......   “谷公子。”小绿摇着她那小蛮腰,风情万种地走到我跟前,全然不顾对面坐的是秦国国君慕容白,一屁股坐在我怀里。双手柔弱无骨的环上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吞兰吐气道,“谷公子真坏!”   我手配合地搂上了她的腰,挑眉问道:   “此话怎讲?”   怀中的人儿咯咯直笑,用手戳着我的心窝,娇嗔道:   “讨厌!谷公子昨儿个夜里还喜欢小绿的紧,折腾小绿没完没了的。结果今早一起来就没人影了。让人家好生难过,莫不是人家这先生没当好,让公子生厌了不成?”   我慌忙拉住了她在我胸前做乱的手,还好我束胸缠的厚,不然就暴露了。虽然…虽然我的胸......确也不大。   “美人儿,这话可是冤枉了在下了。昨天晚上美人的教导在下可是喜欢的紧啊,这么早回来,还不是怕家里人等急了吗?方才我还打算着寻个时候再来拜访你呢!”   我说着满口假话,哄的怀里的人笑得花枝乱颤:   “讨厌,”她嗔怒道,“就你嘴甜。”   我笑着在她腰上摸了个来回:   “美人儿难道不喜欢吗?”   小绿还没回答,对面的慕容白却是出声道:   “先生,该你落子了。”   闻言,我尚未做出回应,怀中的小绿就转过头,看着慕容白后知后觉得“呀”了一声,然后娇气道:   “这位姐姐好生漂亮,不知如何称呼?”   不知是我幻听还是什么,我总觉得小绿把“姐姐”那两个字咬得十分重......   我心里一寒,有种背上生凉的感觉。   慕容白并没理会小绿的话,只是抬眼看了下我,我心里一紧,搂着小绿的手又是紧了几分,然后快速地落下一子。   小绿被我这一动,直接就趴在我肩上撒起娇来了:   “公子好坏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见慕容白道:   “先生棋艺精湛,白,自愧不如。”   “公子,咱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聊聊天好不好?公子......”   “好好好......”我柔声应道她,然后侧过头对对面的慕容白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今日我运气好罢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房了。”   说罢我便起身,向慕容白告辞,然后搂着风情万种的小绿上了楼。   经过店小二身旁时,小二对我说道:   “客官真是风流少年......”   我笑着挑了挑眉,对他说道:   “多烧点水来。”   店小二立刻给了一个“我懂的”的眼神给我。   我笑而不语。   上了楼,进了房间,关好门。   我一把把纵七推到了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   “你在搞什么?!”   这姑娘到底是怎样想的才会跑到客栈里来挑衅慕容白?想弄死我想疯了吗   纵七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这不是想师兄了么?”   “你觉得我会信?”   我瞪着纵七,黑着脸。今天她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非弄死她不可!   纵七眨了眨眼,卖乖道:   “师兄......”   “少来!”我指着墙角,拉下脸,“面壁思过去!”   纵七看着我,良久,撇着嘴慢慢悠悠地挪到了墙角,思过去了。   我看着纵七那哀怨的背影,想了一下,觉得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昨天晚上在地上没睡好,现下正好有时间来补补觉。于是我果断的爬上床,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客官,你的饭菜和热水来了!”   是店小二。   闻言我立马从床上翻起来,饿慌了的我没有时间去理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头发,直接打开了门。   于是乎,我就这样坐稳了登徒子这名号。   “客官,你要的东西。”店小二见我打开门,看见我的模样,愣了一下,道。   我侧过身子,让店小二进来,而与我默契程度相当好的纵七在听到敲门声时便立马脱了外衫,躺在了我床上,手支着下巴,对着进来的店小二笑的十分勾人,惹得后者放下东西后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师兄,他跑什么?”   “被吓的。”我坐下来吃饭,听到她的问话后连个正眼都没给她,随口回道。   “为什么?”纵七又问道我。   我看了一眼她:   “你很闲?”   纵七紧忙摇了摇头,干笑道:   “那什么,师兄我先走了。”   说罢她就从床上翻起,穿好衣服,过来和我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后便风情万种地打开了门,百媚千娇地下了楼。   纵七出了客栈后,直接吹了口哨,唤来了信鸽。给鬼谷山那群八卦的要死的师兄弟们回了信。   内容是:   压大师兄倒贴者赢。   而上一封信,也就是鬼谷山今早上传来的那封信的内容则是:   大师兄将与慕容白成婚。赌局压谁倒贴。   等我洗好澡,吃完饭,上午的时光已过了大半了。我寻思着慕容白那女人今日应该是不会赶路了,于是我异常欢快地脱了衣服再度上床睡觉。   我这人,其实特好养活。我就只喜欢逛青楼和睡觉,人生理想就是在青楼里天天睡觉。   可我还没睡着呢房门就被敲响了,我极度不情愿的起床去开门。   这里我需要说明两件事:   一呢是我没睡醒,人处于混乱状态。   二呢是这客栈的床太硬了,我睡的不大舒服。   基于以上两点,所以我完全可以解释开门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衣裳不整还扶着腰了。   但门外的人,似乎不这么想。   慕容白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但我怎么…怎么看怎么一副我惹着了她的模样?   难道是我早上赢了她棋她心里不痛快?   嗯,应该是。   女人不都是小肚鸡肠吗?又尤其是有一国之君身份的女人,那就更加是了。   于是我语气就放轻放缓了一些,但在慕容白听来却成了我白日宣淫,纵欲过度导致身体不好的意思了。   “有事?”我问道慕容白。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目光忽然停在了我衣领处,我见她那模样很奇怪,于是就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   纵七!   我要弄死你!   在我看到我衣领上那个唇印时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样。   看着那鲜红的唇印,我完全能想得到纵七今日早晨对着镜子抹口红时的那股子骚劲!   我们鬼谷山教出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师祖的在天之灵会得到安息吗?!   “先生好雅性。”慕容白收回目光,对我淡淡道。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始终觉得这是一种要弄死我的节奏。   “呵呵......”我干笑两声,憋不出其它的话来。   “先生若身体尚可,便请先生收拾一番,我们马上就要起程了。”说罢,慕容白转身就要下楼。   我一急,大喊道:   “不用吃午饭吗?”   慕容白幽幽地回过头,眼神意味深长:   “先生难道没吃够吗?”   “......”   我被噎的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回了房,收拾好自己后就下了楼了。   直觉告诉我,慕容白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出了客栈,慕容白等人已经骑着马等着我了。我朝李毅打了个招呼,后者直接转过头去,没有理我。   什么情况?   慕容白瞥了眼我,淡淡道:   “出发吧。”   众人听令上马,于是我也来到慕容白马前,准备上马,却被制止道:   “先生,前面人多眼杂,你还是与罗林共骑一马的好。”慕容白正经道。   我愣了一下,与罗林共骑一马?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五大三粗的罗林,吞了口口水:   “啊?”   “先生有问题么?”慕容白问道我。   我犹豫道:   “能和李毅一起吗?”   “李毅要去前面打探路况。”   “哦......好......”我失望道。   然后转过身,有多慢走多慢的来到罗林马前。   “先生,得罪了。”罗林作揖道。   我干笑了一下,然后翻身上了马。   下一秒就被威武雄壮的罗林抱在怀里,马儿也听话的跑了起来。   我浑身僵硬地坐在马背上,罗林男性的气息不断喷撒在我耳边,我心中尤如万马奔腾而过......   我是个姑娘啊!   姑娘啊!   这让我怎么嫁人啊?!   老娘我晚节不保啊......   未来夫君,我对不起你啊!   一路上,我都在马儿的颠簸中度过,同时问候了慕容白全家上上下下百遍。后来问候得我也累了,不知不觉就在马背上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不对,是当我从马背上直挺挺地跌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众人都已经下了马,在树林里生好了火,打了野味,支了架子,准备烤了那几只兔子和一头小鹿作晚饭。   听到我落地的声音,再见我落地的姿势,我敢打赌,他们全都是一种意料之中的心理!   我倒也脸厚,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后就走到他们休息的地方,找个离慕容白远点的地方坐了下来,问道我身旁的马致:   “到哪了?”   “回先生,已经到了楚国的边境了。”   我点了点头:   “那现在是?”   “王上说,今夜就在此过夜,明天一早再赶路。”马致说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马致见状便笑道:   “先生稍等,一会便可以吃饭了。”   说着还递了两个馒头给我,让我先垫垫。   我接过,道了声谢,啃了两口,喝了点水,便去帮罗林烧兔子去了。   天将黑的时候林中香味四溢,众人都夸我手艺好。我偷偷看了眼坐在一旁闭上眼睛在养神的慕容白,撇了撇嘴,让罗林招呼着,自己拿了两只烤好的兔子后便走到慕容白身边:   “喏......”我递给她稍大的那一只。   慕容白睁开眼,抬起头,双眸毫无波澜地看着我,没有伸手接也没有说话。   我见她不接,于是伸手拉起她的手将东西塞到她手里,然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咬了一口兔子肉,味道还不错。   “味道很好的。”我笑着对她说道,“试试看,欣然。”   那是我第一次唤她的字,欣然。   她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已烤好的兔子肉,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   “还不错吧?”我问道她。   “嗯......”她点了点头。   我看着不远处跳动的火苗,淡淡道:   “以前,跟着师父的时候学的......”   “令师很疼你。”她沉默了一下,道。   “是啊,”我笑道,“他虽然是不怎么要脸,但的确很疼我。”   “......”   我啃着兔子肉问道慕容白:   “听说你十六岁就继承王位了?”   慕容白点头,我又问道:   “很累吧?”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抿着嘴回答得很模糊:   “还好。”   我笑了笑,也许是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的缘故,我忽然莫名的想要接近慕容白的世界。   “十六岁就是一国之君了,压力很大吧?”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的明月,笑,“有多久没真正地笑过了?”   “......”   我看了一眼没有理会我的慕容白,继续对她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多笑一点吧。”   “......”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朝她挑了挑眉,笑容一如往日:   “很漂亮的。”   她别过了脸,没有理我,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   我也就没有再说话,我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君子但我也不会是小人。貌美如花的姑娘如果不想和我说话我也不会强求的。要知道我逛青楼时都是姑娘倒贴我的啊,所以说,还是青楼的姑娘们贴心啊......   不知过了多久,除了守夜的那一人以外,其余的都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我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虽然夜色已深,但我却丝毫没有睡意。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靠着棵树抱着手臂睡着了的慕容白。不知怎么的,心忽然就跳得有些快了。   一片皎洁的月光之下,她那清冷美丽的容颜在微风下显得如此风华绝代。   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想抱抱她了。   抱抱这个面若冰霜的女子,轻吻她的发边,用指尖轻绘她的侧脸,与她更加亲近。   ......   我摇了摇头,这形势可不对啊,要知道这越是美丽的就越是伤人。   尤其是女人——美丽的女人。   我抽了自己一巴掌,生生逼自己清醒了些,虽说三月春心萌动,但我可不能萌动上慕容白啊。   这智力相差太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玩不过她,我可不能遭这罪,要真卷入慕容白的世界,她能给我带来的,怕是只有无尽的痛苦与烦恼了。   自古哪个君王能动情?   (本章完)   ☆、第四章 江南三月烟雨   第四章江南三月烟雨   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照亮了整个世界。   “先生,准备起程了。”正在睡梦中的我被马致唤醒,我幽幽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马致。我心说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春心荡漾地太久,很晚才睡嘛?   “慕容白呢?”我打了个哈欠,问道。   “王上在前面的林子里。”马致被我看的发虚,将早饭递给我后就找了个理由走开了。   我安静地扒完饭,用袖子抹了下嘴,然后打了声招呼就往慕容白所在的林子走去。   “慕容白。”   我走到慕容白的身后,站定了身子,看着她素白的背影印在斑驳的阳光下,不知为何,我有些恍惚。   她闻声回过了头,那一瞬间,我心脏又是猛地一跳。   “该...该走了。”我感到舌尖在打颤。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她盯得很不好意思,咬了咬嘴唇,正打算问她还要看多久时她忽然就开口了:   “走吧。”   说罢便移开目光,提步向前走去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发愣,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的慕容白有些不同。   但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王上。”李毅见慕容白来了,行礼道。   慕容白点点头,什么也没说,翻身上了马,众人见状也跟着上了马,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坐谁的马,这是一个问题...   “纵。”慕容白见我还在原地站着,便唤道我,“上马。”   说罢,便朝我伸出了手。   我仰头看着这个背着晨光朝我伸出手的女子,心跳如响鼓。   那一瞬间,有颗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看着她朝我伸出的手,我甚至觉得,她邀请我去的是地狱的话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似乎有点明白我之前一系列的反常行为了。   我伸出手拉住了慕容白的手,借力翻身上了她的马。在她双手环住我腰侧的那一刻,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鬼谷纵横,可能今生就栽在她慕容白的手里了。   一路上我与慕容白各自都心事重重的,没怎么说话。   等马儿跑到驿站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众人下马随便吃了点又匆匆上路了。   我不明白慕容白为什么忽然这么赶,难不成她是发现了我对她图谋不轨,想早点到秦国然后弄死我?   不应该啊,我这不是没表白吗?   “你不开心?”话在我口中兜了一圈后我还是问出了口。   慕容白拉着马缰的手紧了一下,声音与往常一样:   “没有。”   “......”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思虑。”过了一会,她唤道我。   “嗯?”   “你在鬼谷山过的快乐吗?”   “当然。”我勾起嘴角,声音都带上了笑,“鬼谷山是个很美的地方呢......”   “是吗?”她轻声道。   “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啊。”我回过头笑着对她说道。   她愣了一下,与我相隔很近的脸上美貌如初,让我如此沉醉。   “好啊。”半晌,她笑着答应道。   “......”我看着她的笑,莫名其妙地就红了脸,又不想被她发现,于是慌慌忙忙地转了过去。   要死了要死了,这回荡漾起来了怎么就没完没了了?   我们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了四天路,好不容易到了江南时,无论是人还是马都累得要死。尤其是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这么折磨我,搞的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到秦国了。所以在慕容白宣布在江南可以休息两天时,那一瞬间,我差点抱着她大腿哭出了声......   要知道出发时我是牵着慕容白的手上马的,下马时我是被李毅扛下马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   在客栈的床上睡了大半天,我终于回了魂。睁开眼看着空荡的客房,口渴的要命,心里腹诽道慕容白那黑心女都不知道安排个人来照顾下我!再怎么的我也是你秦国请回去的先生啊!能不能尊重下知识分子!   我都被折磨的脱水了好嘛!   骂归骂,身体还是重要些,于是我翻身挣扎着下了床,好不容易拿到了水壶......结果却是   没水!   顿时我就有了一种想把客栈掌柜的全家问候一百回的冲动!   实际上我也照做了。   我躺在地上正问候到老板的父辈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我累的眼皮都没抬一下:   “谁?”   没人理我。   得,我知道了。   这么高傲肯定就是慕容白了。   “你怎么了?”慕容白走到我面前,低着头看着躺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的我,皱着眉问道。   “死了......”我没好气地回道她。   她身上的气息忽然冷冽了几分,然后一把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胡说甚!”   我手臂被她扯得生疼,压抑了几天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我低吼道:   “慕容白!你凭什么对我凶?!我说什么话还用得着你来管吗?!”   “你!”她瞪着我,只说了一个字就打住了,眼睛里却是流露出了危险的意味来。   我装作没看见,语气十分不爽道:   “我又不是你们秦国人,你管不着我。再说了别忘了你还有求于我!”   闻言,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已恢复了平静。慕容白放开了我的手,后退两步,然后朝我作揖道:   “白,多有冒犯,望先生海涵。”   我揉了揉手臂,见她那样火气也消了下去:   “没什么,只是你弄疼我了......”   她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开口道:   “我渴了。”   慕容白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我说的话:   “所以?”   我一口甜血差点没吐出来!   你问我所以?所以你去倒水啊!   “我要喝水。”我坐在椅子上虚弱道。   慕容白颔首:   “去吧。”   “......”   她真的听得懂人话吗?还是说她在整我呢?!   “你能叫店小二吗?”我扶着椅子,尽量不让自己失态。   慕容白看了我一眼,不屑道:   “为什么要孤去叫?”   “......”   慕容白!你狠!   师父啊!你乖徒儿要死翘翘了......   正当我闭着眼已经做好了被渴死的准备时,一股甘甜忽然从我口中流入,我睁开双眼,只见慕容白提了个酒袋就往我嘴里灌。   “你找我要不就行了吗?”慕容白扶着我,挑眉道。   我脑门一黑,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喝干净了一整袋酒,我终于摆脱了半死不活的样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半道还打了个酒嗝。   慕容白见我那样却是愣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说什么。   我看了看窗外,已经是下午了。   今天是个阴天,我顿了一下问道慕容白:   “这地方过两天是不是有个花灯节?”   “就这两天。”慕容白对我说道。   “这样啊......”我勾起了嘴角,回过头对慕容白说道,“花灯节很漂亮的,今晚一起去?”   “好啊。”意外的是她居然同意了。   我朝她笑了笑。她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也没有去打破她的沉默。   不知为何,这样的慕容白,会让我感到很平静。   我很喜欢江南,当然,不是因为这的青楼多。   我喜欢江南是因为它如画的风景。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自然江南的三月,杏花雨,沾衣欲湿,润物无声,楚楚动人;三月江南,杨柳风,吹面不寒,呢喃有韵,脉脉含情。三月,江南,情柔似水,爱甜如蜜,人美如诗。   师父曾带我来过几回江南,偶尔运气好时还能遇上那痴缠的三月烟雨。   很美的风景,只是我一个人看的话难免有些无趣。   而今天,夜色时分,街上华灯如昼,当我牵着慕容白的手走在人群里时,忽然就知晓了为何当初我会约慕容白一同前来的原因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被我拉着,穿着黑袍长衫,青丝挽起,面容清冷却并未有任何不悦的慕容白。   心中一动:   “慕容白。”我唤道眼前的女子。   她抬起双眸看着我,华光闪动,美丽动人。   “你来过江南吗?”   “不曾。”   也是,江南属于楚国边境地区,作为秦国国君的慕容白没来过也算是正常。   我笑着将手里那个方才在地摊上买的面具为她戴上,柔声道:   “花灯节,可要戴面具才是。”   她由着我为她戴上面具,一动不动,乖巧的很。   我看着戴着面具的慕容白,绝世的容貌被掩在面具之下,白晳的皮肤配上银色的面具,怎么看怎么都是天仙......   “你的呢?”她见我笑的不明所以,于是出声问道我。   “我?”我愣了一下,然后找出方才一起买的金黄色的面具戴上,“好了。”   我看了看戴了面具的她和她眼眸中映出的自己,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下,你要牵紧我,莫丢了。”   闻言,慕容白微微侧过了头,没有说什么,手上动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我,当然也没有牵紧我。   “走,我带你去放孔明灯。”我笑着拉上她往卖孔明灯的地方走,又补充道,“可以许愿哦。”   “......”   “老板,孔明灯多少钱一个?”我蹲在地上选了两个孔明灯,问道老板。   “三文钱一个。”老板是个很和气的人。   “我要两个。”我给了老板十文钱,没有让他找零,然后拿起两个就带上慕容白走了。   “你多给了他四文。”慕容白走在我身后忽然说道。   “我知道。”   “......”   我回过头,将其中一个孔明灯递到她手上,意有所指道:   “有时候,做人别那么较真,给别人一点好处就是在为自己留条后路。”   慕容白接过孔明灯却没有看一眼,她还要继续这个话题:   “可是有了后路,人就变得会懦弱。”   我叹了口气,有些无语:   “所以你只能是一名国君,而成不了帝王。”   “为何?”她挑眉道。   我蹲下身子一边弄着孔明灯一边说道:   “每个人都需要后路,因为做事不能做满。遇事不择手段固然能达目的,但杀戮太多会自断后路。所以,一名国君为了他的国家杀戮无数,不择手段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他要让他的国家生存下去。但一名帝王,做的可不是用杀戮来稳固他的帝国......”   “那是?”慕容白问道我。   “安人心!”我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人心同之,国之存也。人心异之,国之毁也。安人心,以德服人。武力只能用于征战,但治国,要用德。”   慕容白沉默了一会,才接过我的话说道:   “先生讲的可是墨家的言论?”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有用就行。”   闻言,她展眉一下,语气终于不似往常一样冷清:   “思虑,你很聪明。”   我笑了笑,将孔明灯点上,然后放飞:   “我知道。”   “许了什么愿?”   我挑眉道:   “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淡笑着,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把孔明灯拆开,一边装着孔明灯一边问道我:   “你经常玩这些?”   “对啊。”我看着她那生疏的样子,顿了顿,“难道你没玩过?”   她低下了眉:   “不曾......我的童年,不曾有这些......”   我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只听见慕容白继续道:   “我十六岁就继承王位了,从小,我就是在书房和朝堂上过的......”   十六岁就继承王位的话,会很辛苦的吧?   “欣然......”   “没什么的,”慕容白打断我的话,点上孔明灯,然后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在其位,谋其职。我从一出生就肩负秦国的兴亡,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可是会很孤独的吧......   我在心里想到。   就在慕容白的孔明灯升上天后不久,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而恰巧夜色朦胧中远方也放起了璀璨的烟花。   时光忽然就静止在了这一刻。   我看着华光之中的慕容白,三月的烟雨滴落在她的身上,她一袭黑袍,隔着明月立在我的身前,抬头看着天边的烟花,绝世容貌被面具掩了大半,让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喃喃道:   “好美......”   我愰了愰神,提着步子轻轻地走到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   我最喜欢的三月烟雨落在我脸上,我最喜欢的人就在我身旁。   多完美。   我侧过了头,看着她面具之下的眉眼,我听见我从心脏发出的声音:   “不如我送你......”   她疑惑地侧过头来看着我。我身体向前,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我更加确定:   “我送你如画江山......”   “好......”长久的沉默之后她伸手抱住了我,给了我希望。   我亦回抱住她,放下心中所有的一切,抱住了她。   那是我与她的第一次拥抱,在江南小镇的夜色下,美得不像话。   我一颗心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所以我不会知道,被我抱住的慕容白,在我肩头扬起的那个笑容。   那是一个达到目的的笑容,是一个君王特有的笑容......   从那时起,一个编织了十七年的阴谋终于拉开了序幕。   我的人生,从此痛苦不堪。   回客栈时,已经是深夜了。   我站在自己的房门口抓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站在我身前十分淡定的慕容白:   “那个......你早点休息......”   慕容白点了点头,摘下面具的她面容依旧清冷:   “你也是。”   说罢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我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才关上房门,听慕容白的话,洗洗睡了。   而此时慕容白的房里却是另一番情况。   “王上。”李毅见慕容白进了房间,急忙起身行礼道。   慕容白点了点头,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闭上双眼沉默了一会才对李毅吩咐道:   “告诉丞相,可以开始了。”   李毅愣了一下,随即眼底闪过一抹狂喜。   终于,可以开始了么?   “王上!”即使是沉稳的李毅也难以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感。   慕容白睁开了双眼,目光却是看向窗外,语气淡淡道:   “纵已然对孤没了任何戒心,剩下的事,就需要丞相去做了。”   “诺。”李毅应道,然后退出了房间,关好了房门。   慕容白在李毅走后一直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原本清明的眼眸现在充满了迷茫。   “阿文,若你还在......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累了?“   ——“我送你如画江山......”   慕容白忽地想起了方才那人说的话,不知怎么的,她皱起了眉,轻念道:   “思虑......”   你要送我如画江山么......   阿文也曾说过,在我十五岁时将剑刺入他心脏时,他抱着我在我耳边对我说道。   他说,慕容白,你要的我都给你,无论是江山还是我的命。   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我起床了之后就下了楼一边吃着早饭一边与店小二瞎聊,正当我与小二聊到怡春苑那新来的花魁如花的美貌时,慕容白便在这时下楼来了。   我立马闭上了嘴,然后坐正了身子,摆出一副正经人样来。   我可不想她觉得我是一个轻浮的人。   慕容白走到我桌前,坐到我对面。我这才注意到她今天里里外外的都是一身白,这没什么。可是问题是我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白。   多么有默契的一对啊!   “刚起来?”我倒了杯水给她,想起昨夜我抱着她吻她额头的事来,忽然就是一阵害羞......   哎呀我是有多少年没害羞过了,怎么一见着她就羞涩难当呢?   慕容白点点头,接过我递给她的水,饮了一口,瞥了一眼我,淡淡道:   “你脸怎么红了?”   “......”我被她这么一问顿时不知说什么的好,憋了半天才来句,“兴许是天太热了......”   慕容白放下茶杯,看着我,十分有兴致道:   “三月的江南,天气很热么?”   我目光飘浮:   “大概吧......谁知道呢......”   “是么?”她淡淡道。   我暗地里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让你再荡漾!   当我再抬起头,脸色已恢复如初:   “今日有什么安排吗?”   慕容白嘴角又扬起那种让我心动且心慌的微笑:   “安不安排,你不都要去青楼吗?”   我跌了跌,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   慕容白将我的反应看在眼里,笑道: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听到这话时,我依稀听到了旁边有人偷笑的声音,还有我自己僵硬风化的声音。   我呆呆地看着慕容白,晨光从窗前一寸一寸向前蔓延着,落在她身上,让她与背后江南三月初春美丽的景色融为一体,美得如一幅画般。然而我心里却突然涌起一种冲动,我要带她去逛青楼!——如果可以的话。   “一会我们去青楼瞧瞧吧。”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慕容白淡淡道。   听到这话,我猛地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抬头,盯着前方的慕容白。   这是什么意思?   “咳咳......”我假意咳嗽,“我是正经人......”   慕容白上下打量着我,挑了挑眉却并未说话。   “......”   等我带着慕容白来到怡春苑大厅时,所有人都停下自己的事看着我俩。   我扶额,心里痛骂慕容白逛青楼还搞得那么绝代风华!你一女的逛青楼的就不能学学我换身男装吗?!   “两位是来......”可能是我俩的组合惹人注意了,画着浓妆的老鸨见到我俩时惊得脸上的粉都掉了一地。   我一把拉过老鸨轻声道:   “好姐姐,来这能干嘛?”一边说一边塞了一锭银子给老鸨,老鸨看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气质卓然却面无表情的慕容白,犹豫道:   “公子你来,我这自然欢迎,可这位姑娘来这......”   我急忙解释道:   “唉!我家姐就喜欢姑娘,听说你这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的,她专门央着我带她来,你知道,有的人...有些特殊的爱好......”   慕容白听了我这话,目光移到我脸上,眼神眯了起来。我假装没看见,又对老鸨挤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老鸨立马就懂了。   在这烟花之地,什么人没见过?!   老鸨笑的花枝招展的,唤道那些姑娘们:   “姑娘们,接客啦!上好的客房候着!”   我笑着又塞了几张银票给老鸨,乐的老鸨差点没亲自来接客。   见我出手大方,那些姑娘们也对我热情如火。我一手搂着一个,后面的慕容白也被三四个姑娘围着,众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进了客房。   剩下数钱数到手抽筋的老鸨还有一众捶胸顿足的男人们止不住地叹息道: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成磨镜了......   (本章完)   ☆、第五章 死断袖   第五章死断袖   上了楼,进了房。   我左手右手各搂着一姑娘,笑的脸上好似开了花。而一旁的慕容白却是板着张脸,任那些女子讲再多的浑话都是一副冷清高贵样,冷冰冰,硬邦邦的,一点儿都不讨人喜欢。   只是奇了怪了,这三月里的江南小屋里怎地这般凉,搞得我背上的寒毛都倒了起来。   好在一姑娘的问话叉开了这感受:   “公子贵姓?”   “免贵姓谷,名从南。”我搂着姑娘笑地十分开怀,左一句浑话右一句调皮,乐地十分自在。   怎么屋子又冷上了许多。   “哎呦喂,原来是谷公子呢,我就说怎么瞧着这般眼熟。公子可还曾记得奴家?”一名颇眼熟的女子对我娇笑道。   “怎会不记得?姐姐这般可人,在下可是真真记得呢。”   “讨厌~”那女子说着就拉着我的手往她胸上放。   我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忽地一瞬,我呼吸一滞,周身寒毛倒起。抬头一看,只见慕容白站在我身前,嘴角挂着那让我心慌意乱且肾虚的笑容,淡淡道:   “好弟弟,同姐回家去。”   我:“......”   虽然我很想问问能不能不回去,但是慕容白的杀伤力太大了,以至于我双腿发软,舌头打结,说不出口。   别说是在青楼还没过夜了,我连多待一刻钟都不敢。   姑娘们!我对不住你们啊!   等我回来啊!   我一边内心发苦却面带微笑地同姑娘们挥手道别,一边心里在怒吼:花了那么多银子的,结果来青楼了却连个姑娘的胸都没摸到。   我容易么我?!   容易么!   我一路顶着众人异样且暧昧的目光出了青楼。   跟着慕容白那美丽如初的背影,我连荡漾都不敢荡漾,红着张老脸一路到了客栈,上楼的时候遇到出来瞎晃的李毅,他看见我红着张脸时那惊恐的模样让我有种想插死他的冲动。   终于到了我的房门口,正窃喜可以摆脱慕容白了,结果她却来了一句:   “你好生休息一会,过了晌午,就起程。今晚要连夜赶路。”   说完她就走了,走了。   留下我一人站在原地......   你玩我呢?!   青楼不让逛也就算了,居然还让我中午就走。你是仗着三月天不会中暑吗?!夜里赶路你不怕被狼啃了么?!   在无数次的痛骂慕容白之后,我们一行人还是上了马,起了程。   也不知道慕容白这回是发了什么疯,简直是一路狂奔,颠得我差点没落下马跑到一边去吐。   好在身后的慕容白的手护着我,才没让我落下马。   就这么一路狂奔地跑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清晨我从慕容白的怀里......好吧,是怀里。   这不能怪我,在马背上睡过去我也不是一两回了。   所以当我从慕容白的怀里醒来时,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挤了个微笑给我,淡淡道:   “醒了?”   我点点头。   这马的颠簸还真是...我居然还睡了过去......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到哪了?”我看着沿路的风景,问道慕容白。   慕容白嘴角勾了勾,指了指前方不远的那坐大山:   “翻过了这坐山,便是我秦国的边境了。”   我愣了一下,到秦国了?   我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开心,潜意识里,我并不太想身后的慕容白是一国之君。   我只希望她是慕容白。   普普通通的慕容白就好了。   但似乎,这是最不可能实现的。   “到王都还要多久?”我问道。   “一日便可,”慕容白顿了一下,“这儿是最接近王都的边境。”   我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双眼。   就这样吧,本来就该这样的。   不是吗?   到了王都时,已经是晚上了。   华灯初上,美轮美奂。   在进了城门口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心跳快了几分,似乎对于我来说,进了这城门就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当然,我的预料也没有错。   因为自从进了这秦国王都后,我就再也不是鬼谷山入室大弟子纵了。   进了城门口,一行人骑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意料之外的没有看见文武百官大臣前来接驾的场景。我侧了侧头,看了看我身后的慕容白,她似乎是知晓我心事般淡淡道:   “扰民。”   只有两个字的解释,一向是慕容白的风格。   我笑了笑,看着越来越近的王宫,城门口站着的卫兵,顿了顿,然后我听见自己唤慕容白:   “欣然。”   “嗯?”   “我很想再去一次江南。”我忽然说道。   身后的人沉默着,直到进了王宫,下了马,她才对我开口道:   “好。”她转过头,看着我认真道,“有机会的话,我陪你一同前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好啊。”   她也淡笑着,还没说什么就听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我们走来,然后对着慕容白下跪道:   “恭迎王上圣安。”   穿着黑色便服的慕容白,在一片月色之中侧身长立,她看着朝她下跪的一群太监宫女们,眉间的威严又多了几分,她清冷的声音在宫中回荡道,她以一个帝王的身份与地位说道:   “平身。”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与慕容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王上。”一名看似地位很高的太监起身后对慕容白作揖道,“丞相大人已在御书房候着了。”   慕容白点了点头,对着一边的李毅和马致淡淡地说道:   “李毅,马致,你们早些回去吧。一路辛苦了。”   李毅,马致对慕容白行了行礼:   “诺。”   说罢二人就在内务太监的带领下,退了。   慕容白回过头对道那名太监道:   “带先生先回长生殿歇息。”   “诺。”   那名太监回过身对我作了作揖,语气十分恭敬道:   “先生,请。”   我朝慕容白打了个招呼,就跟着那名太监以及几名宫女走了。   临了听见慕容白威严道:   “摆驾御书房。”   “诺。”众人应道。   “公公。”我唤了唤走在我身旁的那名看模样已年过六旬的太监。   “先生折煞奴才了,”那名公公对着我笑了笑,一派祥和道,“小的叫李德全。”   “李公公,”我对李德全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前面的路,犹豫了一下问道对方,“长生殿是......”   “回先生,”李德全身子欠了欠,“长生殿是王上的寝宫。”   我心里一惊,慕容白的寝宫?这是什么意思?她这么堂而皇之地让我回她的寝宫歇息,她真的不是故意让我与她那些后宫为敌吗?   我眉头皱成了一团,倒不是我多想什么,常听说书人道,惹了谁也不要惹了帝王,犯了谁也不要犯了后宫。虽然慕容白的后宫不像其他帝王那般,全是女人,但我只要一想到慕容白那一众后宫男宠们,我头就疼得不行了。   要知道男人小肚鸡肠起来比女人可怕多了......   比方说我那师父就是一个。   “李公公。”我干笑了两声,“这不太好吧?毕竟......”   毕竟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成亲啊!   “先生。”李德全抬头看着我的眼睛,淡定道,“王上决定的事,可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能过问的。”   “哦......”我木讷地点头道。   跟着李德全向长生殿走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听见李德全说道:   “到了,先生。”   我抬头看了看在夜色之下显得十分幽静的长生殿,没有想象中帝王寝宫的那般豪华,倒有些似寻常大户人家的感觉。   “这......”   李德全像是知晓我要说些什么一样,只听他解释道:   “王上性子静,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物什。这长生殿,是先王特意为王上修建的......”自然,他没有说出下一句:仅作为王上与王君的寝宫。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倒像是慕容白的性格。   李德全又道:   “先生,里边请。”   进了大殿,我发现这里的宫人很少,偶尔才见到几个宫人,那些宫人见到我或多或少都有些惊讶,但一旁的李德全则完全让他们闭上了嘴。   只是明日清晨,这宫里便会传遍我与慕容白各种版本的故事......   “先生。”李德全带我到了一件门房前,对我说道,“这是偏殿,先生今夜就在此歇息吧。”   我一听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真怕今晚与慕容白睡在一起呢......   但同时,我还有了些失落。   “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李德全问道我。   我想了一下,对他说道:   “请公公送点热水与衣物来,我想洗洗灰尘。”   “先生稍等。”李德全对我说道,欠了欠身就退下了。   我在门口站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叹了口气,然后推开了房门。   房里的装饰很简单,浅红色的古木地板,四周的装修都是古典的黄色。房间很大,里面摆着的是间红木雕刻的大床,外面摆着的是书架,书架上有许多各式各样的书,估计有一两百本的样子。从各朝的正史野史到民间的各种传说,还有许多历史上名人的传记,以及各种名著。   我随便抽了一本,闲着没事翻了翻。这是一本有关于地理方面的书,写得很好,早在我七岁时,师父就要我背了下来。   “先生。”门外有人敲门。   我放下手中的书,对门外的人说道:   “请进。”   门被推开,先进来的是李德全,在他身后跟着八个宫人。   四男四女。男的提着热水,女的拿着衣物与热好的饭菜。   众人对我行了行礼:   “先生好。”   我笑了笑:   “麻烦你们了。”   李德全笑道:   “先生客气了。”然后对身后的宫人说道,“动作麻利点!”   “诺。”   众人弄好后就退下了,只留下我一人。   于是我就很欢快地脱了个干净,愉快地洗了个澡。然后穿着件宫人送来的,看面料就是十分名贵的亵衣,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开始吃起饭来。然后一边吃一边骂慕容白败家,吃的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啊,味道这么好!   看来这来秦国是来对了,至少能吃得比鬼谷山好。   吃完饭,打了个嗝。我就上了床睡觉去了,赶了这么些天的路我都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人生啊!   躺在床上的我很快就睡了过去,丝毫不知明天等着我的是些什么劳!什!子!   清晨,不对,应该是晌午了。   当我挣扎着从那张奢华无度且满足了我那可耻的虚荣心的床上翻滚下来时,太阳已经上了三竿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并且在心里愤骂道自己这种小白脸生活,但是当我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唱起了山歌时,我顿时就觉得这小白脸生活是多么的好,又尤其是在看到宫人们鱼贯而出地走到我房里来伺候我洗漱时,我第一次是那么的赞扬慕容白的奢侈。   是的,是奢侈。   你永远无法想象当我穿着那一身就差没用金边镶着以此表明它的奢华程度的衣服时我心里的那种荡漾的感觉,再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不下三十道菜的早饭......应该是午饭时,我心里那得瑟的呀。   我想这个时候我巴不得把有钱这两字镶到我脑门上。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但我毕竟是没到王宫里来过的人,所以我压根不知道这王宫里的规矩。当我在以差点没把肚子撑破作为代价吃完了桌上所有的饭菜后,再听到身后的宫人告诉我其实那些菜每盘只用吃三口时,我心里的那种澎湃之感!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打着嗝,问在我身后的站着的那个长得十分清纯的宫女小桃子。   小桃子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发誓,如果她给我的回答是你没问我啊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她把盘子全啃了!   我最恨别人说你没问我啊,因为我从小到大被这话坑了不知多少遍!   事实证明小桃子是十分聪慧的,因为她说了另外一句让我吐血的话:   “您吃的那么欢,没空理我啊!”   要不要这么诚实地说出我是饿死鬼投胎的事实啊?!   我扶着桌子,缓了缓神,问道小桃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先生,已经午时三刻了。”小桃子答道。   我抽了抽嘴角,真是个好时辰......   “慕容白呢?”我又问道,压根没在意我的用词。   小桃子一听就急了,朝我大吼道:   “就算你是先生也不可以直呼王上的名讳!先生,先生怎可这般......这般无礼?!”说到后面就差点挽起袖子要来与我死拼。   “......”我被小桃子这模样吓坏了,回了回神,小心翼翼道,“咳......那您家王上现在在......”   “王上在御花园等你。”小桃子瞪了我一眼,摆明了一副我生气了的样子。   我耸了耸肩,有些无奈道:   “那你能带我去么?”   “跟我来!”小桃子黑着张脸对我说道。   御花园   慕容白穿着一身贵气奢华的深黑色王袍,镶着金色的衣摆与袖口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及腰的长发被一根玉簪简单地挽起,姣好的面容带着王室独有的冷清与威严,她侧身长立在湖边的小亭中,低着眉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李德全与两名宫女。   “王上。”李德全瞧见了从远处过来的我与小桃子,上前一步对慕容白说道,“先生来了。”   慕容白点了点头,李德全了然的带着那几名宫人就退下了,末了还带上了小桃子,随便给了我一个“上吧”的眼神......   这样真的好吗?我心里默默道。   想归想,我还是有多慢走多慢地来到了慕容白的身后。   正打算开口呢就听见慕容白淡淡道:   “这湖美么?”   我听了她的话后,这才仔细打量起了这湖。   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帝王家的御花园里的东西无非就那么几样,实在无趣的紧。   “不美。”我诚实道。   闻言,慕容白侧过身子,平静如水的眸子中散发出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定定地印在我身上,她看了我很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知道这是哪吗?”   “御花园。”问得不是废话吗?   “那你可知,你这话犯了什么罪?”她挑了挑眉,狭促的目光让我没由地有些反感。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所以呢?”   我以为我这么说慕容白肯定会生气甚至大发雷霆的,毕竟在这个国家里,应该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吧。   但事实证明慕容白没我想得那么脾气不好,她只是轻轻地皱了皱眉,然后扯出了另一个话题:   “在宫中还住的惯么?”   “当然。”我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没那么多规矩的话。”   慕容白点了点头:   “我在王城外给你寻了个住处,一会就让小桃子带你去吧。”   我一听就乐了:   “那可真是好极......”   “了”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慕容白平静的目光一扫,顿时就吞下了肚。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立马摆出一副宁死不可被□□的气势。而她就那么淡定地看着我,越看我越发慌,就在我都做好了准备今晚陪她睡一晚的打算了的时候,她忽然就笑了,而且笑地十分明媚。   又是那种笑!让我心肝止不住的颤抖的笑!   有了上两回教训,这回我一蹦三尺高,立马离她三丈远,惊恐道:   “怎么?!”   慕容白朝我招了招手,我摇了摇头。   “我是有骨气的人!”   “想逛青楼?”她问。   “胡扯!”我怒道,“我是那种人吗我?!”   “哦?”十分不信任的语气。   我彻底愤怒了,这摆明了就是不信任我的人品啊这是,于是我气沉丹田大吼道:   “我要是去逛青楼了我就喜欢男人!”   正好,从后面受命而来的小桃子好巧不巧地听到了我吼的这句话,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小桃子只选择性的听到了“我就喜欢男人”这后半句。   即使是背对着小桃子我也能感受到她传来的强大不满,并且我清楚的听见了她低声道:   “死断袖!”   小桃子,你当着你家王上骂我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我招你惹你了你就骂我死断袖的。   “王上,”小桃子走到我身边,对着慕容白作揖道。   慕容白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小桃子,淡淡道:   “你这就带先生去吧。”   “诺。”小桃子受命道。然后小桃子就转向我,恭恭敬敬地对我说道,“先生,请。”   如果你们以为小桃子真如我文字描写的那么恭敬的话,那我只能轻轻地问你一句:   你智商是被小桃子吃了么?   自然,我说这话的原由完全是建在小桃子转过来时对我翻的那个大白眼,好家伙!我真替她担心她眼睛做那么大的运动受得了吗?   你是在问我没将这句话问出口的原因么?   原因啊......   原因就是小桃子这回口齿清晰地,完全是当着我面的,骂了我三个字:   “死断袖!”   “......”我默默地抬头,看了看这三月的天,然后又低下头看了看明显选择耳聋的慕容白,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跟小桃子走吧。   还用说吗?   慕容白这厮就是明摆着偏袒她秦国人!   只是我想说的是:你这么区别对待的,真的好吗?   一路上小桃子都没给过我好脸色,黑着张脸搞得好像被人□□未遂一样。   我灰溜溜地跟在小桃子身后,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不是我怂,我只是怕她会当众发表关于死断袖的主题论述,以及表达她对断袖的不满之情。   真心怕啊!   我还得在秦国混呢,把名声搞得那么烂何必呢?!   出了宫,往前再走了半里多路,就到了人群最聚集的地方了。   我像个刚进城的孩子,在街上走走停停的,见着摊位就往上凑。说真的,对于秦国的一些小物件喜欢的不得了。然而这种行为却是惹来了小桃子的极大不满:   “土包子!”   我:“......”   小桃子你这么羞辱我,真的有意思吗?!   在小桃子的羞辱之下,我低着头,安安份份地跟着她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吧,就在我脚都快断了的情况下,前面的小桃子终于开口道:   “到了。”   闻言,我兴奋的抬起头。早听说书人说过当官的府邸都是又大又奢华,终于轮到我享受了!   但......   但事实却是:   我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这实在不大的府邸,之所以称它为府邸是因为它大门上方的梁上挂着一块写有纵府的匾。但事实上,它真的没一点府的气势啊!!   “这是我的府邸?”   小桃子翻了个大白眼给我:   “这是王上在外的私人住处,暂时借你住的。”   “......”   好歹也算是吧。   就这么,我就在秦国王都安了家。   不是我说啊,慕容白那女人真的是小气啊,自己搞得那么奢侈的却给我一处只带了个院子和后花园的住处住。   她自己的宫人一抓一大把的,却只给了我十个下人。   真是......   混蛋!   但是在我听到小桃子在一边冷冷道:   “这里所有的费用都得是从你俸禄上扣的。”   “我俸禄是多少?”   小桃子朝我伸了个数,我忧伤的抬起头,看着已经是快夕阳西下的天边,再低下头没骨气地问到小桃子:   “我能再辞几个人吗?”   小桃子冷笑了一声:   “一共就十个人,一个管家,一个厨子,两个打扫卫生的,两个专门伺候你的还有四个抬轿子的。你要辞谁?”   我想了一下,不解道:   “为什么管家不去做饭打扫卫生?抬轿子的是来干什么的?”   小桃子扶着墙,差点没被我气昏过去:   “你怎么能说出如此有失身份的话来?”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表示不理解。   后来,我才知道这下人的配置是最基本的......   (本章完)   ☆、第六章 师叔   第六章师叔   可能是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倒霉的事连着一堆来找上了门。   你问我为什么?   呵呵......   因为今被慕容白威胁过,被小桃子鄙视过,如今,又要被苏域羞辱了。   你问苏域是谁么?   请将目光移到下一行:   我和小桃子在前面大院里理扯为什么这些下人的工钱要从我的俸禄里扣这事呢,气得小桃子揪着我衣领大骂我死断袖,我正要反驳就听见我家房梁顶上传来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我就说怎么今日这晚风总是夹杂着一股子禽兽味呢?原来有人耍流氓呢。”   苏域的声音从房梁顶上传来,我下意识地抬头,便见她身着一身血红色长衫,懒懒地坐在房梁顶上。   我顿时腰身一麻,一蹦三尺高,气沉丹田大吼道:   “你打哪冒出来的?!”   苏域,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   她是我师父的师妹,今年年芳二十八,却打扮的像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一样的。是我师父的小师妹,也是鬼谷山唯一一个长老,习的是横术。   为人最爱身穿一身大红色,我师弟横一曾问过她为什么那么爱穿红色,苏域却鄙视地看着横一,然后告诉横一,说我们都不懂,只有大红色才能突出她高调的人格,世人才不会忘了有她这个绝世大美女的存在。   当然,横一照着她原话告诉我的时候,我只是朝草堆里吐了口口水。   她高调的人格我是见到了,但是绝世大美女,呵呵,你当我们这些女扮男装的都是喝鹤顶红长大的吗?我虽然穿着男装但也不能掩盖住我如花般的美貌啊!   至于她为什么穿红色?因为她有一颗恨嫁的心!   而我为什么不想看见她,请不要告诉我我应该尊师重道,我谢谢你全家。   我从进了鬼谷山还尚在怀抱之中就被她弄的半死的。我在鬼门关走过两回,两回都是因为她!   第一回是我四岁她十五岁时,她要下厨房,说给我做好吃的。但是!但是她居然找不到盐!然后去了炼药室随便找了一种形状差不多的回来放在菜里!后来当我在床上躺了半月后我才知道她往菜里放的是我师父刚炼好的上顶□□!   第二回是我十一岁她二十一岁时,头天晚上我被师父揍了怀恨在心,第二天她听我说了,就从怀里拿了本书给我,还告诉我说是她帮我找的武林秘籍。要我好好练,说什么保证我功力大增。当年年少,听了她的鬼话。结果我走火入魔在床上躺了半年,要不是我师父用名贵药材吊着我的命,我早就死翘翘了。后来命是捡回来了,武功也保住了,但是却落下了怕冷和心口疼的毛病。在得知她给我的那本书是男子专用版后,我真的,第一次有了想杀人的心。   当然,也不能怪她,因为她一直以为我是男人。整个鬼谷山除了我师父都以为我是男人......   “小纵纵,你就是这么同我打招呼的?”苏域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到我面前面色妩媚道。   我虎穴猛地就是一震。   这是个女人。   一个比慕容白还恐怖的女人。   一个比全天下的男人都彪悍的女人!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我?!   我后退了一步,借此脱离了小桃子的魔掌,看着苏域那张妖气横生的脸,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无视她的话并且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   “你打哪冒出来了?”   苏域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了我许久,悠悠道:   “房梁上。”   “......”我额头冒起了一根青筋,但为了我接下来的日子能过的清静点,我还是决定继续和这个疯婆子交流,“我是说,你怎么来秦国了?”   苏域扬了扬眉,在夕阳的照耀下是怎么看,怎么凶残。   当然,她苏域本来就是以凶残闻名于世的。   “前两天去逛窑子时遇上小七七了,听她说你来秦国了,正巧路过就来瞧瞧你。”苏域诚恳道,“但是我没想到,才两三年不见你就成断袖了......”   说着,苏域还两只手一上一下叠起来,十分生动形象地动了动,很认真道:   “而且,你竟然还是下面那个。”   一旁的小桃子闻言,立马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我,满脸的鄙夷:   “是个断袖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在下面的那个......瞧着就糟心。”   苏域立马搭言道:   “真替那些断袖着急,我就只是想问你。”她上下地打量了我一下,“是不是那些个在下面的断袖们都是你这样子的?身是男儿身,却像个娘们一样胆小怕事。真丢老子的脸......”   这种时候小桃子当然是不肯放过我的,她一脸的不屑道:   “真是糟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再不愤怒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于是乎,我彻底的愤怒了。   我眉毛一冽,对着苏域就吼道:   “你才是在下面那个!你一辈子都是在下面的那个!”   一听我这话,苏域就乐了。她笑的花枝乱颤,妖气横生,媚眼如丝地看着我,用一种教小孩的语气淡定地告诉我:   “对啊,老子一个女人在下面怎么了?总比你一个男人在下面来得好吧?”   我:“......”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她为何二十八岁还嫁不出去的原因了。   和苏域斗这种事,我寻思了一下。如果我想被她当众羞辱的话就大可不必把她放在眼里,但,事实上,我是一点也不想被她当众羞辱的。   真的,一点也不想。   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于是我立马换了张笑脸,对着苏域道:   “苏师叔,您一路过来辛苦了吧?您里边请。”   苏域看了看我那十分虚假的笑容,对看了看一边的小桃子,和颜悦色地问道小桃子:   “你叫什么来着?”   “回苏小姐。”小桃子在苏域面前立马就变得十分知书达礼了,她对着苏域浅浅地笑着,同时朝苏域行了行礼,“小的是这的管家,您叫我小桃子就行。”   就在我以为苏域会对小桃子假意客气一番的时候,苏域忽然将话题转向了我:   “还是小桃子说的对,看着你就糟心。给老子滚远点!”   说罢,苏域就一抬头,脖子一扬,抖着她那一身血红色长衫,盛气凌人地将我推开,进了我还没进去过的,属于我的房子。   而小桃子则是在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内分析出了我与苏域的差别,然后果断地抛弃了我跟着苏域进了屋,只留下我一个人在晚风中僵硬风化。   小桃子,慕容白派你来是伺候我的吧?你不伺候我也就算了,还辱骂我,辱骂我也就算了,还背叛我,背叛我也就算了还背叛地如此彻底!   她苏域来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么?你就跟着她走了......   还有苏域,你这么抹黑我有意思么?有么?!你不是在外面呆得好好的么?跑秦国来凑什么热闹啊你?!   最重要的是,你俩把我忽略的如此彻底,真的好么?   我好歹,也是慕容白亲自请回来的先生啊!   在外面站了大半天也没见小桃子或是苏域来唤我进屋,犹豫了半天还是不要脸的进去了。   一进去就是前厅,平时会客人时的地方,屋子装修的很淡雅,怎么看怎么都是住世外高人的地,慕容白就这么给我住了,啧啧......   在大厅找了一下,没见着人,于是又穿过大厅到了后面饭厅,也没人,于是又往里走,出了饭厅入眼的是一段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是个大不的湖,湖里养了些名贵的鱼类。与湖边连着的是后花园,园子里种了一些桃树,都长出花苞了,再过不久应该就要开花了。到那时,一院的桃花衬着落地月光,一定很美。   过了走廊拐个弯就是主房了,一边是几间客房。   大致上主要的就这些,至于厨房啊还有下人睡的地方那些什么的,应该是在偏厅后面吧。   不复杂的宅子,我很喜欢。   其实慕容白,对我还挺上心的,不是么?   这么想着,就觉得心情好很多了。就连刚刚才被苏域和小桃子羞辱过的心也忽然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   在宅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苏域和小桃子,往回走时倒是在湖边看到了她俩。我就奇了怪了怎么刚才都没人的,现在怎么就在湖边了。跑过去一看只见苏域已经脱了鞋,挽起裤角准备要下湖了,看架势是要与湖里的鱼过意不去。   我走到小桃子旁边,问:   “她要做什么?”   小桃子白了我一眼:   “捉鱼。”   我急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她怎么去捉鱼了?!”   这苏域又要发什么疯?!   “苏姑娘说,她没见过这湖里鱼的品种,想捉两条上来尝下味道。”小桃子淡定道。   一听她这话我脸都青了,要知道道这宅子可是慕容白的啊!慕容白是谁?慕容白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小气的女人,最重要的是慕容白还是个小气的女君王。这宅子现在可是挂在我名下的,我要是让它在我手里出了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想想后果就肾虚的很!   我赶紧叫道往湖中心走的苏域:   “苏师叔!你快......”   上岸这两字还没说出口呢就被苏域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她愤怒道:   “给老子闭嘴!鱼都被你个蠢货吓没了!”   我立马闭上了嘴,虽然我很想对苏域说,你那么大声吼我鱼还没跑光吗?   但事实上,我不敢。   我怕我问出口了今晚上躺在饭桌上的就是我了......   怀疑我说的话?   哦不!你要相信我。在这整个江湖范围内,她鬼谷山苏域的名字在哪不是以凶残闻名的?   对于苏域来说,世界上只有两件事:   一,她想做的。   二,她不想做的。   所以,基于以上的情况,你觉得她在二十八岁都还没嫁出去是不是件普天同庆......或者说喜闻乐见的事?要知道对于一个二十八岁还没嫁出去的姑娘来说,脾气不好也是难免的。所以我当时就原谅了她。   我转头问道向来对慕容白忠心耿耿的小桃子:   “她这么做你不阻止?”   “阻止什么?”   “她在折磨你家王上的鱼啊!你不怕慕容...不怕你家王上怪你?”   小桃子看着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可是这宅子现在名义上是你的啊,出了事也是怪你啊关我什么事?”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合着是在这等我呢?!   “可......”我张了张嘴想反驳小桃子的话,却又被后面来的人打断了:   “先生,到饭点了。”来得是名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十分老实的一个男人。   我听到他的话,立马就有精神了,转过头就对苏域大吼道:   “师叔,该吃饭了!”   闻言,苏域终于回过了头直视我,道:   “有酒么?”   “......”我愣了一下,我怎么忘了苏域这疯婆子爱酒如命呢?!   我悄悄地问道那个男人:   “有酒么?”   男人答道:   “上等女儿红。”   我心中一大喜,只要有酒苏域这疯婆子就能安份好几天,原因么......   “有!有酒!上等女儿红!”我急忙对苏域说道。   苏域一听,立马耍着轻功然后姿势十分漂亮地来到我们面前,待她风情万种的穿好了鞋,她才开口道:   “带路!”   “......”   到底谁才是这的主人?!   晚饭很丰盛,饿慌了的我只管着吃,而坐在我对面的苏域却只管喝酒,偶尔才吃两口饭菜。整个过程我和苏域没有说过一句话,过了不久,等我吃饱了的时候苏域已经趴在桌上睡的正香了。   我淡定的叫道门外侯着的小桃子,小桃子进来后见苏域一副醉的不醒人世的样吓了一大跳。谁也不会想到一天嗜酒如命的苏域酒量出奇的差,基本上半坛子就醉,但是她却依旧不减爱酒的习惯。   小桃子看了看趴在桌上的苏域,又看了看站在一边衣冠楚楚的我。   我发誓,我看见了小桃子眼中写满了禽兽两字,只听她冷声道:   “死断袖!居然连你师叔都不放过!”   我:“......”   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小桃子脑子里想的是些什么,我解释道:   “你想哪去了?!我师叔沾酒必醉!我是那种人吗我?”   小桃子眼中只有一个字:   是。   “......”我扶额道,“先不说这些了,你先来帮忙把她扶到房间里去行吗?”   “你想做什么?”小桃子鄙视道。   “姐姐啊!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吗?”我都快哭了。   小桃子看了看苏域,想了一下,觉得我是没那个胆,于是才走过来帮我扶起苏域。   喝醉了的苏域很安静,在送她回客房的路上她没有说一句话。好不容易把她放到床上,我让小桃子去帮她倒杯水,然后起身打算回房时,袖子就被喝醉了的苏域拉住了。   “怎么了?”我弯下腰,轻轻问道苏域。   此刻的苏域卸下往日的所有张狂,满脸的深情与小心,她看着我并且试探地问道我:   “你,可曾是爱着我的?”   我楞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温和道:   “爱,一直都爱着。”   听到我的回答,苏域终于放开了手,闭上了双眼沉沉地睡去了。   我替苏域盖好被子,然后对身后拿着茶杯被我和苏域的话惊呆了的小桃子说道:   “麻烦照顾好她。”   说罢,我就推开了门,回了房。   夜已深,还是赶紧睡觉的好。   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感觉真是好极了。早上一起床就有人在门外侯着我,伺候我穿衣洗漱的,这感觉,真是美翻了!在吃完早饭后得知小桃子进宫去了,苏域还没醒之后,我便叫人抬了张椅子,坐在湖边泡着茶,晒着太阳的感觉,啧啧......真是爽呆了。   此刻,如此享受的我,是绝对不会想到危险已向我逼近的。   王城,御书房。   刚下了早朝的慕容白还是身着一身黑金古色的王袍,她负手背立于窗前,情绪毫无起伏的听着身后的小桃子汇报那个让她想了一宿的人。   良久,小桃子终于说完了。   慕容白淡淡的点了点头。   小桃子立马急了:   “王上,您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啊?”   慕容白转过身子,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对她没大没小却又是这宫中仅有的几个真心为她好的人:   “在听。”   “那您......那您还......”小桃子急的,说话都不利索了,“那个死断袖,越看越不要脸!居然连自己的师叔都不放过啊!真是逛青楼逛习惯了的人!登徒子!不要脸!我呸!王上,您,您真的要与他成亲?”   慕容白点了点头。   小桃子顿时就没话说了。   慕容白却忽然问道:   “那位苏姑娘很漂亮么?”   “漂亮!”小桃子毫不犹豫地说道,但又想了想,“但苏姑娘的漂亮却是带着......带着一种......呃,诱惑!”   “哦?是么?”慕容白淡淡道,她走到书桌前,吩咐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诺。”纵然小桃子再想多说点什么,但听到慕容白的话也只好退下了。   待小桃子退下后,慕容白闭上眼,轻敲着桌面,忽然想起城北的老城区需要改建,但这差事太苦没人愿去做。想到这儿慕容白悠悠地睁开了眼,然后写了张御旨让李德全给纵送去。   与漂亮姑娘入对出双调情是么?慕容白忽然就笑了,而且笑得十分明媚:   孤倒是要看看,这下你还怎么去调情。   纵府   好不容易是个清闲的日子,上一刻我还在想这在秦国的日子还真是好啊,下一刻我就被秦国人给吓到了。   “姓纵的给本公主滚出来!”我被一声清脆但却十分霸气的声音吓得一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见我那几个仆人们拦着一个身形貌美,年纪约摸二八年华,衣着十分贵气的姑娘往我这边冲了过来。   我眉头一皱,什么时候我还欠上了秦国女人的风流债来了?   正想着,那姑娘已经单枪匹马的杀了过来,气势汹汹的走过了走廊,来到了我身前,止住了脚步。   “先生,这......”一位下人为难道。   我摆了摆手:   “无碍,你们先下去吧。”   “诺。”   待下人下去后,那位自称是公主的姑娘盛气凌人地开口道:   “你就是我王姐在外面带回来的小白脸?”她一脸的鄙视,“倒是真长了张吃软饭的好皮囊,怎么?见了本公主居然不起身行礼,还叫人拦着本公主。姓纵的,胆子不小啊。”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给她,原来是位公主啊,难怪这么凶神恶煞的。   我翘起了二郎腿,看都没看她,语气淡淡道:   “纠正你两点:   一,我可没叫人拦你,况且就算拦了你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我这纵府可不是什么人都往里放的。   二,我不姓纵,我姓什么你还没资格知道,我只是叫纵,而你,于情于理都应唤我一声先生才是。”   那姑娘冷笑道:   “你知道本公主是谁吗?”   我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我怎么知道你是谁,而且就算知道了你是谁又怎样?你一样也得叫我声先生。别瞪我,就是你家王上见了我也得唤我声先生,还是说......”   我侧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姑娘,嗯,是个美人,与慕容白有几分相似,但却没有慕容白那么漂亮。不过也还行吧,就是胸小了点......我顿了顿:   “还是说你觉得你比慕容白的官大?”   “你!”那姑娘气极了,“你怎么可以直呼我王姐的名讳!你想死么?来人!把他拉出去!杖毙!”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呢就听见后面传来一个懒散而妩媚的声音。   不用想了,肯定是那疯婆子酒醒了。   “呦,怎么我一大清早的就听见狗叫呢?”苏域一身红装,美丽而妖娆,说出的话却是气得人发抖。   听见苏域的话,我见状立马回过头,对着苏域笑的一脸的狗腿:   “美人儿,方才我被吼了来着呢。”   苏域是十分配合我,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叔,到底是十分疼爱我的啊。   她摇着柳腰,走到我身前,风情万种的坐到我怀里,娇骂道我: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做人的居然被狗吼,瞧着就糟心。怎么?下人做什么去了?怎么连门都没看好,什么东西都往屋里放啊?”   我无辜道:   “别人自己闯进来的。”   “呦,如今这狗是越来越猖獗了,还会自己往里闯了都。”苏域笑的花枝招展的。   我配合的十分好:   “可不是吗。”   “喂!”那姑娘彻底愤怒了,“你们骂谁呢?!你们知道本公主是谁吗?!本公主可是大秦的司音长公主!你们是想死吗?!还有你,纵!本公主要弄死你!”   一听这话,苏域就笑了,她看着那公主,目光冷冷的:   “所以,你是现在就想死吗?”   “你......哪来的胆子和本公主这么说话的?!”慕容司音被苏域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背上一阵发麻。即使她知道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说的话没有在吓她,但她还是嘴硬道。   苏域盯着她,语气十分不善:   “哦?那你,是哪来的胆子敢吼我的人的?”苏域眯起了眼,杀气渐起,“他的名,可不是你能直呼的......”   两个女人互相看着,一个凶气腾腾一个盛气凌人。   我饮了一口好茶,一脸好心情的看着这两女人唇枪舌战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慕容司音怎么和慕容白是两码子的事儿啊?!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如此冷清,一身卓然,风华绝代的慕容白的亲妹妹居然是这样一个刁蛮任性,无脑也无胸的公主。   果然是龙生九子。   可惜了一副好美貌,就是胸小了点。   就在我全神贯注的思考这慕容司音与慕容白是不是亲生的姐妹时,李德全的声音忽然好巧不巧的在不远处响起:   “王上有令,纵,接旨。”   怎么今什么事都赶上来了啊?   (本章完)   ☆、第七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第七章三个女人一台戏   一听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里却只有一个人下跪行大礼道:   “吾王,圣安!”   我?哦不,当然不是我。要知道我怀里抱着的可是苏域,你让我怎么起身行礼?   慕容司音?哦不,谁见过骄傲的像只战斗鸡一样的姑娘会下跪低头吗?当然不会了!   苏域?哦,真是想多了。谁居然会觉得苏域会给一个太监行大礼?亏得她叫苏域,反正我是从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苏域低头,如果她每次喝多了问我爱不爱她的事不算的话。   我见过苏域喝醉过很多次,每次喝醉了都要问我可曾爱着她,当然,请你们不要误会。她可不是暗恋我,我寻思着其实她那话应该问得是她那未过门的夫君吧,听师父说,苏域当年很爱那个男人,好不容易要成亲了那男人却死于一场战乱。   这么多年,这一直是苏域心中的痛。所以每当她醉酒后问道我可曾爱她时,我都会告诉她:爱,一直都爱着。   也算是了了苏师叔的心愿吧。   问我下跪行大礼的人到底是谁?   当然是......小桃子了!   她哪冒出来的?——我怎么知道!   小桃子行完礼后,转过头来瞪着我,低吼道:   “死断袖!滚过来接旨!”   闻言,苏域忽然一下子就贴得我很近,并在我耳边吐气如兰道:   “小纵纵,我怎么觉得死断袖这三字这么适合你呢?”   “......”我瞪着眼睛对着苏域。   多想撕烂她的嘴!   苏域却笑的十分欢快,然后转过身对李德全抛了个媚眼道:   “快念吧啊。”   他是个太监!太监!苏域你给太监使什么美人计啊?!   有用吗?!   有吗?!   “好的。”李德全居然老脸一红,害起了羞来。   我顿时就没了话说了,还害羞...居然还害羞。   你说你一个太监居然还好女色,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王上有令,封纵为大秦上卿,即日起掌管王都修建,另,城北区改修,望纵爱卿好生监督,早日完工......”   等李德全念完了旨,我歪着头问道:   “大秦上卿有多大?”   李德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边的慕容司音冷笑道:   “蠢货,大秦上卿是闲职。哼,吃软饭的,终于吃噎着了吧?”   “这样啊。”我点了点头,又对李德全说道,“俸禄会多点吗?”   苏域:“......”   慕容司音:“......”   小桃子:“......”   李德全:“......会,会多一些的。”   “那就好。”我瞬间就满足了。   “哼!没上进心的东西。”慕容司音打击道我。   怀里的苏域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者立马就住口了。然后对李德全说道:   “回府!”   “诺。”李德全委屈道。   等他二人走后,我对苏域说道:   “师叔啊,谢......”   话还没说完,怀里的苏域就立马起身白了我一眼,鄙视道: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瞧着就糟心。”   说完就抖着她那一身血红色长衫回了屋,末了还叫人给她送些饭菜去。   在苏域那没捡到好果子吃,于是我又把目光放在了一边的小桃子,我笑的十分温和道:   “早上好啊,小桃子......”   “死断袖!不要脸!”小桃子低声骂了我一句后连个正脸都不给我就走了。   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沉思,我是怎么了她们?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今天我是怎么招惹了这两女人了?!   但想归想,忽然记起慕容白给我的差事,啧。   我也是个官了。   我寻思着自己怎么着也得去任职的地方去看看,于是我唤来一个下人,在得知了地址后我就打算去看看。   毕竟我不是吃白饭的人。   “先生,”下人提醒道我,“这可都快到饭点了。您这一去......”   我摆了摆手,笑道:   “没事,待会若是晚了,我就在工地上解决下就行了。你去给我牵匹马来吧。”   下人面色尴尬,我笑:   “真没什么的,你们照顾好我师叔就好了。”   我说这话时,没考虑到两点:   一,我忘了上回我说过我不会骑马。   二,我高估了工场上食物的质量。   所以当我骑着高头大马晃到城北区,见到一身卓然风华绝代的慕容白时,我听见了自己身体被风吹硬了的声音。   “早,先生。”慕容白看着我一身白袍,风流倜傥的骑在马背上,对我挑了挑眉。   我干笑两声:   “好久不见......”   “是挺久不见的,先生都会骑马了。”   被击中要害的我,老脸一红,急忙从马背上翻下来,走到她面前打着哈哈道: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离王城好像挺远的吧。   “路过。”慕容白淡淡道。   我:“......”   这路过得真远啊。   与此同时,纵府   苏域闲着没事,在府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她家小纵纵的人影,于是问道一名下人,在得知小纵纵去了城北区时,苏域愉快的决定去探探班。但是在此之前,她先唤来了小桃子:   “小桃子。”   “苏姑娘。”小桃子作揖道。   苏域对着镜子一边画眉一边吩咐道:   “你先上街去给我买六十支金钗来。”   “......六十支?!”小桃子惊着了。   苏域点点头,一脸理所当然道:   “我觉得我这头饰太简单了,得买些金钗来戴戴。”   “......诺。”小桃子只得领命道。   你以为这是重点了吗?!   不!当然不是!   重点是当我在晌午时分,太阳高照之时看着头戴六十支金钗,一身大红色长衫,风情万种,款款而来的苏域时,不止是我,整个城北工场里的男人都沸腾了!   女人!   美丽的女人!!   单身恨嫁的美丽女人!!!   能不沸腾吗?   然而当苏域那句:   “小纵纵,你可真想死妻身了~~”   我再一次想撒烂她的嘴!   是的,她是用的妻身这个词。而恰好,方才去视察回来的慕容白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尤其是,妻身这个词。   所以当苏域说完后整个工场都陷入一片寒气之中。   而我,莫名其妙的,肾都虚了......   苏域......   慕容白......   瞬间我腰身一麻,浑身一抖。   本来是晌午时分,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慕容白那冷清的目光扫向我时,我额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我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预感,是的,我有了一种我会被慕容白弄死的自觉性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肯定不是我想死的最直接理由。   所以我还存在着一线生机。   然而当苏域那不要脸的疯婆子开了口之后,我就深深的懂得了,我怕是没了活下去的机会了。   “呦,这位天仙姐姐是?”苏域摇着那杨柳腰走到我跟前,伸出右手,缓缓而极度暧昧的轻抚着我的侧脸,挑眉问道我一边的慕容白是谁。   你以为苏域的这句话是想突出慕容白的天仙吗?不!你想多了。以我对苏域十八年的了解,她完完全全的就是想突出姐姐那两字。   苏域这辈子最见不惯两种人:   一,比她漂亮的人。   二,比她有才华的人。   是的,我毫不偏心的说,慕容白完全符合以上两种条件。   所以你们要理解苏域那颗恨嫁而妒忌的心。   自然,我心里也在痛骂着苏域不要脸,你说你一个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却叫人家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姐姐,可真是不怕被雷劈。   当然,这并不是我觉得死期到了的理由。   理由么?   理由就是当苏域的手轻抚着我的侧脸,身子贴在我身上,而又恰好她胸蹭着我心脏,然后好不凑巧的慕容白又看向了我。   是的,我不争气的脸红了。   四周的气压又低了低,我一抖,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苏域见状冷笑了两声,然后回过头看着慕容白,语气十分无害道:   “不知这......”   “在下秦国国君,慕容白。”苏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白打断道。   “哦?”苏域闻言,眼睛闪了闪,重复了一遍,“秦国国君?”   然后她又将战火惹到我身上来:   “给你饭吃的人?”   我干笑两声,对苏域的话装作没听见。其实我特想问问苏域,难道你不知道你这两天吃的饭也是打慕容白那儿来的么?当然,我并不敢问出口,因为这个时候谁都知道,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苏域看我那避嫌的模样,鄙视的目光扫得我无地自容。   “不知这位是?”正被苏域盯着不自在时,慕容白已经走到我们身前。   见到我与苏域那意义深长的眼神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问道我。   我刚张口想告诉她苏域是谁时,苏域就自我介绍了起来:   “妇人是阿纵的糟糠之妻,苏域。见过秦君。”   我发誓,苏域这句话里的糟糠两字骂的绝对是我。   慕容白挑了挑眉,冷清的目光看向我,我胃上一抽,立马撇清关系道:   “这位是我师叔,苏域。她为人喜欢开玩笑,你不要见怪才是......呵呵......”   慕容白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解释她很满意一样。   只听见她淡淡道:   “原来是苏师叔,晚辈有礼了。”说罢还朝苏域行了行礼。   我抬头望了望天,忧伤无比。   这两女人真的不是故意说对方老的吗?   一个叫另一个为姐姐,另一个叫这个为长辈。   呵呵呵呵呵......   苏域面色不改,淡定道:   “这可折煞小女子了,苏域何德何能,敢叫秦君屈身行礼。”   我感觉肾,越来越虚了......   “理所应当的,”慕容白淡淡着,然后又看了看我,温和的目光让我心中一动,“迟早都是的,还望师叔切莫见怪。”   苏域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了。她看了看装死的我,又看了看慕容白,顿了顿:   “忽然记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慕容白了然的点了点头:   “师叔慢走。”   苏域冷着张脸就走了,临走时还瞪了我一眼,搞得我十分莫名其妙。   得罪你的是慕容白又不是我,你凶我干什么啊?   “额......”苏域走后,我和慕容白相互沉默着,过了很久我才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慕容白却是没有看向我:   “你和她关系很好?”   “谁?”我没反应过来。   慕容白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苏域。”   “哦,她啊......”我想了想,诚实道,“疯婆子一个,打小就爱欺负我。”   “青梅竹马?”她声音低了低,“挺好。”   我一听就急了,谁跟苏域青梅竹马啊!要是也是我师父吧?和我有什么关系的!   她是我师叔,大我十一岁啊......   “对你挺上心的。”   我:“......”   她是想听我解释的么?   慕容白忽然将目光移到远处的天边,声音飘然道:   “以前,我也有个青梅竹马的人......”   我心中忽然一阵钝痛,对慕容白这句话我脑子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我弄死那男人!   我皱着眉头,对慕容白的话没有接口。   沉默了片刻的慕容白回过了头,在她墨色的眸子中,我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倒影。   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的好。只听见慕容白那冷清的嗓音带着一些我不懂的情绪开口道:   “你觉得秦国好吗?”   “好。”我点了点头。   潜意识里觉得,只要有慕容白的地方都好。   “你愿意在秦国安家吗?”   我想了一下,诚实道:   “愿意。”   听到我的回答,慕容白浅浅的笑了。当她的目光落在我十七岁的脸庞上,我那颗平静的心终于起了涟漪。   那一刻,我忽然就明了自己之前对慕容白的种种行为。   初次见她时的惊艳,在马背上的坦诚,在火堆旁的遐想......   一切,都是因为缘起。   慕容白,慕容白,慕容白。   我似乎,已经爱上你了......   鬼谷山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第二章,第四节:情不问因果,缘注定生死。   “那么。”慕容白走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拥抱住了我。   那件我不敢确信的事,终于有了答案。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慕容白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做我秦国的......”   “死断袖!”   慕容白最后几个字我还没来得及听清,就听见小桃子那愤怒的声音在我不远处吼道。   慕容白在我怀里,顿了顿,没有理会小桃子。她抬起头,目光直视我,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撒在我的脸上,让我心头止不住的荡漾。   “愿意么?”   我潜意识的狂点头,压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看到我的动作,慕容白终于是满意了。   她放开了环着我腰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对我淡淡道:   “你先回去吧,三日后进王宫上早朝。”   我愣了一下,什么情况?!   “那这儿......”   “没你的事了。”慕容白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正朝我冲来的,气势汹汹的小桃子。眸子中浮上一种好自为之的情绪。   然后就华丽丽的走了。   就走了。   诶......   好歹一起吃个饭了再走啊......   正想着就看见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眼睛喷着火的小桃子来到了我面前,她一把扯过我的衣领,将我拽拉到她面前,那充满不屑与鄙视的目光盯地我头皮发麻,深知小桃子的威胁雄壮,我放缓了声音道:   “有话好好说成吗?你这样......”   “死断袖!”小桃子打断我的话,咬着牙语气十分不善道,“你这断袖能再不要脸一点吗?是不是所有断袖都是你这种货色,明明喜欢男人却还追着女人不放的!不知道当断袖要当得有节操一点吗?说!为什么抱着我家王上?!”   “没有的事......”我妄图同她解释道。   “少扯那些没用的东西!老实交代清楚!”   “我真没有啊!就是想,也不会去抱她啊......”   苍天在上,是慕容白先抱我的。   “呦,这么说。”小桃子语气阴森道,“莫不是我家王上还配不上你不成?”   “没有!真没有!”我急得都快哭了,这人怎么还不讲理了?!   “是我配不上你家王上,我该死......”   “这还差不多。”小桃子终于放开了我衣领。   我松了口气,却又听见小桃子道:   “今天你就在这享用午饭好了。”   “为什么?”我不解道。   小桃子冷笑了一声:   “让你手贱。”   我:“......”   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我就屈服了小桃子。本以为这工场上的午饭也不会差到那去,可当我吃过之后拉了两天的肚子后,我就知道了。我高估了这饭的质量啊......   小桃子啊小桃子,我这是多么招你恨啊你要这么往死里整我的。   三日后   当我在鸡都还没起床梳洗打扮的时辰点里被小桃子从床上拖起来时,我第一次,觉得我人生是有多造孽。   “姐姐啊,”我把着床角,没出息的哭喊道,“这点您不觉得太早了吗?”   “早?”小桃子冷笑了一声,“今儿可是你要上早朝的日子。你还觉得早了?”   “额。”我想了想,终于记起三天前慕容白说的话。思前想后的还是觉得睡觉重要,于是商量道,“不去可以吗?”   “您觉得呢?”小桃子冷笑道。   我想了想,觉得那么多人,少了我一个又不会被发现。于是欢喜道:   “可以的吧?”   “呵呵......”小桃子只给了我两个字。   我被她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立马从床上爬起来,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梳妆台坐好。   小桃子冷笑了两声后,然后推门出去叫了两个人进来帮我穿衣束发。   我看着两个姑娘为我忙前忙后的,实在忍不住吐槽,只是上个朝罢了,要不要搞得这么正式。还给我束了个如些隆重的发型,把额头都全部亮出来了十七年都没见过阳光的额头啊。   还要我穿着黑色的长袍,我长得这么一张白净的脸穿一身黑真的好吗?   等我收拾好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当我推开门出去见到门外等着的小桃子,看到对方眼中闪过的赞赏后,我就忍不住的得瑟了起来。   我长得就是好看啊......   “走吧,轿子已经候着了。”小桃子对我的口气总算是好了一点。   我呆了一下,反问道:   “不吃早饭吗?”   听到我这话,小桃子当着下人的面朝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刚刚才好了一点语气又回归到了从前:   “别给脸不要脸的,麻利点!”   所以说,你们是能体会到我那颗被她伤害了的内心是有多造孽的吧?   我坐在轿子上时心里还在含着泪光在痛斥小桃子的冷血。我一个如花似玉的二八年华的姑娘,每天折磨我也就算了,居然还如此虐待我,不给我早饭吃,嘤嘤嘤嘤......   我好可怜啊。   想着想着就开始回忆起了我这十七年的人生。就没被人少欺负过!   小时候差点被苏域疯婆子给毒死,往大了点又被我那师父整天带到青楼里去祸害,在山里时被纵十一调戏,被横五耍流氓。出了山好不容易遇上了个大美女慕容白,结果却是小气抠门的要死......进了秦国又整天被小桃子叫死断袖,死断袖的不放......   我的人生啊,怎么这么造孽啊?   当然,此时此刻我并不知道我造了十七年的孽的人生,将在稍后达到巅峰时刻。   更不会知道,我向来敬重的师父竟是为了那几个小钱,亲手将我推向那巅峰时刻。   秦王宫,宣政殿   我问道身边的模样挺清秀的小太监:   “这是个什么意思?”   我现在真的在开始怀疑这些秦国人是不是吃多了联起手地要来整我来了。一大清早的就把我叫起来,逼着我坐在梳妆台上折磨了我一个时辰,紧赶慢赶的赶到了王宫宣政殿外准备上早朝了却又告诉我先等着。   玩我呢?!   我这还饿着呢!   “先生莫怪,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先生海涵。”   我翻了个大白眼,也是,不能怪这小太监。   于是我又商量道:   “那你能给我弄点吃的来吗?我饿......”   小太监愣了一下,我装可怜的朝他眨了眨眼。小太监立马就脸红了,结巴道:   “那......那先生......请稍等。”   “嗯嗯嗯嗯......”我狂点头。   不大一会小太监就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两个馒头:   “先生......就这个......您先......”   将就两个字他还没说出口呢我就一把夺过馒头,直接在宣政殿门口啃了起来,华丽丽的无视了一群在殿外守卫的士兵们。   正啃到第二个呢,就听见李德全那死太监的声音好巧不巧的从殿里传来:   “宣!鬼谷山大弟子纵,进殿!”   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馒头就被那小太监一把夺走了,然后把我一把将我推进了大门。   急吼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去成亲了呢。   一进去,就发现这殿里站满了大小文武官员们,一个个都好奇的看着我。本着鬼谷山与人交好的原则,我带着十二分的微笑对他们个个都是和谒可亲的。   直到走到殿前,见到了穿着黑色王袍,一脸威严的慕容白。   我作揖道:   “草民纵,见过王上。”   “免礼。”几日不见慕容白的目光依旧冷清。   我依言站起身,然后安静的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再说轮得到我说话吗?但是当慕容白的话说出来后,我立马就有了想说话的冲动。   (本章完)   ☆、第八章 婚事   第八章婚事   “鬼谷山入室大弟子,纵。”慕容白念到我的名字。   闻言我抬头朝她望去,却没看清坐在王座上她的目光。我皱了皱眉,我并不喜欢这种不真切的感觉,又听见慕容白道:   “为人正直,品德尚高,文武双全......”   夸我呐......   认识了她这么久,我对她这么好,今个终于来夸我一回了。只是当着这些个大小官员的面,你这么夸我我好害羞的......   “孤十六岁继位,已有七年,尚未婚嫁。先王在位之时曾教导孤,国事家事切须亲临。而先生品学出众......”   原来慕容白才二十三岁啊...果真是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故此,孤将与先生于十日后完婚。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慕容白要和我成婚耶,好开心好激动好羞羞呢......等等!   我猛地一抬头,看着慕容白。   亲娘唉!这是几个意思啊你?   而慕容白却并未看我,此时她的目光落在大殿之上的众臣身上。   我被慕容白的话吓得心惊肉跳,慕容白,你这样当众谈论你的婚事,真的好吗?!而且你经过我同意了么你就这么昭告天下的!但我仔细又想了想,毕竟我只是个平民。就算慕容白想同我成婚,恐怕这大殿之上的众臣也不会同意吧?   常听说书人说这宫中的事啊......   这么一想我就放心多了,然而,这群上至七旬文官下至弱冠武将们把我心都伤凉了......   因为他们在听完慕容白的话后,只是集体沉默了一刻钟,然后集体下跪行大礼道: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我看着那一群跪着的文武百官,再看了看大殿上坐着的慕容白。第一次觉得,被人坑得有点......有点欢喜。   我这是被苏域那疯女人给整偏了吗?!   “如此,甚好。自即日起由礼部着手准备。众卿无事退朝!”   听到慕容白这么说,文武百官们又是一番礼节后都向殿外走去,我跟着人流,脑子放空的往外走。出了大殿那些官员就把我围了一个圈:   “恭喜先生......”   “先生好福气啊......”   “原来先生是鬼谷山的大弟子啊,难怪难怪......”   “......”   我出神的听着他们对我的赞美,嘴角扯着微笑回他们,而脑子里不停的在回响一件事:   我和慕容白要成婚了。   成婚了。   而且,我俩都是女人......   一个女君王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假男人的婚事......   为什么,今天的天空就这么不可爱了呢?!   “诸位同僚,”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先生今也累了,喜事当头的,各位还是让先生回去准备准备吧。”   众位大臣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于是纷纷与我打个招呼后就各回各家,名找各娘了。而我则是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男人,眼泪花子都冒出了。   “武叔叔!”我抱着李武的腰哭声道,“我还没成年啊!叔!”   李武被我抱着,嘴角抽了抽:   “乖啊,反正你九岁都逛遍青楼了,一个女人你还怕应付不过来吗?”   我顿了顿,想了一下:   “可那是慕容白......”   李武慈爱的拍了拍我的头:   “那也是个女人。”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感觉她不是所有时候都是女人啊......”   李武鄙视地嘿嘿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意味不明道:   “说的好像你所有时候都是男人一样。”   我:“......”   这话说的,我本来就不是男人好吗?   我黑着一张脸从李武的怀里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已两鬓渐白的男人:   “你这么说我有意思吗?”   李武笑的异常的欢乐,并且面对我的询问他表现出的是无所畏惧的坚定:   “当然有意思。”   我:“......”   “先生,好久不见。”我正想着该怎么收拾收拾李武时,他身后的李毅就朝我作揖道。   我撇了撇嘴,从李武的怀里出来,看了一眼穿着朝服的李毅。   “呦呵,小伙子长得不错嘛。”   “也就才几日没见而已啦。”我笑。   李武那不要脸的却在一边悠悠地接了一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是吧儿子?”   李毅一听他爹的话立马就红了半边脸。   “嗯?”李武贼心不死的。   “啊......是......是的......”李毅红着张脸答道。   我瞧着有趣,于是顺着李武的话就说了下去:   “那我同李毅可就有好几年没见了啊......”   顿时李毅的另一边脸也红了个透,见到如此青涩害羞的李毅,瞬间我心情就好了一些。却又听见李武提醒道:   “我说小纵啊,几年没见你都要成亲了啊......”   我一脑门子黑线:   “你还提?!我就奇怪了,你们这些大臣怎么就没一个人反对呢?!”   李武贼笑了两声,然后一把把我肩勾住,悄声道:   “你要知道王上已经二十三岁了......”   “所以?”   “在这个女子十五岁就该出阁的年代里,二十三岁都不成亲的你见过几个?”   那苏域二十八岁都还没结婚呢!也没见着我们鬼谷山的人逼她成亲啊!再说我们也没那胆子逼迫她。   “何况,是一个君王。”李武顿了顿,“君王无子嗣,可是比亡国还重要的事啊......”   “......慕容白不是有那么多男宠吗?”   她有没有子嗣关我什么事啊?找上我,逼我与她成亲我也不能让她怀上啊!   李武横了我一眼,鄙视道:   “谁告诉你她有男宠的?到现在她后宫都是空着的。”   我腰间剧烈地一抖,又听见李武道:   “所以说,只要是她想嫁了,众大臣只有举双手双脚赞同的。还反对?反对什么反对?懂了么?”   我:“......”   可是,我是个女的啊!   女的!!!   你觉得这事还能办吗?!   能吗?!   我能让慕容白怀孕吗我?!!   不能啊!   不能!!!   我眼眶泛着泪花,心里说不出来的痛苦。李武见状却认为我是喜极而泣,一脸“我懂的”表情看着我,搞得我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回去之后我就茶饭不思,忧伤的坐了一整天。小桃子和苏域倒也没打扰我,听下人说,她俩上街买东西去了。于是我就更加地想不通了,你说我都这么忧伤难过了,这两人还那么愉快的去逛街了,这两人真的是与我朝夕相处住在一个宅子里的人吗?   是吗?!   当然,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她俩逛街能把我几个月的俸禄都逛没了。所以此时此刻我仅仅怀疑的是她们是否与我住在一个屋檐下,若我知道了她俩干的这好事,我怀疑的,绝对是她俩是否与我是一个种类的。   自然,这是后话。   我坐在走廊上越想越忧伤,越忧伤就越愁苦,想来想去,我觉得这事还是得告诉我的良师:柳如风。   想必他再无良也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吧?让他当年让我女扮男装的,这下倒好了!看他怎么收拾,怎么让慕容白和我生个孩子出来。   然而我想错了,我高估了我师父柳如风的节操。   当我传飞鸽于他,告诉他我将和慕容白成婚,问他怎么办时。夜里收到他的回信他是这么回我的:   莫怕徒儿,我藏书阁里的黄书你都看过,女女之事你定不会陌生。为师看好你!   ——你妹!   柳如风你怎么不去死一死呢?!   你怎么还不死啊?!你抓住重点了吗?!   再说就算是要行房事,慕容白长着的那样一张脸,我敢把她压在身下吗?!   敢吗?!   夜已深,我独自难眠。看着师父传来的信,气得牙痒痒,我还不知道他么?定是秦国人又许了他什么好处吧?!   不然,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嫁出去?!要嫁也行啊,但也不能嫁个女人啊!虽然,这女人我是喜欢的......   但!   我驾驭不住啊!   难道要我逃婚不是?似乎,也可以啊......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总不可能留下来真的和慕容白成亲吧?我又没办法让她怀孕。   于是我异常欢快地回房收拾东西了,一边收拾一边还计划着要趁着此时月明星稀的去哪个青楼里逛逛去。毕竟来了秦国不逛青楼多可惜。   我不能让我那无良的家师看我笑话!   我是那种会屈服在慕容白的权势之下的人吗我?!   毕竟我是有骨气又霸气还聪明机智的鬼谷纵横!   可是以上想法在我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李德全以及他身后的一群御林军后,全部,死的干干净净了。   “李公公早......”我干笑两声,对李德全套着近乎道。   “先生,”李德全朝我作了作揖,“王上怕先生在此处住着不大习惯,特命我等来接先生回宫。”   我:“......”   你们这是玩我呢?!   怕我住不习惯?!   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来问我说住得习不习惯的你不觉得太假了吗?!再说前几天不才从宫里出来吗?!现在又把我接回去的是几个意思啊?!   这么怀疑我的人品么?   呃...好吧我会逃。   “不必了吧......”我打着哈哈道,“这......挺好的,就不劳公公费心了......”   “那先生这是?”李德全看着我提着的行李问道我。   “我这是......”我扯谎道,“我这是瞧着今个......月色好,打算去花园游玩一番......”   嗯,游玩一番......   “如此,”李德全板着张死人脸,朝我说道,“既是先生爱赏月,那何不去御花园里好生观赏一番?那儿的景致,可是十分漂亮。”   “额......这个......”   “既然先生同意了,就请上轿吧。”   哎呦我的亲娘诶!我同意了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同意了?!   但是当我看见李德全身后那群威武雄壮的御林军死死地盯着我时,我立马就换了个表情:   “那可就麻烦公公了。”   “先生请。”   就这么,我被李德全愉!快!的!在深夜里带回了宫。   你以为这是关键吗?!   不!关键是他带我去住的地方居然是长生殿!   不是新婚夫妇婚前不能见面的吗?!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站在长生殿的偏殿房前,看着这间几日前我住过的房间。一听到慕容白就住在我不远处,我立马就拉住了要走的李德全:   “公公,这......不太好吧?”   李德全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然后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华丽丽的撇下我走了……   就走了……   我躺在那张几日前我曾睡过的床上,脑子里不断的徘徊着到底要怎么解决这破事。   不用问了,一瞧我那无良的师父就知道了他八成是和慕容白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也许正计划着要怎么卖了我呢!   躺在床上使劲的想啊!要怎么做才好啊!   逃婚啊逃婚,这是一个技术活啊!   怎么逃才能逃得优雅从容又不会被全秦国人骂负心汉而且又要逛成青楼不被慕容白弄死这是一个问题啊。   一个很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啊......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问道我:   “在想什么?”   “想怎么逃婚。”我顺口就回道。   “为什么要逃婚?”那人又问。   “不逃难道和慕容白......哎呦我去......你......你怎么在这?!”我忽然意识到不对时,翻起身来就看见一袭黑袍的慕容白正安静的坐在桌边沏茶呢。   吓得我一个滚就翻了起来,一把护住自己的胸口大有死也要捍卫自己的节操和贞操的样子。   但实事上,我的节操早跟着我师父碎了一地,捡都捡不回来了。而贞操,好像慕容白对此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慕容白看都没看我,淡淡道:   “那么怕与我成婚?”   “额......”   “难道你不喜欢我?还是......”慕容白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还是怕人知晓了你的女子身份?”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出来了。   “不用那样。”慕容白依旧是淡定的要死的样子,“我不会对你怎样的,我们该成婚还是会成婚的,你师父定的婚约我想你不会拒绝的。”   “......你呢?”我沉默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这样,但我更关心的却是她的态度。   和一个女人成婚这么大的事也能无所谓么?   “我?”她笑了笑,“我本来就是想你为我争得这天下,用婚约来换这些不是很划算么?”   我瞬间就沉默了下去。   原来她看上的不是我风流的外在与丰富的内在。   “早点睡吧。”她站起了身对我说道。   “......你无所谓吗?”我见她要走忽然开口问道她,“无所谓......是吗?”   所以是,不喜欢我吗......   她低下了眼,目光垂到地下:   “无所谓的,”她顿了顿,“反正他不在了......”   “......”莫名其妙的,我胸口的旧伤疼得更厉害了。   而慕容白,却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时的我,听见慕容白口中的他,胸口疼的要死。却还固执的以为,反正那人都不在了。我,应该会让她喜欢上的吧......   可后来,当利箭射穿我的心脏时,我忽然就明白了:我所有的固执,都是基于在我以为慕容白也是喜欢我的基础上。   可都是我以为的,以为的,不是真的。   那时,慕容白就告诉了我,她无所谓。   我做什么,她都无所谓。   只可惜,当时我不明白。   后来,就太迟了。   我一夜未眠,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会说我想了一夜吗?!   会说想了一整夜的慕容白吗?!   会说我想了一整夜慕容白说的话吗?!   会说我想了一整夜慕容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为什么现在的女人那么凶悍呢?   我一直以为慕容白是个貌美如花、温柔大方的妹子,结果......   却如此地威武雄壮!   我!心!里!好!不!爽!   她和我成亲原来只是想我帮她争得这天下!   我原来!   这么!   有价值啊......   呜哈哈哈哈哈哈~~   淡定!   我要淡定!   我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我收拾的人模狗样,打开门见到站在门外的人时,我立马就不淡定了。   门外的慕容白穿着黑色的袍子,温良如玉......我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形容她?因为我已经知道她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而形容一个人温和的词汇我又找不到了,所以就将就着用吧,哎呀反正她就是用一种很温和的眼神看着我。   见我出来,她语气淡淡地:   “醒了?”   压根没睡好吗?   “嗯......”我见她那么温良,忽然好害羞......   她点了点头,然后朝我伸出了右手。   我愣了一下。   这是要占我便宜的意思吗?!   哎哟......好害羞......   我是这么有骨气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就让人占了便宜去呢?   于是我果断地伸出了手,牵住了慕容白的手。   真是,又细又长又白啊......   这可真是极好的了,我可耻的红了脸。   “走吧。”慕容白淡淡道。   “哦......”我呆了。   慕容白好温柔......   我看着温柔如水的慕容白,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看得后者一阵轻笑:   “好看么?”   我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又怕她不懂我心,补充道:   “好看。”   慕容白对我笑了笑,她牵着我的手一直往前走。我忽然注意到四周的风景不大对,才后知后觉的问道她:   “这是去哪?”   “现在才问?”慕容白看了看我,笑容清浅。   “额......”   现在才问?   难道要我说我一直顾着看你忘了问吗?!   这样说不是很轻浮吗?   “去见个人。”慕容白解释道,又顿了一下,“这个发型显得很精神。”   我红了红脸,因为盘一次头发要花很久的缘故,所以大多都七天到十天盘一次发型。自然,昨天早上小桃子给我盘的头到现在也是没变过的。   “还好的吧......”我羞涩地像个姑娘一样。   哦不对,我本来就是个姑娘。   慕容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也只好跟着她一直走。   沿途的风景越来越偏僻,但暗中的侍卫却越来越多。   我心一沉,这是要见公婆......不对,是见岳父岳母的节奏么?   果然,再走了不大一会就进了一处宅院。   很难想象,宫里会有这样的一处独立的宅院,看样子,与我纵府有些相似。只是这儿要大上许多。   当我与慕容白一进门,就有一位年纪约摸三十五岁上下的宫女在门口候着我们,见我们进来,就朝我们行礼道:   “见过王上,先生。”   我点了点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慕容白却如此说道。   “王上,先生。这边请。”那名宫人对我们说道。   跟着那名宫人,我与慕容白来到了后院里。果然同纵府一样,院里都种满了桃树。在三月的春风里,摇曳了整个世界。   而那片桃树的尽头的用石板铺成的小道上,站着一位穿着一袭素衣的女子。   慕容白走上前去,对那位素衣女子作揖道:   “欣然见过母后。”   母后?   哎呦我去......果然是来见婆婆......不对,岳母的啊!   可是我没带礼啊......   “来了?”那位素衣女子转过身来,对着慕容白淡笑道。   我在见着那女子的容颜后就惊呆了!   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二十年后的慕容白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眼前的这个女人,年纪不过四十岁上下,保养的很好。和慕容白有八分相似。不同的是,这个女人神色温和,宁静。而慕容白却是带着几分凌冽与威严。   “这位应该就是纵儿了吧。”岳母把话题转向了我。   我瞬间腰一直,抖着心脏,结巴道:   “岳母......哦不!太后您好!”   我一紧张就说错话了,旁边的慕容白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立马我胃就开始疼了起来。   “呵......纵儿年纪不大吧?”太后娘娘笑了笑,温柔地问道我。   “回太后,虚岁十八。”我干笑道。   这算是您女儿慕容白吃嫩草么?   “十八?”太后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看向慕容白,又看了看我,“那成婚之后欣然你可要多照顾点纵儿啊。”   “谨遵母后教诲。”   我:“......”   太后娘娘,你这么说,搞得好像慕容白亏了一样......   而且,你这么纵容你女儿老牛吃嫩草的,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别拿不是亲生的当外人好么?我好歹也是您的未来女婿啊!   (本章完)   ☆、第九章 秦国的王室   第九章秦国的王室   “听闻纵儿是鬼谷山大弟子,年少有为啊。”太后拉着我的手一脸慈爱地对我说道。   瞧瞧!这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调调是不是?!   哪像你慕容白,一天到晚都是板着一张死人脸,说话永远都是一个音调。真的是让我很胃疼。   “呵呵......”对于太后的赞美我只能淡淡一笑,“只是运气好,拜入师门早些罢了。”   太后淡淡地笑着,听到我的话,她顿了一下,试探地问道我:   “尊师可是柳如风?”   “正是家师。”   太后点点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我与慕容白也只好跟着她走,正奇怪着却又听见太后问道我:   “他成亲了么?”   我心里一抖,该不是这太后看上我家师父了吧?!   哎呀我去!这叫什么事?!柳如风那个成天逛窑子的禽兽居然还有个大美女看上了他?   你还别说,这太后还真长的与师父房里那柜里底下的地窑里藏着的画上的人有几分相似。   我脑中迅速地补脑出了我家师父的往昔:师父他年轻时意气风发地在一个星空浩然地夜里偶然遇见当年倾国倾城的太后,然而世事无常,太后被秦王强娶了,师父肝肠寸断,终身未娶,逛遍青楼,只为寻一个倩影。而太后娘娘则是苦苦等候我家师父多年,若真是这样子,如此聪明机智的我怎么可以不成全师父和我未来的婆婆......不对,是未来的岳母。   于是我诚恳道:   “家师尚未婚嫁。”   师父啊!毕竟我是你乖徒儿啊!   你要怎么谢我呢?!   “是么......”太后喃喃道,“可怜痴心人......”   我一顿,有些奇怪了。太后娘娘你这是在夸自己吗?   “太后过奖了......”我心里默默地说道,那是你因为你不知道我师父逛了多少个青楼。   开什么玩笑,我师父柳如风。是逛青楼的一把好手!   专业逛窑子四十八年,逛的都把鬼谷山逛穷了。   不然,慕容白怎么能从我师父那把我要走呢?   想到这儿,我偷偷的看了一眼慕容白。   啧啧啧啧......这么淡定。   “纵儿......”太后忽然唤道我。   “我在呢。”   太后娘娘又唤了唤慕容白:   “欣然。”   “母后。”   “来,”太后牵过慕容白的手放在我的手心,对我们说道,“莫让痴心人白头。”   “谨遵母后教导。”慕容白低下头,淡淡道。   我心里默默的想到,慕容白这姑娘听懂太后话里的意思了吗就在那说话。   莫让痴心人白头?   似乎有点,有点忧桑的感觉啊。   “嗯。”太后点了点头,又道,“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诺。”   “诺。”   我还没缓过神来呢就听见太后如此说道,也就只好顺了她老人家的意思跟着慕容白退下去了。   出了太后的宅子,慕容白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走。忽然记起一件重大的事情,于是开口唤道前面的慕容白:   “喂!我说!”   慕容白没理我。   “前面的!”再喊。   还是不理我。   “慕容白!”还来劲了她!   依然不理我。   “......欣然?”   “何事?”慕容白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过了头侧着身子问道我。   早晨的阳光刚好打在她的侧身,镶着金边的黑袍依稀带着淡淡的光芒。她修身而立,绝代风华的脸上依旧是从容淡定的神色。我望着这个已经住进了我心里的女子,顿了一下,咬牙道:   “我饿了......”   她:“......”   是的,我就是说的我饿了。很煞风景吗?!   应该是吧。因为,因为慕容白朝我翻了个白眼,是的,她朝我翻了个白眼,从左到右的那种。   惊呆我了。   “额......”我想了一下,解释道,“我没吃早饭。”   慕容白走到我身前,叹了口气:   “你起晚了。”   “......”   这能怪我吗?   要不是你慕容白昨天晚上来吓我的,晚上我会一夜未眠?   怪谁呢这是?!   “很饿吗?”慕容白又问我。   我狂点头,生怕慕容白看不见。   慕容白想了一下:   “你跟我去御书房吧。我叫人送点吃的来。”   “好的好的。”我急忙点头。   于是跟着慕容白就屁颠屁颠的去了御书房。   到了御书房之后,慕容白就淡定的把我撇到一边她自己去看奏折去了。   就看奏折去了。   ......我能说什么吗?   当然不能!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女人把自己的未婚夫撇在一边似若空气自己然后去看奏折的。   而且!她的未婚夫还是饿着肚子!   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我为了报复慕容白,我毅然决然地就蹲在了地上。现在整个秦国的人都知道我和慕容白有了婚约,我就是要让别人进来后看看慕容白这厮是怎么待我的。要让鬼谷山的师弟师妹知道我的生活过的是多么凄凉,多么造孽。   我就是得瑟啊,但嘚瑟了没一会就被某个不争气的混蛋推开了门!撞了我的鼻子!   鼻子!   我这张俊秀的脸蛋啊!   “......”我捂着鼻子痛苦又忧桑的蹲在地上,我发誓,我清晰地听见了身后的慕容白的轻笑声。   “没事吧?”慕容白愉悦的声音在我耳侧响起。   我双眼一翻,顿时就装出了一个柔弱女子样:   “疼啊......”   我扯着慕容白的衣袖嚎道。   “真是死断袖!瞧着就糟心!”一个熟悉的声音替代了慕容白本来关心的话。   好家伙,这下我是真的是翻白眼翻昏了过去了。   临昏之前,我真的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胃都疼了。   “思虑......”慕容白唤道我,语气柔的可以滴出水来。   这是看上了我的节奏啊!   我立马从地上翻起来:   “啥事?”   慕容白看了看我,目光淡淡,丝毫没有先前语气中的温柔:   “你蹲在这做什么?”   我愣了一下,正在思考着怎么说才能表明我那颗忿忿的心的时候,小桃子那姑娘站在一边凉凉道:   “找死呗。”   我:“......”   不要问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想什么!   我没有任何想法!   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蹲那是在找不自在的!   绝对不会!   更不会告诉你们我是多想撕烂小桃子的嘴!   我就奇了怪了,一个宫女,怎么可以对我这么不待见。好歹我也是你们秦国请回来的先生啊!   小桃子,你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真的不知道吗?!   “好了。”慕容白瞥了一眼一脸不爽的我,对小桃子淡淡道。   本着专业拉仇恨十八年的原则,我无比嘚瑟的朝小桃子挑了挑眉。   后者回了一个大白眼给我,从左到右再到左的那种。   “王上。”小桃子对慕容白的态度就是不一样,又是作揖又是语气恭敬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个王上一样。   “讲。”   “单亲王世子单寒飞求见。”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目光闪了闪:   “让他进来吧。”   “诺。”小桃子应道。然后向外退去,临出门前还瞪了我一眼。搞得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又怎么招她惹她了?   正想着,门就开了,我以为是传说中的世子爷,于是立马抬头望去。结果进来的却是个小太监......   我失望的低下了头,继续忧伤的蹲着。   但忽然空气中传来的一股饭香味让我顿时来了个鱼打挺,站起身来就冲到小太监身前。毫不客气地就接过他手中的托盘。   不错不错,三菜一汤,有肉有饭。   小太监,你是我真爱!   我咧开嘴就朝小太监笑的十分阳光道:   “谢谢啊......”   “不......不客......气。”小太监红着脸答道。   “下去吧,叫单寒飞进来。”   “诺。”   慕容白对小太监说道,说的什么我也没太在意。因为此刻我的心全在饭菜上,为了吃上顿好的我容易吗?   对!我不容易!   所以我欢快地坐在了地上开心的扒起了饭菜来。扒的太认真。以至于屋里进了人我都没在意,直到听慕容白说道我:   “这位便是与孤有婚约的纵先生。”   “啊?”我一听这话,立马就抬起头来看着以我为话题聊得正欢的两人。   八成是头一回听见慕容白这么介绍我,惊得我都忘了我嘴里塞着的米饭还有......菜......   “寒飞见过先生。”那名与慕容白说话的少年见我抬起头来立马对我作揖道。   我打量这位世子爷。嗯,虽是少年人身材却已束起了冠,眉间带着几分青涩与......与孩子气?额,这厮想必刚行弱冠之礼不久吧?容貌还是挺清秀的,就是有些娘里娘气的,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娘娘腔比我高!居然一个娘娘腔的身子比我高了两寸多!   我顿时就不爽了,比我高的都得死。   这秦国人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这世子爷对我行过礼之后便安静地站在那,于情于理我都该回个礼给他。但是!但是我就是见不惯比我高的人!   我一脸拽得要死的样子对世子爷清高的点了个头,尽管一旁的慕容白冷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我身上,但我是那种能屈服在慕容白的威胁之下的人吗?   是吗?!   要知道我可是鬼谷山的入室大弟子啊!   入室大弟子啊!   我怎么能丢我师父的脸呢?!   于是我在慕容白那冷清的要死的目光里,将先前那张拽的二五八万的脸换成一张笑面如花的脸......并且还朝那娘娘腔行了行礼......   不是我怂,真的不是。   我发誓!   “王弟找孤所谓何事?”慕容白终于将目光移开了,趁她和那世子爷说话的档里我偷偷地往自己的背后摸了一把:   亲娘哎,全是冷汗!   慕容白啊慕容白!要死啊你!天天这么冻我吓我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心里已经如万马奔腾而过地问候了慕容白全家上上下下祖宗十八代。虽然是在问候慕容白的祖坟,但是我也没忘了吃饭,并且......偷听他俩的对话:   “臣弟不才,恐辜负王姐厚爱,望王姐收回成命!”   真是的,说就说嘛,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说跪就跪了呢?!   还真是个娘娘腔......   我扒着菜看着那世子爷对慕容白说着说就跪下来的场景默默地想道。   而慕容白则是淡定如水的将单寒飞扶起来,平静道:   “寒飞今可有二十?”   “回王姐,刚行弱冠。”单寒飞低着头恭敬道。   慕容白点了点头,又将手背到身后,一袭黑袍透着早晨的日光如此风华绝代。   “可有取字?”   “回王姐,字仲未。”   “仲未......”慕容白低声念了念,侧过头问道单寒飞,“可有深意?”   “臣弟不知。”单寒飞低声道。   “不知?”慕容白勾了勾嘴角,目光移向我,我心里一跳,将口中的饭一口吞下。果然:   “先生可知?”   我干笑两声,看了看慕容白,又看了看单寒飞。死就死吧!   于是我开口道:   “仲,中也,位在中也。《礼·檀弓》幼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又乐器。《尔雅·释乐》大龠谓之产,其中谓之仲,小者谓之箹......古人有云:君子喜乐,废之忘寝故此暗喻君子之身, 顿了顿,又道,《小尔雅·广诂》有言:未,无也。乃是:没有、不曾、尚未之意。故,仲未之意乃是令尊希子成大器,望君成材。”   “单飞多谢先生教诲。”闻言,单寒飞立马跪在地上对我行了个大礼,惊得我瞪大双眼:   “额......客气......”   “寒飞。”一旁的慕容白终于开口道,“你父亲的期望你可懂了?”   “臣弟懂,但......”   慕容白打断他的话,淡淡道:   “今天下三分,西有我大秦,南有楚,东北陈......这些,你可知?”   “臣弟知。”   我顿了顿,有些坐立不安。人家两姐弟谈论国事我一个外人在哪干看着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强楚弱陈,楚国国君自十八年前篡位成功,改革无数,如今已成秦国大患......你,大秦世子,可懂,身担何责?!”   单寒飞沉默了半天,忽然伏下身去,对着慕容白行大礼,声音铿锵有力道:   “臣弟愚钝,不知王姐良苦用心。寒飞乃大秦世子,理所应当为国出力。寒飞,愿听王上之命。”   慕容白弯下腰扶起单寒飞:   “善!”   “谢王上!”   我在一边看着这姐弟俩,牙都酸疼了!   慕容白啊慕容白,你至于吗?!   说了一大堆我没听懂啊!讲点正常的行吗?还有那单寒飞,你听懂慕容白说什么了吗你就要献身给秦国的。   要死啊你?   我已无力再说这些秦国人了......   等那娘娘腔走后,我抬起头,满嘴的饭菜地问道慕容白: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弯下了腰,目光与我平直,伸手抚上我的侧脸。语气勾人道:   “是有关于男大当嫁的事。”   !!!   我瞪大了双眼。   你以为我是在因为慕容白的话而惊讶吗?别闹了,我是因为慕容白的下一句话:   “毕竟她可是和你一样......”   我:“......”   我感觉我被雷劈了,脑里电光火石的回想起单寒飞的种种行为举止。   吞了口口水,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你是说他......他是女人......”   大秦世子爷是个女人......   你逗我呢慕容白!   但事实上,慕容白没有逗我。她轻笑道: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知晓你的身份的?”她顿了一下,“我可是替她指了门好亲事呢。让她入赘楚国,娶楚国的长公主......不过,思虑你说,若是楚王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后果会怎样?而我,又该怎么处治单亲王呢?”   我沉默了一下,如果单寒飞女子的身份被识破,那么秦楚两国必然开战。早就听闻慕容白与单亲王单振林不和,没想到是真的......   只是手段,太过了点......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开口道。   我不傻,慕容白肯告诉我必定想让我做些什么。   心一沉,终于,开始了吗?   闻言,慕容白好心情的勾起了嘴角:   “为了给我那王弟争取这门好亲事,我可是送出了三座城池啊......”   “......”我翻了个白眼。   我让你送了吗?关我什么事?   “但是我并不想给......”慕容白继续道。   我愣了一下,抬手把满嘴的饭菜抹去。皱着眉头说道:   “这么缺德没诚信不太好吧?”   慕容白笑地勾人:   “我一向这样。”   又是那种笑!让我浑身发软肾发虚的笑!我低头叹了口气,又抬起头对她认真道:   “我喜欢......”   不要骂我没骨气!我本来就没骨气!   “真乖......”慕容白笑弯了眉,如此明媚的模样让我心中一荡。我身体微微向前,对着慕容白那勾起的嘴角就是一啄......   不要骂我色胆包天!我没有!我就单纯地耍了个流氓。我是如此清纯秀气可人的思虑。毕竟我九岁就逛青楼,勾搭调戏姑娘是一等一的好手。   况且三月已过,四月草长莺飞,花开飘香。如此良辰美景,不耍流氓委实不妥。   但,慕容白似乎不这么想。   占了慕容白的便宜后我立马就坐正了身子。脖子一仰,脑袋看向窗外,淡定地开始字正圆滑地背起了《洛神赋》:   “黄初三年,余朝京师,还济洛川。古人有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感宋玉对楚王神女之事,遂作斯赋,其辞曰:   余从京域,言归东藩,背伊阙,越轘辕,经通谷,陵景山。日既西倾,车殆马烦。尔乃税驾乎蘅皋,秣驷乎芝田,容与乎阳林,流眄乎洛川......”   一边背我一边观察慕容白的神色:她看着我干什么?!   都看了一刻钟了好么?——还看?!——有完吗没完?!   最后忍无可忍的我终于把我那高贵的头转了回去,对着慕容白理直气壮地问道:   “你看我做甚?”   慕容白淡定道:   “这话该我问你。”   “......明明是你在看我!盯着我不放!”   “你不看我会知道我在看你?”   “你......”我气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这厮却还不依不饶的:   “你耳朵那么红做甚?”   “纳凉!”我没好气地回道她。   谁知她如此没眼力劲,还认真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我:“......”   我无力地抹着地板,真想仰天长啸:慕容白!你逗我呢?!   “饱了吗?”慕容白淡笑着问道我,我诚实的点了点头。   见状慕容白也直起了身子,向书桌走去,并问道我:   “令师近日是否会下山?”   我愣了一下,想至这是刚刚到了四月,桃花满天的,江南风景似画,我那无良的师父现在应该早就在哪个青楼里睡过去了吧?   于是我道:   “大抵已经下山了。”   “哦?可有要事要办?”慕容白在书桌旁坐了下来,问道我。   我心里默默道,如果逛青楼对于我师父来说还不是要事的话,那世间应该就没有他上心的事了吧?   “有的。”   闻言,慕容白皱了皱眉。我见状便问道:   “有事找他么?”   慕容白抬眼看了我一下,随即又低下眼,拿起一本奏折淡淡道:   “几日之后你我二人的婚礼,应有长辈在场。”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白。   你逗我呢?!   成婚......   你一个女的和我一个女扮男装的人成婚!   慕容白你这么逗我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我僵硬着身体干笑了两声:   “你真要与我成婚?”   慕容白提笔在奏折上批阅着,淡淡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君无戏言。”   我一口气闷在胸口,看着慕容白那淡定的模样我就来气:   “我是女的!”   慕容白放下笔,将批好的奏折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一本批阅着:   “与我何干?”   “......”我一口老血差点被她气吐出来,冷笑了两声,“这可是你说的!将来可别后悔地逃了去!”   “你以为我会同你一样半夜溜走?”   我:“......”   沉默是金!   慕容白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现在还是应该关心关心哪个长辈出席婚礼才是。”   “......”被慕容白这么一说,我还真在想这个问题了。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可儿戏。但......让我那师父从青楼里的床上爬起来为我主持婚礼......想想都不大可能。   别说我师父愿不愿意,我反正是不想看见一个老流氓来主持我终身大事。   “我还有个师叔......”我开口道。   慕容白的笔顿了顿:   “苏域?”   我点了点头,苏域虽然不着调的,但是和我那无良的师父比起来,我还是放心许多的。   苏域待我,一向是极好的。   慕容白沉默了一下:   “那你先去同她说说吧,过后我再命人去她那量身裁衣。”   我摆手道:   “她那一辈子都穿着件血红色长衫的,不用了。”   慕容白皱了皱眉:   “不妥。”   “......好吧。”我只得退步道。心里却想着怕是要浪费那些个衣料了。   她苏域,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   “那我现在就出宫去了。”我站起身来说道。   “用过午膳再走吧。”   我摇了摇头:   “不了,还饱着呢。晚点我陪师叔一起在纵府吃了便是。”   慕容白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片刻后她丢了一块腰牌道:   “这是出宫的腰牌,你带着进出宫门方便些。”顿了一下又道,“晚上还有个晚宴。”   我点了点头,将腰牌挂在自己的腰间,对慕容白说道:   “我早些回来便是,那我先走了。”   慕容白点了点头,继续批着奏折。   而我则是转身推开了房门快步走了出去,打算出了宫去找我那师叔去了。   自然,也就没听见慕容白在我走后喃喃道:   “苏域......师叔......你倒是......对她上心得紧啊......”   (本章完)   ☆、第十章 一朝情深   第十章一朝情深   回到纵府,一进门我就找来了管家,问他苏域现在何处。   管家指了指后园,小声道:   “苏小姐在后园烤鱼呢......”   我脑袋轰的一下就一片空白了,早就听小桃子说过,那后园池中的鱼慕容白可宝贝着呢,要是让那小气的女人知道了苏域烤了她鱼吃......   我瞬间脸都白了,扯着管家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道:   “你怎么......怎么不拦着她......”   管家也苦着一张脸:   “拦不住啊......”   我又怀着希望问:   “她捉了几条了?”   管家扶着我,诚实道:   “从昨个后半夜就开始烤了......”   我眼睛一黑,就那么昏过去了。   苏域啊苏域,你不弄死我你心里就不舒坦吗?!   忽然间一盆凉水从我头顶淋了下来,我一个鱼打挺的从地上翻起来,对着拿着盆子一脸无耻样,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桃子就骂道:   “要死啊你?从哪冒出来的?!”   小桃子随手就放下盆子,好巧不巧地又砸到了我的脚,痛得我倒吸了一口气:   “混蛋!”   小桃子瞧着我,无比淡定道:   “要不是王上命我来看着你的,你以为我想和你一个死断袖待在一块?”她冷笑了一下,又看了看管家扶着我腰的手,讽刺道:“果不其然!狗改不了□□!”   “......”我身子一晃,被小桃子气的差点没吐血。幸好管家眼明手快地扶稳了我,担忧道:   “先生,您没事吧?”   我正要开口说没事,就听见小桃子冷声道:   “他能有什么事?装柔弱可是他的强项!   “......”我眼睛一翻,差点又昏过去了。   出门没看黄历!今儿应该防火防盗防小桃子啊!不宜出门啊!   还是管家心疼人,对我说道:   “先生还是先去换身衣裳吧,这初春不久,天气还凉,莫着凉了才是。”   我忍着感动的泪水对管家说道:   “不了,还是先去找苏域吧。”   我怕在我换衣裳的时间里苏域会把池里的鱼都捉了个干净,想到慕容白若是知晓了此事......   我顿时就打了个寒颤!   会出人命的!   小桃子还是不肯放过我,对我冷嘲热讽道:   “不是断袖吗?怎么还想女人去了?”   我看了眼小桃子,没空夫和她闹,推开管家就去了后园。   后园   苏域正烤着鱼喝着酒,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看着我,依旧是懒洋洋的声音:   “呦!我道这是谁家的俊俏公子呢,原来是秦国未来的王君纵先生啊!这是怎么了?”苏域上下打量了一下湿透了的我,故做惊讶道: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刚从王宫里洗了鸳鸯浴了不成?湿成这样!”   我发誓,“湿”这个字她是故意重读的!   真想撕烂她的嘴!   我干笑了两声,对她行礼道:   “师叔......”   苏域急忙摆了摆手,语气惶恐道:   “别啊......我苏域何德何能敢做秦国王君的师叔啊,这可真是折煞了小女子了。”   “......”   再次想撕烂她的嘴!   还小女子呢!也真好意思说出口来!都二十八了好么?   想归想,但我还是摆着张笑脸道:   “师叔哪的话,纵再怎么有成就也是师叔教导的好......”   “可别这么说,”苏域认真道,“我可没教导你去洗鸳鸯浴湿成这样的来见人。”   “......”   又一次想撕烂她的嘴!   至于这么重读湿这个字吗?!   至于吗?!   “师叔我错了......”我干笑道。   “别别别别!您可没错,我还指望您高抬贵手呢!您可别往王上那吹吹枕边风,说我欺负了你才是,我错了啊王君陛下!”   多想撕烂她的嘴!   非得重读“陛下”这两个字吗?!   非得吗?!   “苏域师叔!”我瞪了一眼苏域,“还有完没完了?不就一夜没回来吗?!你至于这么冷嘲热讽的?”   苏域脖子一仰:   “至于!”   “......”   我对苏域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了,目光一转瞧见苏域脚边的一堆鱼骨,气沉丹田大吼道:   “苏域!”   苏域白了我一眼:   “干什么干什么?!”   我指着那一堆鱼骨头,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   苏域目光闪了闪,没好气道:   “要死啊你?!只是几条鱼而已,至于吗你?!”   “至于!”我吼道。   几条鱼?!当我傻啊?!   怕是几十条鱼吧?!   苏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大不了我赔给你便是。”   后面看热闹的下人们轻飘飘地来了一句:   “那些可都是王上从外邦那儿花了大半年才运回来的呢。”   苏域点了点头,赞同道:   “难怪味道那么好。”   我一听这话,再想到那睚眦必报的慕容白,眼睛一黑,就那么昏了过去。   要死了这下......   苏域啊苏域,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你是不是不弄死我你就心里不舒服啊?!我是你亲师侄啊!被你差点害死两次的亲师侄啊!你这么对我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秦王宫   “微臣甘罗拜见王上!”一名年过五旬,两鬓斑白的老者在御书房里对着慕容白行大礼道。   “丞相大人快快请起。”慕容白放下手中的奏折,快步走到甘罗身前,扶着对方的手说道。   “谢王上!”甘罗起身道。   “爱卿所来何事?”   甘罗低下眉:   “罗,是为陛下的婚事而来。”   慕容白挑了挑眉:   “哦?爱卿不妨直言。”   “回王上,纵乃纵横家鬼谷派长弟子,相貌堂堂,生性和善,谦和诚信。虽年少却敢只身赴秦,可谓胆识过人。来秦不下数日就已博得太后所喜,可之谓为善。就连李武将军对他,也是关怀备加。而百姓听闻王上婚讯也是诸多赞美......”   慕容白背着身子,手指敲打着桌面,细细想起那人种种行为举止,虽无礼仪之言,倒也觉得可爱三分。她勾着嘴角,点了点头,对甘罗的话颇有认同:   “她倒是惹人喜爱......”   甘罗顿了顿,然后朝着慕容白的背影跪了下去:   “臣斗胆上言:王上将与之成婚,古来情场儿女小事多祸天下苍生大事!王上贵为一国之君,应以黎民苍生为已任!君王者,绝情也。发乎情,止乎礼!望王上,谨记先王遗命!横扫华夏中原,成我大秦霸业!”   甘罗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偌大的御书房里回荡着。   待他话音落地,慕容白那从容淡定,语气平静如水的声音才从沉默的主人口中发出声来:   “孤时刻谨记先王之命,爱卿多虑了。”   “吾王圣明!”甘罗俯首贴地行礼道。   “若无他事,爱卿就此退下吧。”   “诺。”   待甘罗走后,沉默了很久的慕容白才抬脚离开原地,走到窗前。   站在窗前,放眼望去是个不大的花园,因为是在御书房外,君王处理政务的地方附近,所以园中并无他人。   慕容白平静的目光扫到园中的一颗树时,目光便柔和了下来。   她忆起了从前:   ——“阿文,你到这来。”三岁时长得肉嘟嘟的慕容白,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皇长女衣服显得十分可爱,站在御书房外花园中一颗树下,对着只有八岁的平阳王世子慕容文说道。   那时的她还不懂世间之事,只有天真浪漫,童言欢乐。   那时的她还不是世人口中的那个冷漠无情,杀人如麻,励精图治的君王。   那时的她,就只是她。   慕容白。   姓慕容,名白。   那时,世人称她还不是王上,她也不必说孤。   “做什么啊?”慕容文不情愿的走到她身边,抬头顺眼看到那个让所有人尊敬害怕的男人。心脏狂跳了两下:   “白......我们......”   我们回去好不好?慕容文如是想到,但在看见慕容白那充满希望的眸子后便自觉的将后面的话吞入腹中。   管他的呢!只要是慕容白想要的想做的,他便陪她就好了。   陪着就好,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你看,”慕容白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内正与大臣们商量政事的秦王,“父王好厉害的是不是?”   慕容文点点头。   慕容白立马就兴奋了:   “你也觉得是不是?我就说嘛,还是阿文最懂我了!我以后也要像父王一样!”慕容白得意道,但随即又想到什么后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可是母后不让......她说会很辛苦的......”   慕容文看着眼前这个快哭的小女孩,顿时慌了神:   “你别哭嘛!当王不辛苦的,真的不辛苦的!”   “真的吗?”慕容白扯着慕容文的衣角抽着鼻子问道,“阿文,你不能骗我......”   慕容文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不骗你的。我爹是平阳王,他手下有好多好多士兵的。你要是想当王上的话我就帮你!”   “阿文你真好!我最喜欢阿文了......”   “我,我也喜欢白......”小少年红了红脸,又看向兴高采烈的慕容白,顿了顿,稚嫩的声音认真道,“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要什么,我都送你......”   这样,你是不是就会喜欢上我了?慕容文想道。   而那时的他们,又怎会明了,年少时的话在多年之后竟然铸成如此之错。错到让她——不可一世的慕容白,愧疚一生。   “君王...者...绝...情...也......”慕容白惆然的声音飘出窗外,消散在风里。   思虑。   思虑。   思虑......   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真的,一点也不。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利用你了?   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都会过的好一点?   还好,你不爱我。   如此,甚好。   纵府后园   “阿啾!阿啾!”我一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本来是没什么,可是坐我对面的苏域似乎不是这么想的。她皱起眉,一脸的嫌弃样:   “要死啊你?喷嚏不断的!当心我的鱼!”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就怒从中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让我在那地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我会得了伤寒?”   真的是!想想就心寒啊!我被她气得半死,不道歉也就算了,居然都不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送到屋里去!   喂!好歹我也是鬼谷门下的吧?!   不扶我也就算了,她居然还不让别人来扶我!!   人性!   品德!   节操!   都去哪了?!   苏域白了我一眼:   “我让你往地上睡了吗?”   我:“......”   我瞧了瞧苏域那张惹人嫌的嘴脸,越瞧越揪心,让这厮出席主持我大婚典礼?啧啧啧啧......   慕容白能放心吗?   苏域横着看了我一眼,语气鄙视道:   “瞧你那窝囊样!看着就糟心!有话快放!”   即然苏域你都问了,我不说就还是我的不是了。于是乎,我一咬牙,一闭眼,开口道:   “我想请你主持我婚礼!”   因为闭上了双眼,自然,我也就错过了苏域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苦与不甘。   自然,我也就不会明了,我对她来说,是有多重要。   若我知晓,我定不会,如此负她。   往后的一生,我也不必如此愧疚。   我与慕容白,也就不会形同陌路。   若我知晓,若我知晓......   若我知晓,定会离苏域远远的。   不求与她笑看红尘俗世,不恋与她往日言笑晏晏。   她好,便好。   自别起,天涯海角,思卿深切。   可当时的我,未见痴人心。   一朝情深,许与他人。   等了半天苏域都没说话,我寻思着这厮该不是去拿刀了吧?但转念一想,也不对。苏域要是起了杀心的话还用得着去寻刀吗?她直接徒手就能拧断我的脖子......连气都不喘一下。   一阵微风袭来,脖子上泛来阵阵凉意。我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出息下去。于是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结果苏域这厮正坐那悠闲的啃着鱼呢!   我一口甜血差点没吐出来!   这人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啊?   光天化日的!这么无视我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这是跟谁学的啊这是?!   “师叔?”我壮着胆子唤了唤苏域,直觉告诉我苏师叔的心情不是很好。   苏域烤鱼的手顿了一下:   “嗯?”声音有些低沉。   我小心翼翼道:   “呃......师叔可......”   “主持你婚礼?”苏域打断了我的话,问道我。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我有些害怕这样的苏域......   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我心慌。   “谁的主意?”苏域低着头问道我,她一身血红色长衫被风吹动着,应着晌午的太阳,莫名其妙地,我感到了一丝不安。   “我的......”我吞了吞口水,心脏开始不规律的跳动着。   “你的......”苏域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我,静静地问道我。“你,希望我去吗?”   我顿了一下,看着苏域隐约有些发红的眼圈,有些奇怪和不安,但还是诚实道:   “自然是希望的,师叔与纵儿相识多年,自幼陪在纵儿身边。这种婚姻大事,纵儿定是希望师叔能出席的。”   苏域静静地看着我,就在我快顶不住压力时她忽然就笑了,依旧是令人倾倒魅惑之极的笑容:   “你长大了......”   我呆了呆,有些不明白苏域的话。   她又道:   “终于可以出嫁了......”   我纠正道:   “是娶!”   苏域摆了摆手,衣袖从她脸旁滑过,口气不屑道:   “都一样!”她顿了一下,又问,“那慕容白的嫁妆能给多少?”   我咬牙道:   “你刚才就在想这事?!”   苏域极其坦诚道:   “自然!”   “......”我一甩衣袖转身就要走。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苏域在后面唤道我:   “去哪?”   我低吼道:   “换衣裳去!”   “一会该吃饭了。”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咒骂道。吃了那么多鱼还饿!   “知道了。”   等我换了衣裳再出来时,苏域已经不在园里了。随手打算招来管家却没想到好巧不巧地招来了小桃子这煞神。   “有事?”小桃子口气十分不善的问道我。   我真就奇了怪了,我是怎么招惹了小桃子的?搞得她每次见我都是十分不爽的样子。   我干笑了两声,讨好地问道小桃子:   “我师叔呢?”   小桃子横着看了我一眼,随手指了个方向:   “那。”   我愣了一下,好脾气道:   “你指的是?”   小桃子这次是翻了个白眼给我,从左到右再到左的那种:   “蠢死了!在饭厅!”   我点了点头,抬脚就打算向饭厅走去。而身后的小桃子似乎是觉得骂了我蠢还不解她气,她又补了一句:   “死断袖!没礼仪的东西!”   我提起的左脚一僵,刚才我还在庆幸这回没被小桃子骂死断袖呢。结果......   果然是乐极生悲啊!   我转过头,本着君子之道对小桃子笑得僵硬道:   “谢谢啊。”   “......”   说完我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女人啊女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   【其实苏域很爱睡觉的,真的。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她一天基本是要睡够十个时辰左右的。但今夜的苏域,怎么也是睡不着的。   原因无他,又是因为那个毛小孩。   今日王都的大街小巷里都传满了那个小孩将与秦国王君慕容白在十日后完婚的事。   秦国国君。   哼,什么劳什子秦国国君!若是那毛小孩喜欢,她便攻下秦国,将这国君之位送给她!   慕容白。   哼,什么劳什子慕容白?那毛小孩能知晓慕容白几分?一个君王,会无缘无故的和一个江湖人士大婚?   傻了吧浑小子!   她要利用你啊傻子......   苏域真觉得她家的小纵纵是个蠢货,蠢到不识人心,不懂她心。   那小子从王宫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呆在房里一整天了。   苏域有些开心,起码照现在看来,那小孩似乎不大喜欢这婚事。   不喜欢?那可真是好极了。   若是那毛小孩不喜欢,她苏域大可带着她一走了之。秦国什么的,她可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可这开心也并没有持续太久,那天夜里,那小孩就进了宫。而她苏域,也是失了眠。   进宫,进宫。   见着了慕容白,她的小孩可还愿回来?   这一夜,苏域在园子里坐了一夜。   那夜的星光璀璨,月明如昼,她心似寒。   果然,第二日的上午,那小孩回来了。   依旧是那样温和如玉,却让她有些慌乱。   那小孩用她最熟悉的语调说出一句让她陌生的话:   “我想请你主持我婚礼。”   那一瞬间苏域听见了自己的心碎声,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痛。   真的,就只是,就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苏域低下头,一向强势的让人害怕的她在亲耳听见她爱的人说出要成亲的事后,红了双眼。   成婚,与慕容白。主持婚礼。   与她何干?   怎么?抢了她的人还要来看她的笑话不成吗?   她苏域,也是这般能让人欺负的?   “谁的主意?”苏域开口问道。   她发誓,若是慕容白的主意她非拧断她脖子不可!   但若是纵的主意呢?她能怎么办?该怎么办?   绑了她?困着她?杀了她?她该怎么做,才可以留住这个人?   怎么做,才能自己好过一点?   怎么做,心才不会那么疼?   “我的。”那个孩子诚实道。   你的......果然,果然是这样。   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不死心道:   “你,希望我去吗?”她看着纵的眼睛,那一刻,她多想告诉这个人:   她苏域爱她,好多年了。   一直都爱着,一直都等着。   只是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自然是希望的,师叔与纵相识多年,自幼陪在纵儿身边。这种婚姻大事,纵儿定是希望师叔能出席的。”那个蠢到不识她心的孩子如此说道。   果然......苏域在心里苦笑了一下,静静地看着那人。   从纵出生到现在,快十八年了。十八年,她都守在她身边。如今,终是要换做他人了吗?   可这小孩又怎知,她是有多不甘心!   苏域忽然扬起了一个笑容,一个令人倾倒魅惑之极的笑容:   “你长大了......”——在我不在的时候。   “终于可以出嫁了。”——嫁的却不是我。   又怎样呢?她能怎样呢?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随她去吧......   苏域在摆手的时候扬起的衣袖从她脸旁滑过,擦干净了她因呼吸不顺而泛出的泪花。   怎么可以哭呢?这是件高兴的事。   她的小孩要成婚了,新人不是她。   如此,甚好。】   (本章完)   ☆、第十一章 良辰美景   第十一章良辰美景   思虑我骑着高头大马,面若玉冠,一身白衣,英俊潇洒地穿过热闹的大街,引得无数年轻姑娘竞相观看与冷眼相对,自然,也有不少男人暗送秋波与恨仇万分。   原因么?姑娘竞相观看和男人们仇恨万分的对象嘛,自然是我了。姑娘们冷眼相对和男人们暗送秋波的对象自然是苏域了。   我怀里的苏域。   是的,你们没有想错。我和苏域就是共骑一马无比高调的穿过街市,打算去城外的郊区。   在此我需要解释两件事。   一,我与苏域自小要好,共骑一马什么的......这种事我们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二,苏域这疯婆子从来都是想到一出是一出。   所以当那会吃午饭时苏域来了一句她想去看看郊外的桃花时,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当她说她想骑马去时,我心里真的没有问候过她。   对于苏域这种行为,我已经习以为常了。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拒绝苏域的后果,我立马就点头同意了,并且让管家带个话给慕容白说我不去晚宴了。   “小纵纵。”快出城的时候,在怀里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苏域终于唤我道。   “师叔。”   苏域点了点头,她侧着头看着路边的风景,过了一会才问我: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我笑:   “三年七个月零九天。”   苏域横了我一眼:   “你倒是记得清楚。”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怪我吗?三年前你忽然就没人影了,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就记着了。”   “记着做什么?”   “怕忘了。”   苏域笑得异常的明媚,语气却是十分恶毒:   “你倒是想得美!”   我翻了个白眼,看着前面不远处盛开的桃林,道:   “快到了。”   “嗯。”苏域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大一会,马儿就进入了桃林。我拉住了缰绳,从马上翻了下来。正打算走时,还在马背上的苏域悠悠道:   “你就是这么当君子的?”   我僵了僵身子,然后转过身去伸手牵过苏域递过来的手,扶着她下了马。表面上我是如此深情款款,心里却在咒骂着苏域这厮装什么淑女啊?   搞得像个娘们一样。   待我栓好马,回过身时已经看不到苏域的身影了。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现在不过是申时。四月份的天还不是很热,阳光温和,偶尔吹袭过来的微风让鼻间全是桃花的香气。   好个良辰美景。   忽然听到一阵笛声,我侧耳听了听旋律。勾起嘴角笑得十分开心,然后运起轻功踏着桃树的枝叶寻去。   桃林深处,满地的桃花散落在地上,苏域一身血红色长衫侧着身子站在树下,闭着眼吹奏乐曲。   我落到满地的桃花上,翩翩少年。   苏域睁开眼见轻笑着,温婉娴静。   如此良辰美景奈何似火年华,我折下一节树枝,应着苏域的笛声舞起剑来。   桃下听闻笛声起,   才子佳人似美景。   谁人不识阿女心,   唯君不知其何为。   一乐一动,一奏一式。   舞的剑,纵横年华。   奏的乐,摇曳星辰。   这样的场景,苏域想了很久,也怀念了很久。天地之间只有她们二人,举案齐眉。朝朝与暮暮,携手笑俗尘。风花雪夜里,她拥着她的肩,她抱着她的腰。   这样,该多好。   假若她知她爱她,那么她苏域往后的那么些年,是不是就不用过的那么挣扎了?她爱的人,心里的每分每寸都被另一个人占有着。本以为不再奢求能相爱,但陪着她,伴着她,也算是好的了。然而,那个人却要同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一个她不熟识的人。   那个人会对她好吗?会让她快乐吗?会给她自由吗?会因为她的笑而倾国吗?会在深夜里当她惊醒时给她一个怀抱吗?会在她奔波劳顿之后为她沏一壶她最爱的碧螺春吗?   会吗?   ......会不会又怎样呢?   她已无权干涉这些,她们成亲了。最爱她的自己,还要笑着去祝福她们新婚快乐。   真真好极了。   好极了!   笛停,舞毕。   我收了功,笑着对苏域说道:   “师叔的笛子吹得越来越好了。”   “那是因为你三年多没听了。”苏域将笛子放入怀中,又看了看我,目光有些复杂道,“纵儿的剑舞得比以前更加好了。”   我笑:   “多亏师父与师叔教导的好。”   苏域横了我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   我立马不笑了,讨好地看着苏域。   苏域被我看烦了,摆手道:   “行了行了,知道了。”   说罢她便折了一节树枝朝我走来,我见状立马捡起刚才的树枝,然后跟着苏域的招式学了起来。   忘了说了,目前我还在学横剑。不怪我不努力学,主要是苏域这当师叔的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三年,我上哪学去?所以横剑我一直停留在第七层上,现下既然找到机会了我当然不能放过。   毕竟我是勤劳好学的好孩子。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在听完纵府的人带来的话后,摆手让其退下。一旁的小太监上前试问道:   “王上,先生今天不回来了,那......今晚上为先生准备的宴会......”   “撤了吧。”慕容白淡淡道。   “撤了?!”小太监惊讶道。   其实不怪小太监惊讶,因为这次的晚宴在民间是相当于订婚宴的,早就定好了的黄辰吉日,也已经通知了那些大臣们还有各自的家眷。这说撤就撤的......   慕容白看了一眼那名小太监,小太监背上一凉,立马跪下道:   “诺......”   “都下去吧。”慕容白吩咐道御书房内的宫人们。   “诺。”   待所有人退下后,御书房内深处才缓缓走出一个抱着剑,穿着灰色长衫,面容姣好却无表情,年纪约摸在二十上下的女子。   来人正是秦国血滴子的一把手:莫善。   “主上。”莫善单膝下跪,对慕容白行礼道。   “她在做什么?”   “回主上,”女子冷漠的声音在殿内回响道,“现下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桃林中与苏域舞剑奏乐,此前二人共骑一马,举止亲密地经过闹市。”   “舞剑......奏乐......”慕容白重复了一下这两个词,在她的脑里几乎已经想象得到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有礼有节的人笑的是有多开心。   和苏域一起?   原来你喜欢她......   “孤知道了。”慕容白点了点头,又吩咐道,“还有其他的事吗?”   “回主上,没有。”   “你先退下吧。”   “诺。”   当房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慕容白一人时,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喃喃道:   “你......不回来......就是为了陪她吗?”   也许是风太大了的缘故,那声音只有她自己才听到了。   不,也许她自己也没听到。   是夜纵府   “鬼谷纵横!”一声嘹亮的喊声穿透夜空,亮起百家灯火。   我肾上一虚,立马就往苏域那冲。   “啥事?”我吓得脸都白了,那会在桃林中练的比较晚,回到府上,天都已经黑了。刚休息了没多久的这姑奶奶的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你说呢?!”苏域瞪着我,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腰带,对我吼道:   “你看你干的好事!”   我只看了一眼,就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原因么?自然是那会练剑的时候我不小心,把她腰带后面划了一道口子......   只是一道口子......也不是,特别长......   “怎么不说话了?”苏域冷笑着问道我。   我干笑了两声:   “师叔,先吃晚饭......先吃饭......”   苏域狠狠地剐了我一眼,然后鼻子一哼,重重的把门一摔就进了屋内换衣服去了。   我在门外吓得小心肝都在颤抖着,要知道那件衣服可是苏域手中的宝啊,好像是一个对苏域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的。   很重要的人。   是谁来着?   我有些头疼的想着,送那件衣服给苏域的,是谁来着?   是谁来着......   脑袋里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断,有两个看不清面容的人不断地在我脑里浮现着,消失着,浮现着,消失着......   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我越是想,越难受......   脑袋像一团浆糊一样,有很重要的事......我好像,遗忘了......   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   “你怎么在这?”苏域的声音忽然出现,吓得我背上一片冷汗。   “没......没什么......”我解释着。   苏域怪异的看了我两眼,然后才说:   “走吧。”   说罢苏域便向饭厅的方向走去,我在原地偏着头,看着苏域的背影,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算了,不想了。   我甩了甩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上苏域的步子走上前去。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该就寝了。”李德全低着头十分恭敬的对慕容白说道。   “嗯,退下吧。”慕容白一袭华贵的黑袍,负手立于窗前,看着漆黑的夜色淡淡的说道。   “......诺。”   已经亥时了,慕容白站在窗边想到。   亥时......你还不回来吗?   慕容白苦笑了一声,原来这个她半生守护的地方与别人而言,只是个囚牢罢了。   囚牢,难怪......   难怪那人不愿留下。   也难怪母后一生都不快乐。   “主上。”一个人影落在窗外的树梢上。   “何事?”慕容白敛起神色,淡淡道。   “楚国部下来报,楚国长公主将出使秦国。”莫善板着张脸一字一顿道。   “长公主?”慕容白挑了挑眉,“有意思......”   她顿了一下,又道:   “吩咐下去,让她平安到达。”   “诺。”莫善应道,然后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国长公主......慕容白轻敲着窗台。她沉思时,就喜欢这样轻敲着台面。   她来做什么?   纵府   “一条龙啊、哥俩好啊......你喝!”   “我喝我喝......来来来,又来!”   “一条龙啊,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喜财啊、五魁首啊、六六六!七个巧、八匹马、九连环、满堂红......”   “该......谁喝?”   “你个......小王八蛋的......”   “死断袖......别......别不......不要脸......”   我哼哼了两声,看着桌上已经趴下的两个人。一脸得瑟的将杯中的酒喝了个干净。   小样,想和我喝还玩行酒令?开什么玩笑?我九岁就逛得一手好青楼......咳咳,能文能武的,和我拼酒力?!   仰天长啸——不自量力!   “管家!”我唤道管家来。   “先生。”不大一会管家就来了,站在身侧问道我,“您有何吩咐?”   我眯着眼看着管家。小样,还是个俊小伙......   “把......把......这两人送......送回房......”   我甩了甩脑袋,怎么有点头晕了?   “诺......”管家召来下人,把苏域和小桃子送走了,回过头见我还坐在椅子上,便问道我:“我看先生也醉了,要不我扶先生回房?”   我大笑道:   “我这样子是醉了吗?嗯?”   “......”   我瞧管家那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一时气急。我最恨别人怀疑我的酒量了!   于是我一个轻功侧翻身,抖着我那骚包的白衣,想落在院子里耍个帅什么的,好让管家知晓几分我的厉害,结果脚上一滑,我一个不小心就以五体投地的方式摔到了地上。   管家:“......”   我:“......”   在这一片夜空之中,我与管家在风中大眼瞪着小眼,真是大煞旁人......   “咳咳......你看见什么了?”我从地上爬起来后,看着管家,认真道。   管家十分识趣:   “什么也没见着。”   我点了点头,然后淡定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对管家吩咐道:   “剩下的交给你了。我先回房了。”   “诺......”   待我走过转角处,离开了管家的视线后我立马揉着腰吃痛道:   “哎哟喂......”   摔哪不好摔到腰的,真的是够了!   深夜秦王宫长生殿   本来安静的殿内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向来就浅眠的慕容白在听到声响后,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抽出床边的佩剑就袭向来人:   “谁?!”   来人后退几步,躲开了那致命的一剑,大嚎道:   “我!”   慕容白收回剑,定了定神,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她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无奈:   “思虑......”   是的,你们没有看错,就是思虑我。   我揉着肚子,呲牙咧嘴的表情让向来情绪不外露的慕容白勾起了嘴角,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笑什么笑?要不是刚刚她出剑那一瞬间我躲得快,我早就死翘翘了。而且!最让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人还踹了我一脚?!   哎呦,痛死我了......   “你怎么来了?”慕容白放下剑后,轻声问道我。   我抬头看了一眼只穿了件深黑色丝绸中衣的她,有些尴尬。慕容白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自已,她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语气颇有些愉悦地问道我:   “怎么,害羞?”   我:“......”   我再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知道害个羞什么的......   不过我真的好想看慕容白害羞的模样啊......   在意识到自己思绪又跑偏了后我干咳了两声,板着张脸开始回答慕容白的问题:   “来看看你......”   慕容白不可否认地挑了挑眉,然后说了一句让我吐血身亡的话:   “关心我?”   我:“......”   我还是保持沉默好了。   我就算是想关心你,你这么直接问的,还有没有一个大姑娘家家该有的羞涩了?!而且就算你没有,那我也总不可能死不要脸地承认我大半夜的喝醉酒,只为了跑到秦王宫专门来看看你的吧?   我还没成亲呢!   我羞涩!   “嗯?怎么不说话?”慕容白不死心的又问道我。   我看了一眼慕容白,然后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又看了看还是只穿着中衣的慕容白,终于忍不住道:   “不冷吗?”   慕容白点了点头:   “还好。”   “哦......”我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抱歉......”   慕容白笑了一下,然后走到我旁边的椅子坐下,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问道我:   “抱歉?”   “今日是订婚宴......”我迟迟开口道。   本来我是不知道的,直到临睡前,管家才告诉我的。   当我诧异地问道管家:   “你为什么不早说?!”   管家双手一摊:   “您又没问。”   我:“......”   慕容白看了一眼我,语气平静:   “没什么。”   “我......”我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的好。   不用脑子想就知道今晚慕容白因为我丢了多大的脸。   “说了没什么。”慕容白打断我的话,又道,“只要八日后的大婚,你莫缺席便好。”   我一愣,急忙开口道:   “怎......怎么会......”   慕容白低头笑了笑,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白皙的侧脸印在深黑色的衣领里,显得十分诱人。我瞧着瞧着就红了半张脸,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就听见慕容白冷清的嗓音在旁边响起:   “你......若是后悔......”   “后......后悔什么?”我不解道。   慕容白沉默了一下:   “思虑,我是一名君王......”   我点了点头,脑袋有点昏:   “我知道。”   “那你可知。”慕容白别开了脸,声音有些闷,“你我二人为何成婚?”   我笑:   “因为......我可以帮你夺得天下。”   是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我则是一开始便知晓了,自然也就深知慕容白与我相识的种种皆是出自一个阴谋。   一个算计着我的阴谋。   我知,这个阴谋会要了我的命。   自我见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第一眼起,我就明了,我已经开始落入一场编织了多年的阴谋里了。可我却又无可奈何,也许慕容白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我深知她的阴谋却甘愿唯她所利用。   是的,我是心甘情愿的。   若我不愿意,即使是她秦国君王,又能奈我何?我不是瞎子,定能看出我身边大大小小的变化,物是人非。我不说破,只是不想与她像交易对象一样相处着。我喜欢她,可能...我爱上她。这是我确定的。既是如此,那么被她利用一下,帮她夺得天下也就没什么的了对吧?   我有很认真地想过我到底应不应该卷进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虽然是纵横家鬼谷派入室大弟子纵,熟习各百家之长,但卷在君王里这些个复杂的事情中来......后果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况且......我偷偷地看了一眼一旁平静面色的慕容白,心里又是一阵发闷。况且我也不知,我这般做,到了最后又是否会等到这个人爱上我......   如果说我现在是甘愿由着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来算计我往后人生的每一步。那么原因也只有一个,那便是我对眼前的这个人上了心。   是啊,我居然对一个满心算计着我剩余价值的人,上了心。   而且还是个姑娘,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师父说的果然不错,越是美丽的便越不可碰。   诸如:慕容白。   慕容白,如果我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你,会不会对我...   唉,情这东西,果然招人头疼。也莫怪师父与师叔二人至今尚未婚配,果然是老奸巨滑的。   “......”慕容白沉默了好大一会,才开口道,说的却是另外一段话,“我是三岁时被立为皇长女的。”   我点了点头,这段历史早就听纵十七讲过九十三遍了。他每次讲,都是带着一种赞美且痴迷的神色告诉我。同时还会问我:   “师兄,这么厉害的女人你说哪个男人才能配得起她啊?”   当年年轻,对于逛遍江南青楼的我来说,一个秦国的皇长女我还真没放在眼里。于是我十分不屑道:   “那种女的八成也没人敢要才对。”   “啧?”纵十七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奇怪道“,师兄你似乎很有心得...莫非?”   我白了他一眼,鄙视道:   “瞧你那熊样!你看看师叔厉害成什么样了?!她现如今嫁出去了么?”   纵十七了然地点了点头,我俩心照不宣地对视而笑。   而没想到的是,几年后却是我要与慕容白成婚了......对此,纵十七曾在几天前给我写了一封极其哀怨的信来,总体的意思就是骂我恬不知耻,嘴上说着不要的,身体却很诚实...   师弟啊!你师兄我是被逼着与这娘们成婚的啊,虽然我也很乐意但骂我恬不知耻什么的...也太过了吧?   再说这么些年你见过我要过脸么?   “父王告诉我,我必须成为一名君王。优秀的君王。”慕容白的声音将我从思绪里拉回来。   我点头,大多数的君王都会这么要求自己的继承人的。   “可我的母后却并不想我成王,她总说:‘你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该有多好......’”慕容白笑着摇了摇头,“可我的确是生在帝王人家里的...所以我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己。”   她转过头来,目光如炬,问道我:   “你懂吗?”   我打了个酒嗝,有些不习惯一向惜字如金的人今天晚上能对我说这么多话,所以有些呆呆道:   “懂,你不想成婚。”   “......”慕容白直接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真的不是我想骂人啊,这正谈心呢!好巧不巧地我酒劲上来了,刚才又是玩着轻功跑来秦王宫的,被晚风这么一吹,我真的是,醉了......   我眨了眨模糊的双眼,对着慕容白就说道:   “没事......只是成个亲罢了......”又打了一个酒嗝,我干笑了两声,继续道,“我是个女的,你也是个女的......这两女人,成亲......确实不是......不是个事......”   “那你和苏域就是事了?”慕容白忽然说道。   吓了我一跳,酒劲一上来,我只听到了苏域两字,便以为她是在生气今天我陪苏域的事,于是笑道:   “她......不同,她是师叔......”   “哪不同了?”   我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意识开始模糊:   “你同我......成亲......我......我送你,送你......如画江山......做礼......礼......”   说罢我便靠着桌面睡了过去。   安静的空气里,我隐约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无奈道:   “傻......”   可惜,我未听清。   (本章完)   ☆、第十二章 一夜风流   第十二章一夜风流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秦王宫长生殿那精美至极的窗户后撒在我脸上时,我终于睁开了双眼。   嗯,早上了。   我翻了个身,然后将身旁的人扯入自己的怀里,打算继续睡会。   继续睡会......   等等!   身......旁......的......人......?!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然后猛地睁开眼,看着正靠在我怀里,一脸冷清地看着我的慕容白。   我的心肝都在颤抖了......   我做了什么?   难道昨天晚上我没把持住?一夜风流了秦国国君慕容白?   这可真是......真是......少年人啊......   ——干得漂亮!少年郎!   “早......早啊......”我松开了搂着慕容白腰的手,不得不说,这手感真好啊!   咳咳,偷偷地看了一眼慕容白,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我的肾抖了两下,然后往后挪了挪。   臭不要脸道:   “昨晚......你睡得......还好吗?”   慕容白抬了抬眉,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你觉得呢?”   我:“......”   我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伺候你伺候得好不好啊?我又没和自己练过。   “醒了就起来吧。”慕容白见我涨红了整张脸,又是似笑笑地勾了勾嘴角,“你害羞?”   “......”我缩到被子里,打算装死到底。   慕容白从床上坐了起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看了一眼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我,偏了偏头,问:   “你九岁就开始逛的青楼?”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也不怎么样嘛。”   我一听这话就火了,什么意思?   这是在怀疑我的技术吗?!   这娘们是在质疑我吗?!   我九岁逛青楼,十一岁就看完了我师父柳如风藏在藏书阁里大大小小的黄书。虽然没实践过,但是我的理论基础是相当的好啊!   现下居然被个娘们质疑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   我噌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慕容白的美目就低吼道:   “你说什么!”   慕容白横了我一眼,淡淡道:   “有什么不对吗?”   我挣扎道:   “你在质疑我。”   慕容白对我温柔地笑了笑,解释道:   “没心情。”   我:“......”   慕容白看了我一眼,然后翻身下了床,唤来宫人开始梳洗。我坐在床上,看了看衣衫完好的自己,又看了看被宫人服侍着的慕容白,问出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你不用早朝吗?”   慕容白正在穿衣,听到我的话后,她侧过了头,对我挑了挑眉:   “我不可以休息吗?”   “......可以......”我一口甜血卡在胸口,想了半天才憋出了两个字。   沉默了一下,又想到了什么,我问道慕容白:   “我在你这睡了一夜,不会有什么的吧?!”   我感觉整个长生殿的气氛顿时就僵了下来,好想给自己一巴掌......   “你想有什么?”慕容白问。   我摇了摇头,天知道我现下是多想离开这个地方!   慕容白穿好了衣服,依旧是黑色的王袍,她走到床前,对我说道:   “你还有一刻钟。”   “?”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   “赶上早膳。”   “!!!”   我一听这话,立马一个前空翻落在地上,当着十几个宫人以及慕容白的面开始洗脸漱口束发,忙得要死!而慕容白那个不要脸的却坐在一边喝起了茶。   不要问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   当我系好腰带对着慕容白狗腿地笑着时,慕容白点了点头,然后对一名宫女说道:   “传膳。”   “诺。”   于是除了几个守卫值班的宫人留在原地,其余的都退了出去。   我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今儿个的慕容白有些不正常。   至于是哪不正常,我还没想出来。   可是我瞧着慕容白那淡笑的模样,我心肝就止不住地颤抖啊!   我抬头掐指一算,莫非这慕容白来了月事不成?应该是吧,不然怎么这么反常!   思前想后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等到早饭一上桌,我袖子一挽!   不管了!吃饱了再说!   不是我说啊,这秦王宫的饭菜啊什么的,真的是比纵府那好太多了。   瞧瞧这光是个早饭就搞了六七十道菜的,到纵府就是一碗白粥外加一两盘小菜就搞定了。   瞧瞧这吃饭的筷子,啧啧啧啧......是江南上等翡翠做的啊!到纵府就是一双竹筷子搞定的事!   这待遇!这水平!   奢侈!   好奢侈!   相当奢侈!   我越想越不是个理,反正也吃了个八分饱的,于是我抬头就问慕容白:   “你今个咋不上早朝?”   虽然慕容白说她要休息,可是我知道休息什么的打从她当上王的第一天起就和她没关系了。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有得必有失。   慕容白放下筷子,用绸布擦了擦嘴,淡淡道:   “上午带你去见些人,中午一起去养心殿吃个饭,下午要去试新衣。很忙。”   我愣了一下,觉得慕容白最后那一句“很忙”充分解释了她今日为什么破天荒的不早朝了。   合着是因为今日要为婚礼做准备来着呢。   原来这姑娘还挺重视我的啊!想到这我心里又抖了两下。   咱有本事!   “好了吗?”慕容白看了我一眼,问道我。   我点了点头,既然慕容白这么忙,我再这么磨叽下去还真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慕容白站起身来,没有看向我,却是对我说道:   “走吧。”   我点头,安静地跟在慕容白身后。   出了长生殿,我走在慕容白身侧,四月份的天气有些多变,昨天还是艳阳高照的,今日就阴云密布。   我皱了皱眉,对身旁的慕容白说道:   “今日傍晚怕是有场大雨。”   慕容白点了点头,并未说话,我只好继续道:   “城东区的工程可还在修建?”   慕容白点了点头。   “得让他们停工了。”我看了一眼天,淡淡道。   “为何?”   我停下了身子,然后指了指天,对慕容白说道:   “你看这天象,云层厚积且向东南方向移动,空气潮湿必有大雨。”顿了一下又道,“城东位于王都东部,地势低平,因工程修建,排水不畅。今日大雨必会持续三日之久,雨量过大,城东房屋颇旧,受大雨冲洗,工期将会延后。”   “所以?”慕容白问道。   “所以倒不如给他们放个假,”我笑道,“反正这两天做的也会被大雨洗个干净,徒劳罢了,还浪费了工钱。”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   “你倒是观察的仔细。”她抬头看了看天,“没想到你还会观天象。”   我朝她摊了摊手:   “当初我还打算靠这吃饭来着。”   这倒是真的,当年被苏域搞得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差一点就废了武功,闲着没事就找些书来学习观天象,打算要真没了武功后离开鬼谷山我还能有个技术混口饭吃。   慕容白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深沉:   “那你可知有多少人是在靠这工程吃饭?”   我愣了一下,没听懂她的意思。   “思虑,你太年轻了。”慕容白摇了摇头,“你不懂,作为一个上位者来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考虑利益的。就拿这城东这工程来说,我大可不必修建它。但城中无业游民过多,与其让他们闲着没事做还不如把他们招过来做做工。他们要的是养家的钱,我要的是城中的安宁,各取所需。”   我沉默了一下,慕容白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太年轻了,考虑的并不是那么周全。   纵然我对治理天下有无数条建议办法,但我从未对之实践过。相比于慕容白,她作为一名君王考虑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而我作为一名纵横家,考虑的只是成功与否。   一开始就背离了的方向,难怪慕容白笑我。   “好吧,你说对了。”我认输道。   和慕容白比,我仍然有很多不足。   慕容白轻轻地笑了笑,淡淡道:   “你的想法很正常,只是我们的角度不同。当年我也像你那么想过的,后来还被丞相批评过......”   我眨了眨眼,慕容白还被批评过?!谁这么胆大啊?!   “什么时候的事?”我急忙问道。   慕容白看了我一眼,淡淡道:   “七岁时。”   “......”我彻底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了。   我翻了个白眼给慕容白,后者则是无视了我。   慕容白看着我,然后对我认真道:   “思虑,从今日起你要转变你的角度了。”   “什么角度?”   “以一个上位者的角度。”   我心里一颤,上位者的角度?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看慕容白,后者依旧是淡定冷清的神色,许多的问题在我脑中闪过,都到了嘴边,最后却化成了一句:   “我知道了。”   以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去看世界吗?我懂了。   你喜欢就好,我改便是。   “走罢。”半晌,慕容白才如是说道。   我回了回神,便跟在慕容白的身后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边走,一边想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白停下了身子,站在前面等着我。我见状愣了一下,问道她:   “到了?”   慕容白点了点头,于是我便打量起了四周来:这应该是处宫殿,但住的人可能身份不是多高。从这里的装饰便可以看出。站在殿门外,我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字:若非殿。   我皱了皱眉,这名字起得好生奇怪......   若非...   一点也不像是王宫大殿该有的名字。   正想着,慕容白就先一步进了殿,我也只好跟上前去。   一进大殿,里面的宫人便朝我们行礼道:   “见过王上,吾王圣安。”   “见过先生。”   慕容白点了点头,依旧是张没有表情的脸,她问道一名约摸是在这管事的宫人,声音还是一成不变的冷清与威严:   “清言呢?”   “回王上,主子在书房读书。”   慕容白点了点头,侧过身子来,看向我,淡淡道:   “走吧。”   “哦......”我点了点头,便跟上前去。   走过大殿,往后过了一道走廊,就到了偏殿,慕容白倒是熟悉这儿的路,连个宫人都没要就自己在前面走,搞得我只能紧紧跟着她。   看着她的背影,嗯,貌美如花的姑娘啊......   正想着,慕容白就进了一房间内,我立马跟上前去。   一进去我就知道这是书房了,太好认了,这么多书......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这间明明很大的,现下却因为摆放了太多书架而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   这年头......书也能当家具了么?   “清言。”慕容白走到书桌前,唤了唤正在看书的......孩子。   孩子?!   我瞪着眼睛看着埋在书堆里,因听到慕容白的声音,而站起来对后者行礼道的大概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   “言儿见过王上。”   我眼角一抽,对着慕容白就问道:   “你儿子?”   我这么问也正常,因为这孩子看样子也才六七岁,模样与慕容白又有几分相似。算算慕容白今年二十三岁,女子十四及笄,加之她又是皇长女,十六岁继承王位,完完全全有可能在十七八岁时生下这熊孩子!   十七八岁......   我他娘的足足晚了六年!   六年!   我连个对象都没谈过,她娃却都这么大了!   原来大清早的就是来带我见见她儿子的!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眼睛一翻就过去了!   只听见慕容白冷清的声音从空气中飘过来:   “还没生。”   “......”我一听这话立马原地复活,看了看那熊孩子又看了看慕容白,再想了一下慕容白刚刚的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怀孕了?”   看了一下慕容白平坦的小腹,思考了一下,难不成慕容白想与我成婚就是因为这个?顿时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差点脸都绿了。   这叫什么事儿?   她都有儿子了!   我成后爹了!   这!样!真!的!好!吗?!   我脑子里不断地回旋着她有了儿子的这个事实,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这叫什么事啊,我满心欢喜的来了秦国,就路上亲了她两口。现如今连她的腰都没搂过的,结果就直接当了后爹了。当后爹...问题是我也不会带孩子啊!我长这么大......也就才十七八岁,让我这么早就在家带孩子的...我就说这女人怎么那么急着要成亲了,原来是想让我来伺候月子的!   哎呀我去,没想到我除了能谋天下外还能伺候月子了。   我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听到我的话,慕容白像是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对我解释道:   “这是我王弟,父王过世时他母妃怀他正好七个月。”   我眨了眨眼,原来是个遗腹子。   顿时瞧这小子就顺眼多了,嗯,面容清雅,目光锐利,虎头虎脑,看模样十分聪慧。   忽然我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慕容白:   “那你说你还没生,是什么意思?”   慕容白终于翻了个白眼给我:   “我尚未成婚,何来儿子?”   “说的也是,”我赞同地点了点头,却是没说出心里那句但是就算是成了婚我也没办法让你生儿子啊,因为我觉得我要是说了,这睚眦必报的女人指不定又会搞个什么花样来整我。   “清言,这位是鬼谷山大弟子,纵。”慕容白对那小子介绍着我。   清言便朝我行了行礼,稚气未脱的声音让我心里好一阵舒坦:   “清言见过先生。”   我笑道:   “客气了。”又看了看那小子,顿了一下问道,“可曾习武?”   清言答道:   “回先生,言儿四岁习武,已有三年。”   我点了点头,看了看站在清言旁边并未说话的慕容白,心里没由来地一跳:   这慕容白该不是想让我给这熊孩子当先生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听见慕容白淡淡地问道我:   “不知先生,觉得清言资质如何?”   我干笑道:   “尚可尚可......”   “哦?”慕容白挑了挑眉。   我将目光移到房梁上:   “哎呦这装饰,真不错!”   慕容白只是淡定地看着我,我也是十分争气地淡定地瞧着房梁。   “这房梁的色泽真不错,哦那横梁架的真好看,呦那亮瓦真漂亮!这房子怎么就这么好看呢,怎么看怎么都看不够啊?”   我一边抬头看房梁一边心里默默地哀怨着: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我?!我要有定力啊,不能说因为慕容白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我就得屈服。   鬼谷纵横啊鬼谷纵横,你长点出息行不行?!   但......出息这东西我好像这么多年就没长过来着。   结果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我便败下阵来。   深深地叹了口气,瞧着那一脸无辜望着我的孩子,又看了看一边风轻云淡的慕容白,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   “叫什么?”我终于开口问道那孩子。   “言儿姓慕容,名清言。”   “慕容清言......”我轻轻地念了念这名字,“倒是个好名,你可愿做我弟子?”   那孩子立马乖巧又有眼力劲地跪下朝我行大礼道:   “言儿愿拜入鬼谷门下做先生弟子!”   我嘴角抽了抽,真希望我师父别弄死我!我都还没成鬼谷子或是长老什么的,就要收徒弟了,这要被师父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于是我纠正道这孩子:   “听着,你并非是拜入鬼谷门下,更不是鬼谷弟子,你只是我谷从南的弟子。再者,无论我教你什么,往后你都不可打着鬼谷山的名义。”   我自然是知道慕容白是怎么想的了,想让我教会一名王室子弟,往后就算是鬼谷山再家大业大她也不会惧上三分。   因为她知道,我定会同意并且全心全意教会这孩子。   而我,也确会如此。   我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将对鬼谷山的威胁降到最低:   就算是教会这孩子,也不能让他打着鬼谷山的名义为秦国办事。鬼谷山倒是不会怕秦国,但却会怕江湖门派群而攻之。   慕容白,鬼谷山......   这可真是让我恼神的问题。   我能接受自己被她利用,但若是要赔上鬼谷山,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我喜欢她,恐怕是日后将会成我唯一的死穴吧。这真的是...有些幸福的头疼啊。   慕容白眼睛闪了闪,并未说话。   慕容清言倒是十分听话,他听我说完后,想了想,便朝我开口行礼道:   “言儿见过谷先生。”   说道又对着我行了三个大礼,我看了看慕容白,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瞧慕容白对这孩子的态度与培养模式,我心里也有了七八分明了,她该不是在把这孩子,当继承人什么的养吧?   我心里有些不适,我猜不透慕容白在想什么,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她一方面用着我,一方面又防着我。   到底,要怎么做才好?   礼后,我将慕容清言扶了起来。   问到他:   “在读什么书?”   “回先生,在读秦史。”   我撇了撇嘴,秦史有什么好看的。   “从今起,开始读陈史与楚史。”   慕容清言愣了愣,回头看了眼没有说话的慕容白,然后才对我说道:   “言儿知道了。”   我这才点了点头。   “清言就在此好生读书吧。”慕容白对清言说道。   “知道了......”   慕容白这才走到我身前,对我挑了挑眉道:   “走吧,谷从南。”   我:“......”   多么小气的女人!我就知道她还记着上回我在青楼的事来着!   怪我咯?!明明就是你自己拉着我去的,结果现下却反过来怪我。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   不对...我不是驴。   出了若非殿,慕容白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想了一会,我还是开口问道慕容白:   “你就不怕别人说闲话?”   叫我给慕容清言当先生,也真有她的。她倒真是不怕把我树成全朝公敌么?   “嗯?”   我只好解释道:   “我一平民百姓的,你安排这事......”   也真不怕我被人骂。   那慕容清言虽说是个遗腹子,但再怎么说也是个王爷,是王室正统血族。我一个平民百姓的给王爷当先生的......   放在各国上下还真没见着过。   谁知慕容白听了我的话,只轻笑了一声,然后反问道我:   “他准姐夫教他识文断句,有何可惧?”   我:“......”   我倒是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我是那混小子的准姐夫!   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我?!   苍天啊!您这是在逗我呢?!   真是......准姐夫什么的,真是让人害羞。   “那现下是去哪?”我只好扯开这话题。   “见大臣。”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什么玩意?!”   慕容白停下了身子,回过头来淡淡道:   “谁让你昨天晚宴未来?”   我:“......”   心里却仰天长啸:在这等我呢?!   我又问道:   “我们现下就去?”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提醒道我:   “是你一个人去。”   “......”我一口甜血差点吐出来,“我一个人去?!”   十分不甘心地又问道慕容白:   “那你呢?”   “批奏折。”   “......”我一手扶住墙,我就说她怎么可能会休息!   这该死的秦王!   什么玩意啊!   (本章完)   ☆、第十三章 孤军奋战   第十三章孤军奋战   “我一个人去?!”我扶墙,提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问道慕容白。   后者点了点头,认真道:   “现下估计都在议政厅等你吧。”   “......”   见状,慕容白勾了勾嘴角,直接唤来一名在路边值班的宫人:   “送先生去议政厅。”   “诺。”   我:“......”   好想问慕容白一句:我同意了吗我?!   但事实上,大多数女人是不尊重别人的意见的,尤其是位女君王。   就这样,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跟着小太监去了议政厅。   路上,我问道小太监:   “这些大臣们好说话吗?”   小太监想了一下,说道:   “那倒不知,只是听说王上曾被他们气得下不了早朝。”   “......这种事情几天发生一次?”   “三天左右。”   我:“......”   好吧,我算是知道了慕容白那张没表情的脸是怎么来的了,合着是被这些臣子们给气出来的啊!她现下是心里不痛快还是怎地?想让我去试试这些个大臣们的口水还是让我去和他们聊聊天?!   到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是两样都有啊!   议政厅   一进这议政厅的大门我就打了个冷颤。   哎哟我去,这些大臣们是个什么眼神看着我啊这是?!   “大家早上好啊......”我干笑着对这些大臣们说道。   结果换来的是无人响应。   “......”我愣了一下,瞧瞧这些大臣们的眼神,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纵可有得罪之处......让诸位大臣这般......这般......”   这般憎恶......   “先生可是折煞我们了,”一位衣着上看应该是官居二品的大臣对我说道。“先生可是未来王君,我们岂敢对先生不敬?”   一听这话,厅内的大臣们都认同地点了点头。   话虽是这么说的,可是我瞧你们的模样可是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这话说的,往后纵还得多仰仗各位大人才是啊......”我干笑道。   “那可不敢,”又是一位大臣出声道,哦,这回还是个一品的,他哼了哼气,“我们可不敢受先生如此高看,就连王上,先生不是也不曾正眼瞧过吗?”   我一口甜血差点吐了出来!什么叫我没拿正眼看过慕容白?!是她从没正眼看过我的好么?!   再说了,就慕容白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我倒是想看啊也得有那胆啊!   “大人说笑了......”我好生不自在地应道。   慕容白啊慕容白,我说你怎么去批奏折去了?早不去晚不去的,现下我被这一大屋子的老匹夫们群而攻之的时候你就去了?!   有意思吗?!   我可是你未来夫君啊!   “岂敢说笑?”那位大人继续道,“先生昨个不是在外潇洒着而忘了王上的订婚宴了吗?”   我一听这话心就凉了,我说我连这伙人面都没怎么见过呢怎么就得罪了他们了,现下我懂了。   原来是因为昨天我翘了订婚宴,被他们记恨了!   早就听说秦国人尊重君王,原来都尊重到这份上了!我这岂不是被整个秦国的人都恨上了?!   我赔笑道:   “这是我的不是,我不知道昨天有订婚宴......”   “不知道?”有位大臣冷哼了两声。“这可真是个好缘由。”   我:“......”   我垂下眉,听着他们对我的各种冷嘲热讽,心里在不停地问候慕容白全家上上下下。   这王八蛋居然没告诉我来了是这么个事?!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些大臣们终于骂我的话少了一点了。   我正松了口气时就听见李武那老流氓的声音从一角落里传来:   “听说先生昨儿还陪一妙龄女子去城外赏桃花去了?”   “!!!”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挽起袖子就要揍李武那老流氓!   什么玩意!   苏域都是个二十八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了居然还用什么妙龄女子来形容她?李武这老匹夫也真是不要脸了!我就知道这厮绝对是!绝对的!对苏域有意思!不然怎么自打苏域来了秦国后他成天没事地就往我那府里晃?还美其名曰与我交流感情。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禽兽!我还不知道你么?当年这禽兽在青楼里抢了我看中的姑娘后再外加了七个姑娘作陪过夜的时候怎么不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还与我交流感情?与我交流感情的却每每色着张老脸盯着苏域的胸、腰、臀不放?还一边看一边吧叽嘴的。口里还念念有词,纵然我这么没长脸的人都不好意思去听他口里的那浑话。   现下他不就是瞧不爽我昨个与苏域出去,心生不快么?这老匹夫,不揍他我还真心里不舒坦!   可谁曾想我还没来得及去呢就先被别人揍了!   “哎哟我去!谁?!”我被人一脚踹屁股上,瞬间就趴在了地上。   “怎么?还踹不得了?!”一个好听的女声问道我。   我腰间一抖:   今个怎么什么都一起来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笑得一脸的狗腿对苏域说道:   “师叔,你怎么来了......”   苏域依旧是那身血红色长衫,站在议政厅这群大老爷们中间十分的惹眼,那一身的妖气让人不敢直视。   听到我的话,她横着看了我一眼,语气相当不屑道:   “还有我不能来的地方?”   “......没......没有......”我干笑道。   苏域这倒是说的是实话,这世上只要她苏域想去,还真没她去不了的地儿。所以对于苏域忽然出现在秦王宫议政厅,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   苏域听了我的话,只是冷哼了两声。   我心里正抱怨苏域在这么多人面前不给我留面子呢就听见李武那个老流氓用一种无比兴奋且娇羞的语气唤道苏域:   “哎呦!这不是苏大妹子吗?”李武以一种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的恶心的表情跑到苏域面前,不怕死的一把抱住了她,“可想死哥哥了!”   苏域黑着张脸被李武抱在怀里,然后深吸了两口气。我一看这架势,立马躲到一边去。   果然:   苏域抬起脚就对着李武的小腹踢去,当李武抱着肚子在那瞎叫唤时,我深深地觉得苏域刚才踢我的那一脚实在是轻了点。   她瞧着李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几天不见胆子见长了?连老娘的便宜也敢占了?”   整个大厅里的大臣们现下才回过了神,相互交头接耳的开始议论起了苏域的来路。   只是众人的声音都很小,估计是头回见着敢这么胆大地在王宫里撒野的姑娘...还是位漂亮姑娘,难免不让这些脑袋里整天都装着孔老夫子的伦理纲常的大臣们是开了眼界,有些发愣。   我眼尖地看到了一边想走上前去扶李武的李毅,顿时来了劲,急忙招手让他过来。   李毅看了看正在被苏域骂的李武,又看了看我,最后还是机智地来到了我身边:   “先生......”李毅对我行道礼。   我点了点头,对李毅提醒道:   “你可别过去了,这是他俩的事,由他们去好了。放心,你爹不会吃亏的。”   李毅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一身血红色长衫的苏域,小声问道我:   “那位姑娘是......”   “她啊,她叫苏域,”我瞥了一眼那边可怜巴巴的李武,又道,“是我师叔,哦对了,你应该听过鬼谷苏这名,说的就是她。”   苏域这人混江湖,为人又猖狂,瞧谁不顺眼就揍谁的,江湖人称:鬼谷苏。   李毅一听这话立马瞪大了双眼:   “鬼谷......鬼谷苏?!”   我点了点头:   “你没听过?”   李毅摇头道:   “怎么......怎么会没听过?她是你师叔?!那她对我爹......”   我瞧了一眼又被苏域踹了一脚的李武,听见那老匹夫的哀嚎后啧啧了两声,好心给李毅解释道:   “我是鬼谷门下,用你那脑子想一下也就知道了苏域会是我师叔了。至于你爹么......怪就怪他老不死的学什么不好非登徒子,每次见了苏域就跟发了情似的。苏域揍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怕什么?”   李毅一听我这话,立马就装起了眼瞎。对于他爹被苏域揍的这事,他选择性地失了明。   而可怜的李武现下被苏域扯着衣领,一把拉到自己的面前,那张精美之极的脸上表情十分阴森,她一只手从自己那发髻上拿下了一根用纯金打造的,金光闪闪的发簪,然后在众人无比期待的目光里放到了李武那保养的相当不错的脖子下,语气十分温柔道:   “你说谁恨嫁来着?”   李武那老流氓见苏域靠他如此之近,那颗寂寞了多年的心开始了欢快的荡漾之程:   “苏大妹子......你说你靠我这么近的......让我多难为情啊这......”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一阵鄙视声。   李武这老不死的,真的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而苏域听了这话则是将她那妖气横生的脸蛋又往李武那靠了靠,愉悦道:   “你说你是不想要哪边的肾呢?”   我一听这话立马欢快地替李武回答道:   “都可以!”   李武凶神恶煞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对苏域笑得十分恶心且讨好道:   “好好说话......肾我得留着......男人嘛,哈哈哈哈......”   苏域挑了挑眉:   “价格?”   李武一听这话,脖子一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面对苏域第一次那么爷们道:   “你还是要我肾吧!”   我差点就想吐口水给李武了:   臭流氓!抠门鬼!   而苏域则是十分淡定的将簪子移到李武左边的肾上,柔声问:   “你确定?”   李武身子一抖,没骨气地大嚎道:   “别别别......您是大爷!”   苏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愉悦道:   “那你明天打六十支金簪送到我那来吧。”   李武声音提高了八度:   “多少?!”   苏域横着看了一眼他,他立马狗腿道:   “好的好的......”   我撇了撇嘴,心里对李武的行为十分鄙视。   这他娘的也叫男人?!   还不如我有骨气呢!   “小纵纵。”苏域忽然转过头来唤道我,“过来......”   我看了看笑得一脸柔和的苏域,又摸了摸自己刚才被苏域踹了的屁股。想了一下如果不听苏域的话会是个什么后果,这不想还好,一想我就打了个冷颤。   我觉得我不去的话苏域极有可能会把我的肾给挖出来供众人轮番欣赏。   但是!但是关键是!   当着这些个文武百官面前的,我能这么没骨气吗?!   能吗?!   ——我当然能!   我笑得一脸狗腿的朝苏域走去,一边的李武瞧我的模样估计是满足了他那个受虐的心,所以他也是笑得一脸的荡漾。   “师叔......”我走到苏域身前,卖笑道。   苏域听道我在唤她,理都没理我。只是转身抖着她那一身血红色长衫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然后优雅地翘起二郎腿。   我腰间一麻,腿肚子都发软了。这架势是要与我理论啊!   “师......师叔......”我干笑着,眼神可怜地看着她。   苏域冷哼了一声:   “昨天晚上去哪了?”   此话一出,我顿时就感觉到了这些大臣们那颗八卦的心在燃烧的声音。   我脑门一黑,今日出门又忘了看黄历。   “没......没去哪......”我拼死挽救着我的形象。   闻言,苏域鄙视地瞥了我一眼:   “想死?”   我腰间又是一麻,声音幽怨道:   “师叔!”   求放过!!!   “说。”苏域笑得十分的善良、美丽、勾人。   我看着她的笑,顿时就让我想起了那些个在鬼谷山里的日子了。每回我惹她不顺心了她都是这么对我笑的,然后再把我吊在通天峰的悬崖上...   那上面,北风那个吹...   往事不堪回首。   我还真怕她心里一个不舒服了,把我吊在这秦王宫的房梁上,虽说是没什么风吹的。但再怎么地我也是这大秦未来王君了,要真被她那么吊在了房梁上...那脸不都丢尽了?我还在秦国混不混了?就当我打算全部都招了时,就听见大厅门口传来了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   “呦,你算哪根葱?本宫的准姐夫进宫见王上还需同你打声招呼不成吗?”   一听这话,我就知道今日我是不能活着走出这大厅了。   怎么什么赶巧来什么啊?!   众大臣下跪行礼道:   “臣等见过司音长公主,公主金安!”   慕容司音穿着一身明黄色长裙,梳着少女的发髻,头戴着繁琐华丽的头饰,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大厅,走到我与苏域跟前,哼了两声,对着大臣们说道:   “平身。”   “谢长公主殿下。”   苏域对于慕容司音的到来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对我说道:   “说话啊......”   我苦笑道:   “就......进了宫......来看看......”   当我把这话一说出口,我瞬间就感觉到了那些看戏的人那兴奋的眼神在我,苏域,慕容司音身上流转着。   头一次,我觉得秦国国风这么开放不是件好事......   “进宫?”苏域冷笑着,“这就是你把老娘撇下吹了一夜冷风的理由?”   我瞪大了双眼:   “我......我......”   我不是让管家送你回房了吗?!   这句话我当然没说出口,原因么?自然是慕容司音长公主插了言:   “活该你瞧上了不该瞧上的人!”   众人越听越兴奋了!这是一个关于王室恩怨情仇的消息啊!   苏域眯起了眼,对着慕容司音说道:   “小姑娘,你得为你的话负责。”   慕容司音不怕死道:   “老姑娘,你别听不得实话:这小子和本宫的王姐已有婚约了。”   我捂脸心想道:   得,苏域又要恐吓小孩了......   苏域这人什么都行,但就是听不得别人说她老。   要知道,对于一个二十八岁都还没嫁出去的姑娘,慕容司音这话是犯了多大的罪。   慕容白啊慕容白,你亲妹妹怎么就没有你半分聪明?!   你俩是一个爹妈生的吗?   果然,苏域听了这话后终于给了慕容司音一个正眼了。   她声音魅惑道:   “那你信不信,他们这婚事成不了?”   此话一出,大厅哗然。秦国国君的婚事现下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出言不逊,这些大臣们心里顿时就不舒服了。   难道苏域不知慕容白都二十三岁了吗?这些大臣们做梦都想让慕容白赶紧嫁人!   于是那会骂我的那个一品大臣出声了:   “这位姑娘,不知你与纵先生有何恩恩怨怨的,但长公主也说了,先生将与王上大婚。还请姑娘注意自己的言行。”   “对啊,先生马上就是大秦王君了,姑娘此举实属不妥啊......”   “对啊,就是......”   “这是秦王宫啊,姑娘请回吧......”   “回去吧......”   “......”   听着这些大臣的话,苏域的眉头越皱越高,而慕容司音笑得越来越欢,我则是越来越胃疼......   完了完了......   这下死定了......   “鬼谷派入室大弟子,纵,何在?”苏域忽然高声道。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都盯着我不说话。   闻言,我立马收起吊儿郎当的笑容,长衫一扬,屈膝跪下,对苏域端端行了个大礼,声音洪亮恭敬道:   “弟子纵,见过苏长老!”   苏域却并未理我,而是转过身对着大臣们笑得那叫一个勾人、妖气横生:   “现下我能管了吗?”   大臣们一见这阵势,立马就不说了。   人家是鬼谷山的长老,就算是王上要与纵成婚怕是也得经过鬼谷山的长辈们同意吧?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家务事,家务事。万一弄不好鬼谷山那些人悔婚了,让他们上哪找一人肯让慕容白嫁的人去?   再说这个叫苏域的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主,再加上长公主那一副要死磕的样子,这怕是要出事了,不能善了了。于是这些个十分有眼力劲的大臣们都装作眼瞎似的悄悄退出了大厅。   一时间,大厅只剩下了我,苏域,慕容司音三个人。我看苏域和慕容司音在那大眼瞪小眼的,于是开口缓和道:   “师叔怎么今个......进宫来了......”   苏域横了我一眼:   “你以为我想来?要不是慕容白大清早的就派人来请我的,我会过来?”   我正要开口,却又听见慕容司音不屑道:   “你胡说!王姐怎么可能会请你进宫?”   苏域冷哼了两声:   “就这破地方我还稀罕了不成?”   “你......”   “你什么你?”苏域打断了慕容司音的话,“哪来的回哪去,再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娘拆了这秦王宫?”   慕容司音瞪着苏域,气得浑身发抖。这小姑娘也真是可怜,在秦国被人宠坏了,却每回在苏域这都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唉好歹也是我未来小姨子,我这也不好做人呐...   于是我上前劝和道:   “别别别......师叔你别和她一个小孩子家家见怪啊......”   说真的,我还真怕苏域会拆了这儿。虽说我是不想成亲,但如果是因为自己家师叔的缘故没成亲,只怕慕容白那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又会没完没了了。   苏域白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慕容司音则是恨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瞪了一眼苏域,没有说话。   我干笑两声,把话题落在慕容司音身上:   “你怎么到这来了?”   慕容司音皱着眉,语气相当的不好:   “你应该称呼本宫为殿下!”   我:“......”   我想我该沉默的,我怎么能和一个没脑子又没胸的人交流下去。   苏域坐在一边,喝了一口茶,没理我。   慕容司音见我没说话了这才开口道:   “王姐让本宫去母后那请安,路过这儿时听宫人们说这热闹,本宫就来瞧瞧。”   “......”我直接翻了个白眼,合着这全宫的人都知道我来这受训了?   我这脸算是丢干净了。   “奴才见过司音长公主,先生,苏姑娘。”在我愣神的时候,李德全从大厅门口进来了,对我们行礼。   “免礼!”   “公公请起。”   “哼!”   慕容司音,我,苏域同时开口道。   “诺。”李德全欠了欠身,又道:“长公主殿下,先生,苏姑娘,王上有请。”   (本章完)   ☆、第十四章 旧相识   第十四章旧相识   养心殿   “司音见过母后,王姐。”慕容司音对着太后和慕容白欠了欠身,乖巧地行礼道。   “纵儿见过太后娘娘。”我也只好跟着慕容司音对太后行礼道,因为对慕容白不爽,所以直接忽略了她。   苏域站在我身后,看见太后与慕容白并没有什么表示,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脸让站在她旁边的慕容司音顿时十分不爽:   “喂!你这个女人见到母后和王姐不知道请安吗?!”   苏域吹着指甲,口气漫不经心,那张妖精似的漂亮脸蛋十足地欠抽:   “和我有什么干系?”   “你!”慕容司音气地用手指着苏域,那架势似乎要与苏域干一架不可。搞得我在一边很是无语......   要不要这样啊......   “好了!”太后开口道,她看了一眼慕容司音,“你这是什么样子?苏姑娘是哀家的客人,不许无礼!”   “可母后......”   “行了!”太后打断慕容司音的话,“越来越没规矩了,快给苏姑娘道歉。”   慕容白站在一边,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苏域见状好巧不巧地又讽刺道:   “那就不用了,我一个平民百姓的可不敢让长公主道歉。”   也不知道苏域是不是故意的,“长公主”这几个字,她读的很重。我在一边感到了一股阴风从她那儿吹来......   “苏师叔。”慕容白终于开口了,她看着苏域的眼睛,目光平静如水,“司音年少不懂事,孤替她向师叔赔不是了。还请师叔海涵。”   苏域眯起了眼:   “我可不敢当秦君的师叔......”   “师叔说笑了。”慕容白冷清的目光看向我,淡淡道,“孤与思虑将在七日后大婚,师叔自然也就是孤的师叔了。”   “思虑......”苏域目光诧异地看向我,不可至信道:“你竟告诉了她你的字......”   我被苏域这么一说,顿时背上一凉,不知说什么的好。   而慕容白却开口道:   “思虑与我,将大婚,知道她字也算正常,师叔切莫见怪。”   说罢,慕容白走到我身前,牵起我的手对众人礼貌地笑了笑。   苏域垂下了目光,并未言语。   整个大殿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微妙。   我被慕容白牵着的手,不知为何,出了不少的汗,心跳的频率也快了不少。   这样的苏域,让我很不安。   “好了。”太后朝我们走了过来,主持大局,站在苏域面前,伸手拉起了苏域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容温和道,“苏姑娘切莫见怪......”   苏域目光看向太后,嘴角扬起了一个极度冷漠的笑容,意味不明道:   “怎么会呢?鬼谷山的人......怎会同你见怪?”   太后的笑容一僵,只见苏域向前倾了倾,凑到太后的耳边淡淡道:   “好久不见......”   后面苏域还说了两个字,但声音太轻又用内功压着,即使是我与慕容白也并未听清。但从太后的神色上来看,似乎苏域与她,是旧相识。   “太后,可以传午膳了。”一名宫人进了大殿,对着太后行礼道。正好打破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太后敛了敛神色:   “传。”   “诺。”   说罢,在宫人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就往饭厅的方向走去。   路上慕容白与苏域的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搞得我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心肝在那儿止不住地颤抖着。我又没招你们俩,惹你们俩的,干什么一个个的都把我盯着不放啊?我就是长得再好看被这两女的盯着也不经看啊!   整个用饭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对着这山珍海味,我不知道这四个女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感觉这饭比当年苏域喂我的毒更难吃。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我正打算向太后和慕容白辞行,就听见慕容白对太后说道:   “母后,孩儿一会还要和思虑去礼部试新衣,先行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   “你们先去吧。司音。”   “母后。”慕容司音乖巧道。   “你先退下吧,哀家与苏姑娘还有些话说。”   “孩儿先行告退了。”   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苏域,她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我身上。只见太后与她说了些什么后二人就往后院的方向走去了。   我回过头问道慕容白:   “师叔与太后是旧相识?”   “大概吧。”慕容白看了一眼我,又看了另一边的慕容司音,“司音......”   “王姐。”慕容司音对着慕容白还是很知书达礼的。   “你先回寝宫吧,孤与先生,还有要事。”   “知道了。”   等慕容司音走远了慕容白才正眼看向我,淡淡道:   “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谁?”我茫然道。   “苏域。”慕容白提醒道。   我:“......”   我还是沉默吧。   我就知道这女的是个睚眦必报、小心眼的主。我就问问都不可以吗?再说我关心关心我亲师叔这有错吗?   有吗?!   养心殿后院   “多年不见苏姑娘了,没想到依旧如此直率。”太后站在桃树下对着身后的苏域说道。   闻言,苏域冷笑了一声:   “你不觉得叫苏姑娘显得别扭吗?简安......”   太后身子一颤,苦笑了一声:   “很多年没听见别人这么叫我了......”   “是么?”苏域不屑道。   “如风还好吗?”简安沉默了半天,忽然开口问苏域。   “怎么?与你有何干系?”苏域冷笑道,对于当年的事,她虽年幼,却也略知一二。   简太后转过身来,看向苏域,淡淡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过去的事?”苏域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眼睛眯了起来。“你倒是说得轻松,过去了......可我师兄却等了二十多年!也痛苦了二十多年!若不是因为你......都是你!”   最后几个字,苏域咬着牙说道。   “因为我......”简太后声音低了下去,“我......我不知道......如风会这样......”   “不知道?”苏域气地大笑道,“你一句不知道,就让我师兄痛苦了这么些年,简安啊简安,真有你的啊......哦不对,我是该叫你简安还是简静?嗯?”   “就算是因为我......”简太后顿了顿,“可这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了,我知道如风他......你也恨我,可我希望有些事能分开来......”   “你什么意思?”苏域口气十分不善。   简太后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   “她们......快成亲了......”   “与我何干?!”   简太后摇了摇头,只是看着苏域,没有说话。   苏域也忽然沉默了下来,不知说什么好了。心里有些发苦。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她爱的是那小孩,唯独那人不知也不懂。不知她为何如此小心陪伴,不懂她为何倾尽年华。   十八年。   原来还不是太长,那个孩子未知她心。   十八年。   原来已然这么长,那个孩子却未懂她心。   也许某天年华逝去,在长久的时光里,即便她不爱她了,可她依旧是苏域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痛。   要怎么做,才好呢......   太后见苏域忽然沉默了下来,她叹了口气。   这么些年,他们这一群人中,又有谁过得好了?可笑当年同门云集,推杯换盏,而今故人已逝,红颜已老。   奈何,奈何?   半晌,苏域才开了口,声音有些低沉:   “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苏域抬起头,看着天边的云,淡淡道,“你可知,她不喜这俗世喧哗......”   太后淡笑着,声音说不出的寂寥:   “我的女儿,又何尝不是呢......”   “......”   “奈何痴人心......”太后淡淡道。   苏域身子一僵,慢慢地回过头看着简安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没有说话。   而简安却是上前轻轻地抱住了苏域,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由她们去吧......”   苏域痛苦地闭上了眼,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可我也爱她......爱了这么些年......”   明明,是她先遇上她的。   明明,是她陪了她这么些年的。   怎么现下,都在让她退出......   她做错什么了?   要怎么做,才会让她爱上她?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再痛?   “我知道,我都知道......”   简安又怎么会不知道苏域是喜欢纵的呢?苏域看纵的眼神,是那般熟悉,她又怎会不知......   “慕容白会负了她的......”苏域的声音低低的,一如多前。   太后轻拍着苏域的背,声音柔和道:   “逃不了的......”   二十多年前的纠缠,现下终于要开始理清了。又怎么会逃得掉呢?   苏域慢慢地回抱住了简安:   “简安,简安......”   “我在......”   “我多想......告诉她,多想告诉她,哪怕代价是再让她忘记她一次......”   “......何苦呢......”   简安的声音飘落在风中,吹到苏域的耳边,散开在古老的时光里,那段尘封往事也随之浮现出最初的模样来:   ——“姑娘,可曾安稳?”二十三岁的柳如风一身浅蓝色长袍,面若玉冠,相貌堂堂。伸手扶起刚刚因他路过林间而出手从匪人手中救下的这位素未蒙面的女子,轻声问道。   闻言,女子抬起头,即便是一头有些凌乱的头发和残破的衣服,也难掩她倾城的容颜。   她低了低眉,礼貌道:   “尚可。”   女子欠了欠身,对柳如风行礼道:   “小女子简安,谢过公子。”   柳如风笑容和沐:   “简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柳如风。”   抬眼,她的目光闯进他的眸,他心中一动,她低眉浅笑。   只此一眼,她耗尽一生,他半生未忘。   年华逝去,她终成他人妇,他浪迹一身未果。   谁说别人的故事不是故事呢?   我跟着慕容白一路到了礼部,临进门之前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慕容白:   “我说,我这该不是入赘了吧?”   慕容白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平静道:   “你说呢?”   我想了一下,这可不行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鬼谷传人。入赘什么......我师父同意吗?   “可是这......”我犹豫道。   慕容白皱了皱眉:   “难道要我下嫁给你不成?”   我立马就不爽了:   “什么叫下嫁啊?!”   搞得好像我配不上她一样的!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   “不是下嫁,那又是什么?或者你好好想想你要用什么聘礼来娶?”   我一噎:   “什么聘礼?”开什么玩笑?你慕容白作为堂堂一国之君,好意思找我要聘礼吗?再说了,你要什么没有的?我一个平民百姓除了会一点功夫还能有什么?!   “怎么?说不出来了?”她挑眉问道我。   我干笑着不说话。   “那就安静地入赘吧,”她顿了一下,笑,“反正你也是女人......”   我:“......”   难道你不是女人?   慕容白见我没说话,于是便抬步进了礼部。我站在礼部的大门口想了半天,觉得她说的也对,反正我一个女的不入赘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我欢快地跟着慕容白进了礼部。   “王上,先生。”一名礼部的大臣对我们行礼道。   “嗯。”慕容白依旧是板着她那张死人脸。   “王上请随下官来。”那名大臣对慕容白说道。   慕容白点了点头,然后对我道:   “你先等着,一会有人来带你去。”   我点点头,一派斯文样。   慕容白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开始了在脑袋里勾勒,杜撰,描绘着慕容白那死娘们穿着一身嫁衣时的模样。   慕容白长得漂亮这是公认的,就是人冷清了一点,随时都板着一张死人脸,只有在她那一肚子坏水要付诸实践时她才会笑上那么一两下。平心而论,她笑起来那叫一个倾国倾城的...漂亮是漂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她对着我笑时我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估摸着这大概是因为自己被慕容白算计怕了的原故吧。   不过我现下好奇的就是,成亲当日的慕容白一身红衣画着新妆来到我面前时会是个什么样的?   温柔?   漂亮?   美丽?   动人?   妖艳?   诱惑?   ......   无论哪种我都好激动啊!   想想我就荡漾了起来,一荡漾我就喜欢仰天大笑,所以当来叫我的宫人看见我如此斯文的一个人在那儿对着天大笑,而且笑的......比较猥琐时......我完全想象得到她内心的崩溃感。   “先......先生?”   听到有人唤我,我身子一僵,果断地收起笑容,然后摆出一副斯文书生样,对着那名宫人淡笑道:   “何事?”   那宫女看了我两眼,半天才说道:   “奴婢是来带先生去试新衣的......”   “哦......那带路吧。”我点头道。   “诺。”   跟着那名宫人,我来到了一处宽阔的房间里,一进了门就看见了站成一排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的十五个如花似玉的宫女,吓得我瞪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我不是来试新衣的吗?怎么成了来看姑娘的了?!   “这是......”我迟疑道。   “回先生,这些都是来伺候先生更衣的。”那名宫女欠了欠身回答道,“因为新衣样式复杂,由七十九名女工绣了一个月才赶工而成,所以......”   我摆了摆手,让她不用说了。   我懂了,一句话,怕我蠢,穿不上是吧?   “那好吧。”我无奈地说道。   “请先生更衣。”   我想了一下,反正又不用脱里衣的,再说我束胸缠得也厚,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的,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我胸太小了的缘故。   于是我二话不说伸手将手臂展开与肩平行,摆出一副大爷样,让这些个宫人们伺候我更衣。   大概过了三刻钟的时间我才在这些宫人的帮助下穿好了新衣。   宫人搬来了铜镜让我仔细瞧瞧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我站在铜镜前,看向镜子里的我:   青丝被整齐地束在一起,显出亮洁的额头。还算得上白皙的皮肤在这身象征着成家与地位的深黑色长袍新衣的衬托下,显得相貌堂堂,仪表堂堂。   我愣了愣神,印象中,似乎也有谁替我穿过新衣......   脑袋里闪过几个似曾相识的片断:   有位有着好看容颜的女子,穿着一个我看不清容颜的少年送她的血红色长衫,一起站在铜镜前。少年伸手拿起案上的眉笔,牵着女子的手让她坐于梳妆台前,低头为她描眉......   好生熟悉的画面......   只是,那两人......是谁呢......   是谁呢......   怎么这么......熟悉......   “先生,先生......”一名宫人唤道出神的我。   “啊......”我回过神来看向那名宫人,“怎么了?”   “先生可觉得新衣合身?”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想再回想起那个画面却是一场徒劳。叹口气,算了,不去想它了。怕是一个梦境吧......   “尚可。”我淡笑着说道。   梦境......   既然是一场梦的话又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呢?   人生如梦,似幻似真。   就由它去好了。   我便是如此想到的,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我的一个不经意的看法会对苏域往后的人生造成多大的痛苦。我也不会知道,那些个在我脑里闪过的片断在多年前曾真实地发生过。   我以为是梦境,也就未去深想。未去深想,自然,也就不会记得片断后面的事:   少年低头为那名女子描好眉,画好红妆。   女子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回头浅笑着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说道:   “今日思虑画的眉是最好看的。”   少年笑容温和道:   “是因为今日你我将成亲么?”   “自然......”   试完新衣,我本来还打算着要在慕容白这吃了晚饭再回去的。但事实表明慕容白是个极其小气的女人。   因为她居然用了以大婚在即,新婚夫妇不宜见面且我应该学习宫廷礼仪为由,要赶我回纵府。   我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睡都睡过了现在给我扯这些。走就走!谁怕谁啊?!   于是我雄赳赳气昂昂的回纵府去了。   到了纵府时已经傍晚,吃过了晚饭后,我唤来下人:   “苏姑娘回来了吗?”   也不知道苏域怎么了,到现下都没回来。不应该啊,她不是去和太后娘娘谈心去了吗?难道说她和太后谈心谈着谈着就谈崩了,一怒之下把太后给杀了?!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苏域这女人发起疯来简直不敢让人直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唤来了下人,打算问下看看。   万一苏域真把太后的脖子给拧下来了我也好做好准备不是?   “回先生,苏姑娘带话给你说她出城游玩去了,七日后回来。”   出城游玩?她还真有心情去......   “我知道了......”我点头道。   那疯婆子行踪不定我已然习惯,我就说她肯定是在秦国住不长的。现下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浪,指不定又在哪儿约了野男人喝花酒去了......   鬼谷山通天峰   “掌门。”横一推开门,对着屋里坐着正在看书,一脸斯文败类样的柳如风说道,“秦国的消息。”   “念。”柳如风看着书,随口道。   “是。”横一应道,然后从怀里拿出秦国的线人送来的信,“鬼谷弟子纵与秦王白将于七日后完婚,另,苏域长老同行。”   柳如风放下书,诧异道:   “疯婆子也去了?”   横一嘴角抽了抽,对于掌门对自家师父的称号他已然见怪不怪了:   “是的。”   柳如风想了一下,回想起三年前苏域痛不欲生的模样,直接就皱起了眉。   当年的事他也是迫不得已才那么做的,如今纵与慕容白的婚事也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完全不敢想象让苏域亲眼看见纵与别人成亲的画面......   他太了解那种痛了......   “不能让疯婆子呆在那。”柳如风皱着眉说道。   “可......”横一犹豫不决道,“师父想做的事......”   谁敢阻止?   柳如风当然知道横一想说的是什么,他有些头疼道:   “算了,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诺。”横一告退道。   柳如风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因为房子所在地建在通天峰上,所以视野很好。   他看着天边的夕阳,忽然记起三年前的那天也在这个时候......   三年前:   “师兄!师兄!”苏域一身血红色长衫抱着纵横冲进柳如风的住处,“思虑他......”   柳如风从苏域怀里接过纵,伸手探了探鼻息,眉毛一皱,抱着纵就走向里屋。   一个时辰后,柳如风一脸疲惫地从屋里走出来。苏域见状立马迎上前去:   “他怎样了?”   苏域此刻眼底一片慌乱,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痛,没有人知道她有多恼......   今日......她们......明明是在成亲的......   那个她爱的小孩,亲自为她描好了眉,送她一袭血红色长衫,笑容温和的对她说道:   “你终于成了我的妻。”   她亦笑道:   “可我依旧是你师叔......”   少年明眸皓齿,低头吻上她的眼:   “师叔娘子,你好......”   多完美的画面啊,应该足够苏域回味一生了......   像梦一样,她终于牵起她的手兑现多年前的承诺:   “我鬼谷纵横有朝一日,必娶苏域为妻。笑看红尘,不忆往昔,与卿朝朝暮暮,定不负之!”   所以当柳如风一脸沉重地说出纵的病情时,她平静道:   “我要救她。”   柳如风沉默道:   “需取她所爱之人的心尖血......”   苏域笑:   “那又何妨?”   “......可她醒来后,会忘记你们相爱的过往。”柳如风别开了脸,不敢看苏域。   “忘记相爱的过往......”苏域感到从心脏处传来的疼痛。   明明,她们好不容易才成的亲......   就要忘了么......   “还能再想起么?”苏域哑着嗓子颤抖着声音问道。   那是柳如风,第一次见到苏域脆弱不堪的模样。   他闭上了眼,狠下心说出那个足以让苏域陷入绝望痛苦一生的事实:   “不可能。若她再想起......蛊毒逆行......会死......”   “会死......”苏域重复了一遍这个宣判她爱情死亡的结果。   那么无能为力,那么苍白可笑。   她眼角不争气地划下两行清泪,刺骨的寒意像狂风暴雨般席卷她全身,她喃喃道:   “那我......岂不是,永远也......不能说......爱了?”   “对......”   柳如风伸手将苏域抱入怀中,他了解这种痛,却又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痛,比死了都还疼......   而死,有时候是种解脱。   怀里的苏域却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她一袭血红色长衫,站在夕阳里,目光看向床上躺着的那个她深爱的少年,一字一顿道:   “我,只要她能活......”   那怕,她会忘记她们相爱的过往,而自己永远也不能言爱......   没关系。   只要她能活着就好了,她有漫长的一生能陪在她左右。   只要她好,她便一切安稳,岁月静好。   (本章完)   ☆、第十五章 大婚   第十五章大婚   成婚前的那七天里,这些个秦国人成功的让我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我现下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柳如风和苏域,一个四十八岁,一个二十八岁都还没成亲的缘故了。   太痛苦了!   这七天,我每天都在小桃子的咒骂中度过,诸如:死断袖,王八蛋,没眼力劲的东西,土鳖,蠢货之类的词汇。同时,也在礼仪官们的各种折磨中度过,诸如:头上顶着砖练走姿,行礼的方式,大婚的程序之类的宫廷礼仪。.   多么痛的领悟,让我成功的对成亲绝望了。   可是我还来不及痛苦就已然到了大婚的日子了。   四月初十,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万物生长。   寅时不过,我就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心里那叫一个气愤啊,不停地在心里咒骂着这些恶毒的秦国人不拿我当人看。   实在是没睡醒,我磕着眼睛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那一群宫人们为我梳头穿衣,在折磨了近一个半时辰后,我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困意稍稍有了些减退。一直闭着的眼皮子睁开了些,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漆黑的窗外,问:   “现下是什么时辰?”   “回先生,刚过卯时两刻。”一名年长的宫女对我说道。   “......”这么早!鸡都还没起床吧?深更半夜的就把我从床上拖起来,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我忍着想骂人的话,在收拾好了自己后便人模狗样......人模人样地走出门。在看到了纵府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架势时,我深深地感觉到了我是娶了一个多么败家的娘们啊......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了,尽管早就知道了君王的婚礼不止场面大,还动静大,规矩大,麻烦大。可是当我真的亲眼所见时,作为乡下的我,还是被吓傻了。   还好这成亲的钱不用我出。   我估摸着这慕容白二十三岁才成婚的,全朝上上下下应该没少操心吧?为了这件事,太后以及朝廷重臣们怕是搜肠刮肚,千挑万选,操碎了心。   听小桃子说,这场婚礼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太后亲自主持操办的,在礼部和翰林院官员商议后,由翰林院负责起草文书,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用品、礼品。   钦天监的担子也不轻,负责选择良辰吉日,以便执六礼。   ......   只是成个亲而已,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么?我摸着下巴心想道,架势那么大,也不知道慕容白那女人是怎么受过来的。我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有些出神地想道: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慕容白在做什么啊......   她现下想的,又是些什么呢?   秦王宫   今日秦王白大婚,整个秦王宫都很热闹。兴许是因为大婚的礼仪,王室成员、朝廷命官也难得一见,也许一辈子就遇到这么一次,所以宫里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卯时三刻时,宣政殿外。只听见钦天监官员用无比威严庄重的声音向整个秦王宫朗声道:   “吉时已到!”   于是,这大秦的主人慕容白,一袭黑色的长袍,袖边镶着大喜的红色,依旧是冷清的眉眼,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大婚时该有的喜气。   她只身一人,在大臣、侍卫、太监簇拥下,在乐曲声中步入宣政殿,升座。   王公大臣伏地叩拜,高呼万岁。   宣制官奉诏书,站在东侧上,高声宣诏,任命正、副二使,去纵府亲迎。乐曲声中,二使奉节、奉诏。   礼成,慕容白退朝。   整个过程,慕容白都是面无表情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自己就这么成亲了,在二十三岁这一年。   这一年,距慕容文的死己有七年。原来时间这个东西真的会改变一个人,改变了那个曾说过只会嫁给慕容文的少女。   那年他们都还年少,都还追逐着彼此的梦想,以为一个承诺便可以相守到永久。可时光荏苒,旧人已不再回来,此去经年,故人可会怨她违背了的誓言?   ......大概,是不会的。   纵府   我穿着件红色金镶边的黑袍礼服,身形笔直地站在纵府大门前,身后站着的是纵府的下人们,前面对着的是来看热闹的王都百姓们。   恩,确实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待王宫里派来的正,副二使到了府上宣读完旨意后,我便上了马,开始了亲迎。   亲迎。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技术活外加体力活。   技术活么?是因为规矩太多了。   由正使持节,副使捧问名诏书;仪仗队、鼓乐队在前开路,自纵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地绕了大半个王城。   体力活么?是因为我快饿死了。   大半夜的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折腾到了现在也没给我口饭吃的,能不饿嘛?   好不容易到了秦王宫,都是晌午了。   我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本以为到了正午门口,进去就行了。   结果!结果我太高估了这群秦国人了!   我从马背上翻下来,看着这紧叩不开的正午门,问道身旁的小桃子:   “这是几个意思?”   回答我的是一对白眼,我心里一阵无奈。   我当然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只是我没想到在与秦国国君成婚的过程里居然还有这些个民间习俗。   有没有搞错啊?我还饿着啊......   但是他们并不会关心我是不是饿着的,他们关心的永远只有慕容白。   我抬眼看了看以小桃子为首一群秦王宫的人,一个个的都死死瞪着我。我嘴角抽了抽,逼不得已,最后还是提了提嗓子,对着正午大门朗声道:   “喜气拥门阑,光动绮罗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   不须朱粉损天真,嫌怕太红白,留取黛眉浅处,画章台□□。”   语罢,正午大门打开,出来了以两名宫人在前,后面一群御林军跟着的队伍。   我腰间一麻,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请先生给开门吉利钱~”   当两名宫人将画轴完全打开时,我已然深深地沉醉在了上面写的数字上了。   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   这是天长地久的意思吗?   可真是好昂贵的天!长!地!久!啊!   “先生,您若是交不出这开门吉利钱的话。王上您可是见不着的哦。”   八成是这两宫人觉得光打劫还不够,还要在语言上刺激我。我嘴角狠狠地抽了下,你们这些秦国人这样变相的抢劫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我讨好的笑道:   “我倒是想给,可实在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啊......”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我娶媳妇这么窝囊了。   “这个嘛,奴婢们可不知晓。”   我:“......”   就在我和那两个宫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僵持的时候,内务使端着盘子朝我走了来:   “下官见过先生。”   “恩,有事?”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下官奉命,将这东西交给先生。”   我一听,还以为是吃的呢,急忙抬头看去,结果却只见到了盘上放着一本米黄色的册子。   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内务使没眼力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也就只能拿起来看。翻开第一页就看到几行字,大概内容就是说什么这次的开门吉利钱由内务暂时借给王君,等日后王君还清就是。   我看了一眼那内务使,笑而不语。   心里不停在咒骂他全家上上下下,这根本就是卖身契啊!   尽管我在不爽,但是现下为了娶慕容白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屈于这秦国人的淫威。我一脸的不情愿地将自己的名字签上之后,按了手指印,就这么的,我把自己给卖了......   不过好歹,这开门吉利钱算是过去。   终于进了秦王宫了!   好不容易进午门,我又坐上内务府准备的马匹绕了整个秦王宫敲锣打鼓走了一圈,这才绕到举行大婚场地的太和殿。   你这就以为完了么?   不,当然没有完。   秦国人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吗你以为?所以我在太和门外被拦了下来时,我是一脸的淡定。   不过好在这次这些人并没有怎么为难我,只是让我将节和表交给司礼监太监。再由司礼监太监持节、表,到太和殿复王命,开始举行正式的婚礼。   终于到了重点了......我心想道。   太和殿   穿着一身喜袍的我和慕容白,在大殿长长的阶梯下相遇,阶梯两边站着的是王宫大臣们。   我看着眼前穿着与我一样新衣的慕容白,虽然面容冷清但还是那么风华绝代,让我为之沉沦。我顿了顿,然后伸出了手作出邀请状。慕容白的目光始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意料之中的,她伸了出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紧了紧她的手,然后牵起她的手,迎着那九十九步阶梯拾阶而上。   乐声起。   大殿之上,我与慕容白共牵红色彩带,一同进入太和殿。   坐在大殿正位上的是太后与柳如风,他俩笑的是如此开怀,而底下臣子也都是一一道贺,内容也无非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等等!   柳如风?!   我瞪大了双眼,上面坐着的不是应该是苏域吗?怎么成了柳如风了?!   我疑惑的目光看柳如风,但那个老流氓只是朝我十分暧昧地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我脑门一黑,算了,懒得理他们......   反正只要有人出席我大婚就行了。   婚礼继续。   只听见一边的司礼太临朗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月老   三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   在大脑一片空白中,我与慕容白当着秦国王宫大臣们以及我师父的面拜完了堂。   不要问我有什么感觉,我只有饿的感觉!   拜完堂之后,迎亲和册立王君用的节、证书、金印等等,都放在大殿内临时设置的桌子上。我与慕容白一同走过去,装模作样地查看一遍,才升座。   就这么,我成了大秦国君的夫。   慕容白的丈夫。   放眼望去,王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   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   中和韶乐设在太和殿前,大乐设在太和门内。法驾卤簿陈设在太和殿及庭院。   王公大臣们都喜气洋洋地站在太和殿上和太和殿庭院中。   静鞭三响,在鼓乐声中,王公大臣向《秦书·礼乐志八》卷十八君王纳王君载。   礼毕,婚宴开始。   从太后下旨开始喜宴开始,慕容白就被宫人们带回长生殿。而身为新郎官的我,回头看了一眼这些不怀好意地看着我的王宫大臣们,已心生绝望了。   看来这喝酒是怎么也推脱不去了......   好在我九岁就开始逛青楼了还怕了你们不成?!   然而我低估了他们!   八成这些个人因为前几日我爽了慕容白订婚宴的事,心里还是十分不快的。所以现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把我往死里灌。   这不,这边来敬酒那边也有敬酒,一杯不够要三四杯五六杯的来。酒过三巡,纵然我酒量再好现下也有了些头晕。   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脱身时就听见我亲爱的婆婆......不对,是岳母大人,太后娘娘发话了,说王君不胜酒力让我先回去歇息,春宵一刻值千金。   那些个王宫大臣们纵然心有千万个不愿,也不敢忤了太后的意思。   而我么?自然是被人扶着出了太和殿的。   但是在路上我想了一下,觉得就这么被扶去长生殿见慕容白......也太掉价了吧?   所以打算自己走到长生殿!   在路上我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头晕而且胃也不舒服想吐。要不是旁人可以扶着我一点,估计我现下已然倒地不醒了。   等到了长生殿时,那媒人都等的焦急,上来就对我说道:   “王君陛下,您可算是来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来来来。”   我脸一红,不敢说什么,也只好跟着媒人进了长生殿。   长生殿,嗯......我去过不止一两回了。但从来没有哪一回像现下这般害羞与紧张。   到了正殿门口,亦是慕容白的寝室,也是这次大婚的婚房。   媒人带着我站在正殿门口,念着念过数百次的《至堂门咏》:   “堂门筑四方,里有四合床,屏风十二扇,锦被画文章。”   而这时,大门打开。我也被媒人拉进了慕容白的寝宫室内,凭着本能,我一眼就看到了在新房东房间的西窗下,设有餐桌,桌前列有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   我知道,这与民间以后吃一锅饭是一个意思。   进入洞房后还有一次祭拜活动,在行合卺礼前进行,是新婚夫妻俩一起祭。每祭一次,新人便要一起吃一次饭。   等祭拜完,我肚子终于也算是饱了,不至于食色两饥了。   回过神来时我这才看向坐在床榻上已换了一身大红喜裙头上盖着喜帕的慕容白,莫名其妙的,我手心忽然就冒出了汗来。   她不言,我不语。   安静的空气里没由的我好像听见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声。   媒人推了我一把,我往前走了几步,坐到慕容白身侧,最终还是伸出了手为慕容白去了喜帕。   媒人又道:“合卺。”   我低下了眉,目光闪了闪。   合卺,本意指把葫芦从中间破开,一分为二,合起来则成一个完整的葫芦。   剖开葫芦,分别盛酒。因为葫芦是苦的,用来盛酒必是苦酒。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着夫妻由婚礼开始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行合卺之礼,一共要喝三次酒,才算完美。   初祭酒,与子同衣。   次祭酒,与子同食。   终祭酒,与子偕老。   喝完合巹酒,媒人带着寝宫内的宫人们就离开了。临了,也还不忘对我们说道: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我脑门一黑:   早生贵子?两女的怎么生?!   我有些僵硬地坐在床榻边,旁边坐着的就是秦国国君慕容白,哦,现下是我妻子了。   至从媒婆和宫人们出去之后,我就与慕容白沉默着。   我盯着地板,她看着窗外。   这叫个什么事啊......   我心里正在想着该怎么说话时慕容白忽然站起了身来,我心里一紧。但慕容白却并未理我,她穿着一身大红色喜裙,背对着我走到窗前,过了很大一会她冷清的嗓音才传人我的耳中:   “夜深了。”   我:“......”   你是在暗示我该做些什么吗?   见我沉默,慕容白缓缓回过头,她绝代风华的容颜依旧是世人所知的冷漠,但隐在烛光里,莫名其妙地让我心头一跳。   她道:   “你喜欢我吗?”   我心里一惊,难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   但她却并未给我开口的机会,她又道:   “我很喜欢你。”   一种我无法言明的情绪在心间散开,我抬眸痴望着她,忘记了语言。   她淡淡道:   “所以你喜欢不喜欢我,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我一急,开口就道:   “喜欢啊......我很喜欢你啊......”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目光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我:   “你确定?”   我点了点头。   她又问:   “那你爱着谁呢......思虑......”   我瞬间就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我承认自己是很喜欢慕容白,但说到爱,我心里却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这种感觉很微妙,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年少未懂情深的缘故吧。   慕容白终于转过了身来,她站在我面前,慢慢地抬手解开自己的衣带,除去发饰,然后退去外衣。我别了脸,不敢去看她。   只穿着中衣与里衣的她走到我身前,轻声道:   “我希望你能爱我......”   “......为何?”良久,我回问道。   在沉默的空气里,慕容白伸手将我脸转了过来,强迫我对上她好看的容颜。她向来平静如水的眸子此刻全部写满了坚定,她一字一顿道:   “因为我会爱上你。”   然后弯下腰来,轻轻地抱住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那日我陪她去看花灯节时,在一片烟花中,她站在三月缠绵的雨里,戴着我送她的面具,侧过头对我笑时我心跳的声音,一如此刻。   我慢慢地回抱住了慕容白。   我没有办法去拒绝她,没有办法不让自己去靠近她,没有办法不让自己爱上她。   这场赌上我所有的局,在我回抱住慕容白的这一刻就宣告了我全盘皆输。   将来。   我怎会明了,我有多痛苦。   她怎会懂得,她有多残忍。   我赌上一切,只求她一片真心。   她情假意虚,只为其君临天下。   在安静的夜里,我在慕容白的耳边回答道:   “我也会爱你。”   窗外安静站的人,心底一片寒冷。   终于还是,提步离开了。   在皎洁的月光下,她一袭血红色长衫是如此讽刺。   没人知她此刻所想,没人懂她此刻之痛。   她永远不能说出的爱,现下正在被另一个人诉说着。   她永远不能得到的爱,现下正在被另一个人挥霍着。   而她,只能安静当一个配角。   陪在那人身边,陪上她所有情深。   痴人,何苦来哉?   (本章完)   ☆、第十六章 新婚快乐   第十六章新婚快乐   听了我的回答,慕容白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先前严肃庄重的气氛被她的笑声逐步打破。   我顿时脸上一红,别扭道:   “你......笑什么......”   慕容白语气好似孩子,在我耳边呼气道:   “你说......”   我的心被吊地老高,她又笑:   “你心为何跳地这么快?”   我一口甜血差点没吐出来,在刚表完心意后却能做到面不红心不跳的好像只有你慕容白了好吧?   我推开慕容白,白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开始了宽衣解带。   没别的意思,就是忙了一天的该睡觉了啊。   当然,慕容白可不这么想。   只见她抬脚就上了床,然后坐在床上,也不盖被子地就抱着手臂问我:   “你做什么?”   我刚脱完中衣,听到她的话然后毫不可客气对她翻了个白眼,弯下腰一边脱鞋一边说道:   “能干什么?睡觉啊!”   说完就上了床,一把拉过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后躺了下来,又看了看仍然坐着的慕容白,想了想,又问道她:   “你喜欢睡左边还是右边?”   慕容白挑了挑眉:   “右边。”   我点了点头,幸好自己一开始就睡的左边。又看了看还坐着的慕容白,好心提醒道:   “还不睡?”   慕容白的目光闪了闪,顿了顿还是依我的话在我的右边躺了下来。   我伸手替她盖好被子,捂好边角,然后调整了个角度,准备要睡觉了。   天地良心,我真的就只想睡觉。   可慕容白并不打算放过我,她开口问道我:   “你同几人同榻过?”   我背对着慕容白,闭着眼,随口回答道:   “你以为我是你么?”   “何解?”   我懒得理她,不想纠结这个话题:   “我未与人同榻过。”   “你的意思是我与人同榻过?”   我:“......”   慕容白一直盯着我的后脑勺,让我腰间一麻。   我干笑着转过身平躺着,看着床顶的罩子,解释道:   “没有......”   鬼知道你与人同没同榻过!   慕容白勾了勾嘴角,然后提醒了我一个忽略掉的事:   “今晚是新婚之夜。”   “......”我转过头,看着慕容白,心脏在狂跳着。   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白看都没看我一眼又淡淡道:   “好梦。”   “......”   我气得肺都快爆了,这娘们是觉得睡不着觉存心来找我乐子的吗?   盯了半晌,慕容白合着眼,勾了勾嘴角:   “睡吧,夜深了。”   “......”   我看着她的笑,怔了怔,然后听话的闭上了双眼。却又忍着心跳在被子里,偷偷的伸手牵住了慕容白的手。   我以为她会甩开我,然而她只是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扣住了我的手。   我无声的笑了起来:   慕容白,一夜好梦。   清晨   当我从妖娆的睡姿里醒来时,枕边已然没有了慕容白的身影了。   我顿了顿,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醒了?”慕容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冷冷清清的,一点也没有已嫁作他人妇的自觉。   我寻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身黑色王袍的慕容白三千青丝用一根簪子盘了一个简单的妇人发,坐在晨光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专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风华绝代。   看着看着,我忽然就笑了。   “早上好。”   慕容白翻了一页书,声音毫无起伏:   “去洗漱。”   我:“......”   看来我昨天晚上那个温柔的慕容白是我喝多了后出现的幻觉。   等我洗漱好换好衣,正打算与慕容白一起出去用早膳时,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一把把慕容白拉住:   “那什么......”   慕容白挑了挑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顿时就张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憋不出半个字,慕容白倒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我,说是说不出来了,最后我只好把目光落在床榻上......   新婚之夜,床榻之上没有落红......传出去......这宫里的人会说我不举呢还是说我不得慕容白欢心呢......   要是后者那倒是无所谓......可万一是前者呢......   不举......   想想都可以是自杀的理由了......   在我各种幽怨的目光下,慕容白终于懂了我的意思:   “床被自然会有宫人来打理的。”   我:“......”   我一脑门子的黑线,她该不是以为我是在纠结被子谁来折被子的问题吧?估计这样的女人也没办法和她交流了。于是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用匕首一划,哎呀我去!疼死我了!   好不容易用我的血搞定了落红这件事后,回过头发现慕容白一脸奇怪的看着我:   “你在做什么?”   我白了她一眼:   “再怎么也得留给别人一个我!们!恩!爱!的!信!息!啊!”   慕容白点了点头,一脸的了然。又看见我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她皱起了好看的眉,没有说话。   就在我心里骂她不懂怜香惜玉时她忽然朝我走了过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白色的手帕,低下头为我包好伤口。   我瞧着她那一脸认真的模样,再联想到她昨天晚上说的话,我真的快不能控制的仰天长啸:   原来慕容白也是个温柔的人啊!   用完早膳后我就和慕容白去了太后那了,新婚夫妇给老人敬完茶后这事也算完了。   只是太后的脸色不是很好,慕容白陪她说了一会话后也就和我告辞了。   出了养心殿,慕容白依旧是板着那张死人脸,告诉了我一声她有要事去处理后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僵硬着:   我们才刚成亲的你就这样丢下我真的好啊?   真的好吗?!   可是我没机会去说啊!人都没影了!   在原地站了一会,我忽然想起昨天好像是我师父柳如风出席的婚宴。我寻思着这老流氓一来八成秦国的青楼又要倒霉了......   于是我叫来了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哎呀呀,当慕容白的夫君就是好。现下谁见了我都要给我行个礼叫我一声王君陛下......   这真是一件令我虚荣心暴满的事啊......   但是当我问起小太监柳如风的去处时,小太监却说了柳如风交代他,他这两天会很忙,没空理我。   我一口甜血卡在脖子里!   他忙?   我看他是要忙着去逛青楼吧?!   这什么师父啊?!他大徒弟大婚,他却去逛青楼......   我叹了口气,抬头忧伤地望着天边。   “去若非殿。”我对宫人们说道。   说起来那慕容清言也算得上我徒弟了,这几日忙着大婚都没理过他,现下也该去看看他了。   若非殿   “言儿拜见先生。”慕容清言见到我进了书房,起身对我行礼道。   我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问道:   “在看何书?”   “回先生,在读《陈史》。”   七岁的慕容清言生模样十分俊俏,人也十分聪慧,估计是因为和慕容白是一个爹的缘故吧。   “可有见解?”我走到书桌前,看了看那本《陈史》,随口问道。   本是七岁的孩子我也没指望他能答出个之所以然来,然而这孩子说出的话却让我一惊:   “陈乃厚积薄发也。”   我愣了一下,很难想到这七岁的孩子会有这般见识:   “何解?”   “陈国建立一百七十三年,历任五十七位国君。现下位者陈氏齐君年三十又二,时任中年,且陈近十年国泰民安,陈君无昏无庸此乃大秦之患!”慕容清言一字一顿道。   我点了点头,心中对这孩子的好感又加上了三分。我又问道:   “依你所见,何解秦忧?”   “武而攻之!”   我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还请先生赐教。”慕容清言见我摇头,便对我行礼道。   我笑了笑,然后走到他身边说道:   “为君者,国之栋也。一国百姓而待,若有差池乃何以悔之?”   慕容清言愣了一下,似乎没听懂。   “陈乃秦之大患,你能懂这一点很不错。但若要解此大患光靠武力攻之是不行的。陈国百姓素爱国,若秦攻之,陈国百姓群而抗之又何解?且说陈国安国养兵,秦强而攻必两败一伤岂不让他人捡了好处去?”   听了我的话慕容清言恍然大悟,我又继续道:   “汝需切记:联弱攻强为纵,联强攻弱为横。纵横二字乃乱世安邦之要!”   “先生的意思是......”慕容清言抬头望着我,目光满是兴奋,“须与楚连之攻陈?!”   我大笑两声:   “儒子可教也......”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我不知道的是,慕容白现下正在御书房里实践着。   御书房   “王上。”兵部侍郎大臣上前道,“据探子来报,楚国长公主项瑶已然从楚国出发前往我大秦了。”   慕容白坐在书桌前,一只手扶住额头,一只手轻敲着桌面。听到大臣们的话她并未有所动,不言不语的模样让御书房的气压低了三分。   “王上,依老臣所见:我朝应迎之以彰显我大秦风范。”礼部侍郎上前道。   “彰显我大秦风范?”兵部侍郎冷笑一声,“对于这种不时偷袭我大秦边境国家的公主,何需彰显?”   “大人说笑了。”七十岁的礼部侍郎是三朝元老,他不卑不亢道,“若非如此,秦将何以面世人?”   “丞相......”慕容白终于开口打断了那两人的争吵,她唤到安静站在一边的丞相甘罗。   “臣在。”闻言,甘罗对着慕容白欠了欠身,算是行过了礼。   “丞相有何高见?”   甘罗低下眉,虽然慕容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她比他优秀的太多了。   作为一名君王,慕容白无疑是完美的:生性冷漠,取舍果断,睿智有礼......   “迎之。”   慕容白点了点头,对站在一边的李德全淡淡地吩咐道:   “拟旨吧。”   “诺。”李德全道。   “吾王圣明!”闻言,大臣们急忙跪下身来,行大礼道。   “退下吧。”慕容白淡淡道。   “诺。”   待大臣们退下后,慕容白便散了宫人们,独自一人在房里批阅奏折。   约摸过了两个多时辰,桌上堆着的奏折才终于少了一些。她放下了笔,站起身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   “来人。”   一名太监从门外进来,走到慕容白身前三米处行了行礼,恭敬道:   “王上。”   慕容白看了一下窗外的天,已然午时了,她轻声道:   “王君呢?”   “回王上,”太监恭敬道,“王君在清言殿下那里。”   慕容白挑了挑眉:   “摆驾若非殿......”   “诺。”   而同时宫外的酒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掌柜的。”店小二跑到四十多岁的掌柜的面前小声道,“七号雅间的客人已然醉了一宿了......”   男人点了点头:   “是昨天晚上来的那姑娘?”   店小二点了点头。   掌柜的想了一下,摆了摆手:   “算了吧,看模样应该是有什么伤心事吧......你去拿条毯子给她好了......”   “好的掌柜......”   苏域趴在桌上,酒精已将她的大脑完全麻痹。她的意识也不再清晰,就连小二走到她身旁将毛毯披在她身上她也未曾发觉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没有闻到熟悉的那人身上的味道吧。   自然,她也就不愿醒来。   她这一生,都在等一个人。   却偏这一生,都等不到那个人。   她爱饮酒,因为也许只有在醉酒之后她才敢拉住她的手问声她可曾是一直爱着她的......   因为也只有在醉酒之后,她爱的那个人才会对她说一声爱,一直都爱着。   就算是自己骗骗自己,她也愿意这样下去。   她不会明白,自己为何会爱上一个孩子。就像她不会明白,为何当日为她描红妆成过亲的人会在后来娶了别人一样。   她不想懂,也不愿意懂。   她怕她懂了,就再也没力气去爱再没力气去想了。   就像她在窗外听见那人对另一个人说我也会爱上你一样,她所有的固执与信念全部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如此,她又何必清醒。   至少在梦里她爱的人还在与她唱着那年的戏,为她描着那年的眉,饮着那年的酒。   风华正茂,才子佳人。   只可惜那年太匆忙,那人已忘却。   秦国长生殿   “思虑?”慕容白走进殿内,唤道自己的丈夫。然而却无人应答,慕容白皱了皱眉,寻问了一下在值的宫人。在得知了那人去了宫外还没回来时,慕容白批阅了一天政事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今日中午本来打算与那人一起用午膳的,去了若非殿却又得知那人带着清言出了宫。本以为晚上就会回来的,可现下看来......   慕容白差退了宫人,独自一人进了内室。   “莫善。”慕容白唤慕善道。   片刻之后,莫善就从窗外翻了进来。   “主上。”莫善恭敬道。   “她在哪?”慕容白背对着莫善,询问道。   “回主上,宫外纵府,清言殿下也在。”   慕容白沉默了一下:   “苏域在那是么......”   “是......”   “孤知道了,退下吧。”慕容白摆了摆手,不想再询问什么了。   莫善道了一声诺后就退下了。   慕容白看着床榻上的大红喜色,冷笑了一声:昨日洞房花烛柔情似锦,今日却迫不及待地去与旧爱温存......   思虑,你心里,到底住着谁?   纵府   “小纵纵。”柳如风卖笑地一把抱住了我,然后不要脸的拿他那张桃花脸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我:“......”   不要问我此刻有何感想,我已然是极力地忍住了想要蹬死这无良师父的冲动了。   可偏偏,这世间上有的人偏要来作......   “小纵纵新婚快乐啊......”柳如风笑地一脸的褶,他压低声音,总算记得我身后跟着的慕容清言。   “话说你和慕容白......”他笑地十分猥琐,“谁上谁下?”   我:“......”   我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告诫自己:像柳如风这种整天除了逛青楼就是看黄书的人,我是不能和他计较的。   但是柳如风却并不能理解我的苦心。   他上下地打量了一下我,见我不说话,他皱着眉鄙视道:   “你该不是在下面吧?”   我:“......”   我闭上了眼,安静地挽起了袖子。   “你可真没出息啊......白看那么多黄书了......”柳如风苦口婆心地说道。   我二话不说抬脚就向他踹去!   不要说我不尊师重道!对于柳如风这样的师长,真得像苏域所说的那般不要客气的好!   “哎呦喂!”柳如风一边瞎吼道,一边躲开那一脚,“苏美人!你死哪去了?!”   “瞎叫唤什么?”苏域一袭血红色长衫,摇着柳腰从厅外走了进来,夕阳染色,晚霞修边,倒是十分养眼。   当然,如果她没摆着张臭脸和那一身的酒气的话。   “你干什么去了?”我皱着眉头问道刚进来的苏域。   一身酒气的......十之八九就是去喝花酒去了。喝花酒......这娘们难道是因为去喝花酒才不来参加我婚礼的么?亏我前两天还觉得她是我亲师叔来着呢,原来再亲也不如花酒亲...我们鬼谷山都是出了些什么长辈啊!   师祖,您在天之灵能安息么?   能么?!   苏域懒得搭理我,倒是对我身后安安静静站着的慕容清言很感兴趣:   “小孩,你打哪来?”   闻言,慕容清言礼貌地对苏域行了行礼:   “晚辈慕容清言,见过苏小姐。”   大概是慕容清言那一幅老小孩样十分吸引苏域,又或者是慕容清言的姓氏比较吸引苏域。总之,苏域听了他的话后露出了一个十分魅惑勾人的笑容来:   “过来......”   慕容清言抬头看了看我,我捂脸道:   “师叔,他才七岁......”   我知道你都二十八岁了还没嫁出去,也知道慕容清言他们家相貌都比较好,更知道你是喝了花酒且估计醉了一夜现下才醒来......但是!   但是这些都不是你残害一个七岁的小孩的理由啊!   有了我的先见之明,我立马把慕容清言像护犊子一样护在身后。   原因么?   一来是因为我太了解苏域的本性,作为慕容清言的师父,好歹我也该尽一下力。   二来么,毕竟慕容白对慕容清言很是看重,我自然,也要守护了。   苏域一见我这动作,眼神一眯。   我心里一抖,哎呦呵......完了完了......   凭着与苏域多年的相知相识,我太了解她这个动作了......   十之八九,她要找我干一架了......   我才刚成亲啊!   不想死啊!   不过好在,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我那无良的家师终于记起要将他碎了一地的节操与良心捡了起来了。   他一把拉住苏域,然后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以一种我无法言明的极度恶心的表情对苏域深情地说道:   “好师妹!你可想死哥哥我了......”   如果你们还记得李武那个老流氓当初在议政厅对苏域装深情的后果的话,那么你们就会完全理解并认可苏域接下来的动作了:   苏域深吸了一口气,我见状只是默默地将慕容清言的眼睛给他捂住,然后自己安静的闭上眼,同时在心里为柳如风这种舍己救人的高尚品格不停的赞美。   再然后么......再然后整个纵府的人都听见了柳如风那一声高亢且嘹亮的叫声。   如果是鬼谷山的人,对于这一声就太过熟悉了。因为这种事只要是苏域在的话就大概每隔两天会发生一次。   原因是诸多的,比方说柳如风为逛青楼而将鬼谷山的预支用干净了,或者他逛青楼时是打着女扮男装苏域的名号,又或是他半夜三更路过了苏域的房间......   所以当往后两天柳如风扶着腰瘸着腿在纵府瞎晃时,我都是抱以最诚挚的且充满同情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   收拾完柳如风后,苏域又将目标落在了我身上:   “回来了?”   我干笑了两声,并点了点头。   正当我都做好了被苏域用以各种残忍的手法来虐待千百遍时,苏域却出乎意料地用一种很平静的口气说道:   “新婚快乐。”   我:“......”   我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域。   我想过她能说出口的千万种语句,却唯独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句话在大婚之后给我。   今日是吹得哪门子东南西北风啊!她怎地还转性了不成?   苏域估计是累了,所以她并未计较我的表情与动作,连个招呼都没打地就回房了。而柳如风则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也回了房。   我对下人吩咐了一下也让慕容清言去休息了。等大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我忽然有些失落了起来。   我怎么觉得,今日这些人和事都这么不正常呢?!   (本章完)   ☆、第十七章 贤妻良母   第十七章贤妻良母   清晨   当我从被窝里出来时,已然是日晒三杆了。   我躺在床上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该起床了......   于是我坐起身来准备穿衣,结果屋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终于醒了么?”   我腰一抖,肾一虚,就这么华丽丽地从床榻上跌了下去......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浅蓝色长袍的慕容白面容冷清,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   我一脑门子的黑线看着慕容白。   我完全有理由证明,这女人是存心要来吓我的,而且来了肯定也不是一时半会了。从她手边已然凉了的茶杯就可以看出。   我心里汹涌澎湃,你说你至于么慕容白?一大早地从王宫赶来纵府坐了这么久,难道就只是为了在我睡醒的时候来吓我一下么?!   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在心里咆哮的同时我又为我一早就认定了的事实再次地给予了肯定:   君王的想法啊......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懂的?!   “地上凉。”慕容白见我只着白色里衣坐在地上,她便开口提醒我道。   闻言,我很听话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对她说道:   “反正也四月中旬了,天开始热了。”   慕容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只好走到衣柜处,正准备拿衣衫穿起却听见慕容白在一边淡淡道:   “左边那件。”   我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听慕容白的话,我换好衣裳后走到她身前,笑问道:   “可曾满意?”   她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我,淡淡道:   “尚可。”   我勾起嘴角,目光移到镜子里那两个身穿浅蓝色长袍的身影上,心情不禁十分好:   “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我,目光清冷,嗓音平平道:   “新婚燕尔,夫君彻夜不归,我便只好寻来了。”   我:“......”   见我一脸震惊的模样,她又是朝我淡笑,对!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笑容对着我淡淡道:   “莫非夫君不喜?”   我瞬间就感觉到自己脸红了一大半,饶是我多年纵横青楼练就了一身厚脸皮,但听到慕容白这话后我却显得十分羞涩。   对于慕容白的询问,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什么来:   “怎......怎会......不喜......”   天知道我现下心情是有多好!就差没放烟花来庆贺了。   听了我的话,她那张好看的脸却是依旧保持着让我心神荡漾的淡笑模样,她像足了一个贤妻良母似的问道我:   “饿了么?”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慕容白站起身来,起到我身前,抬手为我理了理衣领。她近在咫尺,我鼻间全是她身上好闻的清香。她那双有些冷凉的手偶尔触碰到了我的脖子,也不知怎么地,我那另一半脸也跟着红了起来,一颗心跳地极快。   我偷偷瞥了一眼镜子里的我......该死!脸红的真是不像话。   而慕容白却十分淡定,她为我理好衣领后又替我重新把我的腰带系了一种好看系法。做完这些后,她后退了一小步,然后打量了一下我。最后满意道:   “善。”   说罢,她又朝我伸出了手,在清晨的日光里她那双干净而指节纤细的手落入我眼。我愣了一下,反映过来后才木讷地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她将她的手放入我手心,我顿了一下,然后扣着了她的手。尽管她手冰凉的不似正常体温,但却是瞬间暖了我的心头。   慕容白,其实也挺女人的......不是么?   我们这边情深意切,而另一边,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柳如风在苏域的房间里,看着苏域那宿醉未醒半死不活的样,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苦呢?”   “......”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默。   苏域和衣侧卧在床上,那双令多少世人倾倒的美目此刻没有带着一丝神采,她像个漂亮的玩偶,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边。   “妹子,你听哥的...跟哥回去吧,久了......也就忘了。”   “忘?”苏域喃喃道,“怎么忘?”   “你......”柳如风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苏域却是回过了头看着他,目光却依旧无神:   “师兄,你可曾忘记了简安?”   “......”柳如风低下头,沉默不语。   是啊,他自己花了二十多年都没能够忘记,又说什么时间久了就好的话呢?   那日在宫中见到那人,所有以为忘却的记忆像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怎么会忘?   又怎么能忘?   他还记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个曾是他最爱的人,而今己嫁作他人妇。女儿很像她...一别经年,再遇见时,他便也只能作揖行礼道:   “草民,柳如风见过太后。”   他再也不是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了,她也再不是多年前那个会对他笑容清浅的女子了。他们所有的爱,全起源于一个阴差阳错。而今,随着那人的离世,一切便尘埃落定。   如果...经年前,他在救下那人时,她告诉了他的真名,那么后来的一切也许就不会发展成这般了。   ——“小女子简静,谢过公子。”   ——“简姑娘不必客气,在下柳如风。”   如果这样,那便就好了。   纵府主房   吃过饭后,慕容白问道我:   “尊师呢?”   我愣了一下,在意识到她是在问柳如风后,我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回道她:   “他应该还要过一个多时辰才会起来。”   慕容白:“......”   我耸了耸肩,反正说的也是实话。像柳如风那种夜夜笙歌的人每日睡到晌午也很正常啊。   “怎么没见到苏姑娘。”   “你要么叫她苏域要么师叔就行了,姑娘姑娘叫着,我听着别扭。”我对慕容白说道,“她么,没见着很正常。反正她的行踪也没人确定过。”   这也是实话,凭着多年与苏域相识。对于她这种随时见不到人影的情况我已然是习以为常了。   反正那么大个人也不会走丢了。   慕容白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忽然记起慕容清言还住在府上,便问道她:   “要去见见清言么?”   她摇了摇头:   “难得出次宫,就由他去好了。”   我点点头,想必慕容白应该是从下人那知道慕容清言一早跑出去玩了吧。昨天将慕容清言带出宫时我就答应他会让他在宫外好生玩耍的。小孩子么,应该多点童趣才是,好在慕容白对此并未责怪我什么。   “不急着回宫?”我问道她。   “你很想我回去?”她反问道我。   我笑着摇了摇头,对她说道:   “不如一起出去转转可好?”   她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便出了府往市集方向走去。   一路上,慕容白都是安静地任我牵着,走在我的左手边。   我低头看了看两人紧握的手,低着眉笑的十分欢愉。   “笑甚?”慕容白目光看着街边的小摊,淡淡地问道我。   “忽然觉得这样才像一对夫妻。”我笑着说道。   闻言,她侧过头来看着我:   “你在嫌弃我?”   我笑着对她儒雅而又文绉绉地行了一个礼,戏谑道:   “怎敢嫌弃夫人。”   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却是忽然她松开了我的手走到一处卖一些精美小玩意的摊前。   我笑着跟在她身后走了过去,只见她一手拿着一把十分精美的小梳子,一手拿着一串系着小铃铛的吊垂正犹豫不决着。见我朝她走来,她抬起头来,询问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看着一袭浅蓝色长袍面容冷清的慕容白,不知怎么竟觉得她这模样十分可爱。我逆着光,她看不清我脸上柔和的表情。我听见自己轻声对她说道:   “喜欢什么,我都送你。”   听了我的话,慕容白颇有些小孩似的狡黠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对摊主说道:   “都包起来。”   我站在她身后温和的笑着,对她这种难得一见的孩子气行为很是宠爱。   摊主听了慕容白的话笑道:   “这位姑娘说笑了,可莫让你身后的这位官人为难了。”   慕容白语调平平地,细听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别扭在其中:   “是她说都要送我的......”   我无声地笑了。   摊主也跟着笑了,他和善道:   “不如官人送这位姑娘一把梳子吧,还可以刻字在上面呐。”   闻言,慕容白看向了我,我自然知道送女子梳子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   “也好。”   摊主见状便拿出了刻字的小刀递给了我,我从慕容白手里拿过了梳子,便低头在上面认真刻了起来。   一边的摊主见我的架式便笑着对慕容白说道:   “看来这位官人是位行家。”   慕容白淡笑不语。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后,我放下了刀,然后递回给了摊主,又付了些银两给他。道了声谢后便拉着慕容白离开了摊位。   路上,我将梳子递给了慕容白。   慕容白接过了梳子,低头看了看上面刻着的两字:   思·白   她低笑了一声,抬头问道我:   “你可知送人木梳乃何意?”   我笑答道:   “夫妻白发。”   她笑而不语,只是将木梳放入怀中收好。   城外桃林间   “疯婆子!”柳如风站在桃林间大声唤道苏域。   无人应答。   柳如风又往深处走了一些,终于在那日苏域吹笛之处找到了喝的烂醉的苏域。   柳如风上前一步把醉到在地上的苏域一把拉了起来,着急道:   “你这是做甚?喝成这样给谁看?!”   苏域比柳如风小了二十岁,二人一个是前鬼谷子门下最优秀的徒弟,一个是最受宠爱的徒弟。   同门二十多年,在柳如风眼里自然是真心实意把苏域当自家亲妹子来疼的。现下见苏域成这般模样,心中自然也是十分痛苦。   “给谁看?”十分难得地,苏域在醉酒之后还是清醒的,她被柳如风搂着腰,四肢虽无力气大脑却是十分清醒的。   “想给看......的人......都已娶了别人了......”   “......”柳如风叹了一口气,想起昨日在苏域房里她的那般神色,又重复道,“你又是何苦呢......”   三年前纵横中的绝情蛊,虽保住了性命却又在醒来后喝了忘情水,为的就是不让她想起她往日的种种。   深根虽种,却也无缘。   既是无缘,又何苦强求?   就像他一般,爱了简安那么些年,再相见时却是在她女儿的婚礼上。   原来她生活的这般好,这般幸福,如此也不枉他守候多年。   而多年以前她站在他面前说的那一句“柳如风,我不爱你,从未爱过你”到现如今,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他用了二十多年才懂的,苏域又要多久呢......   “放下吧......”柳如风劝道苏域,“放下她吧......”   就算苏域再如何深情,于思虑而言,她也只是师叔。   遗忘了的,就不会再想起。既是不会再想起,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闻言,苏域终于抬起了头。她看着桃花如此盛开,忽得记起年少时她教思虑念的第一首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只可惜,如今桃花开的再绚烂,也不会有人在她耳边念起这首诗了。   而那时茂盛而艳丽的桃花,那时草木茂盛貌的景象,都早已在时光的吹袭里,凋零了她苏域的整个年华。   “要怎么......才能放的下......”苏域喃喃的声音随着午风,散落了一地的深情。   那场贯穿了她整个青春的爱恋,终于以那人迎娶她人作为了结束。   年少时那人许的诺,也早已随往事而过了。   少年为她描好的眉,也早在岁月里洗净了。   那日她们的花下吹笛舞剑,也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   只怪,那年她太年幼,她太傻。   爱得太早,悔得太晚。   而她,却还是放不下。   纵府   “管家?”我与慕容白回了府,却没见到柳如风和苏域,我寻思着这两人该不是还没起床吧?于是唤来管家打算问问。   “王上,王君。”管家来到客厅对我和慕容白行礼道。   我一见不是小桃子顿时就松了口气:   “我师父与师叔呢?”   “回王君,今儿个一大早苏姑娘就出门去了,晌午时尊师也出门了。现下俩人都还没回来。”   我皱了皱眉,苏域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该不是也去逛青楼了吧?   至于柳如风......指不定他又去哪儿撒野去了......   “清言呢?”我又问道。   “清言殿下现下在书房里用功。”   我挑了挑眉,这孩子还挺自觉的啊。我回头看了一眼正悠闲无比地在饮茶的慕容白,这女人是得对清言多刻薄才让那孩子像个大人一样。   “你下去吧。”我对管家说道。   “诺。”管家欠了欠身,告退了。   “乏了么?”我朝慕容白走去,“先去歇着吧,师父他们都不在府里。”   慕容白放下茶杯:   “也好。”   我点了点头,就与慕容白一同向里屋走去。   到了屋里,我与慕容白一同宽衣解带脱鞋上了塌。不知是我平日里习惯了色胆包天还是我年少无知不懂天高地厚,总之,我竟是一把将慕容白拉到自己怀里,右手穿过她的颈下,将她圈住。   心跳又快了许多。   “作甚?”慕容白在我怀里抬头问道我。   我红了红脸:   “睡觉!”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安安静静地将头放在我肩头,听话地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我以为她睡下了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小声道:   “想抱你......很久了......”   “原来如此。”她忽然接口道。   我吓得脸都白了,但好在她还是闭着眼没有推开我,于是我也就壮着胆继续抱着她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慕容白已然醒了有一阵了。等我收拾好后,便与我一同出了房间。说了会话后,她便同我打了声招呼去了书房看看清言,我左右闲着无事就在府里瞎逛,逛到后园时一个无比骚包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小纵纵......”   我身子一僵,立马回过头。   果然是柳如风,我那不要脸的师尊。   想起他往日种种,四下又无人,我顿时一股恶气升入心头,指着柳如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就是破口大骂:   “不要脸!”   柳如风摇着他那张面惹桃花还泛着害羞的脸,对我笑道:   “哎呀,小纵纵别对你师父我如此刻薄行么?”   说着他还朝我抛了个媚眼过来。   “......别给脸不要脸!”   “呦呦呦呦......”柳如风啧啧了两声,“我说小纵纵啊,你一个月没见着师父我,至于这么大的火气么?还是说......”他一张脸上写满了“八卦”二字,上下打量了一下我,“难不成你新婚当夜被慕容白给压了不成?”   我眼睛一黑,差点没被柳如风给气死。   柳如风见我不说话,便以为自己的猜测对了,于是笑的一脸的贱样对我说道:   “我就知道小纵纵你是被压的那个,啧啧......不过话说回来,慕容白那张冷清的脸压着你也算是你占了便宜了不是?你放心,师父我一定不会将此事告诉鬼谷山里的弟子的,我一定誓死捍卫你的形象,他们一定不会知道你是倒贴的......”   我横了他一眼,深深地后悔昨天苏域在揍他时我居然没上前去踹死他!   “徒儿你莫急,师父我早有准备......”说着他就从怀里拿出了一本书来,然后贱笑着放到我手里,挂着一脸□□的表情对我说道:   “师父我知道你平日里逛青楼就只是逛逛,黄话学了不少但也没个什么实际行为。嘿嘿......我书房的黄书你是看了不少,但都太小儿科了......这本书,嘿嘿......你懂的,这是珍藏版......”   我黑着张脸,不说话。   柳如风又继续道:   “你要想想啊......把秦国国君压在身下,那感觉......哈哈哈哈哈......威风死了......”   我心中一动,把慕容白压在身下......想想是挺诱人的。   真是......棒极了......   我倒是十分期望看见慕容白那张死人脸上能出现点别的表情,诸如:害羞,娇羞之类的能证明她是个女人的表情来。   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地将书放在怀里,和柳如风勾肩搭背地又是一阵贱笑......不不不,是一阵温和的笑容......   正当我与柳如风勾肩搭背时,背后传来了慕容白那冷清的声意:   “慕容白,见过师长。”   我与柳如风身子都是一僵,然后对望一眼,凭着跟在柳如风身后逛过多年青楼的默契,于是:   “徒儿啊,为师好点了......”柳如风立马装出一幅正经人样,对着我说道。   见状我也立马做出了一幅孝顺徒弟样,扶着柳如风的肩就说道:   “师父啊,下回您可要记着吃饭啊,瞧您这胃......”   柳如风点了点头,然后像是回过了神一样地注意到了慕容白,摆出一幅慈祥长辈样对慕容白说道:   “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徒媳妇儿啊......”   我嘴角抽了抽,暗地里掐了一把柳如风的腰。   真是不要脸,这声“徒媳妇儿”叫的好像慕容白是他媳妇儿一样。   慕容白却依旧一副淡定模样,不动声色道:   “师长到秦国多日,白未能及时上门探望,望师长见谅。”   柳如风挣开我掐着他腰的手,对着慕容白笑地牙花子都出来了:   “哪里话,有这心就好了......”   “刚听纵儿说道师长......”   柳如风了然道:   “哦,今忘了吃午饭,胃疾又犯了,亏得小纵纵在一边扶着我,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啊......”   慕容白点点头:   “原来如此,师长现下可好些了罢?宫里恰好有几名医者,要不让其来给师长瞧瞧?”   柳如风一听这话便立刻摆手道:   “不用不用,我一江湖粗人有些小病小痛的也正常,习惯了就好,不用麻烦徒媳了。”   “师长说笑了,”慕容的目光移向我,“白与纵儿已然成亲了,师长再说这些客套话岂不是见外了。”   柳如风笑道:   “哪的话,我这徒儿年少,往后徒媳还得多担待点才是......”   “这是自然。”   我在一边站着,看着他俩聊地那么欢,撇了撇嘴。   又听见柳如风说道:   “眼下你二人大婚已过,我呢也就打算回鬼谷山了......”   慕容白诧异道:   “师长不多留几日么?”   我插嘴道:   “他赶着回去逛青楼呢。”   慕容白看了我一眼。   我撇嘴问道柳如风:   “不是么?”   “嘿嘿......”柳如风干笑道。   慕容白:“......”   我又问道:   “怎么没见到师叔呢?听管家说她一早就出门去了,师父可曾见过她?”   “她啊......”柳如风看了我一眼,鄙视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疯婆子,她行踪定过么?”   我:“......”   “不知师长打算何时动身?”慕容白又问道。   “马上就走。”柳如风笑道。   “这么急?”我有些诧异。   柳如风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瞬间就懂了。   这厮八成是约了哪家的姑娘要急着去会面......   我太了解他了。   (本章完)   ☆、第十八章 为之奈何   第十八章为之奈何   送走柳如风后已然是未时三刻了,我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慕容白,向她询问道:   “回宫罢?”   她侧过头,没表情的脸风华绝代,实在是好看得紧。她用她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我,就当我以为我又做错了什么,正准备认错时她忽然开口问道我:   “你喜欢王宫吗?”   “啊?”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她移开了目光,淡淡道:   “没什么。”   说着就留我在原地独自进了屋内,我在原地站着想了想,不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想了半天,我忽然记起昨天晚上我好像没回宫......   这睚眦必报的女人该不是生气了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再想了一下得罪了慕容白的下场......脖子上就是一凉。于是我果断地进了屋,腆着张老脸对着慕容白卖笑道:   “嘿嘿......欣然你累了么?”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继续道:   “要不我给你揉揉肩?要知道我在鬼谷山的时按摩技巧那可是一流的啊!包管你舒服......”   还是不说话。   “那你渴了么?我给你倒杯水喝润润嗓子?”依旧不说话。   “要我下厨给你做两菜?估计这点你也饿了吧......”   “思虑。”她忽然开口唤道我。   我点了点头,一脸地赔笑:   “我在我在。”   “你觉得秦国可否富强?”   我顿了一下,心里那根弦慢慢地拉紧了,脑子里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依旧如此温和如玉。我笑道:   “未可。”   她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听了我的话后她用手扶着下额,另一只手轻敲着桌面:   “若秦欲强,需时多久?”   我笑:   “若思虑用之,需三年。”   “何为?”   “先师祖曰:治世不一道,便不可一世。秦立国百年,制度陈旧,民好战却无谋。变法革旧,定富强于世。”   她好看的眸子闪了闪,声音依旧平静:   “汝可任吾用之?”   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不是问的废话么?   “纵十七岁交剑下山,需历练方可归谷。秦,思虑定不负!”   白,思虑定不弃!   可惜,她是君王。   既是君王,又怎可信儿女情长?   所以我不敢说,我怕说了她会让我不再喜欢她。   我心里在颤抖着,我最不愿发生的事还是没能抵得过命运,发生了。   我与慕容白这场纠缠了十年的爱恨,在这一刻终于开始了。我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发白地捏着衣物。我忽然记起那日下山时我为自己算的那卦,上面清楚地写着:   “命里有白,欺之十年,含泪而终。”   那时,我仰天大笑。我以为人定胜天。   而后,我无力挣扎。命定生死缘聚散。   没有人会知道我到底是因何而惧,就像没有人会知道接下来的这场命运该如何上演。我只知道,从她问出“汝可任吾用之?”时,我在她心里的地位就被定义为一枚棋子了。被她利用,被她欺骗......   她要的只是鬼谷大弟子:纵。而我,恰巧是她。   我以为她会犹豫,原来她只在片刻之间便做出了选择。也许是我太自大,我以为我能抵得过她要的天下。而最可笑的是,当时的我已然算到了日后的结局却仍对她抱着一丝希望。我以为我的爱可以换来她一丝真心,却不料日后战死沙场。   我知道慕容白想一统天下,也知道她与我成婚的原因。只是我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   如今的秦国,虽强却不抵二勇。与其他两国中的任何一个开战秦都占不到好处。想一统天下,就必须要开始变法。秦国建国多年,有的制度太落后了。若开战,必成累赘。可若要变法,就必然会有利益的增减。   我才来秦月余,还未立稳便提出变法,若是一个不留神,我就会玩死在秦国那群老顽固手里。就算成功了,我也定讨不到什么便宜。而且这变法,最重要的便是君王的信任...慕容白信我几分,我心里不会不知。   年少时,我以为爱能感动一切。后来才知,至始至终,感动的都只是我一人。她从未变过。   我知道她心里不并信任我,却又要以爱来束缚着我。我以为日后岁月漫长,她总会懂的。   会懂我想要的。   可她不懂,造物弄人。   后来,当我倒在战场上,白发散肩,身体残缺。在血液流尽感觉到死亡的来临时我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那一刻我终于相信了那个一直我都不愿相信的事实:   她的每一个与我朝朝暮暮深情的细节,都是事先导好的戏码。   她不信任我,纵然我懂,却仍不愿回头。   我没办法去拒绝她,那怕我已然知道了我的结局。   为何,我会爱她?为何,我会遇见她?   为何为何。   为之奈何?   晚些时候我与慕容白,慕容清言一行三人回了王宫,下午的那场谈话最后不了了之,我不想再去问,她也不想再去说,但我们都知道,变法这一事便是定了下来。   慕容白,你想要什么我会不给你?   回了长生殿时已是戌时了,洗漱之后二人相视无言,便早早的睡了觉。   次日清晨,当我起床时慕容白已然不知道去哪了。   洗漱后,吃完早饭,看了下时辰还早,就去了若非殿。在若非殿呆了一上午,教了慕容清言一些简单的鬼谷入门武功后,我就晃着步子就走了。   这大中午的,我还要赶着去吃午饭呢。   我这人吧,一到饭点心里的每一寸都是想着御膳房的美食,所以当我忽然被人唤到时还吓了一跳:   “王君。”眼前这个男人对我行礼道。   我回过神来打量着他,与慕容白四分相似,身高八尺,眉目十分凌冽,一身玄青色长袍衬得人十分俊朗。   我见过这个人,在大婚上。齐王慕容宇,长慕容白三岁。虽说都是先王的子女,但这人在先王在世时并不看重。原因么,自然是因为慕容白是王后所生的嫡长女,而这他只是一个宫女的孩子。   自古王家讲血统,可惜他母妃地位太低。不然现下当王的就不一定是慕容白了。   “齐王。”我回礼道。   “王君怎么一个人在此?”他礼貌地问道我。   “哦,本君不太喜欢有人跟着。”我笑着回答,“齐王进宫来是来找陛下的么?”   他点了点头:   “有些要事需找王妹。”   “那你忙。”我客气地说道。   “也好,王君慢走。”   “嗯好的......”   回到长生殿吃过了午饭后,在宫里怎么呆着怎么无聊。想起来了这么多天了也没见着李毅,还是怪想他的。于是修书一封让人给他送去,约他在宫外的茶坊见个面。然后再悠闲地洗了个澡,睡了会午觉,方才晃着步子出了宫。   出了宫,等我到了约定的地点了,李毅没见着,倒是见着李武那不要脸的老匹夫了。   “李毅呢?”我坐下来问道他。   李武嗑着瓜子吊儿郎当道:   “去接楚国长公主了,要些个日子才回得来。有事找我说。不过......”李武上下瞧了我几眼,奇怪道,“你怎么出宫?不陪王上?”   “我只是她丈夫又不是犯人。”我鄙视道,“出个宫很奇怪吗?”   “是不奇怪,”李武不以为然道,“我以为你要忙着生孩子呢。”   我:“......”   果然是老流氓,三句不离黄腔。   “王家的事——你也管?”我黑着脸不爽道。   “去去去,”李武不耐烦道,“少拿王上来压我。生怕他人不知道你是被压的那个一样。”   我瞬间就愤怒了:   “我一大老爷们的岂能被她一娘们压!”   一听我这话,李武斜着眼睛看着我:   “那可不一定...听说现下有些女子就有这嗜好呢。你这娘兮兮样,应该挺对她们的胃口。”   “很好,”我不客气地赞美道他,“我会如实转告你家王上的。”   “......你狠!”李武咬牙道,“说,今日有什么事?!”   “这王都哪家青楼比较好?”   “你还是去告诉王上说我在背后诋毁她吧!”李武脖子一仰,十分有骨气道。   我啧啧了两声:   “你说你至于么?只是去个青楼罢了,搞得像我要弄死你一样。”   “你还真不如弄死我。”李武说道,“要是让王上知道了我带她新婚才四天的夫君去逛青楼了......我会比死还难看!”   “怕什么?我又不找姑娘,就只是去办点事罢了。放心放心,她不会怪你的......”   “你确定?”李武一副十分不信任我的样子。   “你能像个男人一点嘛?”我鄙视道,“还有完没完了?”   “去!”李武咬牙道,“我去!我上辈子欠了你们鬼谷山的了!”   “嘿嘿......”   “这就是你们秦国王都最好的妓院?!”我站在这栋看起来十分平常的楼前问道身旁的李武,“雅琳居?这是一个妓院该有的名吗?”   李武横了我一眼:   “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妓院妓院的,叫着多难听!”   “好吧!这窑子......”   “行了!”李武额间青筋四起,“废他娘的什么话啊你!”   我:“......”   “走吧!傻站在门口做什么?”李武鄙视道,“莫不是这会才怕了吧?!”   “扯蛋!”我骂道,“我会怕?!——开什么玩笑!你只管带路就好......”   我虽然嘴上说的这么有骨气,但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提醒,我忽地背上就是凉了一片:以前逛青楼是单身,谁也管不了。现下...媳妇儿是秦国国君...我越想越发慌,慕容白那睚眦必报又□□□□的个性......我真的在担心我脖子上顶着的东西能顶多久。可来都来了,我总不能半途而废被李武耻笑了去吧?   如果我洁身自好...应该问题不大吧?不管了!——拼了!   死就死!   李武看着我一副壮士断腕般的豪情,笑的十分诡异。搞得我一脸莫名其妙的,正想问他,他就转过了头,往雅琳居走了去。   我见状便立马跟了上去。   “呦,这不是李大将军吗?”站在门口迎客的几名姑娘见我与李武向她们走来,便立刻上前来挽着李武的手亲密娇嗔地说道,“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吧?!真真是讨人厌极了......”   李武笑地一脸褶样,搂着一个离他近的女子调笑道:   “我这不是忙吗?你看我这一忙完了不就立马过来了吗?!”   “就您事多......”女子笑着打了一下李武的肩。   我站在他们一群人身后也是一脑门子的黑线啊!   这群女人是什么眼光啊......   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大活人站在后面,她们居然没!看!到!   “好说好说......”李武一边搂着姑娘一边就进了楼内,完全忽略了他身后站着的辛酸的我。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心里直骂李武那个王八蛋!说什么不来青楼里逛......纯属扯蛋!瞧他这欢脱的样!   在原地骂了半天,我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一进门,这被门隔着的人群终于入了我的眼。   我定眼一看,雅琳居雅琳居,倒真是雅。   楼内装饰并非如普通青楼那般富丽堂黄,简单的装修倒是衬得这楼雅致。   大楼分四层,以东南西北命名。从风水上看也不失为个好地段。楼内面积宽广,设计也颇似四合院。只是一楼的主院是大厅,是诸多客人吃茶闲谈之处,后面是个很大的后花园。   二楼三楼自然就是客房了。至于四楼么,看样子很平凡,但却并不是客房。只于是做什么用的。我倒是没看出来。   将楼内打量了会后我才将目光移到大厅里的人上去,果然是秦国王都最好的青楼,来这儿的人都是些非富及贵的人。   “这位公子。”忽然背后响起一个声音,“可有相中的女子?”   我回过头,见是一位妈妈桑,四十上下的年纪,是个寻常人。   我笑着行礼道:   “尚未。小生初次到访,妈妈可否给在下介绍介绍?”   “好说好说,”妈妈桑对我笑道,“叫我陈姐就行。”   “陈姐......”我一边笑道一边给她塞了几张银票,心里却骂道李武那个老匹夫,说好了带我来逛青楼结果却自己却不见了人影了。   “公子客气了,”陈姐笑道,“看公子也是读书人,正好这儿有几位识得几个字的姑娘,不如就让她们来陪陪公子,解解乏可好?”   “有劳陈姐了。”我客气道,我对她一边礼貌道,一边又偷偷地给了她几张银票,“小生初来于此,不识生人,还望陈姐能替我寻个僻静处才是......”   在这大厅里要是遇见了朝堂上的熟人了我岂不是丢脸丢到家了去?!再让他们传到外面去了的话......   我就该自挂东南枝了。   “这有什么呐,”陈姐笑道,“公子随我去东楼丁房去就行了......”   到了房间,陈姐给我沏了壶茶,又说了两句就出去了。   我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细细地打量着这房间的布局。虽说没什么好看的,但我仍然惯性地观察着。   “公子......”忽地听见门口有人唤我,我转过头看去,原来是陈姐给我找来的姑娘们来了。   三位姑娘都是二八二九的年纪,虽然我逛过不过青楼,去过不少地方,也知道青楼是一个合法的存在,青楼的风尘女子们也大多是靠吃年纪的饭,但现下在秦国的境内看见如此年轻与我相当的青楼女子时,还是下意识的皱起了眉。   同为女子,我自是知道她们应当在这个年纪里享有些什么。无论是什么,都绝不会是眼下这种。   “来......”我对她们说道。   “诺。”那三名女子对我行礼道,然后朝我走来。   虽说是四月天,但她们穿的也着实少。因走路的原故,她们娇好的身材也是若隐若现的。   若是放在以前,我定是抱着不看白不看的心态来的。但眼下却不是以往,我已然成婚了。   我成婚了,虽说妻子不怎么待见我,但我毕竟也是成婚了,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看别的姑娘呢?   于是我立马摆出了一副正经人家的模样出来,对着那几个姑娘招手让她们赶紧坐到我身边来。   “公子,”一名女子对我欠了欠身开口道,“奴家婉儿,这两位是奴家的妹妹,唤名平儿和玉儿。”   闻言,平儿和玉儿便对我行了行礼。   我笑着说道:   “小生谷从南,见过几位妹妹。”   “谷公子说笑了,”玉儿说道。   说着还娇笑着欲坐进我怀里,我一僵,连忙摆手道:   “妹妹误会了,我只是来喝茶赏景的。”   “哦?公子好雅性,不知公子来此赏何景?”门口忽地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问道我。   我寻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素衣青衫的妙龄女子怀里抱着古琴推门走了进来。   婉儿小声对我说道:   “公子,这是琳琅姐。”   我点了点头,方才那会也问过了陈姐,此院与别家不同,院里的头牌有两名,名唤雅雯与琳琅。   只是没想到陈姐居然将这两人中的一个介绍到我这来了。但细想一下也能理解:我出宫虽穿着便服但衣着仍旧华丽。加之又出手大方,给了她好几张的银票,想必她是把我看成哪家的贵公子了吧?   不过倒也好,反正那银票是在慕容白的衣柜里找到的。正好这叫琳琅的女子倒也漂亮,气质也好,举止优雅有礼,未沾上一些什么风尘女子的毛病。笑容清浅,颇为赏心悦目。   听到婉儿的话,我便侧了侧头对刚进门走到室内小台上席地而坐放下琴的琳琅说道:   “赏何景?来雅琳居自然是来赏花赏月赏琳琅的。姑娘说是么?”   琳琅抬起头,笑容清浅,眉目间溢满柔情不似慕容白那般疏远。她笑着对我说道:   “公子说笑了,琳琅只是个靠卖些技艺过活日子的女子,又怎敢担公子夸奖?”   “虽是这说,但我想我定不是第一个夸你的人了罢?”   她淡淡地笑着,话题却换向了另一个:   “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我接过了平儿递过来的茶,一口饮尽道:   “可会弹《木瓜》?”   她笑而不语,一双玉手却在抚上了琴。清脆悦耳的琴声就在室内响了起来。   我闭上眼,一边合着她的琴声用筷子敲打着杯子发出的乐声和着她,一边浅浅地唱了起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匪报也......   永以为好也......”   一曲毕,婉儿带头对我说道:   “公子好嗓音!”   平儿与玉儿也应和道。   我笑着点头,目光却看向了琳琅。兴是查觉到了我的目光,她抬头对我浅浅一笑:   “公子唱的很好听。”   “是么?”我笑着问道她。   “公子可有心上人了?”她又问道我。   “何出此言?”   “我听公子唱:永以为好也——很深情。”   我笑:   “我倒觉得我唱: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唱的最好。”   琼琚,美玉也,唤名琳琅。   “公子应是更喜欢琼瑶酒罢?”琳琅却如是说道,“如若不是,公子为何只是吃茶?想必定是这酒不入公子的胃。”   好个聪慧的女子。   “你可知何为吃茶?”我眯着眼问道她。   “莫不是公子要许配与我?”她笑问道,“这我恐是不能要了。”   茶,因其不能移植,而被用来形容女子的忠贞。   吃茶,只为许婚之意。   “这么说——我还非得喝酒了?”我听了她的话便大笑道。   本想戏弄一下她,却不想被她反将一军。我只得顺了她意,如是说道。   “可是为难了公子?”   “怎会!”我故作坚强道,为表心意,我还接过平儿手里的酒壶就连着为自己续了三杯,“琳琅姑娘可是满意?”   琳琅还未答话,只听坐在一边的玉儿说道:   “这可是公子的不是了,只喝琳琅姐姐的酒,叫姐妹们怎么想?”   “就是就是......”婉儿平儿也应和道。   我:“......”   我喝!   我以为喝了这一杯就算了,谁知从这杯起就喝的没完没了了。琳琅倒是一如既往地浅笑着,我在婉儿平儿玉儿这三个姑娘的热情下喝了不少的酒。喝的我舌头都打麻了:   “你们......欺负我......是么......”   玉儿轻笑着:   “怎敢欺负公子......”   “就是就是......”   “公子又拿我们寻开心了......”   我晃了晃已然喝晕了的头,结巴道:   “不......你们......你们......定是欺负......欺负我年数小......”   “呦,来这的都是非富极贵的。年数再小我们也不敢欺负公子啊!”平儿软软地推了我一把说道。   闻言,我大笑着,然后一把搂过平儿的腰对她说道:   “你说我就信了?”   “公子不信可以出去看看啊......”平儿坐在我怀里妩媚道。   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一把银票放到桌上:   “走!买上好酒!下楼去!”   听了我的话,三位姑娘都不动声色地将银票放入怀中,然后一左一右的扶着我下了楼,还有一个在后面拿着酒。   临出门,琳琅忽然唤道我:   “公子......”   我回过头,看向她。   “酒多伤身。”她静静道。   我点了点头,搂着姑娘就下了楼。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圆房   第十九章圆房   一到一楼大厅,恰好遇上了几个与我岁数差不多的几个男子。正所谓青楼出好友,三杯酒下肚,我与他们就成了知己。   “从南兄......”一个姓杜的公子哥对我说道,“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你有事,来找我!我爹......是工部待郎!我帮你”   我急忙点头。   另外几个也勾着我的肩说起了醉话,我也和着他们嘻嘻哈哈的说了不少,还搂着姑娘。一个个笑地十分欢快。   ......   以上就是我临睡前的记忆了,当我醒来时发现我正躺在马车上。   我从车里坐了起来,今日虽然喝的不是很多,但那雅琳居里的酒,酒劲却是很大。连一向好酒量的我都醉了过去,现下都还头疼。   我揉了揉头,感觉好些了后就拉开了车帘,天已然黑透了。   我问道马夫:   “这是?”   “王君陛下,您醒了?”听马夫的声音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奴是将军府上的小厮,奉将军之命送您回宫。”   “哦......”我点了点头,这也确实像李武办事的风格,“现下到哪了?”   “回王君,快到宫门了。”   “哦......”   我又揉了一会头,这该死的酒啊......   差不多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就到了宫门。经过宫门御林军的检查后车才进了宫,因为到了正午门,马车禁止入内,所以我便下了车。   同马夫道了声谢后,我便独自一人往宫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想事,倒也不觉得路程长。竟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长生殿。   刚到殿门口李德全就迎了上来,对我行礼道:   “王君陛下。”   我见是李德全,便客气斯文道:   “李公公早。”   李德全听了我的话后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意思不言而喻。   “......”我干笑了两声。   李德全欠了欠身道:   “王君陛下,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公公直说无妨。”   “陛下,王上等了您一下午了......王上每日忙于国事,若是有冷落了陛下的地方,还望陛下多担待点。王上,她也不容易。”   我听的直发愣,慕容白,她等了我一下午了?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变法的事。   应该是吧!   想想看,这事关秦国兴亡的,她一个君王自然是要上心的。这么想来她等我倒也正常。   于是我对李德全说道:   “我晓得了,我现下就去找她。”   说着就往殿里走去,却又听见李德全在我身后说道:   “王君陛下,酒多伤身呐......”   我回头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步子却没停的就往殿内走去。   到了主殿门口,我顿了一下,然后便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穿过正殿内的大厅就向厅后的卧房方向走去。殿内的宫人依旧很少,只站了几个值班的宫人,见我到来都纷纷行礼道。我抬手便制止了,我可不想让她们吵到慕容白。   再往里走了一些距离,挑开帘子,走几步转个角,入眼就看到了慕容白一袭黑袍,青丝垂肩地坐在灯下看书。   兴是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头也未抬地对我说道:   “回来了?”   我先是点头,后又看她未抬头,于是只好开口道:   “嗯......”   她抬手翻了一页书,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   我只好又问道她:   “听宫人说,你等了我一下午。有事么?”   “先去洗漱吧。”她却如是说道。   我愣了一下,记起她素爱干净,怕是我这一声酒味熏到她了罢。于是只好唤来宫人,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再说。   等我收拾好了自己,宫人告辞退了出去后,我才又问道:   “现下可以说了么?”   “吃晚饭了么?”她眼睛仍是看着书,看地颇为认真。   “早些时候便吃了。”我诚实道。   再说,就是没吃现下也不能吃啊,因为刚才洗漱时我脱了沾了酒气的袍子,现下嫌麻烦便没穿外衣。总不可能叫我只穿个亵衣亵裤的去吃饭吧?何况我现下又不饿。   听了我的话,慕容白终于放下了书,站起身来。   我以为她要同我说正事呢,正打算洗耳恭听呢只见她却是走到衣物间处,当着我面开始了宽衣解带。   “......”我老脸一红,顿时不知说什么的好。   虽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但她这么在我面前宽衣,还是会让我很害羞啊......   她又停了下来,看着我淡淡道:   “你不解衣睡觉么?”   “我不是脱了么!”我说道,然后又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   嗯,我确定我只穿了亵衣亵裤。   刚抬头正打算说些什么时,就发现慕容白已然走到了我身前,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忽然就伸手勾住我的脖子,然后垫起脚吻上了我的唇。——我已然来不及想她的动作是有多霸气了,现下我脑子已然全空白了!   慕容白......   她吻我了......   她!居!然!在!吻!我!   就在我已然被她的吻惊得说不出话来时,她忽然伸出了她的舌头,侵入了我的牙关......   别问我什么感觉!   我已然软了!   浑身上下都软了。   她的舌尖带着淡淡的香气,试探性的在我嘴里动着,虽然她生疏的动作十分笨拙,但仍旧搞得我心神荡漾的......   能不荡漾么?我喜欢的人在吻我啊。   在我反应过来后刚想伸手抱她时,她忽然离开了我的唇,然后往后退了一小步。在我不解的目光中她依旧是板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开口道:   “睡罢。”   说着她就转身走到床前,脱鞋上了榻。   我:“......”   我能说什么呢?!难道要让我厚着脸对她说:再亲一会吧!——我觉得这么说了的话她会手撕了我吧?   对于慕容白的强悍我还是颇有些见解的。   这女人就是一个火药桶,一个不小心就点着了。然后炸的我粉身碎骨......   所以我听话地上了床。   只是我上了床正准备躺下时,她坐在我旁边,言简意赅道:   “脱了。”   ???   我一脸茫然的看着她,脱了,脱什么?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我姑且认为她这算是解释,又或者是说明。   总之,她是这么说的:   “我不喜欢自己动手。”   我:“......”   我要是再听不懂我就是傻子了!   这娘们是在朝堂上□□惯了么?!对我这么强势!作为堂堂鬼谷山入室大弟子鬼谷纵横,我岂能怕了她?!   于是我瞬间涨红了脸,一副小媳妇样,结巴道:   “做......做什么?”   她皱了皱眉,嘴里吐出了两个让我面红心跳、风化僵硬的词来:   “圆房。”   我:“......”   我还准备说什么呢只听她一脸的不耐烦,忽地就欺身上来,我一个没注意就被她压在了身下。   我“......”   这是几个意思?!   圆个房这娘们至于这么拽吗?!   还有没有情调了?!   我瞪着双眼看着压在我上方的女子,我发誓,如果她要这么强上了我的话,我......我...一定会配合的!   绝对不欲迎还拒!   但是!   但是!我不想在下面啊......   因为在上方的原故,她本来整齐的头发散落了开来,额前也垂下了几缕碎发。她顿了一下,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地问道我:   “你喜欢在上面还是下面?”   “上面!”我完全没能力去思考为何她今个这些个不正常的行为,只听见自己有了机会在上面的机会了就紧忙开口道。   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力翻了个身,把我和她的位置打了个调。   我上,她下。   视野好啊......   我低头看着在我身下的女子,眉目间还是冷清的模样,风华绝代的脸上也是平静如水、面无表情——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要同我圆房的意思啊?!   “你刚才......说......”我犹豫道。   生怕她又是挖了个坑让我往里跳......   她轻笑了一声:   “怎么?胆子都落在青楼里了?”   我:“......”   我说她今日怎么舍得对我使美人计了呢!感情是因为今日我去逛青楼惹她生气了!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我赔笑道:   “没......没有的事。”   “没有?”她反问道,“难道你这一身的味不是在青楼里沾上的?”   “......”我不是已然洗干净了么?   我还想说什么,就被她伸手拉住我衣领,往下一扯,就这么吻了上来。我假意的推了推她,只是装装矜持罢了。   她吻的很认真,用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少有的温柔触碰着我的每一个牙齿。在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声。   我微微的张开了嘴,她便顺势而攻了进来。她温热的小舌追逐着我的舌头,青涩的表达着某种不能言明的信息。   我顿了顿,入眼的是她闭上双眼认真的模样。   那一刻我确定了我的执着。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反手为主动,与她深吻在床榻之上。   当她的手环上了我的脖子时,我感到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微微地离开了她的唇,用额头亲呢的贴着她的额,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欣然......”   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睁开双眼看向我。   “要圆房么?”我笑着问道她。   “你可以拒绝。”   她话音刚落我便低头吻上她的脖子,在听见她呼吸一滞后,我满意地继续了下去。   开玩笑!黄书我看了那么多!   对付你慕容白还是可以的。   吻着她,舔舐浅噬着她脖颈上的肌肤,我想把她宠在怀里好好珍惜,给她我能给的一切。这个我爱的人啊,才一个多月我就落入了她的情网里。挣扎不开,也不想挣开。   她给我的陷阱我都愿意往里跳,那怕是地狱,我也愿意。   我是这般欢喜于她,但年少的我纵然是想要温柔点,却也无能为力。我的鼻尖却萦绕着的她幽幽似白兰花般的体香,我知道,这是慕容白的气息。大抵是因为自己习武的原故吧,这嗅觉的敏锐让我渐渐眸角发红,最后我遏制不住几近疯狂般狂吻着她的肌肤。从脖子一路辗转迁徙至她抿着嘴的红唇,我封住她的呼吸,捕捉她略显笨拙的舌,与她展开一段死生难尽的缠绵共舞。   她微微吟喘着,像是不服输般勾住我的脖子,主动迎上来,她纤长的食指扣在我的右肩上,依旧是微凉的体温。我双手十分不规矩的在她身子上乱动,衣衫凌乱渐褪,怀中女人凹凸有致的柔软触感与滑腻柔嫩如雪似玉般的肌肤让我惊叹,我不禁为之深深着迷,更因为她将是我的女人。   慢慢的却又很快的,她学会了用她那致命香滑的软舌勾画着我口腔中的轮廓,不服气般的,挑逗我。这时,她略微迷离的双眼里印着我的模样,她含混不清地说道:   “思虑......”   “我在。”我应道她。   “不......”她喃喃道,“不喜欢......”   我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眉眼轻声问道:   “不喜欢什么?”   她闭着眼,手臂用力忽地将我拉到我怀里抱住我,开口道:   “你去那,我不喜欢。”   去那?青楼吗?   慕容白,她这是吃味了么?   这想法的冒出,这一刹那,我只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自胸间涌上脑海,再贯穿四肢百骸,把浑身都熨烫得暖暖的。   看着她平素清冷绝美的面庞此刻有些淡淡的忧愁的表情,心下一疼,急忙解释道:   “我与她们什么都没有......真的!”   她睁开眼看了我一眼,语调平平道:   “我又不在场。”   我一愣,脑子像是堵了一样的嘴贱道:   “欣然,你这是......吃味了么?”   闻言,她眼神瞬间凌冽地盯着我。我头皮一麻,好想抽死自己......   她语气平常,却让我十分肝疼:   “很得意?”   我:“......”   我能说是么?   她忽地笑了一下,又是那种意味不明的笑!下意识地我立马肾上一抖——准没什么好事!   她眸子渐渐深了,漆黑如墨,变得有些危险,宛如一只正待捕猎的野豹。我张了张口,想说点求饶的话却不敢开口。   “想圆房?”她问道我。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她忽地就是一翻身,一把将我压在身下,然后深吻狂吮我的舌——这战斗力和方才那会简单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说过的,她要强上我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别骂我不要脸!我可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所以我那有些粗糙的手掌十分正当且有些着急地抚摸上她的傲挺,揉捏她的双峰。   这手感好啊。   但是我还没享受够呢,就听见她在我上方冰冷道:   “拿开。”   我:“......”   她这真的是打算要来圆房的么?是她圆我还是我圆她啊?   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呢慕容白那颇凉的吻就□□着我的下巴欺了上来,一路辗转吻至我的耳垂。   这会我是正儿八经的腰麻了......   我急忙开口道:   “你......你......你......”   怎么忽然这么有技术了?!   她的动作停都没停一下,淡淡道:   “书挺不错。”   我脑子一抽,瞬间就记起了柳如风曾送我的的黄书。如此说来......她那会在灯下认真看的岂不是......   “唉......”我吃痛道,这女人怎么忽然咬了我?!   我瞪着她,她却说道:   “专心。”   我:“......”   对于我的目光,她向来是无视的。所以她开始却尽缠绵着地勾画舔吮着我的耳垂,我想要摆脱她的挑逗,却被她霸道的追逐。   她大爷的。   说好的我在上面呢?我堂堂鬼谷山入室大弟子鬼谷纵横岂能被她压在身下?   “我在上面......”我弱弱地开口道。   她终于停了下来,盯着我的眼,问道我:   “确定?”   我急忙狂点头,生怕她看不见。   好在这女人还是有良心的,她终于听了我的话让我在上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心呢这娘们就又攻了上来!   我:“......”   我忽然觉得我在上面是个错误。   她一只手霸道地稳稳托住我,然后毫不客气地把我扒了个精光,包括束胸。   我:“......”   我现下能下床么?   她抱着我,微微颤抖着,扙着比我矮的身板一口咬住了我的胸。   我:“......”   别说为什么此刻我会幸福得快掉眼泪......   疼死我了!   这娘们这么恶毒地对待我真的好吗?   我正打算开口骂她呢,她的舌尖却是沿着轮廓开始吮吸挑弄。我身子一僵,似是难以承受一般的伸出双手,一手扶额,一手插入她的发间。   我还是安安静静地被她上吧......   她呼吸急了急,狂肆辗转吮吻我的胸,在那上面留下深刻深红的吻痕。   我:“......”   胸又不大她咬得那么认真有什么用?!   好不容易她不咬了,结果又是伸出了手在那上面摸来摸去的,而另一只手肆意抚弄游移到了我的美臀玉背。   “你要做什么?”我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她。   再照她这么搞下去我就死翘翘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淡淡道:   “你喜欢直接来?”   我:“......”   好像抽死这满嘴黄话的女人!   “书上说,”她又继续板着一张正经模样的脸,“要做前戏。”   我:“......”   你可真是个好学生!   但是你都这么搞了大半个时辰了这样真的好吗?!   “急了?”她问道我。   我正打算说她瞎扯呢她忽地就把左手伸到了我下面,毫不客气地摸了一把。   我:“......”   她却又开口道:   “还是换只手吧。”   说着她还真就又换了右手,又是在我下面摸了一把。   我:“......”   这娘们能要点脸吗?!   尽管如此,我却是浑身一个颤栗,从身到心的那种。   怪我啊......怪我啊......   非要收什么黄书,现下可好了......   从未想过她的抚弄会引起我这么大的反应,我好像......这该死的臭娘们。我居然被她搞湿了身...作为一个九岁就逛得一手好青楼的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却是不要脸的将手又拿到她自己面前看了一下,然后淡淡道:   “湿了。”   我:“......”   我愤怒的也去摸了她一把,反正都脱干净了不摸白摸!但令我诧异的是,我的指尖上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她下面的微微潮湿。   “你也是......”我红着张脸小声道。   她看了我一眼:   “让你动了吗?”   我:“......”   这娘们还□□了?!   我正想说说她呢,她却趁我不注意时把左手纤长的食指沿上流转挑逗我平坦结实的肚腹,好整以暇地画起了圈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忽地又不要脸地凑上深吻我的腹部肌肤,舌尖挑弄。好吧,我承认了。那刹那瞬间,一种又酥又麻的快感贯穿了我的整个身体。   她大爷的。   而她霸道中的那么一丝丝温柔却把我给俘获了,然后慢慢地坠入了一个名为慕容白的情网。她右手在我森林覆盖交界处缓慢地摩挲探索,然后目光十分坦荡荡地移了过去。   我呼吸一滞,有些气弱道:   “看......看什么看......”   正边说,猛地疼痛感忽然袭来,她就那么直接地将食指与中指的两根指节探了进去。我下意识地皱起了眉有些不受控制地想摆脱她的控制,却被她的左手一把禁锢住腰际,右手在我体内安静地呆着。   我僵了僵身子,她在我身下,目光中带着点点星光地看着我。   “......”我轻浅地叹息了一声。   罢了,她想要的话给了她就是。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眼睛一闭,痛疼感慢慢地退去了。大不了就当被鬼压了吧!   “换......个位吧......”我开口道。   用这体位被她上......痛啊!!!   她点了点头,这回倒是没打击我。   调了位置后,她在上方静静地看着我,忽然开口问道:   “可以了么?”   我:“......”   我死也不能开口!   我没说她就当我默认了,然后右手就开始一浅一深的动了起来。就这么,我终是彻底躺在她身下,为她承欢,心甘情愿。   最后我睡了过去。   当然不是舒服的,是疼的。   果然我不能对她抱什么期望吧。   她大爷的......   这场战斗持续了多久我并不知道,因为最后我累的睡死过去了。   临睡前恍惚间,慕容白对我说了一句话,但她说了什么,我实在记不清了,反正不是我爱你就对了。   因为这三个字,我等了十年都没等到。。。   (本章完)   ☆、第二十章 床头无钱   第二十章床头无钱   清晨,旭日东升。   然而我却依旧躺在床上不肯起来。首先我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不起床,我其实早就醒了好吗?我躺在床上那是因为我正在思考问题:   一: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二: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三: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慕容白,这个该死的女人!昨天晚上上了我不温柔也就算了,早上起来不见她人影我也能原谅。但是!但是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她就是去逛青楼睡了女人也要往床头放辛苦费吧?还有没有规矩、礼貌了?   我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于是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问候着慕容白全家上上下下。正问候到了她祖父那一辈时忽然听见了慕容白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还没起?”   闻言,我一把掀开被子,露出我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来对她低吼道:   “你说呢?!”   她走到我床前,歪着头看了一眼将被子裏地紧紧的我,淡淡道:   “莫不是因昨夜太舒服了,所以你心有不舍?”   我:“......”   这女人能要点脸吗?!   舒服?   她哪只眼看见我舒服了?明明痛得我死去活来的好吗?!这么自我安慰的真的好吗?!   真!的!好!吗?!   但是我更想问的是: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她一袭王袍,十分人模人样地立在床前。见我不说话,她又继续道:   “若是如此,我定不会推辞的。”   说着她就弯下腰来动手要来掀我的被子。   我:“......”   这女人真的是不要脸啊!   我说什么了吗?!就这么给我下决定的!掀我被子!以为我怕你啊?!   我立马就换了一张赔笑的脸:   “别别别......”   她停下了动作,挑了挑眉。   我继续赔笑道:   “我不舒服......”   她顿了一下,轻声问道:   “怎么了?”   怎么了?你被人压了早上起床了发现床头还没有钱的——你说怎么了!   “身子好些了么?”她轻声道。   我脸上一红:   “好......好多了......”   明明那个地方还疼的很啊......   这女人昨天晚上是吃了□□吗捅得那么用力!   “真的?”   “假的!”我不客气道。   “疼的厉害?要寻太医来么?”   我一听她的话就急了:   “别别别......”   她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我是女扮男装吗?   “好多了,我起来便是。”我一边说着,一边就掀开了被子。   在发现了慕容白的眼神不对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什么都没穿......   她挑眉:   “你在暗示我吗?”   我“......”   暗示你亲大爷!暗示你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吗?!   “转过去!”我拉过被子盖住身子对她说道。   她看了我一眼,凉凉道:   “又不是没瞧过。”   我:“......”   在我杀人的目光下,她终于识大体地转过身去了。   我果断以风一般的速度穿好了衣裳然后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转过头来,瞧了我一眼:   “做甚?”   我白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皱起了好看的眉:   “洗漱,用膳。”   我横了她一眼,依旧不说话。   终于,她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手让宫人进来替我洗漱收拾床铺。只是在整理床时我瞥了眼被宫人取下来的床单上印有的红色痕迹时,瞬间涨红了脸。   在宫人送来早膳后慕容白就让所有人退下了。当大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她忽然走到我面前对我伸出了双手。   “???”我一脸的不明所以。   她语调平平道:   “抱你。”   我诧异地盯着她那张冷清的脸,正在思考着我刚才听到的话是不是我幻听了时,忽然目光瞥到了她那双发红的小耳朵上。   心里一喜,嘴上又是一贱:   “你在害羞吗?”   闻言,她瞬间就是用冷冽的目光盯着我不放。我心里一抽,同时记起了昨天晚上她这种眼神所带来的后果......   我真的不是犯贱犯习惯了么?!   可是为什么我的床头没有钱?!   我被她盯的头皮发麻,咬着唇瞪着我一双美目水汪汪地看着她。   半晌,她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上前一步抱住了我:   “傻......”   我:“......”   这女人怎么走温情路线了?可是这么温情的为什么我的床前还没有钱?   正想着呢,她就离开了我。然后走到桌边,拿起了盛有粥的碗走到我面前,站定,面无表情道:   “张嘴。”   我:“......”我听话的张开了嘴。   哎呀呀,秦国国君亲手给我喂饭...好福气啊。   一边想我一边笑弯了眉,她却开口道:   “笑什么?”   “没......没什么......”屈于她淫威,我只好收起笑容假装正经道。   她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过了半天她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句:   “你怕我?”   我一噎,涨红了一张脸大声反驳道:   “谁......谁怕你了?!”   我会怕她?!   笑话!   如果她不拿秦国国君的身份压着我我会怕她?!谁不知道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啊?!   真的是......一点都不温柔。   闻言,她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被她吓怕了,脖子一缩就知道朝她干笑。   等喂完粥,她又是板着张死人脸地过去一边把碗放了。然后叫来宫人收拾后她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坐在椅子上看起了书来。   我坐在床边上,越看坐在那一脸面无表情、冷冰冰硬邦邦的慕容白就越来不舒服。你说她一个一国之君的坐在那儿光明正大地偷懒了,还有没有人管了?昨天晚上这娘们把我睡了今日早起来又是这么对待我,床头不给我放钱也就算了,连银票都不给我!现下坐那跟个大爷似的......   “你不去御书房?”憋了半天我还是没憋住,终于开口问道她。   她翻了一页书,淡淡道:   “你管?”   我:“......”   说好的贤良淑德呢?!这娘们儿怎么这么凶?!   我干笑了两声:   “你今日不忙么?”   眼睛没离开书面,语气平静:   “嗯。”   我:“......”   不应该啊?前两天大婚,按理说应该是积压了不少的公务才对啊......她怎么就那么闲呢她?!   我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还是有些不适。心里破口大骂慕容白无耻!昨天晚上她是在捅茅厕吗那么用力!   “坐回去。”她忽地开口道,目光还是没从书上移开。   “啊?”我没反应过来。   她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回床上。”   “......”我看了她半天,又想了一下,然后问道她,“你是在关心我吗?”   应该是吧...可是她干嘛这么凶?还有就是,她耳朵怎么又红了?   她放下了书,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皱着眉问道我:   “不疼了?”   刷的一下我一张俏脸瞬间就红了个大半,她这人怎么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我......我......不......”   “好了,”她叹了口气,“怎么又结巴了?”   我:“......”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要是你被人这么问你也会结巴的吧?她却是伸手牵起了我的手,淡淡道:   “你不用怕我的。”   “我......”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门外的宫人打断道:   “王上......”   慕容白眼底划过一丝尴尬,却依旧是冷着声音说道:   “讲。”   “回王上,李毅少将军迎楚国长公主回王都了。”   闻言,慕容白立即松开了我的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抬手看了看自己刚刚被她牵过的手,上面还有她的气息,然而她的背影却已然离开了我的视线。   原来还是会失望呢......   看见她将国事放的那么重,心里还是会吃味呢......   没什么的,我安慰自己道:时间还很长,我总会等到她的......   一个人呆在殿里,有些无聊,打算看看慕容白平时看的书,刚翻了两页就听见有人进来了,我抬头见到来人,十分诧异。   穿着王袍的慕容白见我看向她,她瞥了我一眼,一边走来一边说道:   “要沐浴么?”   “啊......”我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本应去忙于政事的女人对我说的话。   她见我呆呆傻傻的模样,又是一声叹息:   “长生殿后面有一处温泉,我带你去,”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室内的。”   我:“......”   我愣着神跟着她的步子走着,一边走一边觉得今日的慕容白有些个不同,但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感觉今日的她对我...有点...太温柔了吧?   到了那间里有温泉的屋了,屋里面积很大,看温泉的样子应该是天然的。至于这屋,这样是顺着建造的吧。   “你先去洗罢,”慕容白站在一边对我说道,“一会我来接你。”   我一听急忙摆手道:   “别别别......你要是忙你就先去忙吧,我又不打紧的......”   听了我的话,她却是皱起了眉:   “谁说你不打紧的?”   “啊......?”我没反应过来。   她又继续道:   “你好好洗吧,我......今日无事。”   说着她便出了屋子。   我留在原地瞪着眼看着慕容白离开的身影,她这话的意思是......今日要陪上我一整天么?其实她,也很体贴的不是么?   我一边想着,一边倒也听了她话的去温泉里泡了个舒服。   哎呀呀...这生活...真带劲!   洗完澡,出了屋子,只见慕容白只身一人侧立于日光之中。她一身黑色长袍,镶着金边的衣领衣袖在阳光下反着光。她好看的容颜陷在阳光里,我心头一动:   “欣然......”   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我:   “好了?”   我点了点头。   她道:   “走罢。”   说着便提步向前走去,我也只好屁颠屁颠地跟上。   我大概是知道有个什么楚国长公主来秦国了,当然我也记得慕容白说的要让单寒飞入赘楚国的事,为此慕容白还许了几座城池。更不会忘了慕容白是要让我出这个头......   真的是。   不过我现下心里好奇的是,按道理来说慕容白今日应该是会很忙才对,可是她现下同我一起呆在这长生殿又是几个意思?   “......”我看着她那笔直僵硬的背影,忽地就有些怀念昨晚的慕容白了,正想着,忽然就觉得一股寒气迎面而来,她回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惊的我一背冷汗,我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慕容白...怎么觉得她这眼神是要把我五马分尸呢。真是喜怒无常的女人。   “嘿嘿嘿嘿......”我赔笑着。   她却不买我的账:   “想什么?”   “我......”我能说我在想昨天晚上你被我压在身下的感觉么?虽然只有那么一小会。   她盯了我半天,就在我以为她要发火时她却转移了话题:   “去用午膳罢。”   我一愣:   “可我才刚吃完早饭没多久啊......”   “怪我?”她挑眉。   我:“......”   我只想知道这个脸厚的女人真的是慕容白吗?说的是什么废话!不怪你难道要怪我吗?是谁昨天晚上把我捅到昏死过去的?!是谁让我今日早上痛到下不了床的?!她还真好意思说出口来!我都不好意思听了好吗?!   “我吃......”沉默了半天,我才从牙缝里逼出了这两个字。   可是还是心里不舒服,于是我是嘴贱道:   “你是女人么?”   她横了我一眼:   “比你女人。”   我:“......”   “你不懂温柔体贴、怜香惜玉吗?”我还是不死心地质问道她。   “你是玉吗?”   我:“......”   用过了午膳后,我本来是要打算去睡个午觉的,但我刚上了床准备躺下时忽然发现慕容白站在床前皱着眉,看着我。   “怎么?”我不解道。   “这么心急?”她问道。   这,么,心,急......   我他娘的瞬间就想歪了!我一张俊脸涨成猪肝色,我破口大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你要不要脸了?!你才心急!你全家都心急!别以为昨天晚上我让你压了你就可以天天压我了!流氓!无耻!凭什么让你压我啊?!我压你了吗你就这么猖獗!”   骂完后,后者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吃完饭后不要急着躺下,胃不好。”   我:“......”   慕容白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转身打算出去了,临到门口她停下了脚步,声音淡淡的没有起伏道:   “还有,是你自己说让我压也可以的。”   说完后她就走了,只留下我一人徒伤悲。   我“......”   我,为,什,么,当,初,要,说,那,句,话......   天作孽,尤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次日   当我从床上爬起来,睡意朦胧地开始自己穿衣时,那个昨天名义上是陪了我一天却是实际上气到我吐血的人开口问道我:   “这么早?”   同时也唤退了欲上前来服待我的宫人们。   这时候确实是挺早的,因为这个时辰点里身为一国之君的慕容白正准备去早朝。但本着睚眦必报的心里我就是不想顺着她:   “呦,怎么会早呢?鸡都起床打鸣了好吗?”   她点了点头:   “嗯,鸡也在穿衣了。”   “......”她这意味深长的话让我心窝子都疼了起来。   你们见过哪个作妻子的当着丈夫的面骂他是鸡吗?   我冷哼了一声,不打算理她。   我斗不过她我还和她斗什么斗!   刚穿好衣打算出去,慕容白却又是问道我:   “去哪?”   我十分冷淡且高贵的说道:   “你管?!”   “我管。”她却如是说道。   然后走到我身前皱着眉说道:   “出宫?”   我:“......”   真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娃。   见我默认了,她叹了口气:   “下午早些时候回来,楚国长公主访秦,有一场国宴。”   我愣了一下:   “国宴?我要出席?”   “你是王君。”她淡淡道,“还有银票么?”   我干笑了两声。   “床头柜子里有,自己拿。”她淡淡道,然后便去上早朝去了。   我倒是十分开心的,丝毫不介意那女人拽得要死的语气。虽然我不是一个以出卖肉体来赚取钱财的人,但是慕容白这娘们终于知道了要往我床头上放钱了啊!   于是我十分欢快的拿了十几张银票,迎着晨曦的光出宫去浪了。   出了宫,到了王都的街上瞎转悠。这点正好是出早市的时候,我像一个十足的富家公子一样,一路逛着早市一路陪着那些小商们瞎扯,天南地北一顿瞎说。时间倒也过的快,天大亮后太阳也就出来了。早市散了却又上了白市,白市的商家们明显要比早市多,但早市买的却是些个生活用品,白市卖的又是些日常用品。除了早市白市外,秦国还有夜市与草市。什么时候出什么市,哪一个市在哪卖,卖些什么都是有严格的规章制度的。如有违背,那将是处以重刑。   秦国是个等级与刑法十分严厉的国家,王、臣、士、农、工、商分层很严格,六大等级自上而下管理。每个秦国人一出生就限定了等级,不得越级,而且不同等级之间不得通婚。这样的国家制度会使效率很高,能齐心做大事——这也是为什么秦国能立国一百多年不败而且百姓多尊敬君王的原因。   但同时,这样的制度也会激起百姓的不满。加之自古以来,历代君王都是奉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因为商业的高速发展不利于君王的统治,尽管慕容白在位已然对商业放松了很多,但因为问题积累的太久太多,所以现下秦国商业仍被打击的十分严重。   这么搞下去的话,要变法会很困难呐......   鬼谷山出纵横派,纵横纵横——纵者为商,横者为武。鬼谷山的治世之道都是从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出发的。换句话来讲,我若是想要在秦国实行变法的话就一定会从商业开始整顿。   可问题是......   秦国百年来都是依靠农业发展富强的,若要推翻他们固存百年的思想去搞个新花样出来,先不说朝堂上的那些顽固不化的大臣们会怎么弄我,光是整顿商业,被触动利益的那些人就能弄得我永不翻身,死翘翘了......   这真的是在玩我啊......   变法会被暗地里的人搞死,不变法会被慕容白玩死......   我横竖都是要一死了么?   (本章完)   ☆、第二十一章 旧人相识   第二十一章旧人相识   我越想越心寒,越心寒我就要越想。所以我已然沉醉在了我思想的大海里了,压根没注意到身前已然站了个人。   “谷公子?”一个好听的女声轻声问道我,“公子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我回过神来看向来人,只见一名长相十分娇美的妙龄女子身着一袭浅色长裙站在我身前,她身后还跟了个丫鬟。   原来是那日在雅琳居见过的琳琅。   “原来是琳姑娘,”我笑着行礼客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小事烦心罢了。多谢琳姑娘记挂了。”   “叫我琳琅便可,”她温柔地笑了笑,“需要我帮忙么?”   “那你也叫我从南就行了,”我笑,“不如寻个僻静处我再同你讨教一二可好?”   “也好。”她应道。   醉仙楼   “琳琅倒是寻了个好地方。”我一边吃茶一边笑着对琳琅说道。   此时的我们处在醉仙楼二楼的一处雅间里,地方是琳琅寻的,不过倒是僻静风景又好。不过更令我诧异的是,我来王都多日竟未知道这醉仙楼的茶竟是这般的好。   琳琅笑了笑,雅间就她与我俩人,说话她倒也放开了许多:   “替从南寻个好地方,我自是应尽心尽力的。”   我笑而不语。   眼前这女子相貌十分美丽加之又很聪慧,我们不过一面之缘,她却如此待我。不得不让我心生疑惑,要么她是有什么企图,要么她就是欢喜上我了。然而无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若是有所企图,那便定是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这对于微服出巡的我来说,真是很头疼的事。她若是欢喜上了我,那我就更没什么好下场了。要知道前天晚上我就是因为她,才会被慕容白那个女人压的......   不提这破事了......   “从南可是有心事?”琳琅沏了一杯茶,递到我面前问道我。   我接过茶,淡淡道:   “心事倒是没有,只是府上的下人们让我很头痛罢了。”   我见她不说话,便故意试探道:   “我家府中下人众多,管家却管理不到位,加之几个亲戚朋友在府里当差,得了势又欺于他人,我却碍着情面不能辞退。如此长久以来府上的下人们定会对我有所不满,这让我十分头疼......”   她淡淡一笑:   “我在雅琳居多年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而我常有的做法则是让他们升一批,降一批。”   我心头一动,抬起头盯着她的双眼,语气森然道:   “你知晓我的身份。”   这女人太聪明了,是友还好,就怕她是敌。   她轻笑一声,然后伸出手来轻轻地敲了敲我的额头:   “小子,怎么?做了王君后竟未认出我来?”   我一愣,记忆中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对我......   “你是药姐姐?你的脸治好了?”我吃惊地喊道她,“阿森呢?”   真是一别经年,我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她时会是这般光景。   我刚满十四岁那年曾与苏域一起在天下游玩,天南地北一顿好吃好喝。然而却在冬日里被江湖上往日的仇人追杀,因被下了黑手,中了小人的奸计。我身中剧毒,苏域也是遍体鳞伤。但她却仍拼死抵抗,后我因不忍拖她后腿,在逃避敌人追杀时跳入崖底。却被一男一女救下,带回了药王谷。   自然,那名女子就是我口中的药姐姐。只是当日她曾因脸上有伤而被毁容,如今这般模样我竟不认得了。想必她应该是被阿森治好的吧。   阿森,也就是那时救下我的那名男子。他是药王邳彤的后人,姓邳名森,字味允。   “你还知道问起他来啊......”她好笑地敲了敲我额头,“自从你被你那个什么师叔寻回去之后就没音信了。阿森整天都在念叨着你,可你呢?”   我尴尬的笑了笑。   也确实如她所说,我在被阿森救下一个月之后就被苏域寻到了。后来就回了鬼谷山,那时我还记得同苏域说过有时日我要与她再一同去拜会他们的。可是后来我好像是受了什么伤,记性变的不大好了,有许多个记忆我都记不大住了。后又忙于习武读书,受师父教诲也就忘了那事。再后来苏域丢下我一人下了山,直到前些日子才再相会。   那日在药王谷一别,想不到已有三四年了。如今再相会时,我竟认不得她了。   “药姐姐,你怎么会在秦国?你的脸......”我寻问道她。   “你还是叫我琳琅吧,我本来就同你一般大,别叫我什么药姐姐药姐姐的,当时我只不过是端了碗药给你,你就叫我药姐姐药姐姐的......”她笑着说道,“不过没想到与你相别三四年,你竟长得如此清秀好看了。”   我红了红脸,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的我个子是不怎么高。好吧,我承认那时有点矮。所以见到她比我高就叫她姐了......   不过如今我竟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想来也真是欢喜啊。   “琳琅......”我试着叫了声她,心里因是故人相识的原故也多了几分欣喜。   琳琅笑着点头应道我。   我像是忽然记起什么似的问道她:   “不过你怎么忽然到秦国来了?还成了那雅琳居的......”我意有所指道。   琳琅轻笑道:   “我本是秦国人,在秦国有什么不对吗?至于我为什么什么会出现下雅琳居......”她顿了顿,笑,“掌柜出现下自己店里有什么不妥吗?”   我愣了一下,因几年前见她与阿森呆在一起我便一直以为她也是药王的后人。原来她竟是秦国人,可她开什么店不好,偏偏开了个青楼,那我那天逛青楼岂不是......   我立马变得有些沮丧了,我的一世英名啊......   琳琅见我这般模样便笑道:   “好了......那日是我听陈妈说来了个少年贵气的人,心下一猜便估计是你,再问了问你外貌,与猜想的相符一二。所以便去瞧了瞧,不过你倒是没把我认出来。放心,我不会拿此事笑话你的,再者,你逛的青楼还少了么?”   我掩面叹息:   “你坑我呢?早些年你又不长这样,没认出来多正常......”   早年认识她时,因容貌残缺所以在药王谷时她都是以纱掩面。如今她相貌倒是好了,可我又没见过她毁容之前的模样,不认识也太正常了吧?可她倒好,仗着我对姑娘的喜欢,硬是装作不认识我还来哄骗我......   琳琅听我说完后笑地更加的欢乐了:   “难道还怪我不成?”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充满了无奈之感。   正好方才那会她点的菜也上来了,出来这么久我倒是真饿了。见饭菜来了,便立马举起筷子就开动了起来。   “你慢点......”琳琅见我这饿鬼样,狠狠地抽了抽嘴角,问道我,“莫不是慕容白没给你饭吃不成?”   我一边扒着饭一边回道:   “她?整天板着张死人脸的,对着她有什么胃口的......”   说是这么说,可我这人就是没骨气,偏喜欢对着慕容白倒胃口。   琳琅点了点头:   “慕容白性子是冷了点,不过听说你们成亲已然有一阵时日了,你也该习惯了。”她又顿了一下,继续道,“你的那身份......”   我知道她是在说我女子的身份怎么对慕容白,我笑:   “她一开始便知道了。”   她一愣:   “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你们......”   我放下碗,喝了口茶淡淡道:   “我喜欢她,男也好,女也罢,我都只喜欢她。我知道这段感情意味着什么,但我就是这般欢喜于她。若我待她真心,又何惧他人?”   琳琅垂下眼,喃喃道:   “若待真心,何惧他人......”   我一口将茶饮尽,笑:   “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她笑:   “自然。但,我怕你吃亏......”   我摇摇头:   “在她那吃亏,我也是甘愿的。”   “是么?”   “你说呢?”   琳琅笑了笑,有些寂寞道:   “可有的人,却并会同你这般想......”   我挑了挑眉,刚才我就注意到了琳琅的不对劲:   “你有喜欢的人了?”   她叹了口气:   “是呐......但那人又不像你一样这般洒脱。”   我张了张口,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感情这事,只能靠自己。   气氛一度有些沉默,过了很久琳琅才开口道:   “怎么没见到你师叔?”   师叔?   我没好气道:   “鬼才知道她死哪去了!我都好多日没瞧见她了......”   “说起来......”琳琅忽地笑的十分阴森,“我一直以为你都是喜欢你师叔的。毕竟当初你为了她可是跳过崖的。”   我白了她一眼,不想理她。   她却继续道:   “小南南,师叔和慕容白,你喜欢哪一个多一些?”   我想都不想便回道:   “你这不废话吗?!一个是我师叔一个是我妻子,你说我喜欢哪一个些?”   她笑:   “可你有些时候的下意识行为让我不得不怀疑呐......”   我决计不理这女人了。   以前的药姐姐多好啊,虽然老爱欺负我但也不是现下这模样吧?莫不是她在青楼里呆久了的原故?!   嗯,应该是。   吃完饭,又同琳琅闲扯了一番。我问她怎么没见到阿森呢?当年我还年轻的时候可是一直以为她同阿森是有□□的。   结果她听了我的话后却是对我翻了个大白眼:   “你问邳味允?”她斜着眼睛问道我。   也不知道这年头的姑娘是怎么了,她一个,苏域一个还有那慕容白,好像都是瞧我不爽时都是斜着眼看我了。   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心底是十分想念阿森的,他医术好不说最主要的是他长得是十分的好看啊,温柔又体贴的。   咳咳......是十分让女人心动的男子。   当然,在他面前我倒是十分不介意做个娘们......哦不,是做个姑娘。   琳琅笑地十分阴森:   “你别打他的主意了,他有心上人了。”   “什么?!”我表示十分愤怒,“是哪个王八糕子抢了我家阿森?!”   “呦,是哪个不要脸的家伙在哪口出狂言?!”一声好听却又带着十分鄙夷的声音从我身后的门口处传来了。   我身子一僵,自从那日在府中一别我倒是许久没见到她了。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对着来人小心翼翼道:   “师叔......”   琳琅见我这般模样对苏域,那脸上立马就是笑脸如花的。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琳琅,并用眼神质问道她: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域在我后面?”   她含笑的眼睛回道我:   “是你太笨,奈我何?”   “......”我以手扶墙,无力问苍天。   “呦,我怎么敢当王君陛下的师叔呢?”苏域依旧是那一身血红色长衫,懒懒地斜靠在门上。   我瞧着她那模样,眉头一皱,这才几日不见她怎么憔悴了不少?   “你又喝酒了?”我闻着她身上的酒气,站起了身来,走到她身前问道。   她却并未理我,倒是同一边的琳琅说道:   “许久不见,琳琅。”   琳琅亦笑道:   “是有些时日不见了,怎么?你也在此处用餐?”   “晌午那会来的,方才打算回去的时候听到你们的声音便过来瞧了瞧。”   “原来如此。”   我见苏域与琳琅两人聊地是越来越欢便不得不出声阻止道:   “好了!琳琅,我先送师叔回去。一会她酒劲上来了,这四月天的我怕她伤了风寒。”   “也好,我便先回去了。你若有空便多来我那坐坐。”琳琅笑地十分有深意。   “好的。”   等送走了琳琅,我看着双手抱于胸前,一脸的拽样的苏域。无力地叹了口气,上前问道她:   “回去吧?”   苏域眼皮子都没抬起一下。   “......”我深感无奈,“你该不是光喝了酒没吃午饭吧?”   依旧是拽得要死。   “......”   我只好上前将她横抱起,然后运着轻功从窗户上跃下去。打算找个僻静的路子将她送回纵府去,毕竟我还不想让整个王都的人都认识我。   路上苏域倒是很安份,只是在开始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未做任何反抗地任我抱着她回了府。   我倒是无心去想她这一不寻常的举动,我关心的是这人的身子似乎又轻了一些。   这女人该不是为了将自己嫁出去在减肥吧?   想想有可能,兴许是前些时日我大婚刺激了这女人,她二十八都未出嫁的那颗心又开始萌动了。我是不是得给她寻个什么人家?   这样想着,不大一会就到了纵府。   刚从房梁上落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听见一个许久没在我耳边响起的声音出现了,依旧是那么经典的台词:   “死断袖!你还要脸不要脸了?连苏姑娘你都不放过!你对得起我家王上!”   我僵硬的转过身,对着多日不见的小桃子赔笑道:   “小桃子,许久不见......”   “呸!你少给我套近乎!瞧你那尖嘴猴腮的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不把苏姑娘放下?”小桃子显地十分愤怒,对着我就是十分不计形象的大喊道。   “......”我干干的笑了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过了小桃子,抱着苏域就回了房。   将苏域放到床上后,我又唤来下人让其伺候苏域洗漱一下。一身酒气的,我怕她会睡的不舒服。   苏域却是拒绝了下人进来,她躺在床上,酒劲上了后醉意朦胧的双眼看着我,寻问道我:   “这几日......过的可好?”   我点了点头,起身给她倒了杯茶,端到了她面前喂她喝下:   “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我皱着眉头问道她。   这人酒量本不怎么好,这么死喝的不伤身体么?   “高兴......”她笑着回道,“小纵纵成亲......”   我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我并不喜欢苏域如此这般残害自己身体的行为。   而且,她是在强颜欢笑。   我不喜欢,很不喜欢。   “......”   见我不说话,苏域又道:   “我没醉......”   “你醉没醉我说了算!”我口气有些生硬道。   对着这样的苏域,隐约我火气有些大。   “......”苏域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将眼睛闭上休息了。   我见她累了,便唤来下人帮她换了身干净衣物。又吩咐了一会去做点清淡的食物,等苏域醒了便送进房去。   嘱咐完这些事我才从屋子里出去了,一到正厅就遇上了正在气头上的小桃子。   我见她如同瞪杀父仇人般地盯着我,一时间头皮有些发麻。正打算说些什么呢就听见她咬着牙道:   “我不管你是同苏姑娘有些个什么往事,但你现下已然是同王上成婚了,请你尊重一下王上!楚国长公主今日进宫访秦,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愣了一下,对于小桃子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听她说的好像是我同苏域有个什么□□一样......   “她是我师叔......”我解释道。   我知道这小桃子虽然只是个宫女,但她却是自小呆在慕容白身边伺候的。我下意识的并不希望她会因此而误会我,更怕慕容白多想。   小桃子不耐烦道:   “我当然知道苏姑娘是你师叔,王上也知道。所以你大可放心王上不会误会你,可这秦国的子民知道吗?你这么对苏姑娘,你让秦国的子民怎么想?你让王上的面子往哪放?”   我心下一惊,我现下才发觉了我是娶的是慕容白,一国之君。我不经意的一举一动对慕容白来说可能就是无形的一种伤害。被小桃子这么一说我背上都出了冷汗来:   小桃子见我不说话,又继续道:   “我们王上正统出生,三岁立为王长女;五岁熟读四书五经,兵法经典;十四岁领 兵作战;十六岁继成大统。在位七年,秦国国力富强昌盛。天下谁人不赞?你以为你同王上成个婚容易的很,没人反对么?要不是王上力排众异,你以为你能活着进大秦么?莫说王上,就连普通的士族,你见过哪个与平民通婚的?真以为你们鬼谷山的名号大的很么?”   小桃子越说越火大:   “那日你爽了王上的订婚宴,让王上百般难看。大婚时又是一幅不情不愿的模样,后来我受王上之命远迎楚国长公主,你倒好,还去逛青楼!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今日楚国长公主访秦,你不在王宫呆着也就算了!新婚宴尔,出宫抱了个大姑娘回纵府!你生怕王上的脸没地方丢么你?!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被小桃子骂的无言以对。   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李武还有李德全见我时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了。合着我这登徒子的形象已然是深入人心了么?   虽然小桃子骂我的话有些地方确实让我不爽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我似乎确实伤到了慕容白。   忽地记起那日我逛了青楼回宫,慕容白在青灯下看书的模样,心里一痛,便对小桃子开口道:   “我记得了,现下时辰还早,我们先回宫吧。”   小桃子那吃人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   我便也只好跟上前去了。   (本章完)   ☆、第二十二章 爱与恨   第二十二章 爱与恨   回了宫,刚到长生殿我就问道宫人慕容白去哪了。   宫人说慕容白还在御书房与大臣们处理政务,她吩咐说若我回来了,便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去御书房寻她。   到了御书房,正好遇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几位大臣,好巧不巧又是客气了一番。   等我进了御书房,慕容白正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见我来了她头都没抬一下,淡淡道:   “回来了。”   一贯的陈述句语气。   “嗯。”我点了点头,自己又找了个椅子坐下。   屁股刚挨到椅子就听见那冷清的女人问道我:   “可有见过项瑶?”   我愣了一下:   “谁?”   “......楚国长公主。”   “没,没见过。”我摇了摇头,心里很奇怪为什么慕容白会问我这个。   慕容白点了点头,便再没开口了。她就一直那么安静,坐地笔直地在那儿批阅奏折。我怕打扰了她,便只好寻了个离她远点的位置坐了下来,安静的等她。   其实绝大部分时候里,我同慕容白都是相对沉默的。   我沉默,是因我喜欢她。年少莽撞,有的事我看的通透,却又怕自己会说一些伤了她的话,便只好沉默。   她沉默,是因她不知怎么对我。她性子向来都是那么清冷,不会对谁示好。大抵是因为愧疚吧,很多时候她对我都是听之任之。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与慕容白总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却怎么也走不进她的心。原来只是因得她是在利用我,又愧对着我,所以她没有办法放下一切来面对我。我年少时不懂她处境,只是自顾自地去追逐她。   后来懂了,却也晚了。   因为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一生,犯的最严重的一个错误便是我只把慕容白当作慕容白,少年得志的我,眼底从未有过秦国国君的存在。   只可惜,我懂的太晚,爱的太早。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然暗透了。慕容白才处理好今日的公务,站起了身来。   “走罢。”她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道。   我听话的站起了身,然后跟着她的步子向门外走去。   “王上,王君,晚宴开始了。”一出门,李德全就对我们行礼道。   “嗯。”慕容白点点头,然后便带着我领着一众的宫人去了设晚宴的太和殿。   太和殿   太和殿,嗯,我是知道的。   毕竟上回同慕容白成婚就是在这里举行的,算上这次,我也才来过这儿两回。前后两次身份却是有所不同。   我一脸淡定实则内心无比得瑟的看着大殿下朝我与慕容白行礼的百官们,心里就是这么爽。忽然觉得娶个一国之君,也没什么不好的。虽然凶是凶了点,但好歹面子上我是赚到了——当然,前提是我并不知道在秦国子民眼中我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众爱卿,平身。”慕容白开口对着那些行大礼的大臣们说道。   礼成,入坐。   不要问我这场宴会办的是什么,有哪些人入了座,不说了什么话!我都不知道!   因为打从菜上来后,我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桌面。我不是我说啊,这秦国打从早些年富了之后,这生活过的是十分的好啊......瞧瞧这国宴上的菜,啧啧......   先容我吃会......   我吃的正欢呢,忽地感受到了一阵寒光。我抬头便看见了坐我身旁的慕容白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又看了一下大殿中正歌舞响声一片的众人们,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慕容白。我寻思了一下,难不成是我吃的太欢抢了这女人的吃的,所以让她不爽了?——可惜我只猜中了前者。   于是我自作聪明地把食物分了一些给慕容白,虽然我是一脸的舍不得,但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是斗不过这个睚眦必报的女人的,还不如随了她愿。   见我把食物推给她,慕容白的脸色又是冷了几分。   我见状心下一惊,难道她不喜欢吃烤乳猪?!   于是我把我最爱吃的鸡,推到了她面前,一脸的赔笑。   结果她依旧是不领我的情......这娘们真是难伺候,改天我非收拾她一顿不可!   “很饿?”慕容白板着一张脸,冷着声音问道我。   我一脸的笑脸如花,在外人看来还以为看我们是在调情。但我知道,调——是有的。情——是没有的。   因为当我点头表示对她的话做了肯定的回答后,她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是这么回复我的:   “那多吃点,免得夜里昏了过去。”   我一张脸涨成猪肝色,对她低吼道:   “你要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之下的你居然同我讲起了黄段子!”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喝了口酒,淡淡道:   “你不是很‘饿’么?我怕你‘饿’昏了让你多吃点有错么?”   “......”要不要那么强调那个饿字......   你才饿!你全家都饿!   我被慕容白这么一整,再也没了对食物的心思。只好看着大殿中的歌妓们跳舞,可这一看不打紧,当我发现里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时我冷汗都掉下来了。   谁能告诉我......什么时候纵七和琳琅勾搭在了一起,还混进了王宫。   我瞬间脸都吓白了,我倒是不担心琳琅会做个什么,我就是怕那瞎搞的纵七会给我搞出个什么事来,上回她给我留了个大红唇印搞得我受了慕容白几天的冷气。这回我都同慕容白成婚了,她要是做出个什么引人深思的事来的话,我觉得我连今日晚上的月亮都见不到了......   果然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纵七那个不要脸的居然敢踏着舞步走到我身前来了,还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我脸都绿了!虽然她戴了个面具,但我发誓慕容白已然猜到她是谁,因为慕容白那双寒光已然快把我给杀死了......   就在我与纵七僵持不下时,慕容白忽地站起了身来,顺着纵七的邀请带着她进了舞池。翩翩起舞了起来。   秦国讲究风雅礼乐,上到王室下到平民,都会起舞与乐器,所以慕容白进了舞池跳舞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对我来说不是啊......   我这是头一回见慕容白跳舞啊,啧啧......她那一袭黑袍在众人中十分明显,她皎好的身材映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让人见之忘怀。   真是我的好师妹啊......   我发愣的看着翩若惊鸿的慕容白,脑里记起了一首诗来: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   一舞毕,众人皆赞。   慕容白却依旧是一张风轻云淡的脸,她走到我身旁看了我一眼,然后坐了下来。   “......”不用说,我知道我又把她给得罪了......   “早就得知秦国国君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一名年纪约摸十六七岁的女子站起身来对慕容白说道,“项瑶见过秦王,王君。”   原来这个就是楚国长公主?有意思,我上下打量了一下项瑶,嗯,倒像个公主。只是有些奇怪的是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一般,有些亲切之感。   “公主客气了。”慕容白淡淡道,“今日公主来秦,秦设薄宴,望公主切莫见笑。”   “国君客气。”项瑶行了行礼,继续道,“瑶,今日来秦乃见贵国世子单寒飞一面。”   呦,这姑娘倒是直接。   慕容白没有说话。   “在下单寒飞,见过楚国长公主。”宴会里本来坐着的单寒飞此刻已站起身来,对着项瑶行礼道。   闻声,项瑶便朝单寒飞望去。   不得不说那单寒飞虽然是弱不经风的模样,但好歹倒也长得人模狗样的。所以项瑶见了他。倒并未说什么。   “呈国书。”顿了半天,项瑶才开口对她的下人说道。   片刻,便由随她而来的宫人将楚王的国书呈到了慕容白面前。   慕容白打开看了看,大抵是觉得在意料之中,所以她并未说什么。然后拿出了国印盖上,再交还给了项瑶。   确认之后,慕容白一把拉起我,然后举起酒杯对众人说道:   “秦,将与楚联姻!大秦世子单寒飞将于楚国长公主项瑶择良日完婚!”   “贺王上!”   就这么,在一片贺喜声中这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翌日,我难得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出了宫门,我一路低着头想事。这楚国的长公主与单寒飞的婚事十之八九也算是定下了,也就是活距我去替慕容白收拾这烂摊子的时间也不远了。回想看看啊,打从我来到了秦国后就没过过几天的安稳日子,连青楼都没去过,慕容白啊慕容白,你该对我好一点啊!   到了地方,我抬头看了看那大门上金光闪闪的几个“单亲王府”字,心里又是一阵不爽。这府和我那纵府比起来,真的是......太奢侈了吧?明明我是这秦国的王君却让我这么穷酸,慕容白啊慕容白,你是得多看不爽我?   “来者何人?”门口的守卫见我欲进门,便上前问道我。   我只好给他们看了看慕容白给我的腰牌。   “奴见过王君陛下!陛下万福!”   也不知咋的,忽然他们就跪倒了一大片。这光天化日的,这感觉......真爽!   我清了清嗓子,作出一副斯文模样来:   “平身吧。”   “谢王君陛下。”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不一会府里的管家就迎了出来,我对管家说道:   “不用这么兴师动众的,我是来找单寒飞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不是来找单振林的,开玩笑!我是算准了他们现下还在上早朝才来的好吗?单振林毫无疑问是个老狐狸,我才不想这么早就和他杠上。   “大公子在书房,奴这就去叫。”   我摆手道:   “不了,带我去就行了。”   “诺。”   不得不说单亲王府真的是大啊,我跟着管家在府走了半天才到了单寒飞的书房前,我止住了欲唤单寒飞的管家,并让他退下且嘱咐他不得让人来打扰,想了想又吩咐他去办了一件事后,我又在在门口顿了一下才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单寒飞穿着一身玄青色的长袍,面若玉冠又颇有些秀气的模样坐在书桌椅前正在发呆。   我轻轻地绕到她身后,看了看她桌上宣纸上写着“项瑶”两个字,加之她这一幅呆傻的模样,我心里一沉:   这小子该不是喜欢上了那个什么楚国的长公主吧?   想到这儿我脸上就挂不住了,于是轻咳了两声。吓的单寒飞脸都白了,一见是我又急忙从椅子上起身对我行礼道:   “王......王君......陛下?您......怎么......来了......”   我点了点头,将她扶了起来。脸上是正经无比的神色:   “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我叹了口气,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对着单寒飞说道:   “昨晚可曾见过楚国长公主?”   “见......见过的......”她红着张脸说道。   我见她那一模没见过女人的样我心里就来气!这人怎么跟个蠢货似的?只是提起那什么公主她就红了张脸的。真的是......没出息啊......   看样子她还真对那个什么公主动了心。   我笑地一脸和善,问道她:   “可曾喜欢?”   “......”她红着张脸不说话。   我心里狂笑三声,这孩子怎么这么纯情?   “她是你未婚妻,喜欢也是应当的。不必在意。”   “回王君陛下,寒飞记着了......”她红着张脸点了点头。   我笑道:   “你我年纪相仿,不必如此多礼。”   “回王君陛下,君臣之礼,不可无。”   我也只好由着她了:   “随你吧。对了,这次楚国长公主会来秦住上半个月,我已吩咐了下去。她就住在距你们府上不离的府里,你这几天没事就多与她相处相处。你们虽是联姻,但我与王上都是希望你们能相处好点。”   “谢王上,王君。”单寒飞行礼道。   “嗯,五月初便会起程去楚国,婚礼上的事礼部会处理的。倒是你父王,你应当多陪陪他,”我语重心长道,“他就你这么一个儿子......”   “寒飞知道了。”她低着头,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看样子好像她与单振林的关系并不大好?   不是吧?单寒飞不是单振林的独子么?   正想着,管家就敲门行礼道:   “王君陛下,大公子,楚国长公主殿下来了。”   单寒飞一惊,整个人都僵硬了。比起她我倒是淡定多了,因为那人是我叫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我侧过头对单寒飞说道,脸上是一派正经样:   “去吧,去一同见见人家。”   “诺......”   正厅   我一进大厅就看见了穿着一袭明黄色长裙项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她悦耳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   “项瑶见过王君陛下。”她对我欠了欠身,脸上倒是挂着淡笑。   我笑着点了点头。   而我身后的单寒飞则是从见到项瑶起整个人都处在别扭和不好意思中。   我整个人都不爽了,她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劲?!   居然比我还没出息!!!   我越是瞧单寒飞那样我就糟心,不就是个娘们么?见个面至于这般害羞不成器没出息么?慕容白那么拽的女人我都把她治得服服贴贴的,这小子个头比我高那么多怎么还没我一半聪慧呢?   于是我只好出面道:   “不知公主来秦可还曾习惯?”   项瑶笑地一脸端庄大方:   “尚可,只是我还不大熟悉这王都。”   “这有何难?”我笑道,“不如本君为公主殿下寻个本地人陪公主四下走走?”   “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我客气道,顺手一把推出了我身旁的单寒飞,对项瑶道,“我看仲未就挺合适的。”   项瑶淡笑道:   “有劳世子爷了。”   别人姑娘都这么说了,这单寒飞还半天憋不出个屁来,就知道红着张脸瞧着别人公主不放的。那呆子那样,慕容白到底长没长脑袋啊?怎么让这小子来联姻啊?一点都没有我大秦世子的风范!   瞧他那样!一见着了项瑶就巴不得跟上别人回家了,就算是入赘也得有点骨气吧?!学学我好吗?!   我看单寒飞那没出息的样我也是深深的沉醉了,于是我便只好出面应下了这事。又操心地让管家去做做准备,后来硬是将一个在害羞别扭的世子和一个在冷艳高贵的公主送出了府,让他们瞎转转培养感情去了。   完事之后我被离开了单亲王府,毕竟我还不想见着单振林那个老家伙。   等我在街上转了两圈之后,我忽然记起苏域那疯婆子还在府上呢。虽说昨天才见过了她,不过看她那样好像是有心事一般,所以我决计去见见她。说真的,我怪念她的。   等我到了府上,同管家问了苏域的下落,刚进了院子就听见我那好师妹在那儿扯着喉咙喊道:   “这局不算!我们再来!”   另一个声音则是我那好师叔的:   “纵七,别给脸不要脸的!我是这么教你的么?”   “我师父是柳如风!”   “哼!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   我黑张脸走过去,这两女人果然是在搞赌......   “你们这是......”   我话还没说完呢就听见苏域不耐烦道:   “滚开点,挡着老娘光了!”   “......”我张了张口,却又被纵七打断道:   “就是啊师兄,你杵在那儿干什么干什么?!你一来我就输!你能不能有点眼力劲?!”   “......”你输了关我什么事?!   我一张脸黑的不能再黑地看着这两人,我深深地觉得我被嫌弃了。   于是我退到正厅去了,我寻思着这两人赌一会就能待见我了吧?可我想错了。   因为当正午时她二人从后院里出来打算吃饭时见到了坐在正厅里的我时,脸上的诧异让我倍感欣慰。她终于良心发现了!   “师兄,你怎么还在这?王宫不管饭吗怎么还懒在这儿了?”   “......”心静心静。   “你该不是被赶了出来了吧?”苏域问道我,“难道你是在下面的那个?”   “啥?”我没反应过来。   只见纵七在一边十分配合的将两只手一上一下地叠了起来,还上下动了两下,然后十分猥琐着张笑地十分□□的脸解释道:   “下面的,师兄你懂的。”   我他娘的不懂!   我愤怒道:   “你师兄我一大老爷们会被她慕容白压了吗?!你脑子里装的全是草吗你!”   苏域在靠在一边悠悠道:   “听说现下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姑娘们不就好那一口吗?”   “......”我争辩道,“慕容白不是姑娘!”   “啧啧啧啧......”纵七朝我鼓掌道,“师兄你可真有气魂,敢这么说你的妻子也就是秦王,真叫师妹尊敬!”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我觉得我大概是斗不过这两女人了,于是我果断地做出了不留在纵府吃午饭的决定。可就是这决定却又招来了这两人的一顿热嘲冷讽:   苏域:“哎呀这成了亲就是不一样,都不知道陪陪长辈吃个便饭什么的。哎......”   我:“......”   纵七:“就是就是,这人啊,就是作贱啊。有了好日子过就忘了以前了。”   我:“......”   苏域:“罢了罢了,我们怎么能留住别人呢?”   纵七:“唉,师叔您可别见气啊......”   苏域:“怎会?!这畜生都有自由何况人?”   ......   我站在那儿听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的这两女的指槡骂槐,让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我就那么安静的听着她们骂我,我饿着肚子还要赔笑给她们俩。不是我怕她们,在鬼谷山这两人打小就狼狈为奸的。我斗不过啊!   我这么一个纯情的人,同她们这太上老君级的人物比起来,我怕我真会没自信心在这世上苟活下去。不过好歹这两人骂归骂,最后总算是吃完了饭。我又是一顿陪笑才送回了这两神仙奶奶回了房。找来管家给我热了点剩菜,吃过了我就离开了纵府。   我真心觉得我脑子里是长屎了才来这儿找骂的。   “师叔,”纵七看着我走后唤道她身旁的人。   苏域侧过了头,淡淡道:   “怎么?”   纵七看着苏域的脸,许多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然后又噎了回去。只问了一句她最想问的:   “你可曾恨过师兄?”   对啊,她很想知道苏域可曾恨过她师兄。毕竟当年他们两人的情谊......如今却是这般相对而无言,难道真是岁月的错么?   苏域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不曾。”   对啊,她不曾恨过那人。即便是亲眼看着那人娶了别人然后同别人讲着许多她未有听过的情话时,她也不曾恨过。   何必要去恨呢?   她为什么要去恨呢?她又怎么舍得呢?   闻言,纵七鼻尖一红,差点就哭了出来。打小她就与苏域亲近,自己这师叔有多喜欢大师兄,她是最清楚的。世人都说苏域一生生性飘泊,可他们又怎知每当师叔看见大师兄时,眼底的那种眷恋?   她有幸见过师叔最美的笑,在三年前的那个晌午后。当师叔穿着她最爱的人送她的血红色长衫与师兄拜堂成亲时。那样的笑容太美了。   她不幸见过师叔最苦的笑,在三年前的那个黄昏里。当师叔穿着她大喜时的红袍听到她师兄的病情和医治后果时。那样的笑容太痛了。   “师叔......”纵七叹了口气,“离开这儿吧......”   苏域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却是多了一分寂寥:   “连你也觉得......我该走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让她离开?   她已然不能言爱了,为什么还要剥夺了她守候的权利?   “太痛了......”纵七张了张口,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安慰苏域。   “呵......”苏域笑着,依旧是诱惑人心的笑,“至少我还能见到她。”   “......”   对啊,能见到就好了。   她已然失去了一次了,她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虽然......她已然不是她的了......   (本章完)   ☆、第二十三章 □□添香   第二十三章□□添香   当我回宫时已然是晌午过后了,我一到长生殿就吆喝着让宫人们给我做点吃的。在苏域那儿饿了那么久,我越来越觉得我师叔二十八的芳龄......大抵是更年期到了。我越想越觉得对,于是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内殿。等我一抬头,回过神时就瞧见慕容白那女人又是一张死人脸地坐在殿上在批奏折。   “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满道。   吓我一大跳的,这女人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么?   她头都没抬:   “这是我的。”   “......”   这霸道的口气,啧啧......让我竟无言以对!   “你不是应该在御书房么?”我问道她,平时这女人不到晚上是不会回长生殿来的,怎么今日又反常了?   “你管?”   “......”她不拽会死么?   我讨了个没趣,又恰好宫人给我做的饭来了。我寻思着她在这批奏折的我吃饭可能不大好,正打算抬脚出去呢就听见她那拽得像我欠了她多少银子似的口气说道:   “去哪。”   是的,这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句语气。   我心里这个气啊,这娘们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吗?!这么拽!搞得好像我很怕她一样。   “出去吃饭。”我回过头赔着张笑脸说道。   同时在心底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不用。”   “......”   我瞧她那头都不抬语气又淡定的要死的样子就是一阵无语。   沉默了半天,我见她还是没有说其它话的意思,就认真的看了看这内殿的装饰......我现下就只想问问她,你又不让我出去吃饭,这房里就一张桌子还被你占着了你让我上哪儿吃去?难道要让我蹲着吃?   蹲着吃?——那倒也没什么的。   反正我估计这女人也不会好心地给我抬张桌子来,瞧她那面无表情的脸我又不敢让她给我寻个坐。所以我觉得蹲着吃似乎是现下看来最完美的办法了。   我深深地被自己的机智感动了。   于是我果断地把饭菜放地上然后蹲了下去,愉快的开始吃饭了。   正吃了两口呢忽地就打了一个冷颤,又发现身前多出了一个黑影。   我夹菜的手一抖,心里大喊一声糟糕!接着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着慕容白......不不,应该是堂堂秦国国君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咋......咋了?”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她。   说实话,我已然被这女人吓怕了。   我才十八不到啊......她天天板着张死人脸的让我真心觉得怕啊......   结果她倒是没听出我语气里的颤抖,只是冷着张脸盯了我半天,搞得我腿肚子都软了她才寒着声音说道:   “做甚?”   我被她吓的一抖,感觉没吃饭的胃又是疼上了几分,只好十分弱弱道:   “吃......吃饭啊......”   “去桌上。”她命令道。   “哦......”我屈于她的淫威......不,应该是武威才对,然后听了她的话把饭端到那张放着奏折的桌上。   她随后走了过来,一言不发的将奏折收拾了下,给我腾了半张桌子出来让我吃饭。完了之后她又是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继续批奏折。   整个过程没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给我个正眼。搞得我心惊胆颤的。不过还好,比起单寒飞来说我觉得我有出息多了。   好歹我没红了整张脸......   好不容易在一个黑面神的陪同下......不,应该说是寒气下,我总算是把饭吃完了。找了宫人来收拾了一下之后,我寻思着慕容白在这批奏折,我一个外人在这也不合适。   于是我伸着懒腰就打算去内殿后面的寝宫里睡上一觉,我觉得我这是在替慕容白这女人着想。想必一个国家的国君在处理政务时应要个安静的环境吧?我好心好意给她考虑周全了,结果这女人却不领情了:   “做甚?”她见我起身,头都没抬的就问道我。   我僵了僵身子,这女人用得着管那么宽吗?我是那种怕慕容白淫威的人吗我?   对!我不是!   于是转过头就对慕容白笑地跟朵花似的说道:   “我去睡会。”   “你很闲?”她淡淡道。   “没有没有......”我腆着张脸笑道。   她批奏折的手忽然停了下来,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我,问了一句让我鸡飞狗跳的话:   “你厌我?”   我脸当时就被吓白了,这女人不是一向走的是黑白无常的样吗?怎么现下这模样这么像一个问自己丈夫情话时的小女人?   对于这个想法的出现,我被吓得一身冷汗,为了避免自己再想偏了,我赶紧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然后笑的一脸温和,用自认为最温柔最好听的嗓音说道:   “怎么会呢?我怎会厌你......”   我话还没说完呢就迎面感觉到一股冷风,然后我下巴就被这喜怒无常的女人捏住,她的声音像是夹杂了冰块一样冷地我又是一抖:   “不许,这样笑,这样的语气。”   “......”我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大家都是女人啊,这娘们就不能温柔点吗她?   “有话好好说......”我被她捏住的下巴疼的死去活来的,说话我都疼......   她盯着我,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我低头看着她的容颜,意识不受控制地跑偏了,也许是上天见我多年未沾女色,终于要可怜可怜我了。所以在我还未从慕容白的美貌中回过神来时,下一刻我就被一双带着凉气的双唇吻住了。   我心里一惊,整个人就像被□□了一样处于不敢相信和恐惧之中。   不敢相信是因为慕容白这娘们从来都是喜怒无常且又不表露出来,她上一刻都还捏着我下巴的这一刻又吻了我......鬼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而恐惧则是一种本能了,打从我来了秦国,这慕容白总是喜欢先给我一点好处然后就挖了个坑让我往里跳。这种女人我心里虚的慌......   就在我在设想着慕容白的各种心理活动以及我应做出的应对办法时,我忽地就感觉到了唇上一疼:   他大爷的!这女人居然咬了我一口!   都出血了!   我一把推开慕容白,然后一跳蹦老远的。对着慕容白就是破口大骂:   “你做什么啊你?!”   不知道女人应该温柔点嘛!   结果她倒是淡定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继续去批奏折。而我则处于悲愤中。因为刚刚这女人看我的那眼神让我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那眼神里写满了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所有看法,总结起来的话就只有四个字:   理所应当。   对!就是这四个字!   我估摸着这女人是打小好生活过安逸了,所以她觉得任何事都是应该的。   ......   我在那站了一会,深深地思考过了如果再继续同她理论的话......那后果......于是我果断地换了个笑脸对她。兴许是她对我这张好看的容颜心生了妒忌,我在她面前晃了大半个时辰她都没抬头给过我一个正眼......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所以当我发现了慕容白这女人贪图我的美貌以及妒忌我的容颜时,我果断就决定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去了若非殿。   在我心里,我是打心眼觉得我现下收的那徒弟比慕容白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可爱多了。再说了,我也该去教导教导他了。免得慕容白那女人又找我毛病来整我。   大概是楚国长公主与秦联姻的事将近了吧,宫里宫外都忙了起来。我觉得宫外也没什么好去的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每天都睡到旭日东升,然后去若非殿带徒儿,在他面前装装斯文先生样。午饭就在那儿解决了,下午就教那孩子剑术。等差不多天黑了我就回长生殿。回去的时候就能见到慕容白一袭黑色王袍安静地坐在饭桌前等着我。见我回来,她侧过头,面无表情的脸隐在灯光里让我心里一动。   她说:回来了。   嗯。   这才是一对夫妻该有的样子罢。   吃过晚饭后,慕容白就在长生殿里挑灯批阅奏折。我闲来无事便拿本书坐在一边陪着她,偶尔替她添下灯火,续杯茶。   很快日子就过去了,到了五月,秦与楚的联姻也就被提上了章程。   五月初慕容白在朝堂之上定下了启程送亲的日子,去楚国是没什么的,我把这当游历就行了。可我难过的是慕容白这女人要让我去同楚国国君那个老匹夫谈谈聘礼的事......不送就不送吧,这女人送了别人的城池还要让我去拿回来。   呵呵呵呵......   难道女人都是她这样子?这么小肚鸡肠又恶毒还睚眦必报?   “我去楚国了你会想我么?”兴许是这半个多月与慕容白的和平相处让我忘记了这女人的本性,所以我才问出了如此......当自己以后回想起来会自尽的话。   慕容白站在书架下,站地笔直,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听了我的话,她头都没抬的说道:   “否。”   “......”她多说两个字会死吗?   会吗?!   我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嗑着瓜子。我越想越觉得楚国是个龙潭虎穴。虽说楚王已年迈,但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能人......不然怎么可能由一个将军谋逆成王?   “你是不是早看我不顺眼了?”我伤心道,“所以把我搞到楚国去,然后让我回不来?”   这还真像慕容白的风格!   结果她倒是侧过头来,没抓住重点的说道:   “我,搞你?”   “......”   为!什!么!她!要!重!读!那!个!搞!字?!   我恼羞成怒道:   “你又不是没搞过!”   她点了点头,认真道:   “才一回。”   “......”为什么她要加个“才”字?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牙道:   “我还没搞过你呢!”   闻言,她挑了挑眉。语调平平道:   “怪我?”   “......”我被她气的连呼吸都是痛的,一把别过头不打算理这个不知羞的女人了。   有谁能懂我的心?来秦国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每一天我都在意淫......不不,应该是思考着慕容白的身材如何。每晚与她同榻而眠时,这女人不仅不柔弱的躺在我怀里,还十分霸气的右手搂着我的腰,左手搭着我的胸......说好的贤良淑德呢?说好的温柔可人呢?   在慕容白那找了气受后,我寻思着得发泄发泄一下,于是唤来了木三——他是个太监,也是我的知已好友。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和一个太监关系那么好,要知道他曾在我最饥饿的时候给过我两馒头,曾在小桃子百般欺辱我时挽救过我的生命......   说到小桃子,也不知道咋回事的。打从我一到秦国她就看不顺眼我的很。我曾在一个深夜里就这件事与慕容白交换过意见,我觉得一个宫女这么猖獗不太好吧?但慕容白却是告诉我,小桃子是自打她三岁起就呆在她身边照顾她。至于为什么她那么见不惯我,应该是我年少时的风流往事让小桃子......呃......   年少时的事也能怪我?   “王君陛下。”木三来到我身前,对我行礼道。   我抬头忧伤地看着木三,伤心道:   “三啊......我这一去楚国万一不回来了可咋办啊?”   木三想了想,然后说道:   “依王上的性子,肯定会把陛下的尸首给寻回来的!”   “......”我忽然就觉得我是一个多么不受待见的人。   圣人说过,光阴似箭箭在弦上上梁不正下梁歪......跑偏了......   总之,就算我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也得启程去楚国了。   当司仪大臣念完冗长的和亲宣文时都已然是巳时了,而我,为什么要在辰时就来这听!   慕容白站在大殿上,大手一挥:启程!   于是我与李毅带着三千人的送亲大队就这么出发了。   五月初的天,天气已然开始热了起来。因为是送亲,所以队伍须得保持整齐,不能像当初我来秦国时那样。我估计照着行军速度,大约到楚国时,都是五月廿几了。   到了下午夕阳西下,一行人才出了王都郊野,上了官道,踏上了送亲的路。   秦国齐王府   “王爷。”一名年至不惑的青衫男子在书房里对着背对着他的一名衣着华贵,眉目清冷硬朗的慕容宇说道,“线人来报,王君已达茂郡。”   慕容宇听了他的话并未回声,只是淡淡道:   “依先生所见,王上何故派王君出使楚?”   男子低着头,十分恭敬道:   “卑职愚见:王上欲与楚联盟。”   “联盟?”慕容宇重复了一声,然后转过头来,与慕容白颇有相似的容颜却是十分冷冽,“本王的妹妹还真是聪明呐......”   “那么先生可有良策?”顿了顿,慕容宇道。   男子沉默了一下,道:   “在下曾有幸识得一位高人,若王爷能将其收为麾下,想必定会事半功倍。”   “哦?何人能得先生如此称赞?”慕容宇笑了笑,道。   “轩逸。”男子抬起头来,一会一顿道,“那人便是,轩逸。”   慕容宇闻言,神色大惊,急忙道:   “愿闻其详。”   “此人便是十几年前......”男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一个阴谋也渐渐浮现了出来。   送亲的路上倒也平静,我们一行人行了大概十四天多的路后终于到了楚国的王都,因为到达的时候是中午,所以我有幸的见到了楚国盛大的迎接队伍。   嗯......我看了看对面站着的文武官员以及后面名曰“接驾”的军队,再看了看我们这边的队伍。   好吧我确定我们不是来干架的......   到了楚国国君给我们安排的地方后,随行的官员告诉我说进宫要等明天。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因为我还没逛过楚国的王都。再加上这半个月的舟车劳顿,我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于是我果断地回了屋换了身低调的衣服打算出去浪啊浪......咳咳去观光一下。   可当我打开门见到腰间挂了一把剑一脸正气地站在我门口的李毅时,我感觉我头有点疼。   “毅啊......有啥事么?”我干笑道。   李毅一脸的拽样:   “没什么事,只是下官奉命保护王君陛下!”   “......”瞬间我觉得我心口也疼了起来。   当然,我并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人与我一样,心口也很疼。   秦国王都长公主府   慕容司音背对着身后她朝思慕想的人,明明十六七岁的年纪却非要学她姐姐一样冰冷,她寒着声音对王磊说道:   “你走罢,我们不用再见面了。”   那名名叫王磊的青年男子眼底划过一丝不屑,却又要温柔着眉眼对着这个能带给他想要的一切的女人:   “公主,你怎么了?难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吗?”   慕容司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她脑里现下还清楚地记得昨夜她王姐同她说的话。罢了罢了,就当是我对不起你王磊吧,作为秦国的公主,我不能那么自私......   “你很好......是我不对。”她回过头,看着这名那日在林中相遇的书生,若自己只是名普通女子该多好啊......   “王公子。”慕容司音故作冷漠道,“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王磊心下一惊,他并不知道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这位他生命中的大贵人对他如此冷漠,明明前几日这位秦国的公主还对她笑容温柔。他虽奇怪,却又惧于慕容司音的身份。所以他只得提步离开。   而待王磊走后慕容司音忽地就没了所有力气,她任性过很多回,但这次她不能再任性了。王公子......是我对不起你......   “原来公主殿下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刻。”   一个好听的女声从窗外传来,慕容司音立刻警觉地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一缕青衣,相貌十分清秀靓丽的女子站在树梢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见到来人,慕容司音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底那股无名之火瞬间就冒了出来。这个可恶的女人,都纠缠了她一年了!还有没有完了?!   “滚!”慕容司音低吼道。   树梢上的人听道她这般说,面上却并无气恼。她浅笑着对慕容司音说道:   “阿音,我带你去看城外的桐花馥可好?”   “琳琅姑娘!”慕容司音强压着愤怒说道,“请你远离本宫的生活!本宫知道你本事大,奈何不了你。可你若再这样本宫就是穷尽一生都会让你过不安生!”   琳琅苦笑了一声:   “穷尽一生......你就这么恼我?”   “对!你让人恼极了!”慕容司音不留情地说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才会在两年前遇见琳琅,并且被纠缠上,若不是念着琳琅曾要救过她一命的份上她非要杀了她不可!而这个可恶的女人怎么不死去?这样她的世界才能清静下来!   琳琅的眼底全是伤痕,原来这个人这么恼她......   也好,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对这世界有留恋了。   “阿音......”   “本宫许你这么叫了么?你想死?!”慕容司音愤怒道。   琳琅却笑道:   “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   慕容司音不耐烦道:   “快滚!”然后关上了窗。   琳琅看着被关上的窗,就像是慕容司音的心一样:对她永远也不会打开。   罢了,就这样吧。   两年了,她还是看不见她的心。又何必强求呢?   且说离开公主府的王磊这边,王磊是个穷书生,若不是因为遇见了慕容司音他又怎么可能去改变自己?而慕容司音今日却如此待他,让他心生恼火。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办法,他不能失去慕容司音这个贵人。   “公子。”一个陌生的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磊抬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奇怪道:   “阁下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主人要见你。”   “你家主人是?”   “公子去了便知。”   王磊带着好奇就随陌生人走了,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后两人到了一家很是华贵的茶楼,陌生人带他上了三楼,到了一处雅间门前后便对王磊说道:   “公子,我家主人就在里面。请。”   王磊点点头,待陌生人走后他便推门进去。只见屋里十分典雅,还带着茶香。面窗台前背对着他站了一名身穿玄青色长袍的男子。   王磊作揖道:   “请问阁下是......”   男子闻声转过身来,当王磊见到男子腰间别着的腰牌时吓地赶紧跪下身来,对男子恭敬道:   “草民王磊见过齐王爷,王爷万福!”   “平身。”慕容宇淡淡道。   王磊道了谢,然后起身站到一边。   慕容宇沏了杯茶,一边品着一边对王磊说道:   “听说你苦读诗书十二载?”   “王爷见笑了。”   慕容宇淡淡地笑了笑,像是十分无意地问道他:   “今年的秋试可会参加?”   “会的。”   “哦?”慕容宇抬了抬眉,又道,“可是能中状元?”   “草民不才......”   “不才?”慕容宇冷笑了一声,“本王保你高中!”   “王爷!”王磊吓得一把跪在地上。   慕容宇继续道:   “听闻你与本王的妹妹司音长公主相好?”   “......”   “呵......”慕容宇冷笑着,“本王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只要你......”   王磊急忙俯耳过去,二人的声音便低了下去,让人听不大清楚。而他们谈话有关的主角慕容司音,却并不知这一切。   (本章完)   ☆、第二十四章 红尘年少   第二十四章红尘年少   楚国王宫御书房   “本君见过楚王。”我穿着一身华贵的黑色长袍,梳着十分精气神的发型,站地十分笔直且文雅地站在楚王面前。   夜已深,有些话我还是决计与楚王单独说的好。因为我怕明日在朝堂上有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秦王君来了?”楚王虽是年过半百,但精气神还是足。他的模样与项瑶有几分相似,但却更加让我熟悉。   “不知王君深夜到访,所谓何事?”楚王不冷不淡的声音率先响起。   我不动声色地上前沏了两杯茶,一杯递给楚王,一杯给自己留下。然后饮了口茶,淡淡道:   “楚国的茶依旧如此美味。”   “王君若是喜欢,孤便差人赠与王君。”楚王颇有诚意道。   我笑了笑:   “无功不受禄。”   “哦?可秦与楚已联姻了不是么?”   “楚王可知本君是哪派门人?”我笑问道。   “鬼谷派。”楚王有些漫不经心道。   “即是如此,那本君便直说了。十八年前楚王权倾朝野,谋了先王的位......”我顿了顿,“为人臣子却弑君,天下人不耻不说,楚王怕是也担心百年之后有人与你做同样的事吧?而今秦与楚联姻,百无一害......”   楚王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向我刺来,我心里一抖:丫的!不愧曾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   “王君想说什么?”楚王静静问道我。   我轻笑道:   “秦与楚联姻,秦以表友好之意愿赠三座城池。”   “是又如何?”   “可楚王是否能想得到如此一来,秦与楚的关系又当是如何?”我询问道。   我在打一个赌,赌楚王年事已高已厌倦征战。现下的楚国,只是外强中干已矣罢了。自楚王十八年前谋逆成王后,楚国曾繁荣过。但是楚王如今却也有五十多岁了,长年的征战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而楚国现下最大的困境就是无后。   也怪这楚王是个痴情男儿,一生只爱糟糠之妻。不料十八年前楚王谋逆时与发妻尚在怀抱之中的长子在战乱中走散。从此发妻一病不起,在两年后生下项瑶后的六月天里终于撒手人寰。   可怜这楚王与妻恩爱二十几载最后却未能白头。楚王一生只有两名子嗣,长子走失,次女就是如今的项瑶。而现下的楚国太子也只是过继过来的一个草包罢了。   后继无人,这是楚国最大的困境。   所以我就在赌楚王识大体,不会与秦断交。但同样的,这些本是国家机密的东西被我一个江湖门士当着楚王的面说出来。就算我是秦国的王君我也不敢肯定这楚王会不会下狠心杀了我。   毕竟这关系到楚国的国运。   我感觉整个大殿像是死亡一般寂静无声,楚王阴冷的目光盯着我头皮发麻。我并不是觉得楚王有多可怕,只是潜意识里我并不想这么对楚王。我知道当我踏入秦国境内的那一刻起我就要做许多言不由衷的事。我曾以为这红尘无法困住我的年少,然而在后来的时光里,我终于开始妥协了。   我想我并不是善良的,我本就觉得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习的是鬼谷纵横百家之长。世间万物于我而言不过只是一场浮云——理论上我该是这般想的。   可我却并不能办到。所以我在十七岁时交剑下山。入世对于一名鬼谷弟子来说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过程。有的弟子能大彻大悟,有的却被困住红尘。   我想我是前者,可后来我才知道我一直是后者。   在长久的沉默后,楚王终于开了口,却是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   “若孤年少,定不负楚。”   “......”   闻言,我只是沉默地退出大殿。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悲哀我自己做的事。就算我赢了,可我仍会不安。   打我深夜离开楚王宫后,我就没见过楚王了。我并不知道那个男人的所想,然而他却在十日后的长公主大婚的典礼上告诉了我他的想法:   “楚,与秦联姻。愿共修友好。故此,赠于三座城池以表其心......”   当我听完司礼太监读完这道旨意时,我抬眼看向了那个坐在王座上的已是迟暮的男人。正好,他也在回望着我。可他的目光却并无十日前夜里的那般阴冷,他的目光很柔和——我曾以为我看见了光。   我以为我知道很多事,我以为我整日放浪不羁的外表能迷惑很多人。可我终究只是一名凡夫俗子。所以我不懂很多事。   比如那日我离开楚王宫时,楚王深夜里召见的那个人与我往后的命运是那么相关。我以为我最不该信任的应该是慕容白,可我错的那么离谱。   “他走了。”楚王静静地对着黑暗里的角落说道。   片刻之后,黑暗里走出一个相貌俊美的男人。他一生放浪,却又挂着如此严谨的表情。   他走到楚王身后,对着楚王行了一个师门之礼。他轻声道:   “如风见过师兄。”   “师兄......”楚王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带着某种无奈道,“你现下贵为鬼谷子,怎可称我这个早年被逐出师门的人一声师兄呢?”   “若无师兄当日相救,怎可有如风?”柳如风静静道。   “对啊......我曾救过你......”   楚王回过身来,看着眼前这个多年前曾是他师弟的人。若那时的他没有因贪念权力,可能如今的鬼谷子就应该是他了吧?   “看到你如今这般,师父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吧?”楚王淡淡道。   柳如风却是并未说话。   只听楚王继续道:   “原来真的会有报应之说。因为这个位置......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也失去了我的妻子。”   谁曾想过,他的内心到底有多愧疚。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   当年他身为鬼谷门人,交剑下山入楚。一将功成万骨枯,最后成了王。世人只看着他得到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那时年少只想一展宏图,最后却失去自己。   可怜天下人。   柳如风并没有说什么,他只能静静地陪着这位曾是他师兄的男人感叹曾经。可谁又能陪他呢......   他做的事,犯的错。他自己都原谅不了自己。   简安啊简安,你可会知道曾有过一个人,背叛过师门,谋划了一生?   而他,只想你好。   只想你好。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闭眼,我来楚国已然快一个月了,虽然十多日前楚王已下旨回赠了秦三座城池,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可我还是坚持留在楚国参加完了项瑶与单寒飞的婚礼。而现下婚宴已过五日,我也是该寻个日子回秦国了。   木三走到我身后同我说道:   “君上,驸马爷过来了。”   “请罢。”我淡淡道。   不大一会儿就看见已然是楚国驸马爷的单寒飞向我这里走来,完婚的她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喜悦的表情来,我皱了皱眉,该不是这单寒飞与项瑶感情不合吧?又仔细想了下,瞧单寒飞平日对项瑶那股不要脸的劲,感情不合应该不大可能。我看应该是单寒飞一头热吧?   而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时,我心里忽然就出现了一种酸楚的感情来。——但我并不知是为何。   单寒飞走到我身前,对我作揖行礼道:   “仲未见过君上。”   我点了点头,客气道:   “过来了?”   “仲未听说君上要归国了,特来看看君上。”   我摆手散退了下人们,然后对单寒飞说道:   “行了,别那么客气了。这就我们俩,你还是叫我先生吧。”   单寒飞笑着说道:   “既然君上已然与王上成了婚,那仲未就应当叫君上罢。”   我皱着眉不满道:   “你少在我面前给我装!”   单寒飞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见状便问道她:   “怎么,新婚燕尔的,不畅快?”   她白了我一眼,口气有些冲地说道:   “先生还是关心你与我王姐的事吧!”   虽然她这话说中了我的痛处,但是也依然磨平不了我那颗八卦的心。   “听说新婚夜你睡在地板上的?”我笑道。   心里怒吼道:让你比我高!   活该!   单寒飞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却又十分丧气道:   “我感觉她并不喜欢我......”   我心里默默地说道别人是姑娘啊,你以为你是我啊能招姑娘喜欢?但嘴上却安慰道她:   “没事没事,来日方长。”   单寒飞听了我的话倒是没再说什么,却又从怀里拿出个玉佩对我说道:   “今早上,她忽然送了我这个。”   我不以为然道:   “哦......”   她将玉佩递给我说道:   “你看看啊,感觉很珍贵的样子......”   我接过玉佩只看了一眼,然后心脏就狂跳了起来,却又强压着淡定道:   “只是个寻常玉佩罢了,没什么值钱的。不过别人送的你还是收好吧。”   听了我的话,单寒飞赶紧将玉佩放入怀中收好。又笑问道我:   “先生几日归都?”   “今明两天吧。”   “可有告知楚王?”   我点了点头:   “昨儿便说了。”   又同单寒飞说了些有的没的,直到她开口说要回公主府去,我也没留她。看她只要一提到“公主”那两字脸上乐的那样我就知道这小子十之八九是在下面的那个。   临走前我忽然叫住她:   “寒飞!”   “先生?”她回过身来,不明所以道。   “项瑶待你可好?”   单寒飞脸色僵了僵,颇有几分尴尬道:   “尚......尚可......”   我意味不明地笑道:   “那便好。”   “寒飞告退。”   待单寒飞走后我装着的笑容瞬间就撤了下去,一脸阴沉地进了书房,命令下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来打扰我。   这一呆,就是一个下午。   楚国长公主府后花园   “公主殿下。”一名身着玄青色戴着青铜鬼面具的男子对着背对着他的项瑶说道。   “事情办得如何?”项瑶问道。   “回公主,驸马已将玉佩交与秦王君识别。”男子沉声道。   “如何?”   “秦王君并无异色。”男子回答道。   “并无异色?”项瑶冷笑了一声,“给本宫盯紧了她!她总会露出破绽的!”   “诺。”   夜里楚王都郊外树林   安静的树林在月光下露出斑驳的剪影,一个黑色身影在影中一闪而过,然后稳稳地落在树林的一空地处。片刻,一声如狼嘶吼的声音传出树林。一柱香后,空地处就落下了三人的身影——鬼谷山情报机关处。   穿着一身白色的鬼谷弟子服的纵十七与他身后的两名情报机关处的弟子向我行了行师门之礼,然后恭敬道:   “大师兄。”   我从怀中拿出下午时画好的图纸,然后递给纵十七,对他说道:   “查出此物出自何处,何人之手。”   纵十七打开图纸看了看,然后抬起头面色凝重道:   “大师兄......”   我伸出手制止住他要说的话,吩咐道:   “切莫劝我,查出来!无论付出多少代价!”   我头一次感到愤怒,这愤怒并不是因为我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我正处于一场阴谋中而且这阴谋远脱离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愤怒的是我最相信的人也许正是在把我往地狱里推的人!——我不愿相信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在今日之前,我烦的是慕容白不信任我恼的是慕容白心里的慕容文。而今日之后,我烦的却是我最信任的人恼的是我的无知。   我十七岁交剑下山,本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学识就算不能纵横天下但至少能置之度外。而今才发现,我走的每一步,可能都是有人多年前就算好的。   我向来自命清高,我不能接受这个猜测的成立。   我脑子里一团乱,我感觉我能知道些什么,却又想不出个什么来。   “诺。”纵十七应道,然后与其他两名弟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待纵十七走后,我仍站在原地,只是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枚石子,然后朝黑暗之中的一个欲离开的身影打去。   在听到一声惊呼后我冷笑着朝那人走去,走近了才看清是一名身穿玄色行衣,戴着青铜鬼面具的男人。   我冷笑道:   “楚国人?”   男人被我点了穴困在原地动不得,也说不了话。   我伸手取下男人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十分令人作呕的被火烧得看不出原形的脸。我自己都感觉到我声音的凌冽——我从未这么愤怒过:   “何人所派?”我解开了他的哑穴,问道他。   他冷冷地看着我,不语。   我轻笑道:   “不说?”   手慢慢地移向他的后背,摸到第四脊椎处,然后用力捏碎,在听到男人发出一声令我满意的痛苦声后,我才又开口道:   “说。”   “......”   手移到第五脊椎处,同方才一样捏碎后男人倒在地上,因疼痛而抽搐着。   我淡淡道:   “放心,你死不了。我学过医,有分寸。若你告诉了我想知道的,我便替你接骨。不然,你的后果就是瘫痪。在一个月里,你会享受这种疼痛感,每时每刻——然后死去。”   男人气息微弱,听了我的话后他张了张口,我侧耳过去,在听到我想要的答案后我将银针刺入了他的心脏。   “既然你是药人,又何苦活着。”我起身,对着男人的尸首淡淡道。   月光下,我印着斑驳的剪影,内心的无名之火越烧越烈。我从未觉得我是善良的,可我也未曾做过坏事。为何所有人都想玩弄我于股掌间?!   我紧紧地捏住了手心,那一刻里,我内心充满不安与愤怒。   十日后秦国帝都   御书房   慕容白看着长跪不起的李毅,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有多么的矛盾。   “你说,王君未归?”慕容白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即使是在知道了她的夫君不费一兵一卒就为她收回城池她也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样子来。同样的,在李毅归秦后告诉她,她的夫君自十日前不辞而别时,她也没表现出愤怒来。   “回王上,是。”   “退下。”   “诺。”李毅告退道。   “王上......”待李毅走后,待奉在一边的李德全小心翼翼道,“王君陛下......”   “王君舟车劳顿,身体抱恙,已迁王宫别处静养。——可懂?”   “诺......”   慕容白眯起了眼,她倒要看看那个整日不着调的人能闹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鬼谷山通天峰   苏域一脚踹开柳如风的门,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众多来看热闹的鬼谷弟子们着实又兴奋了一把。而相比较苏域的一身煞气爷们气概,柳如风赔笑的那一张俊脸怎么看怎么都十分娘里娘气的。   苏域阴森森道:   “柳,如,风。”   “师妹......师妹......”柳如风吓的肾已然开始发起了抖,他就知道他自己要倒霉。   苏域一身煞气地走到柳如风身前,一把手扯过柳如风的衣领揪到自己面前。然后用她那张虽有惊艳美貌此刻却如杀人狂魔的脸贴近柳如风,带着寒气问道:   “她,在,哪。”   柳如风被苏域吓得都快哭了:   “我......我不知......道啊......”   苏域冷哼了一声,片刻之后屋子里就传来柳如风杀猪般的叫声。在外面凑热闹的鬼谷弟子们一边替他们的掌门肉疼一边又狠狠地在崇拜着苏域。   过了没多会,得到满意答案后的苏域又是一脚踹开门,然后扬长而去。   众鬼谷弟子对于苏域霸气的模样已然习以为常,当然他们也并不关心柳如风的死活。只听横四笑道:   “来来来,下注的全把钱交上来。我就说掌门还是斗不过我师父吧?哈哈哈哈哈......”   而这话被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柳如风听见,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膝盖上中了一箭。   “你可知晓你在做甚?”   “我知。”   “不悔?”   “不悔。”   “那我助你。”   “......”   七月小暑秦王宫长生殿   慕容白坐在书桌边认真地看着书,然而一个身影却从窗外翻进来,慕容白抽出长剑正欲攻去时便听那人笑道:   “欣然,许久不见。”   慕容白收回长剑,一脸淡定,完全没有一丁点与我相别两月之久该有的想念,她依旧是用她那没有语调的声音问道我:   “回来了?”   我点点头:   “回来了。”   我本以为她会问我为何我会不辞而别一月之久,也都做好了被她□□的打算。但她既没问,也没有□□我。只是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书,淡然问道:   “可有用过午膳?”   “路上吃过了。”   她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别打扰我”的模样来。我寻思了一下,这女人平日里也没表现出对我有多大意思来,现下也不大可能会像个小女人一样扑到我怀里来表达一下她对我的思念之情。——当然,若她这么做了,我想她就是叫我去死我也定不二话。   干站着看慕容白也没什么看头,主要是她那一身寒气让我肾又不大舒服了。所以我只好在书桌上拿了些纸笔然后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开始写了起来。   慕容白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正忙碌的人,眸间虽是闪过一丝不解,但心情却是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我这一写就写到了子时,当我放下笔抬头看见窗外漆黑的夜空时我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肚子饿了。   很饿。   我正欲开口唤宫人来时身后的慕容白出声道:   “晚膳在这。”   我回过头,下意识地看向她桌前的饭菜,然后一点形象都没有的就扑了过去。   吃的正欢时,就听见慕容白拿着我写好的东西询问道我:   “这是......”   我嘴里塞着饭菜对她说道:   “秦国......变......变法......唔......你看看......有没有......修改的......嗝~”   “......”她点了点头,便认真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多时辰,她倒是认真。   待我洗好澡准备上床睡觉时她才放下手中的纸,回过头,看着我,淡淡道:   “善。”   “......”我写几个时辰你就回了我个字啊?   “......谢谢。”我半天才从牙缝里逼出这两字来。   “累了?”她侧过头看着窗外问道我。   我点了点头,又想起她不能看见所以便出声道:   “嗯。”   “嗯,”她回过头看着我,我差点以为她要关心我呢结果她却说道,“就寝吧。”   “......”   (本章完)   ☆、第二十五章 郎骑竹马来   第二十五章郎骑竹马来   次日   当我从床上挣扎着翻起身来时我看到夏日的骄阳已然将余光撒在了我的床上。   “......”我该不是又睡到了午时吧?   “呦,起身了?”我一听这声音就是一阵胃疼。你问我为什么胃疼?当然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啊。   当然,这声音的主人自然不可能是慕容白的,在这点那女人应该还忙着吧。也不可能是苏域,那疯婆子现下还不想理我来着。   “小桃子......”我干笑的表情十分僵硬。   只见小桃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正一脸认真地修着自己的指甲,对于我的话她理都不想理我:   “赶紧滚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懒在床上!”   “......”这女的真的只是一个宫女吗?   为什么她对我这么拽?!   我一再强调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所以我一把就从床上翻起来。然后火急火燎地洗好脸漱好口,却在屋子里张望了很久后都没发现饭在哪儿时我就将目光落在了完全将我无视了的小桃子身上。   “请问......”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小桃子,“我的饭在哪......”   “没有。”小桃子吹着指甲毫不在意地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地呼出去。强忍住想骂人的冲动对着小桃子干笑道:   “没事没事......”   小桃子冷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你以为我大清早地来是没事么?”   我顿时就觉得肾虚了一下,然后问道:   “什么?”   “长公主让你一会过去一下。”   “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长公主是哪个人。   “司音长公主。”小桃子凉凉道。   “......”我瞬间就觉得我肾都在疼了。印象中这慕容白的亲妹妹好像并不怎么待见我,而现下忽然要找我......我真的肾疼。   “那个......”我很别扭道,“她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她没好气道。   “......”   司音长公主府   我站在门口前,心里十分别扭。我真的有点虚这秦国的女人啊......一个比一个彪悍啊......   “君上,”管家对我作了作揖,恭敬道,“公主殿下在后花园候着您很久了。这边请。”   我点点头,简直把我斯文模样都装出来了。   后花园   慕容司音站在亭中,待我走到她身后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时,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我做梦都想不到她会问的问题:   “你认识琳琅么?”   我呆了半天,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回答道:   “认......认识......”   她回过头,目光里有什么在闪动:   “那,你可知她在何处?”   我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啊......”   我一脸奇怪地看着慕容司音,我觉得她问我这个问题真的是雷到我了。   慕容司音......琳琅......   秦国长公主......开青楼的......   这完全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干的人啊。   慕容司音低下头,完全不似往日那般猖狂,这样的她让我心头很不适:   “若......你见到她......算了,我想她并不想见我吧......”   不知怎么地,直告诉我在这我不在的两月里,有些什么事,我并不知道。   慕容司音和琳琅。   慕容白和我。   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秦王宫御书房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年轻的君王与她忠诚的丞相在对峙着。   “王上......”甘罗放下手中有关于秦国变法的方案,抬起头对慕容白说道,“王君陛下果然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慕容白冷笑了一声,“她倒是有材,然,她还没学会听话。”   就算慕容白嘴上没说也没问过,但她心里仍十分介意着她的夫君不辞而别一月之久的实事。她不喜欢这种事情脱离她的范围,所以她要惩罚一下那个扰了她心又不听她话的人。   “王上的意思是......”甘罗轻声道。   “就以王君的名义颁布变法吧。”慕容白淡淡道,“孤想王君,会很开心的。”   “王上!”甘罗忽然长跪于地说道,“王上请三思啊!这变法牵扯太多,利益面触动地太多。若以王君之名......恐怕会树敌太多......”   慕容白轻敲着桌面,就像她七年前做出的决定一样,她说道:   “孤意已决。”   ——然,经年后,她却为她所做的这个决定追悔莫及。   那是她一生中,干的最蠢的一件事。   次日清晨   当木三跑来告诉我今日朝堂上颁布的法令时,我正在御花园喂鱼。   “王君陛下,您可真真厉害!您这法令可是令奴十分钦佩!”木三手舞足蹈地说道。   我手下一顿,低下眉眼声音却如常道:   “是以我的名义颁布的?”   “是着呢!”   我不知道我在难过什么,是我写的法令不错也应当以我的名义颁布天下,我来秦国就是应当帮助秦国富强不错,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难过。感觉好像我追求了很久的东西忽然就破碎了一下,我曾以为在慕容白的心里或多或少是有点地位的,原来......我冷笑了声,然后抬头看着天边正升起的红日。   原来,我从始至终在你心里都只是鬼谷弟子。   “我知道了。”我笑着对木三说道。   木三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陛下好像并不怎么开心......”   我笑地十分温良,淡淡道:“怎会。”   我记起昨夜慕容白归来时我坐在烛灯前,对她笑道:   “回来了?”   她亦浅笑道:   “等急了么?”   “不曾。”   若是等你,我又怎会等急?   “君上。”木三轻声道,“李少将军求见。”   李毅?他来找我做什么?   “准。”   “诺。”   不大一会儿,李毅就来到了御花园。我背对着他,他说道:   “李毅见过君上。”   “有事么?”我淡淡道。   “君上可知法令已颁?”   我点点头:   “我知。”   李毅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才开口道:   “臣想,若是可以,君上还是避一避吧。”   我笑了笑,真不知道这些个秦国人是怎么想的。又想富强又怕变法,好不容易从鬼谷山拖回了一个肯背黑锅的人现下又来装好人。   “她让你来告诉我的?”   李毅沉默了一下,我了然地散了宫人,诺大的御花园里只有我与李毅两人。   我道:   “说吧。”   李毅忽然跪下,对我说道:   “君上,臣是秦国子民,有些事还望君上切莫难为臣。若君上愿意,臣愿在这非常时期以死保护君上!”   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然后越笑越大声,原来我在这些人眼中就是这般无用么?   “我鬼谷门人何惧鼠辈!”   我知道李毅为什么要冒死来告诉我这些话,一方面是因为我与李家交情不浅,另一方面李毅是真心待我好。其实他根本就不用这样的。因为从我开始提笔写秦国变法令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然做好了死的准备了。秦国历史太久了,隐患太多。我想让秦国变强变富,有能力统一天下就必须要实施变法。可我是个疯子,我自负之极。我写下的法令以商业作为突破口,解除了秦国贵族们的特权集权于君王。而这样,无疑我是开罪了这秦国的权贵们。这些人,世代为官,权倾朝野。想来就是慕容白,也不见得敢同他们硬碰硬的来......   “君上!”   我抬手制止道李毅:   “李毅,你的心意我领了。倘若我还要留在秦国,这些总是要面对的。”   “可是......”李毅仍是犹豫着。   我笑:   “难道你忘了我是谁了么?回去吧。”   “诺......”   是不是我平日太斯文了?搞得现下整个秦国都觉得我好欺负?我是不是该考虑转变一下我的形象啊什么的......   送走李毅后,我寻了个理由后就在宫里瞎转悠了起来。路过太医院时我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下大喜,一时间就扫尽了方才的不快。我一个健步就是冲上前去,然后动作相当帅气逼人的以那人的后背当作跳板,十分流畅地来了一个空中翻转。落地之后,我帅气地甩了一下发带,回眸对着那人就是笑容温和:   “小森森......”   邳森那张俊俏的脸上如吃了屎般僵硬,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有辱斯文的咒骂,然后说道:   “谷从南你能不能对一个医者有起码的尊重?!”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虽然邳森医术是好,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我看见他那张长得比我还好看的脸时我就是把持不住我自己啊!   “小森森,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啊?”   邳森是个书呆子,他家虽是世代行医的但怎么都治不好他那副呆样!   “从南(姑娘),好久不见。”他笑地一脸斯文却在从南两个字后给我做了一个“姑娘”的口型。我瞬间就觉得呼吸有点疼,邳森这人虽然很是温文尔雅的,但得罪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看来刚才我是吓到他了......   我笑地一脸的巴结样:   “好阿森,别生我气啊......我错了。”   邳森溺宠地敲了我一下头:   “你一天没个正形的。再说了这是王宫你在瞎闹什么?还有——诶?你怎么会跑到王宫里来?被发现了可以死罪啊!”   我不以为然道:   “什么啊,我是娶鸡随鸡,娶狗随狗,随婚进的宫。”   邳森愣了一下:   “你嫁谁了?”   我纠正道:   “是娶!娶好嘛!”   “好好好......你娶谁了?”   我随口道:   “慕容白啊。”   邳森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盯地我头皮发麻:   “你是王君?!”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   “不然呢?”随即又想到邳森好像还不知道我的真名,于是又说道,“我真名鬼谷纵横。”   邳森一下脸色就变了,他一把拽起我的手就把我往屋里拖。到了房间,关上门,邳森很是认真道:   “你是鬼谷弟子?”   我点了点头:   “三年前你救我时我不就告诉过你了么?”   邳森的脸阴沉,他在屋里踱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然后对我颇有些严厉道:   “我听过鬼谷的门规,你是交剑下山入世历练的对吧?”   我一脸不明的点了点头。   他又继续道:   “听着,不管你下山是要历练多久才能被考核成功,也不管你与秦王是什么关系。总之,你现下马上离开秦国!这秦国水太深,再这样下去你会交代在这儿的!”   “为什么?”我问道,直觉告诉我邳森知道很多事。   邳森看了我半天,忽然扯过我的右手替我把起脉来,片刻过后他皱着眉问道我:   “你内力怎会少这么多?”   我扯谎道:   “前些年受过伤,身子不如从前......”   邳森打断我道:   “莫欺我,你是不是每晚以内力灌入王上体内?昨日我替王上把脉,她体内的寒气莫名其妙地少了许多,原来竟是你所为。”   我有些尴尬道:   “不碍事的......何况慕容白......”   “够了!你这个疯子!”邳森很是愤怒道,“你知道什么?王上从三岁起每日就呆在寒室里练功,她体内的寒气是你能解得了的?!你这般浪费你的内力,你可有想过你这本不健好的身子又当如何?!”   “我......”我被邳森吼地说不出话来,邳森与我相交甚好。作为医者,我这样的行为确实惹他生气了。   邳森还想骂些什么的,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的似的拉过我的手又替我细细把脉,他脸色变得十分古怪:   “奇怪......你怎么会中了绝情蛊?而且,还未解干净......”   我一愣:   “绝......绝情蛊......?”   怎么可能?印象中我从未中过这蛊毒。   邳森眉头一皱,他从怀里取出银针,然后对我说道:   “把衣服脱了!”   “......”我瞬间脑门一黑,“......你该不是想占我便宜吧?”   邳森眼睛一扫,我立马乖乖的脱了外衣,只穿着个里衣坐在椅子上。邳森隔着衣服在我左胸扎了一针,我提醒道:   “那个,我心在右边......”   “我倒是忘了你与常人有异。”说着邳森就将银针拨出,然后重新扎在我心口上。除此之外脖子和手臂上也扎了几针。一刻钟之后邳森取了银针,我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邳森:   “我到底怎么回事啊?!”   邳森看了银针许久,然后抬起头来对我一脸凝重道:   “你体内有绝情蛊。”   我一愣:   “那我不早死了嘛!”要是有绝情蛊,那我在对慕容白动情时我不就早死了么?!   邳森摇摇头:   “不,你体内的绝情蛊曾被人解过。只是这解法很奇特,用得是你所爱之人的心尖血做药引,加以忘情水制药。如此一来,你便既可以忘了你所爱之人又能解了蛊毒。”   我脑子嗡地一下白了:所爱之人......心尖血......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邳森:   “能知道......我是何时中的蛊么......”   “依你体内的残余的蛊来看,应该是三年前中的蛊。”   三年前......三年前......三年前的事我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仍起不起任何有关于这件事的记忆。   邳森在一边轻声道:   “你想不起来的。那蛊再配着那种解法,会让你忘记所有你与那人相爱的过往。而且......而且倘若你忆起,蛊毒逆行......你会暴毙而亡。”   屋子里一下就静了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我胸腔里有力地跳动着——那儿曾住过一个人,可我忘了她。   那个人是谁?   我听见自己问道邳森:   “能解否?”   邳森带着怜悯与不忍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能解。可又何必呢?解开了,你忆起那人。已然三年了,那人又曾以心尖血为你做过药引......是生是死都很难说。而且我想,那人愿做药引,想必也是愿你忘记他吧。”   “忘记?”我喃喃道,“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忘记了我与她的过往......我怎么可以......”   邳森忽然问道我:   “可若你忆起,那慕容白呢?”   慕容白......这三个字尤如当头棒喝打在我头上,我忽然失掉了所有力气。我不敢再问邳森这件事,也不敢再想。我怕我会想要解开这蛊......可慕容白呢......   我失魂落魄地推开门走出去,外面正是午日的阳光正盛,可我却一片寒冷。   慕容白。   慕容白。   慕容白......   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感到大脑一片空白,邳森的话一直在我脑里回荡着。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曾爱过一个人,我一直都以为我只爱着慕容白。可原来事实并非如此。   我在用着那个深爱我的人救起的心脏爱着另一个人。而这一切,在今日之前,我是做地那般理所应当。我忽然好妒忌那些可以守着记忆回望过去的痴情人们,因为比起他们,我连回忆都没有。我不知那个我曾深爱......也许现下还在爱着的人,姓甚名谁,不知那人家住何处,年过几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们曾相爱过。   我们曾相爱过,如今想来却心酸。我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百家之长,然而那么多书里却没有一本可以告诉我我现下该如何是好。我感到心脏那个地方还在跳动着,可是里面曾经住的那个人,我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种绝情蛊,一杯忘情水。这样就抹杀了我曾与他人相爱的过往。一句不记得了,我就能理所应当地去爱上别人。这些......在那个深爱我的人看来,是多么可笑讽刺啊......   我爱上别人,我不知道我是否对那个我现下已记不起的人曾说过些什么。可我现下我只要一想到我对慕容白的情深就是一阵剧痛。原来我真的是个登徒子......一颗心,怎么可以在经年之后又分给别人?   那个曾为要救我而取自己心尖血的人,若她还在世,若她知晓在经年后我已爱上他人......她该做何想?!   她什么都没做错,我却遗忘了她。   遗忘到,连她名讳都不知。   而慕容白......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第三者......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么整我......   我不敢解开那蛊,我怕我会伤害了两个无辜的人。我曾口口声声说要爱着的人,我忘了。我现下说我愿为其付出一切的人,我怕了。   情......   到底还是最伤人的物什......   我抬头看了看正午阳光下的王宫,我忽然不敢面对慕容白了。   苏域......苏域......苏域的名字出现下我的脑里,我像是在黑暗里突然看见光的人一样。对,我要去找苏域!   我想这世上,恐只有苏域能懂我。   纵府   我找到苏域时她正在长长地走廊上悠闲地散着步,我忽然出现下她眼前吓了她一跳,一身血红色长衫的她在阳光下依旧光芒万丈。   她皱着眉看着我,见我神色不对,本来想凶我的表情敛了起来,轻声道:   “怎么了?”   我站在她身前,听见她的声音后失魂落魄地上前抱住了她,然后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样无声地哭了起来。   在苏域身边我总觉得是最放松最安全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哭,在我看见苏域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感到了悲哀。那种悲哀并不是从苏域身上感到的,而是我心里浮出来的。那种悲哀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我抱着苏域痛哭了起来,苏域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下一刻她就发现了我在哭泣。她伸手回抱住了我。在长长的走廊里,苏域的声音泛着柔和:   “哭罢......过了就好......过了就好......”   我感到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但我并不想问,我也没精力去问。我不知道她那句“过了就好”到底是说与我听,还是说与她自己听的。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也知道不了什么。所有人都在瞒我,我解不开这局。   “师叔......”我开口道,“我想喝酒......”   “好,我同你一起。”   那天我到底喝了多少,我记不得了。印象中我从未喝过那么多酒。我与苏域席地坐在走廊上,在喝高了之后我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并哭着告诉苏域我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苏域问我:有多重要?   我指了指心脏,这里疼。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苏域眼角泛起了泪光,但细看却又没有。   她问道我:   “你愿解开那蛊么?”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若我解开了,那慕容白怎么办......我仗着我对慕容白的喜欢,于是自私地抹去了另一个人对我的爱。   “我,不愿解开......”   苏域眼中的光被晚风一吹,熄灭了。那时的我一念在苏域与慕容的间做出了决择,可我并不知晓那人是苏域。若我知晓......若我知晓我想我定不会摇头伤了她的心,若那人是苏域......若我一早便知......我对慕容白又怎会发展到那般境地?若是这样,后来的我与苏域也不会生死相别。   她爱了我那么久,我爱她却那么迟。   她等了我那么久,我却从未看见她。   若时光能重来,我怎会负苏域?   可我已负良人,未见痴人心。   因为我听见她轻声道:   “那便就是了......放下吧,我想......我想那人不会怨你......她不会怨你......”   我醉醺醺地歪在苏域肩上,我问道她:   “师叔......你可有......可有......欢喜过一人......”   她拿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用我听不出的情绪道:   “有,有过一人。不过那是在很早以前了......很早以前......我曾喜欢过一个人......”   我困地闭着眼问道:   “那......那后来呢......”   后面苏域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我只记得最后一眼苏域那一身血红色长衫很是惹眼。   因得我睡过去了,自然我也就不知道后面的事了。   苏域抱着靠在她肩上已熟睡过去的人,她低低地笑了笑,饮了一口酒然后说道:   “后来......后来她忘了我了。可我不怨她......”   她抬手轻轻地抚上那人好看的眉眼,在心里细细地描绘着心上人的容颜,她轻声道:   “我怎么可能,会怨你......”   她怎么会怨,到底是爱过的又何必去怨。   在年轻地时候她曾冷眼看过多少场别离,如今却也落得个这般场面。她曾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花下弄情,两情相悦。梦醒时分却只剩她一人笑看红尘。可她还在等着那个说要陪她看一场郎骑竹马来的人。   梦里的人,再也不会归来。可做梦的人,却还未散去。   所以她不理朝夕。   而现下,那人终于给了她一个放下的理由了。   忘了吧,爱过就好。——苏域这般安慰道自己。   可心,却出卖了她。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红尘一笑   第二十六章红尘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苏域抬头看了看走廊外挂在天边的明月。杯里的酒已尽,她淡淡询问道来人:   “既然已然来了,何不大方出来见个面?”   话音落下,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黑色王袍面容清冷的人从黑暗处缓缓走出。她那张冷清的脸在看到那人靠在苏域肩上睡着了后变得有些微妙,但她依旧是淡淡的神色。   苏域宠溺地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肩上的人,然后轻手轻脚将其放在柱子旁,又抬手为其理了理散在额前的碎发。   这一切都落在慕容白的眼里,但作为君王的她已然习惯了不动声色。   苏域站起身来,然后走出走廊,来到慕容白身前不远处站定。   “来很久了?”苏域着问道慕容白。   后者点了点头。   苏域又道:   “来做什么?”   “接她回家。”慕容白淡淡道。   “回家......”苏域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她侧过头来看着慕容白,“她的家?”   “她的家。”   苏域沉默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她永远也不想问的问题:   “你爱她么?”   慕容白冷漠的目光落在苏域身上:   “与你无关。”   苏域笑了一声,然后无视慕容白的目光,自顾自地说道:   “我同你讲个故事吧。”   “......”   “很久以前,有个傻子爱上了自己的师侄。她陪在她身边很多年,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她很爱她,但是她不敢告诉她。后来,她们终于表明了心意......她曾以为老天是偏爱她的,但是事实上却是个玩笑。因为她们在成亲的那日那人中了蛊......”苏域顿了顿,继续道,“那个人忘记了傻子,再也记不起她们曾爱过。而那傻子......也永远不能言爱......可她还守着回忆,过着余生......”   “......”   “你说,那傻子是不是傻啊?”   慕容白看着眼角泛着泪光的苏域,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曾以为是苏域介入自己与思虑的感情的人,她万般火大。结果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介入他人感情的人。   曾相爱过,还成过婚......   只是忘了......   难怪那人所有的下意识行为都与苏域有关......慕容白心底有些不适,但有着良好风度的她并未表现出什么来。   “带她走吧。”苏域看着慕容白,轻声道。   “......”慕容白用目光询问道。   苏域笑了笑,有点苦:   “她现下爱的人是你。”说罢便转身要走。   “......”慕容白看着斜靠在柱子旁睡着的人,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但她不愿意细想,因为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心脱离自己的控制。她隐约知道自己对那个人上了心,但身为君王的她明白自己是不应该这样下去的。于是她说道:   “孤不会爱她。”   苏域猛地侧过身来,死死地盯着她。那盛怒的样子让慕容白皱起了眉:   “但她是孤的,”她顿了顿,“你们过去怎样,孤不会过问。但现下与将来,她都只能是孤的。”   苏域冷笑道:   “若我不给,你能奈我何?”   慕容白上前扶起思虑,淡淡道:   “孤可以不要,但你不可以不给。”她回过头盯着苏域,冷声道,“她是孤的夫,你,只是她师叔。”   只是......师叔......   苏域缓缓闭上了眼,这句话像是把尖刀刺于她心脏,疼得她说不出话来。慕容白带那人走时她也没有去阻拦。何必拦呢?苏域嘲笑道自己。明明一开始不就决定了陪着那人就好了么?怎么可以变得这么贪心呢......   青梅竹马,大抵只是个笑话吧。   苏域抬眼看着满地的冷清。她轻笑了一声:   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可她还是不愿醒来。   秦王宫长生殿   慕容白将思虑小心地扶到床上躺好,然后又为其盖好被子。做完这些后,她坐在床边想了一下,看着那个睡着了但并不怎么安稳的人,皱了下眉。起身走了出去,片刻后又折了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条湿毛巾,她走到床前,弯下身,神色冷清地解开那人的衣衫,然后替她擦拭上身。   喝多了的人在慕容白的照顾中,一直皱着的眉终于松开了。擦拭完后,慕容白放好毛巾,回到床边。她静静地坐在床边,低着头,目光带着些许挣扎看着睡在床上的人。许久之后,她呼出了口浊气,眼底的挣扎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起身,走向不远处的香炉,在一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柱香,点燃,插入炉中。不大一会,整个房间里就充满了一股淡淡地药香味。   慕容白重新回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额头开始冒汗的人,她掌风一动,吹熄了烛光。   黑暗中,她抬手轻轻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上了床,在那人身边躺下。   睡前,慕容白枕着那人的手臂轻笑了一声:无以为报,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吧。   思虑啊思虑......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放你走,回到苏域的身边......黑暗中的慕容白侧过了头,看着近在近在咫尺的她,安稳的呼吸声打在她耳边。她紧了紧手指,然后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扣住了那人的手。她转过头来,正对着床顶:   放你走......我不愿意呢......   慕容白啊慕容白,你,一定不能爱上她。   一定不能......   次日   宣政殿   我侧过了头看了一眼坐在我右前方不远处,穿着一身黑色王袍的慕容白。嗯,这女人就是上个早朝也是那么好看。不过好看的人就是事多,上个早朝而已,居然大清早的就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   真的是一点都不可爱!   “众卿,有本请奏,无本退朝。”慕容白冷清的声音在宣政大殿里响起。   “王上,”丞相甘罗上前几步说道,“臣有本请奏。”   “爱卿请讲。”慕容白说道。   我坐在后面,眼皮一跳,心头忽然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甘罗作了作揖,恭敬道:   “王上,法令已颁布多日,可各郡仍无所动......”   “无所动......”慕容白冷笑了一声,“众卿决议如何?”   “王上,”军部大臣上前道,“此令急切,众郡无所动也属正常......臣......”   慕容白冷笑道:   “爱卿的意思是,孤此举欠妥?”   大殿上瞬间气氛就凝固了起来,我有些牙疼的看着那军部的大臣,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整个大秦,虽然慕容白出身正统继位无异,可她的那些王叔们并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我还没来秦国时就听过秦国王室那些大大小小的传闻。像什么七八年前谋反的秦王寂的亲弟弟平阳王和他儿子慕容文,当然那时的秦王寂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平阳王还没来得及谋反就被他诛杀了......慕容白继位后,先王的两个兄弟,除了诛杀的平阳王外只有一个王叔慕容晨,也就是和慕容司音齐名“秦国最不好惹的公主”慕容静安的父亲。   这慕容晨好似还是挺安份的,也没闹出什么乱子来。反而却是先王的那几个儿子最不安份,首当其冲的就是慕容白的哥哥慕容宇。这慕容宇是先王的第一位王子,但却并不怎么受待见。原因么......他的母妃是名宫女......他的出现只是秦王寂一次醉酒后的错误。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慕容宇对慕容白并不怎么服。想想也是......慕容白一个女子继了大统,而他作为先王的第一个王子,却因为母妃的原故被冷落多年......   我叹了口气......这王家的事怎么这么多啊......我见过面认得人的就那么几个,关系又不怎么好。恰巧我写的法令里面有不少针对贵族特权的......要是这些个王室成员联合起来整我,那我就只能去死了......   等我认清了这个事实时大殿上已然是低压一片,慕容白那张脸像寒冰一样。   “依众卿所言,孤应收回成令?”慕容白迷着眼说道。   我心头一跳,同慕容白相处了几个月我知道她这是要发火的前兆了,果然......   “既然如此,众爱卿不如再教教孤如何收回这成令?”   大殿上众臣闻言齐刷刷地跪倒一片,惶恐道:   “臣不敢!王上息怒!”   “息怒?”慕容白冷着张脸说道,“孤倒是想问问众卿:大秦富否?”   “尚可。”大臣们道。   这群人还真是......爱国啊......   “强否?”慕容白又问。   “善。”大臣们又道。   这群人真是相当爱国啊......   “若遇战事,秦当如何?”慕容白反问道。   “......”大臣们难得一致的保持沉默。   “李武将军。”慕容白点名道。   “回王上,”李武上前道,“若开战,秦恐乏力......”   慕容白点了点头,又道:   “孤知众卿心有异议,但此令已颁,望众卿多担待......”   难得慕容白说这么多客套话啊,我终于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李德全以前会说这群大臣很难搞,果然啊......   扯了半天听着真没什么意思,我寻思着这大殿上也没我什么事的于是我就眼一闭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是的,你没听错,我就是在早朝的时候睡过去了。   但是我并没有睡多久,正确的说应该是我正做梦梦见我在青楼喝花酒来着呢就被李德全给推醒了。   “君上......”李德全推了我一把,唤道我。   被扰了清梦的我表示十分不爽,没分清场合就问道李德全:   “干什么?!”   我清楚的看见了李德全的眼角抽了抽,然后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   “王上唤您呢......”   “哦......”我应了一声,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转头就问李德全,“关我什么事啊?!”   我清楚地听见了大殿上一排整齐地吸气声。   “......”   我就不明白这些个大臣了!我只是睡个觉罢了真不懂他们干嘛一副“完了完了你死定了”的样子看着我。   等等!!!   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我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李德全的话,于是不死心地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李德全一脸好自为之地表情看着我诚恳道:   “王上唤您......”   “......”我感到从斜前方传来阵阵阴风,但仍死嘴硬道,“我......说什么了......”   李德全不忍心道:   “您说:关我什么事...”   “......”你要不要这么诚实啊!   我干笑道回过头,看着一脸寒冰的慕容白,呵呵直笑:   “那个......找我......什么事啊......”   慕容白漆黑的眸子里印着我的身影,淡淡道:   “王君很闲?”   “还好......”   “哦?”慕容白笑地一脸高深,而我一脸肾疼,“正好这法令无人落实,不如就有劳王君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就听见一名大臣在下面开口道:   “王上万万不可!自古以来后宫不可干政,王君陛下出面落实法令于礼不合。望王上三思!”   此话一出众大臣都点头称是,一时间都在上书反对此事。我是没什么的,倒是慕容白那张脸已然黑的不能再黑了。就在我以为她要发火时慕容晨出面开口道:   “此话差矣。我大秦向爱材举贤,且王君陛下师出鬼谷,此法令也是王君陛下所写,由陛下出面,于情于理。”   我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我没想到这大秦的王叔慕容晨居然肯为我说话。好像我与他并不怎么熟啊......我瞥了一眼一边的淡笑的慕容白,一时恍然大悟。   我说嘛,这一向不理朝政的安阳王怎么为我说话呢,合着别人是看在他亲侄女慕容白的面子上说的呢!   因安阳王开了口,大臣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但仍有些异议。这时齐王慕容宇开口道:   “王叔所言极是,王君陛下出此大任,于情于理。”   此话一出,再无议声。   慕容白的眸子沉了沉,淡淡道:   “如此,便由王君出任罢。众卿可有异议?”   众人静。   慕容白又道:   “退朝。”   “恭送王上,王君。”   就这么,我走马上任。同时,我戏剧的人生也就开场了。   这场戏里,我走马观花,不过红尘一笑。   缘起缘灭,我亦无果。   鬼谷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第七章第三节:秦王白七年仲夏,因果循环往复。俗尘似网,情关亦牢,纵,无力挣扎。   齐王府书房   “王爷,”谋士对着慕容宇行礼道,“不知王爷寻属下来,所谓何事?”   慕容宇坐书桌前,淡淡道:   “王上下令,任王君落实法令。呵......妇人终究是妇人......”   “王爷的意思是......”谋士小心道。   “给与齐王府交好的贵族们传令下去,令他们......”男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诺。”   “呵......鬼谷弟子......”慕容宇轻笑道,“一来秦国就颁法令削贵族的权......本王倒是想看看,这权,你削不削得到!”   秦王宫长生殿   我席地而坐,看着秦国近年的简史以及贵族王权发展史,而慕容白则是坐在我不远处的椅子上看着奏折。   她与我距离不远,但亦无言。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落起了雨。片刻,我肩上多了件外衣,慕容白在我身侧淡淡道:   “天气无常,切莫得了伤寒。”   我紧了紧她披在我身上的衣服,这几天一直抑郁的心情因她一句话忽地变得开明起来。我笑:   “我晓得了。”   她淡淡地笑了笑,走到我身旁坐了下来:   “累么?”   “尚可。”   她看着我,目光沉默而冷清,还带着我看不清的东西:   “有劳你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   “既是夫妻,又何须多礼。”   她侧过头,眼睛看向窗外落下的雨,沉默了一下又才开口道:   “你...会怪我么?”   “方才怪过,现下不怪了。”   “为何?”   我看着她好看的侧面,语气是我想象不到的认真与温柔:   “因我欢喜于你。”   “......”   我轻笑了一声,强忍住心头的失落平静道:   “没什么的。”   “......”意料之中的沉默。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我:   “你有多欢喜我?”   “能有多欢喜你,就有多欢喜于你。”   “你可知......”她看着窗外淡淡道,“情爱,是这世上最缥缈的物什......”   “所以你不愿接受是么?”我询问道她。   “我是王,秦国的王。”   “我知晓。”我颇有些嘲讽道,“我自是知晓你是这秦国的王。”   心里却冷笑着:慕容白,你只知晓你是这秦国的王,却不知晓你亦是我的妻么?   “......”   我见她不说话,一时间心中更加气闷,也更加口不择言了起来:   “那你可知我又是谁?”   “......”   “我是你夫,你是我妻。我们,可是行过周公之礼,明正言顺的夫妻。你现下这般将我置之度外,你可有想过我当做何想?”   在今日之前,我是一直以为我即便是喜欢慕容白,依我的性子若是等她,我定不二言。可现下我才知道原来我来秦国多日,我虽嘴上不说,可心里,仍是有怨言的。   我不明白为何我这般欢喜于她,她却视若空气。她没给我任何希望,却又要困住我。而生性自由的我,即使是喜欢她,可也总归会怨。   她听了我的话后,目光从窗外移到我脸上,她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良久,她才开口道:   “你怨我?”   我心下一惊,面上却并无异色,只是也未开口承认她的话。   她又道:   “思虑,你现下怨我又是做哪般?”   “我......”   “你欢喜我也好,不欢喜也好。正如你所说那都是你的事。我与你拜堂成亲之事,实则算是一笔附加的交易罢了。你若先动心,抑或我未给予你想要的回报,你都不能怨谁。而你这般指责我不觉得可笑么?”   印象中,这是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而我十七八岁的年纪,到底还是不如她那般冷静,我心里知道是我自己没分清交易的界线,我本是鬼谷下山弟子,入秦国只是锻炼自己罢了。而我现下要求慕容白也如我喜欢她那般喜欢我......实在是强人所难......   交易里,并没有规定双方需等同付出情爱一事。   可就算是知晓这些,我心里仍是不适。所以我问道她:   “依你所言,成亲......并非你所愿?”   她看着我不说话,我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我怕她开口,却又期待她开口。   而终,她说出了我隐约猜到的事实:   “是。”   她承认了。   她承认她成亲并非她所愿,如此一来,那日她成亲所说的话便全然是欺我的。我松了口气,心上却开始疼痛了起来。那种剧烈的疼痛让我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   “你......”我顺着我的心,问出了那句让我铩羽而归的话,“你想嫁的......是慕容文......对么?”   她好看的容颜此刻印在我的眸中,恍惚中我似乎看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   “是。”   “我知晓了。”我抬手取下了披在我背上的衣物,放在书桌上。然后回过身,对着她淡淡道:   “如此,我便知晓了。”   “......”她看着我不说话。   我侧过身,从她身旁走过,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国长公主府书房   “长公主殿下,”书房外的待者恭敬道,“王公子求见。”   慕容司音皱了皱眉:   “不见。”   “诺。”   慕容司音有些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走着,不时还抬头看看窗外,像是在等什么人。然而她并没有等到曾在窗外树梢上站着的妙龄绿衣女子。   “来人!”慕容司音唤道待者。   “长公主。”   “去雅琳居,把一名叫着琳琅的女子给本宫带回来!”   “诺。”   出远门的话,现下也应当回来了吧?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负手长立于窗前,她依旧是一袭黑色王袍,然而今日却有些寂寥。   邳森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不言不语。   “邳森。”许久之后,慕容白才开口道。“臣在。”   “前几日你开的药方功效很好,孤近日未曾受寒疾之苦。有劳了。”   邳森知道慕容白寒疾大好并非是自己医术了得,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他虽是大秦首席医官,然而他却并没有如同其他大臣那般敬重秦王。原因么,自然是因为他们邳家祖上曾与秦国王室有三世之约:邳家三代以医护秦王室,秦保邳家医仙之名。   而邳森,则是遵守三世之约的最后一代。   他与秦王,只是君子之约。而与鬼谷纵横,却是生死之交。   “谢王上。”邳森淡淡道。   “孤有一事不知,爱卿可否解答?”慕容白寻问道。   “臣定当,知无不言。”   慕容白点点头,思索一会又才开口道:   “世上可有一物能让人忘却与执爱之人相恋的过往?”   那日苏域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她心下尚有一计,却还未成形。   “王上所言,可是忘情水?”邳森心里有些怪异,却并未表露。   慕容白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   “应是某种药物,而中了的人,须所爱之人方可救济。获救后,便再无可能忆起往昔......”   邳森垂下眉眼,诚实道:   “此仍绝情蛊。依王上所言,此等解法甚为古老。现下医者,蛊师并不会采用此解法。”   “何故?”   “其一,此解法未能驱除干净蛊毒。其二,中蛊者忘却爱之人,倘若再忆起,蛊毒逆行便会暴毙而亡。”   慕容白皱了皱眉:   “能解否?”   “能。”邳森答道,“若解开,中蛊之人所忘之事便会再忆起。”   屋子里忽然沉默了下来,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后,邳森听见慕容白说道:   “如此,你便着手研制其解药。”   “诺。”   (本章完)   ☆、第二十七章 往事不可追   第二十七章往事不可追   秦长公主府书房   “长公主。”待者行礼道。   “人呢?”慕容司音问道方才派去雅琳居的人。   “回长公主殿下,雅琳居已于不久前转卖于他人,公主所寻的那位琳琅姑娘,听人说,是出远门去了。”待者将带回的消息告诉慕容司音。   出远门......   还未归么?   慕容司音低下眉眼,声音淡淡的,有些伤感:   “有说还会再回来么?”   “回公主,说是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嗯,好极了。这下耳根清静了——慕容司音苦笑了声,心里却如是别扭地想道。   怎么会回不来了呢......   那人不是一向最烦的么,明明......自己走哪都能遇见她的......现下怎么会是,回不来了呢。   琳琅......   琳琅......   你,会回来的是吧?   秦王宫长生殿   天色已晚,人未归。   慕容白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已然落幕许久了。她思索了一会,这才问道宫人:   “现下几时了?”   “回王上,酉时三刻了。”   酉时了......慕容白皱了皱眉,依平时来说那人早该回来了。而今却......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几个时辰前两人争吵的话还在她脑里回响道:   ——“所以你不愿接受是么?”   ——“依你所言,成亲......并非你所愿?”   ——“我是你夫,你是我妻。我们,可是行过周公之礼,名正言顺的夫妻。你现下这般将我置之度外,你可有想过我当做何想?”   ——“你想嫁的......是慕容文......对么?”   ——“如此,我便知晓了。”   明明......她不想那么待她,为什么那些话说出口却是那般伤人?那个少年用她的赤子之心待她,为何她要这般无情冷漠......   ——“你有多欢喜我?”   ——“能有多欢喜你,就有多欢喜于你。”   明明,因为这句话......自己也窃喜过不是么?   怎么,会这样......   思虑啊思虑,我该怎么待你才好?   “来人。”许久后,慕容白敛起神色,唤道宫人。   “王上。”   “王君现下所在何处?”她问道。   “回王上,王君下午时召集了礼部,工部,吏部的大人们在户部商议变法之事。晚些时候领着众人出宫去了。”   慕容白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孤知道了。”   思虑......   你,不想呆在宫里了么?   慕容白站在窗前,对着漆黑的夜色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纵府后花园   “弟子纵十七见过苏长老。”穿着鬼谷门服的纵十七对着苏域行礼道。   一袭红衣的苏域在夜色中风情万种,她漫不经心道:   “何事?”   纵十七归于鬼谷情报机关处,按理说找她也没什么事才对,现下大晚上的来......   纵十七将怀里的图纸与一些资料一起双手递给苏域,并道:   “这是大师兄令情报处所查之物。”   苏域打开图纸,又看了看纵十七送来的资料。片刻,她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   “能确定么?”   “回长老,就现下而言——八九不离十。”   苏域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这事你们不用再查下去了,我会处理的。至于纵儿那边......依实情所说。”   纵十七诧异的抬起头来,不解道:   “可此事事关......”   苏域冷笑了一声:   “难道你以为你能骗过她?”   “......”   “退下吧。”   “诺。”   待纵十七走后,苏域看着那些资料,一时心头之火四起。指节捏得啪啪直响。   柳如风......   你在搞什么鬼?!   秦国王都酒楼   天色已晚,我放下手上的书籍,问道身旁还在提笔发忙的几位大人们:   “酉时了么?”   礼部大人同我行了行礼:   “正是。”   我点点头:   “如此,各位大人便先回去吧。明日还望各位大人多有担待,有劳了。”   “王君陛下客气了,能替王君效力乃是我们的福份。”几位大人同我作揖道,又客气了几句,然后便告辞离去。   包厢里只剩下了我一人,我看了眼桌上散乱的书稿,唤道小二。   “客人有何吩咐?”   “可还有客房?”我问道。   “有的。”   “那便给我开一间罢。”   “诺。”   我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便跟着小二去了房间。放好东西后又令小二打了些热水来,洗漱之后便早早上床休息去了。   明日,还有得忙。   秦王宫养心殿   太后简安躺在床上,正欲睡去。屋内烛火一闪,她闭起的眼睛警惕地睁开,寒光四射:   “谁?!”   “呵......太后好耳力。”一个好听的女声从黑暗处传来。片刻后,一名身穿血红色长衫的女子便出现在简安眼前。   此人正是苏域。   “苏域?”简安诧异道。   “怎么?不欢迎?”   简安摇了摇头,然后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身来,一边拿着茶具一边淡淡道:   “坐。”   苏域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下来。   简安不问苏域来所谓何事,只是静静地泡着茶。苏域也不急,两人就这般相对无言。空气中只有泡茶的水声。   就这般过了很久,最终还是苏域先行开了口:   “今日我来,是有一事不明。”   太后温柔地笑了笑:   “你我情同姐妹,无须客气。”   “情同姐妹......”苏域低声重复了一下,然后嘲讽道,“话虽如此,可我怎知你是当年的简安还是,简静?”   太后泡茶的手一顿,目光垂了下去。   简家有二女,长者名安,次者名静。一母同胞,难辩其谁。   苏域冷笑了一声:   “你当真以为,我师兄不知......”   太后呼吸停了一下,然后又神色如常道:   “你来,所谓何事?”   苏域盯着她,目光如锐箭:   “我想知道,阿纵进宫,是不是你安排的。”   太后摇了摇头:   “若是此事,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苏域冷冷道,“如此便好。记着:她,你动不得。”   太后目光一凝,若她已然动了那人......   苏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一样,只听见她阴冷道:   “不然,我便踏平这秦国。——我想你断然不希望如此是吧?毕竟......”   苏域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曾为了这秦国,放弃了你最爱的人......”   “......”   七月七日七夕节   这几日忙于法令,今日起床时颇感身体不适。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几年前因习武落下的病根,如今到了夏天好似有些发作了。还好不是冬天,若是冬日,我大抵会过得更惨些......   店小二来送早饭时见我脸色不大好,便问我是否需要唤郎中来。我笑着婉拒了他。   吃过早饭后,我便去了厢房内。那几位大人早早便来了,见我到了,他们便起身同我行礼,我还礼于他们。   “陛下,”户部大人唤道我。   “嗯?”   “臣不知有句话当讲否?”   我笑容温和道:   “但说无妨。”   “陛下,今日乃七月初七,是民间的乞巧节。陛下近几日在宫外操劳,今日还是回去的好......”   此话一出,另外几名大人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愣了一下,今日是乞巧节?   “本君知晓了,晌午本君便回宫。”   乞巧节。   乞求两情长久的节日么?   可倘若只一人有情,又当做何故?   午时 秦王宫长生殿   我一进长生殿,殿里的宫人们便以一种见着恩人的目光看向我,弄得我好生奇怪。   恰好李德全今日在长生殿,我便寻问道他:   “王上呢?”   李德全见到我惊喜万分,他恭敬道:   “回陛下,王上现下在御书房。”   我点点头:   “本君知晓了。”   差退了李德全,我又不怎么想呆在长生殿。于是便去了若非殿,去见见我那徒儿。   若非殿   到了的时候我便听见有人在练剑的声音,进去一看,果真是清言在练剑。我便在一旁细细地看着,说来清言作为秦国的小王爷,资质还是极为好的。也没有王公贵族的那股娇纵之气,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今年才七岁的缘故。总之,他还是很合我眼缘的。与他相处了几月下来,而今我倒是出自真心想要教好这徒儿。   刚想到这儿,一边的清言已收好剑,对着我礼貌地行了一礼:   “清言见过先生。”   我点点头,问道他:   “以前,是何人教你剑法?”   “回先生,是王姐。”   慕容白?想不到那女人向来日理万机,竟会抽空来教清言剑法。不过瞧清言舞剑那姿态,想必她定未每日督促。倒也没什么,反正我要教他新的剑法。   我对清言道:   “你且到我身旁来。”   他听话地走了过来。   我拿过他手中的木剑,然后对他说道:   “今日我便教你剑法,你看仔细,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清言知道。”他低着头,十分乖巧道。   我点点头,又道:   “你听好:习武者,正君心。剑动心正,武德为上。”   说罢我便一跃而起,用轻功踏于园中,然后用木剑舞了起来。   毕,我收起剑。对清言道:   “现下我便教你一式一动。你且过来。”   因教清言剑法颇有些投入,慕容白来了许久我都不曾发觉。倒是清言眼尖,瞧见了她:   “王姐!”   我一愣,顺着清言看的方向瞧去。   只见慕容白一袭黑袍,神色平静地站在树下回望着我。   我回过头,对清言道:   “你先自个练着。”   “清言知。”   说罢,我便朝慕容白走去。   我走到慕容白身前不远处站定,既不亲密又不疏远道:   “你来了。”   她点点头:   “有一会了。”   我只好点头,又不知说什么的好便只能硬找些话题同她说:   “清言资质很好,学东西很快。”   “多谢。”   “......”我有些诧异她待我如此客气,但细想一下倒也没什么。那日她便同我说清楚了,而今我这般瞎想便是我不该。   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我听见她清冷的声音问道我:   “下午忙么?”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如此,晚些时候便同我一起出宫去罢。”   我有些呆,更加有些不解:   “作甚?”   “过节。”她语调平平道。细听,还有些闷闷的情绪在里面。   “......”   过节?难不成这女人要和我一起过乞巧节么?这个想法一出现在我脑里就被我赶了出去。像慕容白这种冷冰冰硬邦邦一点都不可爱的女人,怎么会懂乞巧节是来做什么的呢?   因时至晌午,慕容白便令人在若非殿备好午膳,整个用膳期间慕容白那女人一直是冷着张脸。我怕她吓着了清言,便同清言说着话。因清言年岁太小的缘故,我便只好同他讲些我儿时在鬼谷山的趣事:   “读书么?小时候不大听师父的话,背书时总喜欢满山跑,师父向来拿我没什么办法......”   “那先生后来又是如何背会了那么多书的呢?”清言不解道。   “咳咳......这大概是我天赋好的缘故罢。”我有些不自然道。   “......”   一旁的慕容白凉凉地瞧了我一眼。   我:“......”   “好吧,我说实话。”我妥协道,“师父虽然管不了我但我师叔向来是......比较彪悍的......”   清言:“??”   “额......大概就是我每回背不了书时......师叔便把我吊在鬼谷山通天峰上......吊着吊着就会背了。”   慕容白:“......”   清言:“......”   一想到那些年无数个日子里我都是在通天峰的悬崖上度过的......我心里那个愁苦啊......   说多了都是泪啊。   吃过了午饭,休息了一会我便继续在园中教清言剑法。而慕容白却没有离开,只是差人将书桌移到园边的露台上,在那里处理起了公务。   我在教清言剑法的空档里偷偷瞥了几眼在阳光下,低头认真批阅奏折的慕容白。嗯,长得好就是任性。提笔写字的姿势都是那么风华绝代的......   而清言却是拉了拉我衣袖,小声地问道我:   “先生先生......”   “什么?”   “先生喜欢我王姐么?”   “......”孩子你太实诚了!   清言十分没眼力道:   “先生定是喜欢王姐,不然先生干嘛老是偷偷看王姐?”   我:“......”   孩子你这么聪慧是遗传了谁的八卦基因啊!   清言又道:   “先生放心,王姐定也是欢喜于您的。”   我心里一惊,小声问道他:   “此话怎讲?”   “倘若王姐不喜欢先生,那王姐又为何不早早离去而是将公务移到此处来处理?”   “啊?”   “先生莫听他人所言。王姐性子冷,不爱表达。但先生不应看不出来才是。”   我心跳跳的有些快,又偷偷看了一眼依旧冷清的慕容白。压低了声音对清言道:   “小小年纪怎会懂得这些?大人的事......你切莫操心。”   清言低下头,声音难掩的失落:   “这几日先生不在宫内,王姐心情不大好。清言......希望王姐不要不开心......”   原来如此,难怪长生殿的那些宫人见到我像是见到恩人一般......我心中一动,弯下腰伸手揉了揉清言额头的碎发,温和道:   “先生前几日只是有事要忙,放心吧。”   清言抬起头,眼中充满希望道:   “如此,先生便不会与王姐和离了?”   我愣了一下:   “谁说我们要和离了?”   “宫中都在传言你们不和......”   难怪那些大臣们那么着急地赶我回宫来,竟是这缘由。   “你也说了是传言,传言不可信。知道了么?”   “那先生不会离开王宫了?”   “不会。”   “不会与王姐和离?”   “怎么会呢......”我偷偷看了眼没发现我与清言交谈的慕容白,低下声音道,“不会和离的......先生......很欢喜于你王姐......”   “那先生发誓。”   “呵,好,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王姐,更不会与她和离。”   听到我这般说,他终于是放下了心来。   “清言知道了。”他开心道。   又练了两个多时辰的剑,申时,慕容白便站起身来,走到我们身前道:   “走罢。”   我点点头,又交代了清言几句后便同她一起离开了若非殿。   太医院   邳森见到来人,便同她行了行礼,道:   “下官邳森,见过长公主殿下。”   慕容司音淡淡地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忧愁。   邳森见状便问道:   “司音公主,您可是在寻琳琅姑娘?”   “邳医师可曾见过她?”慕容司音心下一紧,连忙问道。   这几日,她满脑子都是那个没教养的女人,偏偏又寻她寻不到......   “公主莫寻了,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怕是回不来了。她曾托臣转告公主,若是公主能记起她,她很想告诉公主她欢喜您。”   “......她去哪了?”慕容司音垂下眉眼,听见自己问道。   “臣不知。”   “......”   邳森从怀里拿出了一叠信,然后递给了慕容司音。慕容司音愣了一下,然后急忙拆开,只见那些娟秀的字里写满了往日的因循种种。初见时的惊艳,再见时的欣喜......那个没教养的女人都在字里行间写满了她对于她的深情与思念。慕容司音忽然觉得她很傻,但她却比她更傻。傻到那么些时日里,她竟不知她心意。又或者,她竟假装不知......   人,果然是要失去了些什么后才会懂得珍惜么?   可就算懂了,心里的人不也回不来了么?   “她......得了什么病?”慕容司音哑着嗓音问道。   “儿时顽疾罢了。”邳森有些叹息。   “能治好么?”   “差一味药,寻不得。就算是寻到了......”邳森不忍道,“她怕也等不了了。”   “如此......”   慕容司音失魂落魄地告别了邳森,一路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她不知她应去往何方,又能去往何方。她手里紧紧拿着琳琅写于邳森的信:   ——你怎么不奇怪我会喜欢上一个女人?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每日每夜都能见到她,替她欢喜替她忧。   ——她好像很厌我。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味允,阿音她很厌我。她的目光里,对我满是厌恶与不屑......   ——可阿森,我还是欢喜于她。   ......   琳琅琳琅,你可曾怨我几多?   而今你在何方?倘若我懂了,你可愿回来?   她忽然忆起那日她来同她告别时说的话:   “阿音,我带你去看城外的桐花馥可好?”   ——骗子!   都是骗子!   明明说要带我去城外看桐花馥的......现下你却又躲着我......   琳琅,你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乞巧节   的胸的确比我的大多了。说来也是愧对鬼谷前辈们,我堂堂鬼谷大弟子被这女人压过那么......几回,而今却是头回瞧见她的身子。   不要说我这人弱气,主要是上两回那什么的时候,我被她捅得实在是没力气去脱她衣服,而这女人又是十分假正经,冷冷清清的......我也不敢去脱她衣服啊!   而今我压在她身上,心生得意。她身子很白,又透着一股好闻的女人体香,淡淡的白兰花香袭入我鼻中,一时失了神。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被我左手握住的浑圆,目光里是她洁白□□的身子。黑暗中,我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她侧过了头,乌黑的长发散乱地覆在床上,我僵着不动,半晌,她闷声道:   “你......做甚。”   我回过了神,被她这么一问好不容易攒起的勇气现下都跑了个净。正打算说些好听话以求自己不会被她踹下床时,却眼尖的发现她好似......有些脸红?   她性子极为冷淡,贵为一国之君,她威严而冷漠。现下这般与一个正常的女人相似的害羞的神色落入我眼中,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很可爱。心神也跟着荡漾了起来,而荡漾的结果就是我嘴贱的说了句:   “做你......”   我对着老天爷发誓,我真不是有意挑衅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的就说了如此......不成体统,有辱斯文的话来。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紧张地看着她,我生怕她一个不爽又将我踹下床去。而出人意料的是她这回却并未说什么,只是好像脸......又红了一些?   我一颗小心脏跳得厉害,这氛围既有些暧昧又有些奇怪。我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动了一下放在她胸上的左手,咽了下口气,小心翼翼道:   “那个......我......额......”   她目光瞟了我一下,声音平平的:   “你...一向废话这么多么。”   我正打算反驳她的话,她却忽然张开手臂与我拥抱,她□□的身子像烈火般燃烧,素来偏凉的体温此刻正在灼烧我心。她抱得很紧,那般的用力。像是要将我镶入她的身体,我来不及做出反应,也没有办法去思考些什么。我只知道回抱着她,在她那一片热情中我迷迷糊糊地解开了自己的亵衣亵裤。我们相拥而亲吻着,好似这样才能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抑或让我知道她有多重要。   慕容白,慕容白。   我没办法再多爱你一点了,我所有的爱,都献给你,连同我的心。我多想你能知道,我的爱。   我的爱。   慕容白。   “思虑......”她在我耳边轻喘道。   “我在,我在。”我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耳尖,灼热的气息在这仲夏夜里越演越烈。   慕容白。   慕容白。   我在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唤着她的名字,她的拥抱像宽广的海洋,容纳着我所有的不安。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人现下被我拥抱着,亲吻着。我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水流越来越多,与她缠绵难耐,这酝酿得我实在有些忍受不了了。她轻声地喘息着,似是埋怨地伸手抓了一把我的肩膀。她绝美冷清的脸上变幻出有些魅惑勾人的神色来。我眼眸一沉,手在她身上煽风点火,又不自觉地往她大腿内侧摸去。她将脸别在一边,不语。   我倾下身来,一口吻住她的胸,舌尖缠绵在她的红缨上画圈,而我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密林之间来回徘徊。她眯眼,显得格外危险,又带着些许不满。我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惩罚性的撕咬着她。我感到她被挑逗得主动贴近,指尖在挑逗她深埋的核珠,她和我紧紧贴在一起,而我却迟迟不进入主题。   纵然到了这一刻,这一步,我仍担心着。兴许是觉察到了我的不安,她抱着我的手紧了紧,侧过头,在我耳边软声道:   “你...还要我怎样呢?”她起身咬着我的耳垂厮磨,用软软的舌头逗弄,“思虑...思虑......”   我眼前早已迷蒙如雾,脑子更是空白,眸间隐约有那么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在说话,她在说的什么我已然没有心思去想,我在那扇门外终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指尖抵了进去。   肩上突如其来的锐痛让我有些清醒,我看着身下的女人紧皱的眉,顿了顿,手指正欲打算退出去。她却伸手拉住了我的手,我僵着不动。   她哆嗦着嘴唇,皱着好看的眉,额上冷汗开始滴下,看着我她嗓音有些沉重:   “继...继续......”   我犹豫道:   “你......”   她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在我还没做出反应时,她的身体忽然迎上了我的指尖。 我被吓得动都不敢动,她紧绷着的身体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我试着动了动,她闷哼了一声,抱紧了些我。   我的指尖动作开始因不熟练而让她痛得冷汗直冒,我有些心疼,俯身抱她,吻她的唇,慢慢的,她开始放松,并接纳着我。   我亦给她我所有的爱意与宠爱。   ......   在到达顶峰后,她的身子在瞬间软了下来,软在我的怀里。 我吻着她的发,她抿唇的弧度让我有些担心,我问:   “还疼么?”   她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我,没说话,然后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   我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道:   “我爱你,欣然。”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一片浓雾,月色撩人。   “慕容白!”我在夜色中大声喊道,心里的不安在放大,“慕容白!你在哪儿?!慕容白!”   “思虑。”我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却有些微弱的声音。   我回过头,只见左手提着长刀,右手拿着金色铠甲,一身白衣衣摆下染着鲜红血液的慕容白背对着月光看着我,素来冰冷的目光此刻开始涣散,她身上在滴血。   强烈的疼痛感袭卷了我的全身,我生平第一次感到惶恐无力,我颤抖着声音问道她:   “白...你怎......怎么了......”   她快要死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沾满血迹,脸色煞白。   我上前扶住她,我张着嘴不停地在说些什么,可我又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知道她倒在我怀里,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印满了我的悲哀与绝望。她说:你不要难过。   我摇摇头,我不难过。可是我感到我的心正在死去,和她生命一同将要死去。   凄凉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她静静道:   “先前...你问我......可曾爱过你......”   “我不想听!一点也不想听!”我知道她说完这句话后就会离开我,她离开过我很多次,可我一直都在等她。但我知道,如果这次她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轻声笑,我看见鲜血止不住的从她胸口冒出来。我怎么也捂不住,捂不住......   “现下我...告诉你......”她的目光里是我从不曾看到过的深情,“我,从来没...爱过你。从来......没有。”   她是个狠心的女人,到死都要折磨我,让我绝望。   她倒在我怀里,冰冷的,没有一丝能给我希望的影子。我低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又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可她非要这么待我。   慕容白!   “慕容白!!!”   我猛然从床上惊坐起,额上挂满冷汗。   “怎么了?”床边的人轻声问道我。   我回过头,看着被我吵醒的她。   是梦......对么?   我忽然死死地抱住了她,她愣了一下,轻拍着我的背,难得的柔声道:   “做恶梦了么。”   “别离开我......”我抱住她,喃喃道,“无论是哪种方式......都别离开我。”   她叹了口气:   “你做恶梦了,没事的。”   我沉默着,半晌缓过神来后松开了怀抱,额头抵着她的侧脸,轻声道:   “我...没事。”   “那睡吧,”她淡淡道,“天还未亮。”   我点点头:   “嗯。”   如果那是个梦......梦......我闭上了眼,忆起梦里她对我说的话。紧了紧被单,如果......如果得知她心意的代价是那般,那我......情愿永远也不要得到她的爱。   慕容白,你要一生都太平长安,锋芒闪耀。这样,才不枉我苦心守候你,那么些年。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   第二十九章 白驹过隙   纵府   “苏姑娘!”在纵府的庭院里,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大喊大叫,“你就嫁给我吧!!!”   不管那男人在外面是怎么胡言乱语,反正苏域仍然淡定地嗑瓜子,翘着腿坐在房里,低头看着书桌上的书,一点都没有想要理外面人的意思。   而李武听说纵府来了个俏公子,上回在集市上对苏域一见钟情,惊为天人,现下死活闹着要娶苏域时,他嘿嘿一笑。立马把军中的事务丢给他儿子,一个人欢快撒脱地跑去瞧热闹去了。   到了纵府,李武瞧府上的人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暗地里偷偷摸摸地在看热闹。再瞧瞧在庭院里站着的那个穿着藏青长衫,刚及弱冠,模样分外俊俏的男子正对着苏域的房门发表有关于苏姑娘应与他喜结连理的讲话。李武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鼓了个掌,这热闹真是来对了。   他笑地十分贱,找了张椅子在一旁坐下,安安静静的听着,做一个儒雅的公子。   “苏姑娘!在下对你爱慕之心天地可鉴,若姑娘愿意,我们立马喜结连理!从此以后,与子偕老,得卿不负!”   李武撇了撇嘴,要是苏域那女人能用几句话就能娶回家的话,那江湖上得有多少男人该悔不当初啊!   那俏公子絮絮叨叨的说了半个多时辰,苏域的房门依旧是闭着。李武看不下去了,对着那公子就说道:   “兄台,要在下助你么?”   俏公子回过头,看着李毅,想了半天,道:   “兄台当真能帮在下?”   李武嘿嘿一笑,然后走过去勾着俏公子的肩,小声说了些什么。俏公子一听,面带喜色,立马从怀里拿了几张银票给李武。李武收到怀里,拍了拍俏公子的肩,道:   “现下我帮你唤她出来,至于后面的事......”   俏公子点头道:   “放心放心,我相信苏姑娘定是害羞。等她出来,我定当与她好生相谈。”   李武嘴角一抽,苏域害羞......你想太多。   李武往后退了两步,扯着喉咙就是对苏域的房门喊道:   “苏大妹子!你都二十有八了,现下好不容易有男人来娶你,你就应了吧!你天天着一身红长衫,哥哥知道,你定是恨嫁。我与你师兄......”   李武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嘭”的一声,苏域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苏域一身煞气,盯着李武一字一句道:   “你说,谁,恨,嫁?”   李武立马撒着欢地就跑路了,并对俏公子道:   “兄台,在下只能帮你到这了!”   俏公子见佳人出来,喜上眉梢:   “苏姑娘,在下有礼了......”   苏域侧过头,盯着俏公子,森然道:   “想娶我?”   “对着呢、对着呢!”俏公子以为苏域有意,立马就从怀里拿着聘礼单就道,“在下已备好聘礼,苏姑娘若有意......”   苏域嘴角一挑:   “真是不巧,我已然成亲多年。又怎可与你成婚?对不住了,公子。”   俏公子脸色顿时煞白,不可置信道:   “怎么......怎么可能......你成亲了?”   苏域笑:   “我与夫君自小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公子请回吧。”   俏公子面如土灰:   “如此......在下冒......冒犯了。望...姑娘海涵......”   说着便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走去。我与慕容白回纵府时正巧遇见了那公子,他一脸悲伤的从我府里出来,我心下奇怪,上前问道:   “这位公子是......”   那公子抬起头来,看着我:   “兄台是......”   “这是我的府邸。”   那公子一听,立马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又看了看在我身侧的慕容白,口气有些怪:   “那这位是?”   “这是我夫人。”我说道。   话音刚落,那公子就是发起狠来,一拳就打在我的脸上,并骂道:   “你这负心人!苏姑娘待你这般好,你竟负她!”   我脑子像被雷劈了一样,我又没招他惹他的,他干嘛打我?   “兄台你......”   “我今日替天行道,揍死你这薄情之人!呸你个登徒浪子!”   “啊......”   慕容白见那公子揪着我不放,上前一步,抬手就是点了他的穴,再唤来下人,将其丢在路边自生自灭。我对她的这一行为有些不解:   “你点他穴干什么?”   估计那公子自行解穴怕是要三四个时辰的,把他放在路边,又不会武功,怕是会有好些日子浑身不适了,怪可怜的。   她淡淡道:   “他打你。”   我:“......”   合着这女人是在维护我么?   我嘿嘿一笑,拉着她就进了府。刚巧在庭院里瞧见了躺在椅子上,正在晒太阳的苏域:   “师叔。”   不理我。   我上前走了两步,又道:   “师叔呢。”   依旧不理我。   我再唤她:   “唉师叔啊。”   苏域睁开眼,眼睛有些红,盯着我就是咬牙道:   “你叫魂呢?!我又没聋,有什么屁赶紧放!”   我被她吓了一跳,身旁的慕容白则是对苏域作了作揖:   “白,见过苏师叔。”   苏域冷漠的看了眼她,不说话,又向我瞧来,皱眉道:   “你脸怎么了?”   方才被那公子打了一拳,现下脸有些肿。我便对苏域说了一道那公子骂我的话,并问道她:   “那公子怎么见我跟仇人似的?还说什么我负了你。”   苏域嗑着瓜子,不以为然道:   “是个爱慕者罢了,你师叔爱慕者向来甚多,你又不是不知。”   我点点头,瞧那公子的样也像个爱慕者,反正苏域那张妖孽横生的脸也没少招些花花草草来的,我倒也习惯了。   “对了师叔,你瞧见过琳琅么?”我问道她。   “不曾。”她摇了摇头。   都没见过?那她去哪了?怎么慕容司音寻她寻的那般急。   “你今日怎么有空往这来?”苏域喝了口茶,悠悠道。   我嘿嘿一笑,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来,赔笑地像青楼的姑娘一样:   “我这不是多日未见师叔,心中想念的紧么。”   苏域侧过头来,目光里是对我说的那句话不屑与鄙视。   我干笑了一声,小声道:   “我真是来看看你的。”   苏域冷笑:   “确定不是路过,顺道?”   我:“......”   非要纠结这个么?   苏域的目光掠过我,看向站在我一边不说话的慕容白:   “会下棋么。”   “略知一二。”   苏域点了下头,又对我说道:   “你,去拿副棋来。”   我:“......”   她使唤人这是使唤上手了么?   唉,算了,算了,我怎么能和她这疯婆子计较一二呢?认命地去屋里取了副棋来,慕容白便与苏域在庭院里的小桌台上对弈了起来。起先的一些时候我还在一旁看着,后来觉得有些无聊,当然,我肯定不会承认那两个女的板着张脸让我有些虚......于是便去了厨房。   临近晌午,也快到了饭点。我去了厨房见厨子正在准备炒菜,我便提出由我来。说真的,许多时日里都不曾做菜了,手艺有些生了。炒菜下料时,我瞧见里面有蒜,便问道:   “怎么有蒜?”   “回王君,王上用膳料子都是需齐全的。”   我皱了下眉,慕容白吃饭料是齐全的,但问题是苏域不吃蒜啊。   “再去备一份相同的菜色来,我来炒,不加蒜。”   “诺。”   等我从厨房里忙活完了,回房整理了一下自己后,就令人去唤那两女的来吃饭。   饭桌上,我盛好饭,递给了她们。刚坐下来吃时,又起身将菜换了一下顺序方位。   慕容白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有些奇怪:   “怎么都备了两份相同的菜?”   我一边将没有蒜的菜换到苏域面前,一边说道:   “哦师叔她不喜欢菜加蒜味。”   慕容白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吃饭时,我认认真真的扒着饭,不时给两女的添菜,回过头目光瞥向苏域时我却立马拉下了脸:   “你作甚?”   苏域正将苦瓜从碗边丢出去,听了我的话后显得有些像是做贼被抓了一样,顿了半天才闷声道:   “我不喜欢吃......”   我自是知道她向来不喜爱吃苦瓜的,但暑日里苦瓜清热,她夏天易上火流鼻血,以往在鬼谷山时我总要逼迫她吃许多清热的食膳。自然,里面会有苦瓜。   我唬着张脸,不留情道:   “不喜欢吃也得吃!”   她瞪着眼瞧着我,我亦回瞪她。良久,她败下阵来。低声咒骂我,然后又拿出一副壮士断腕般的豪情来,捂着鼻子终是将几片苦瓜咽了下去,一张妖孽横生的脸却是皱成了褶。   我失笑,完全没注意到身旁慕容白向我投来的饱含深意的目光。   “有那么痛苦么?”   “你知道个屁!”苏域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真不知道这世界怎会有如此恶俗的物什!偏偏你个小王八蛋每回做菜都要炒这玩意!你是不是瞧我心生不爽,报复我来着?!”   我正想说什么,一旁的慕容白却开口道:   “这是,你做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又点点头:   “我做的。”   慕容白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听了我的回答后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然后继续用膳。   倒是一边的苏域说道:   “正巧你今日来了,那我也懒得修书告知你了,我打算继续云游四方去了。”   我嘴角一抽:   “出去浪就出去浪,说什么云游四方啊......”   苏域刀一般的眼神递给了我,我立马识趣的闭嘴。   “我来秦国也有些时日了,闲得发慌......”   我了然的点点头,问道:   “什么时候走?”   “哦?应该就今明两日吧,我先要回一趟鬼谷山,柳如风那个死败家的据说又入不敷出了。”   我心里默默地替自家师父求了一下老天爷,希望他不会被苏域揍个半死。   “我晓得了。有事我会再联系你的。”   “你联系我都没什么好事的。”苏域淡淡道,“你也不用来送了,娘兮兮地瞧起来糟心地很。自已长点骨气,丢柳如风的脸行但别丢我的脸。”   我:“......”   我一个娘儿们还不能娘兮兮了么我?   又同苏域说了些有的没的,同时让她若是遇上了琳琅记得知会我一声,谁知她笑地一脸深意地给了一个“我什么都懂”的眼神给我。   真是...不成体统!   聊完后,便令人撤下了午饭。又同苏域瞎扯了些时辰便与慕容白告别了她,往宫里去了。   在路上时我问道慕容白:   “今日累着了么?”   “尚可。”   我点了下头,心里有些奇怪,若是没累着怎么今日晌午时她饭量涨了些?我想了一下,想必是夏日炎热的缘故吧。   “喜欢喝银耳莲子汤么?”   她看了我一眼:   “嗯。”   我了然,心下便决计往后空了便给她做些开胃的食膳。想起昨晚...嗯,她还是有些偏瘦。得养胖些才对,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苏域离秦后,我便少了出宫的理由了。她走的那日我依她所言未去送她,我印象中这么多年,与她相别好像都从未有过不舍。因为在我心底,无论时光怎么变迁,我与苏域永远不会有诀别。   我对她向来是满心的信任,她亦如此待我。   变法的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我每日的任务就是听大臣们的抱怨,再出宫去视察变法的进程,末了还要抽空教导我那乖徒儿。忙倒也谈不上,比起慕容白来说,我倒是空闲得很。说到变法,自我打手以后变法颇有成效,百姓们多有爱慕。反而那些百年世家大族们却成天瞧我百般不爽。我知道我变法是伤了他们的利益了,可是若他们的利益不减我上哪去寻个秦国百姓富有的法子来?再说了,这秦国建国这么些年了,那些个世家大族们,一身富贵病。又仗着自己的权势把持朝中要职,换句话来说,这朝堂之上,寒门士子寥寥无几,全都是些世族们的门人后生。若由着这么发展下去,恐怕这秦王之位日后是谁当也就由不得王室里的人说了算了。   恐慕容白也是心中多有计量,所以在我要削贵族的权时,她也未有什么异意。就连我打着变法之名,没了几家贵族的家财充了国库一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那些个大臣们成天在朝堂上弹劾我,天天说我些有的没的,慕容白同他们打着太极,日子久了倒也未生出什么大事来。   日子一晃便过了两月,九月底秦国的首番秋试出了结果。一名王氏寒门学子中了状元,榜眼与探花都是些个寻常人家,有真才识学,比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世族们好得多。   因为法令的缘故,这些个秋试里高中了的士子们,慕容白一律都按新法令封了官。而那些本应是世族把持的官位现下被削了下来,自然,他们对我这“元凶”也就怨恨颇多。   权,向来是人们所追逐不放的。   而得到了又失去——会令人癫狂。   我,恰巧就被他们癫狂地记恨上了。   起初我还未有察觉,后来在朝堂上被排挤的多了,被他们下的绊子多了,心里也就小心了起来,不敢再像以往那样吊儿郎当,人也正经了许多。对此慕容白似乎很受用,因为有次夜里在床榻上我同她闲聊时对她说了说我的状况,她则淡然道:   “这样也好,你那不正经的性子也该改了。”   “......”   原来我在她眼中就是这么不正经的人么我?   入秋以后,变法的事也入了正轨。朝中一些具有远见的大臣们见变法这几月里秦国是富了不少,而百姓对朝廷的爱戴之心日益渐长。自然地,他们也渐渐地开始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了。当然,我知道这少不了慕容白出的力。若不是她,我在秦国变法的日子里可能会惨的多。除了支持我的人之外,那些个反对我的人也是越来越瞧我不爽,我思量若不是我与慕容白成了亲,他们定是非把我赶出秦国不可。   十一月初,秦王朝发生了件怪事。说是秦王朝倒也不尽然,其实也是关于王家的私事。秋试高中状元的那名王氏在一日朝堂之上竟公然向慕容白请婚,恳请慕容白赐婚于他与慕容司音。   慕容司音,慕容白的亲妹妹。虽说今年也才十七未婚,性格张扬,脾气火爆......但再怎么说她也是秦国的长公主。慕容白那小心眼又谋着大权的人怎么可以会允了这婚事?所以当场那王氏就被慕容白以“长公主年纪尚小,谈婚尚早”的理由给拒了。王氏没得便宜,后来调头一转竟与那些个与我为敌的世族们站到了一堆去。   谢天谢地慕容白没让她妹妹嫁给了这么一个小家子气的男人。   不过经过了这事那慕容司音对我的态度倒是好了点,至少不会再像以往那般斜着眼睛瞧我了。对此我曾同小桃子显摆过,而换来的结果却是她吹着指甲,目光虽未瞧我但语气中总是带着一股鄙视味道:   “长公主向来大度谦和,对着大花都是笑容满面的,又怎会斜着眼睛瞧你?定是你在污蔑长公主殿下!死断袖就是死断袖,果然人品不怎么好......”   我:“......”   可是我发誓慕容司音以前从未正眼瞧过我,尤其是在我与慕容白站在一处时,她总是用一种鲜花配牛粪的眼光瞧我。自然,慕容白是那花,我......则是那粪。   而我却并不敢同小桃子理论,我知道她在慕容白那比我要得宠的多,于是我退而求其次地硬找了个话题道:   “大花是谁?”   “我养的猫。”小桃子不以为然道。   我:“......”   意思是我还不如一只猫是吧?   我捂着胸口告别了小桃子,我觉得她自打和苏域住过几个月后嘴毒的本事长了不少啊......   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就到了年末。好似自打苏域离秦后我便觉得日子过的快了许多,无聊谈不上,但倒也没什么让我能太开心的事。   年末宫里的人都开始备年货张灯结彩,素来清静的长生殿也不例外。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就与宫人们一同布置。在长生殿住了快一年了,殿里的宫人们在我几经熏陶之下对我也终于不向往日那般生分客气了,偶尔几个胆大的宫人们还会同我说笑几句。我与他们年纪相仿,说话也说得到一处去,久而久之在殿里若慕容白不在场,我们定是十分和谐欢乐。   他们以为慕容白不知,其实她早就知晓了。不过她好像并不介意,听她说殿里的宫人大多是她自小就留在身边的,所以若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她是不会去管的。我听了她这般说辞,心里松了口气。   这样的慕容白,才显得有些个人情味不是么?   在我心底,她是我最爱的人。我总归是不想她成为一座孤岛的,无论是不是出自她内心。   我希望我爱的她,能被世间所有人信任、包容着,就如同我待她那般,这样的话,她想必也就会活地轻松些了。   (本章完)   ☆、第三十章 指染朝堂   第三十章指染朝堂   腊月二十八,慕容白在太和殿上大宴群臣,我又死皮赖脸地跟在她身后当着一个负责吃与笑的花瓶。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些不妥,可问题是我若不这样难道要学着慕容白一样与那些个大臣们说些客套话么我?再说了,瞧现下那些大臣们瞧我不顺眼的劲......啧啧,我还不如当看不见呢!   不爽归不爽,脸子上我仍摆着一副温文儒雅样,同慕容白一起向他们敬酒。只是我不知道这敬酒又是怎么招他们惹他们了,竟十分有默契地祝愿我与慕容白新年吉祥,早生贵子......我自打听了这话心里头就不怎么舒坦了,过了年慕容白可就二十四岁了。女人在她那个年纪里,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她生不生虽说没人会管她,但我有些担心依慕容白对秦国卖命的样,保不准她还真的会生个娃继承大统......   一想到这儿我就吃不下饭了,好不容易硬撑完整场宴席,我便同慕容白打了声招呼就回长生殿了。   到了殿里,我唤来了木三:   “木三啊,你说孩子对一个女人来说......重要么?”   木三红着张俊脸,结巴了半天才说道:   “陛下,我......我是宦官......我我不知道......”   我一堵,无语道:   “又不是让你生你激动个什么?”   他脸又是一红:   “我......我忘了......”   我:“......”   算了算了,我让他出去我自己静静。   结果静没静到,反而被吓到了,因为在除夕夜里的家宴上,慕容宇那不安好心的样我瞧着就心烦,结果吃到一半他来了一句:   “不知道王妹与王君打算何时要个孩子?为兄也好当个王叔。”   我筷子一抖,一张脸涨了个通红。   而一边的慕容白的王叔慕容展却出面说道:   “他俩还年轻,不急不急。不像我,老咯!”   简安微笑:   “你哪里像老了的人了?我才真真是老了。”说罢还瞧了一眼惊魂未定的我与一脸淡定的慕容白。   因为是家宴,所以不像往时那般君臣多礼,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坐下来吃顿饭其实对于王室里的人来说,真的很不容易。   家宴家宴,全是姓慕容的。就连我从未见过的慕容静安郡主也都来了,还有慕容展的妻子,慕容宇和他妻子......嗯,和我关系都平常。   我瞧了眼大殿之外的天色,往年这时鬼谷山上下一片灯火,师兄弟们把酒言欢,笑谈世事,好生热闹。而今我却在这秦王宫里,对着这些王室的人赔脸赔笑......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我很想鬼谷山。   慕容白替我夹菜,轻声道:   “想鬼谷山了?”   我点了点头,喝了口酒,没说什么。   宴上话题绕来绕去,不知怎么地又绕到了孩子这个问题上,我一团气卡在胸口,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而慕容白却是微笑道:   “等时日稳定些了,我会与王君考虑的。”   众人放心的点了点头。我知道秦国向来正统观念很重,只有正房正妻的孩子才会有机会继承大统。不然的话...恐怕这王位该是慕容宇的。   我小心地瞧了眼慕容宇,俊眉朗目的,看着也不像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其实在我心底,我还宁愿当初是慕容宇当上王位,慕容白若只是个公主的话,我想我与她这条路,会好走的多。可那是不可能的......   而现下连孩子的问题都被提到了日程上,杀了我也不可能会和慕容白有个孩子。而她现下又这般说辞......我真怕我怕什么来什么。   一边坐着的清言安安静静的,我瞧着心疼。来秦多日,我早就知晓清言身份的微妙。一方面,他年纪小,宫中人心叵测,我着实心疼我这乖徒弟。另一方面,他与我一样,在这深宫中依靠的,都只有慕容白。   我叹口气,轻声唤道清言:   “清言。”   “先生。”他立马起身同我行礼道。   所有人都瞧着我们不说话,慕容白看了眼我,淡淡的。   我笑:   “今日除夕,不如你来舞剑可好?”   他孩童的身量站地笔直:   “诺。”   慕容白令人取来剑,递给清言。   他朝众人行了行礼,退三步,剑动,风动。力与量之相间,一招一式俱出。   侧身,回剑。锋芒闪!   提步,抬身。剑气荡!   “好好好!”众人鼓掌赞叹道。   清言作揖道:   “清言献丑了。”   “都是自家人,哪里来献丑之言。”太后慈祥着一张与慕容白相似的脸,言语颇感欣慰道。   “坐下用膳吧。”慕容白淡淡地对清言道,又看了眼我,眼眸里一片墨黑。   我知道慕容白在想什么,我在家宴上让清言出风头,很可能会替他招来些麻烦来。可我不得不这么做,纵十七给我的情报压根就没查到底,这几月我一直在暗查。结果却没想到倒是牵出了另一档子事,而这事,很有可能威胁到慕容白的王位。我如今让清言出面,就是想告诉暗中那人,若是慕容白出了事,上位的会是慕容清言。而那人若是聪明,他便定会找机会除了清言。   我谋好了网,在等着那人。   殊不知,我却早已入网。   细想来,自苏域离秦后的那大半年,竟是我在秦朝过的最安稳的日子。自那以后,各方势力暗动,我渐渐地,背离了初衷。   唯一不变的,是我对慕容白的情。   然,情叹世间多变。   开春后,慕容白便忙碌了许多。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她那些个军国大事我也看不懂。所以我只好整天没事上厨房做做饭,去若非殿教教乖徒儿。   可能是上回除夕夜里我让清言舞剑起了作用,这阵子朝中势力风云暗动,只是那人藏得太深,我又寻不得他,无奈只好继续放长线。可天不随人愿,一日我回长生殿时,见慕容白阴沉着一张脸,都快捏出水了。我心里不安,问道她所因何事。   她沉默着将一本奏折递给了我,我打开来一看。心里暗叫坏事,这大半年来秦国谋于变法,楚陈两国颇为平静,谁知那边境的游牧胡族却在此时进犯秦境。   这他娘的不是没事找事么?   我放下奏折,轻声问道:   “你做何计?”   慕容白拧着眉:   “怕是要与之一战了。”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慕容白在纠结什么,秦国刚变法不久,虽富却未强。若与胡族开战,一来怕楚陈两国趁秦战起,合谋攻秦。二来,若将开战,国库消耗。恐怕她一统天下的大业将推后。   慕容白等的太久,她不能失算。   “可有备军人选?”   “李武。”她淡淡道。   我细思了一阵,道:   “李毅领作少将也未可。”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思量了一下,点点头:   “此事还需再议。”   我应了声,心里却是有另外一番计量。   次日在朝堂上,慕容白便宣布了由李武领军,李毅作前锋,四月初二率军北上,与胡族开战。   退朝后李武苦着张脸拉着我不放:   “小纵纵,我这么大岁数了去那么远的地方不适合吧?再说那儿什么都没有的,我这一去就是数月,嘴里还能出只鸟来吗?我说不如就......”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李毅上前一步将其拉住。对我歉意道:   “陛下,家父不是那意思......”   我嘴抽了抽,不是那意思?李武是个什么人我会不知?瞧他这模样八成又是在哪个阁子里遇见了某个相好,怕这一去回来佳人就跟了他人。   我拉过了李武,对他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拍了拍他肩膀,一脸“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的表情。李武那货眉开眼笑:   “如此极好极好......”   李毅在一边黑着张脸不说话。   我对李毅招了招手,将他唤到一边来:   “毅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下你。”   李毅诚惶诚恐道:   “陛下折煞臣了,臣定当......”   我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客套话。我正经道:   “行军开战——军饷作何?”   是的,这便是我的打算了。正好将着这次行军打战,我打算暗里直接将臣中冗员洗干净了再说。若不然,将来与楚陈两国开战,冗员将是一祸事。   可冗员把持军饷一事便是自秦开国已久的垢病,这是大家心里都知晓的阴暗处,却又放任自流。除了此事涉及官员太多之外,还很可能会扯连到王室的成员上来。   慕容白断然不能随便彻查军饷一事,作为君王,她顾及的太多。军饷,这是她最想动却又是最不能动的。利益面太广了,一动则全身动。纵然她再有铁血手腕,也不敢拿朝堂的安稳来下注。   只有我,什么也没有却偏偏是有着实权的我敢动。我什么都不怕,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与我出面变法的情况一样,查军饷这件事——只有我做才适合。我不想蹚这趟浑水,要知道因为变法那事我已然招惹了不少的贵族不爽。若如今再抽手管秦国官员中暗然成风的军饷,恐怕我真的会横着出秦国。可我又不得不管,军饷事关国重。若有朝一日,秦国想统一天下。没铁血严纪,不用说战了,冗员自己就能瓦解这还不算强大的国家。   腐败,是一国家最难治的病症。   不治,便成绝症。   治,痛其全身。   我知道,自打我这念头一起,我在秦国的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   果然,李毅听了我的话,脸色一僵,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低声道: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作为军中人的李毅,他自然是知道那些贪污军饷的人有多可恨。他的兄弟战友们在边疆抛热血洒头颅保卫国家,可回到军营却连碗干净的白米饭都吃不上!他们吃的,是寻常百姓吃的粗粮还掺杂着石子沙物,油腥是很难见到的。到了冬天,将士们连御寒的衣物都是破旧的。而偏偏,他们那些从军的人,保卫的便是那些冗员们!   战死沙场,虽死犹荣!   饿死冻死,孰能可忍!   我摇了摇头,严肃道:   “你是军中人,你比我更加清楚那些冗员们带来的后果。”   李毅抱拳道:   “陛下之恩,我边疆将士永世难忘!”   我淡笑:   “记不记得没什么,现下你要帮我查清楚那些人......”   声音低了下去,一场暗里厮杀正式开幕。   回长生殿时,慕容白已然等了我许久了。我迎上前去,笑容温和道:   “等久了么?”   她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后,才像是下了决心般对窗外唤道:   “莫善!”   片刻,一个穿着深蓝行衣的女子抱着把剑就从窗外翻了进来,冷着张脸对慕容白行礼道:   “主上。”   我吞了口口水,诧异道:   “主上?她是你私人军?!”这女人是多缺安全感啊?有了御林军不够还养私人军?!   慕容白点点头,然后从她怀里拿出一枚深红色玉牌递给我,玉牌上纹着一滴血与一把剑。我拿着玉牌,心里一沉。明明才三月初,我却感到一股寒气入体。想必,定是那玉......太凉了。   慕容白的声音依旧淡然:   “这是号令血滴子的令牌,你且收好。日后,莫善会负责你的安危。”   “为何?”我不死心地问道。   她沉默了一下,别过了头:   “我......”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晓了,”用力的握紧了那枚玉牌,笑道,“多谢。”   我当然知晓慕容白的难处。我先前便说过她要的,我都会给。我不求她会为了我而去对抗朝堂,也知道聪明的她在此时选择自保是最明确的。可...为何她这般做,我还是会心凉。   我果然,还是在奢求她能为我...改变些什么。   我可能还是爱她爱的不够,不然,我就不会要求她为我改变些什么了。   鬼谷纵横啊鬼谷纵横,你与她之间,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你掏心也好,掏肺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怎么可能还奢求着别人等同地回你呢?   她是王,秦国的王。   不是你一人的王,永远,也不是。   四月初二,大军开拔。   慕容白在行军台上一身黑袍,青丝挽肩,对着台下众军沉声道:   “此战,捍我边疆——只胜不败!”   众人高呼:   “只胜不败!”   “只胜不败!”   “只胜不败!”   我在远处,静静地看着那个背对着我的女人,目光一片沉静。   慕容白,慕容白。   你可知我有多爱你。   李武率军出征后慕容白便更忙了起来,而我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事做,暗地里却让血滴子里的人密切注视着朝中的官员。我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拿不到证据,那么我情愿错杀。   人命,在那一刻我的眼里,是那么的不重要。以往师父曾教导我众生皆平等,而今我却为了秦国视人命如蝼蚁。可我还未实践,有的人却比我先动了手,事情背离了我的预料。   那日我与慕容白正在一起用午膳,李德全急步走了进来,低声在慕容白耳边说了几句。慕容白脸色一沉,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去。   我以为没什么大事,或者说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大事。算算日期,李武想必应该是到了边境驻军了,所以我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事与前线有关。   然而事情却并非我所想,慕容白一去便是几个时辰,听木三说,好像朝中几位有份量的大臣下午都赶到了御书房。我皱着眉,心里寻思着难不成李武那边出了什么事不成?   暮色时分,慕容白一身疲惫地回来了。我还未来得及问她什么,她便用一种让我很是看不透的目光看着我,问道:   “你——可曾对秦国有怨?”   我被她问的莫名其妙:   “什么?”   她摇了摇头,撤了下人,沉默了一会便开口道:   “昨夜吏部的张大人与军器监的孙大人在家中被人杀害了。”   我心头一跳,这两人不是我让人重点盯着的人么?怎么会...忽然想起她方才问我的话,心里一凉,不可置信道:   “你怀疑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那么蠢的事!那两人若是死了,军饷一案便查不了了。纵然我曾有过若抓不住证据便动手除人的念头来,可那也是建立在我充分怀疑并且能收拾得了后果的基础上啊!   现下那两人无缘无故死了,若是再有人暗中指我所为......我心头打了个冷战:那朝中贵族大臣们岂不是会和我拼个鱼死网破?!   慕容白听了我的话抿了抿唇,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道:   “我是这国家的王。这件事的后果你比我清楚...”   我冷笑道:   “所以我这个外人就该被怀疑?!”   她看着我不说话,细细的眉却是皱了起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   “我会查清楚的。”   是谁在作乱——我非查出来不可!   她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不必了。”   “什么意思?”我盯着她不放,“你认为是我做的?!”   “你出面查——事情会更糟。”她冷静道,“无论是不是你做的,你都不可以出面!”   我沉默着,我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现下那些个贵族大臣们都开始怀疑我了,无论我承不承认,这基本上已然是他们认定的事实了。我若再查下去,恐怕...   “为什么?”我轻声道。   她不让我查,可那些个贵族们又怎么能放过怎?我现下必须选——跳崖还是自杀?   都是在劫难逃。   她侧过了头,过了很久我才听道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淡淡道:   “你...不能死。”   那天之后慕容白便令血滴子暗中护着我,而我所有的衣食住行全令她的心腹负责。我开始不懂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可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遇到了太多的“意外”后,我便懂了。   有人要杀我。   明目张胆地要杀我。   朝中局势越来越紧张,自张大人和孙大人死后,不知怎么的,我暗中彻查军饷一事消息走漏,如此,众人便更加确信是我动了私刑要了两位大人的命。与军饷一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如惊弓之鸟,他们与我对峙着,但慕容白强硬的态度却又让他们奈何不了我。   而打破了这种古怪的平衡的则是右丞相在府中遇刺一事。人虽然没死,可他醒来后却一口咬定是我派人去杀的他。   众人怒目,我,被推入了万人厌恶的境地。   我在秦国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可我却仍在查军饷一事,慕容白对此并未说什么,只是加强了护卫。   六月,前线大捷,粮草告急。我派去暗查的人无果而回,次日,又是两名大臣被杀府中。朝野震惊,皆上奏请辞。   酒楼包房   “主人。”戴着铁面的男人对一名穿着玄青色上衣的男子作揖道。   “如何?”男子问道。   “回主人:在预料之中。以李大人为首的贵族大臣们已在宣政殿外跪了一天了。”   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勾着嘴角心情十分好:   “下去吧。”   “诺。”   宣政殿   我看向殿外跪着的人,冷笑两声。唤来木三:   “木三,你说——他们有多恨我?”   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联名请奏,要求让慕容白将我交给刑部。这些人,得是多恨我?恨我变法削了他们的权?还是恨我查军饷断了他们的来路?   木三低着头,小声道:   “奴,不...不知。”   我有些烦躁,正巧下人给我熬的避暑汤端了过来,我拿过来一饮而尽。又看向大门紧闭的内殿,慕容白与甘罗在里面已然呆了一个时辰了。   事情...有些难办了。   我大脑飞速地运转,我不知道这背后急于拉我下马的人会是谁,他在暗我在明。若是这次让他们如愿...我可能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我揉了揉眉心,涉及军饷的那些人多多少少也被我查出了不少来,正因为如此,这次出征行军比起以往,边疆的将士们要好过的多。可这还远远不够!背后那个最大的利益者藏得太深,时间又不够了。   我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我一边想一边踱步,心口处忽然有些刺痛。我站停,想替自己把下脉,眼睛却一黑,鼻间一热——我身体瞬间一晃,便倒了下去。   居然...下毒!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深情不寿   第三十一章深情不寿   “王君陛下!”   “陛下!!!”   “传御医!快传御医!!!”   ......   声音渐远,我恍惚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冷。   好冷。   好冷啊......   疼。   好疼。   好疼啊......   师父,徒儿心口好疼...身子好冷啊。   师父,师父...   师叔,师叔!   为什么没有人?他们都去了哪儿?为什么都不见了?——我在哪...这里怎么这黑?好冷啊,快要冬天了吗?为什么这么冷?   ——“我不是你师叔!”   谁?谁在那里说话!   我回过头,身后一片黑暗,我努力地想去看清,心里奇怪,为什么会这么黑。   有光!   远处有光!   我向那里跑去,努力地向那儿跑去。终于,到了。   那儿——鬼谷后山。   怎么会是鬼谷后山?我怎么会在鬼谷后山呢?可我还未来得及想,身子便被一个灼热的怀抱抱住了。   耳边她愤恨的声音响起:   “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师叔......”   苏域?她在说什么?为什么说不想当我师叔?我惹她不高兴了么?   她下巴抵在我的额头,我怎么比她矮了许多:   “我不想做你的师叔,我欢......”   “思虑!”背后的人唤道我,我急忙回过头去。   她穿着黑色长袍,青丝被一根玉簪挽起,绝代风华。她长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面若中秋之色,色如春晓之花,眉间带着些威严与冷清。   “你是谁?”我张了张嘴,问道来人。   她朝我作了作揖,淡淡道:   “在下是秦国国君,慕容白。见过先生。”   先生?她为什么要管我叫先生?   “阿纵,”苏域在身旁唤道我,我回过头,看向她。画面不知何时一转,苏域她穿着血红色长衫,与我一起站在铜镜前。   她笑:   “替我描眉。”   “好。”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拿起案上的眉笔,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于梳妆台前,低头为她描眉。   铜中二人,当作良配。   好熟悉的画面。   为什么,心口会那么疼?   疼。   好疼啊。   我感到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苏域。   苏域!   师叔。   师叔!   师叔...娘子?!   娘子——谁是我娘子?   慕容白是谁?苏域又是谁?   疼。   好疼!   冷。   好冷。   彻骨的冷。   欣然...欣然,你快抱抱我。   抱一下我...我好冷啊。   这里好冷,好黑。   欣然,欣然?——你在哪?   ......   慕容白,你不来......   我不走。   快。   快来!   雷电交加,好大的雨,下了一整天的雨。   慕容白在长生殿的内室,靠着窗台,看着黄豆大般的雨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个个水坑。   “王上。”邳森恭敬道。   慕容白的身子没动:   “如何?”   “王君陛下被人下了慢性毒——千日散,加之经年前心脉受损......情况不容乐观。”   “千日散?”慕容白重复了一声,“被下了慢性毒么......”   “救她。”慕容白淡淡道。   “......”邳森回身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眉间紧皱的人,他顿了一下,开口道,“王上可记得前几日问下官的话?——王君的体内的蛊毒。”   “讲。”慕容白冰冷的声音在室内回响着。   “王君体内现下有两种毒在相互冲撞,互相依存。故此五脏疼痛异常,若坠入冰川...臣,方才已施针强压了下来。可毒性太厉,时日又久......”   慕容白回过头,绝代风华的容颜陷在古铜色的灯光里,忽明忽暗。   邳森继续道:   “解了千日散,蛊毒便会一同解开,过程怕是十分凶险...”   “邳爱卿,”慕容白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想起一件事来,她轻声道,“若蛊毒解了...她是否会忆起往昔?”   “......是。”   慕容白淡淡地笑了,会忆起往昔是么?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思虑时的场景,在鬼谷山下的斜阳里,少年一身白衣,面若桃花,双眸含笑...   如果忆起往日——这个叫思虑的人还会不会像如今这般,偏心于自己?又会不会...随她的那个好师叔——师叔娘子远走高飞离开秦国?她...是不是便会厌恶自己?苏域待她那般好,她肯定会走的——对吧。   走。   可是...   孤为什么要放你走?   如果满手血腥的孤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话,那么再自私一回又怎样呢?   “可有其它法子?”   “有——任其两种毒在体内,直至一方消亡后用针灸排除余毒。但...有可能,王君陛下便再也不会醒来......”邳森抬起头来看向慕容白,目光如炬,“臣以为,此为下等。”   “邳爱卿,”慕容白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着。   思虑,你曾说过会永远陪着我,如此...   “孤不要她记起。”   邳森诧异地抬起头来,震惊道:   “王上!”   “孤知道你办得到,”慕容白冷漠道,“她是孤的人。”   “可王上,没有权力替王君陛下选择。”邳森反驳道。   他是思虑的至友,他当然记得往日思虑对苏域的情深。而且,他从来不认为慕容白,能给思虑带来幸福。那个冷血冰凉没有情感的女人,怎么会懂爱?——她只知道占有,占有着思虑,享受着思虑的爱!   绝对,不可以!   “臣,办不到!”邳森下跪请罪道,“味允不能,愧对友人。”   “邳森,”慕容白道,“连你也觉得,孤配不上她么?”   “......”   邳森心里泛起一阵恐惧:不要纵记起,那岂不是不替她解毒...不解毒——纵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慕容白......只是因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将纵的生死置之度外吗?怎么可以这样......那么爱慕容白的纵,你若是知道了她这般轻视你的生命...你还会那么死心眼地爱着她么?   纵啊纵,你何必在她那里受着伤,非要等到白发苍苍。   而今不这样做的话...你是否就会看见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人了?邳森忆起他初次见到苏域时的场景,那个骄傲的女人对情的执念,让世人都为之动容。他眼神一沉,似乎这样......适合你的——一直都是苏域啊。   慕容白走到床前,低头看着那人好看的眉眼。   思虑,思虑。名鬼谷纵横,字却是思虑。这是要你永远记着要居安思危么?你可以怨我,也可以怪我。但请不要......   恨我。   如果爱,终究有一天会被时间杀死在岁月的尽头,那请你也永远别恨我。我承担不起你的爱...所以恨,也别给我。无论我,曾做过多少伤你的事...可我也曾真心的,想要将你留在身边。   永远。   不分开。   慕容白从怀里拿出一枚玉佩,那是当日思虑送她的定情信物。她轻笑道:   “可她说,她会永远陪着孤。”   邳森盯着那枚玉佩久久不语,那是思虑贴身暖玉。他见过那玉佩,也知道那玉佩的含义。他还记得在药王谷时,思虑拿着那玉佩笑地一脸的明媚,她说:   “有朝一日,若我得心上人,赠玉之,定不负思忆。”   你将暖玉赠给了慕容白...你已然确定了,她是的良人了么?那么...是否意味着,她对你的所有伤害,你都选择了原谅?邳森忽然很心疼那个叫苏域的女人了,那么小心翼翼的爱,好不容易说出口了却被人所害,剥夺了她爱人的权力,而如今,连回忆都守不住了。思虑,你当真忘记苏域了么?忘记那个提着长刀,一身是血,张狂一世却护你一生的苏域了么?   如此,如此......   “臣,领旨。”   今夜长生殿很忙,宫人们来来往,外面的雨一直下,一直下。好似要淹没整座城,淹没过往。今夜以后,就会天晴了呢。那时,阳光满地,百花盛开,有满天的星光点亮夜空。   月如钓,人依旧。   长生殿的内室门紧闭,慕容白黑袍挽发,一身卓然,她笔直的腰身冷漠而僵硬。室内不断传来痛苦的□□声,隔着门,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她紧着手心,好看的容颜上挂满冷漠,生平第一次,她感到紧张与害怕。   一定,不能死。   不能死。   你还没等到我爱上你,所以,一定,不能死。   不能!   “王上。”莫善走到她身后,恭敬道。   出了事后,她立即便让莫善去盯着那些个大臣们,谁曾想他们一个个的跑的倒是快,听到王君身中剧毒生死未卜时,全部都撒了个干净。   怕死是么?   那孤偏要你们死。   莫善将名册递给慕容白,慕容白打开一看,目光沉了沉,片刻后平静道:   “是个好机会,你去办吧。”   “诺。”   莫善走后,过了一会,内室的门被打开了。邳森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对慕容白行礼道:   “王上。”   “讲。”   “已按王上吩咐办好了——至于陛下何时醒......”邳森顿了顿,“臣,无能为力......”   慕容白勾起嘴角,忽然笑了,她目光深远:   “不,她会醒。一定!”   邳森看着慕容白自信的笑容,心里一动。纵横,这是不是就是你那么死心眼儿爱着她的理由?   慕容白进了室内,她记起邳森说的这一段时日里两种毒性会反复无常。她目光沉了沉,唤道宫人:   “来人。”   “王上。”宫女恭敬道。   “令人将御书房的奏折取到此处来。”   “诺。”   慕容白看着床上的人,那人眉间紧皱,嘴里无意识道:   “冷...好冷啊......”   “冷......”   “好冷......”   慕容白坐在床边,那人的身子在发抖,她伸手探了探,果然身子一片冰凉。她立马令下人将火炉往室内送,六月的天气里已然炎热了起来。窗外雨声不断,室内已摆满了燃烧着的火炉,室内热气异常,可那人仍嘴里喊着冷。慕容白想了一下,然后散了下人,站在床前,解去自已的衣衫。   在炉光里,她□□的肌肤如玉般光洁,她乌黑的长发散在脊背上,一黑一白,尤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她熄了灯,拉开床被,抬身上了床。用自己的身体紧紧环住那人的身子,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人的颤抖。她紧了紧环着那人的手臂,□□的身子与那人相互缠绕着。她凑到那人的耳边,轻声道:   “你冷,我便冷;你热,我便热;你死,我便......”   最后的那个字落在空气里,没了声音。   也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一直喊冷的人渐渐也安静了下来。   两颗心脏贴在一起的跳动声落在慕容白的耳中,越来越清晰,而时光,似乎也静止了下来,似乎只有这样她们相生相依,不离不弃。慕容白抱着那人,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自那日以后,除了上朝,慕容白整日都守在长生殿内室里的那人身旁。一向高高在上的她,衣带不解地照顾着那人,亲自去熬药,亲手喂那人药,帮那人洗澡...宫中关于二人感情不和的传闻自然也不攻自破。   世人皆叹秦王情深意重,与王君伉俪情深。然而那人,却一直未醒。   已然过去十四日了,这日慕容白下了早朝,回到长生殿。唤来下人,问道:   “今日王君如何?”   “回王上,”那名宫人小心道,“王君依旧未醒。”   慕容白点了点头,平静地脸上似乎看不出有关于一个妻子对丈夫至今未醒该有的悲伤——她习惯了隐藏。   即使再疼,她也是云淡风轻。   她是王,秦国的王。   邳森例行来替纵把脉,慕容白静静地站在床前,一言不发。   邳森皱着眉,叹了口气。将王君的手放回到被子,盖好。   “如何?”慕容白开口道。   邳森颇有些嘲讽道:   “遥无归期。”   慕容白侧过头,看向床上身形消瘦的人,半晌,才点了点头。   “有劳了。”   邳森行礼告辞。   慕容白坐在床边,伸手紧紧拉着那人的手,目光却是抬头看着房梁,明亮的双眸好似有一团雾气,似乎在努力地隐忍着什么。——邳森临出门前,回过了头便是看见了这幕。他轻叹一声,这又是何必呢...   纵,若是慕容白能懂“爱”,你也就不必如此痛苦了。   你一直在等,可谁能知道,你是否,能等到...   午后,阳光满地。   少年一身白衣银发,眉目温润,背立群山。   “掌门师兄。”一名男子作揖道。   掌门师兄?——谁?   这是,横一?   少年回过头,眉间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沧桑。——为什么,她和我长得这么像?   “何事?”   “秦国消息来报。”横一道。   “念。”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淡淡道。   “大秦帝国三年春,秦帝慕容白......”   秦帝——慕容白?   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与我长得一样的人目光忽然看向我,咦?她看得见我么?   横一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朝我走来。我这才注意到,她比我年长许多,约摸二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是一头白发,嘴角轻抿,再无印象中的淡笑。往上是不算高挺的鼻梁,左脸有一道二寸的刀疤,兴许是年代久远,现下看来已然颜色很淡了,但却可以想象当初受得的伤有多凶险,再抬头,便与她那双深邃的眼眸相遇——里面布满岁月留下的沧桑。她身着一身白色绵云缀边的鬼谷长衫——这衣服不是只有掌门鬼谷子才可以穿的么?   “你......”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似乎,我该想起些什么才对...为何,我脑袋今日如此迟钝?   她来到我身前,站定。看着我,轻声问道:   “思虑?”   “你是谁?”我皱着眉,问道她。   “你可知,你为何字思虑?”她深邃的眼眸里,岁月的沧桑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心里一颤。   “思虑,名纵横,心怀纵而横天下,居安而思虑。”我答道。   她点点头。   我看了她许久,终于又问道:   “你是谁?”   “我?”她轻笑了一声,“我便就是你,你便就是我。”   她盯着我,目光如炬:   “悔么?”   “什么?”   “为她——悔么?”   她?   她——慕容白?   记忆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一道清明的线索忽然出现下我心头之上,我身子一僵,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我呼出一口浊气,抬头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顿道:   “不悔。”   “不悔?”她嘴角扯出一摸意味不明的笑容,“即使她利用你,也不悔?”   “不悔。”   我一早便知慕容白的心意,心甘情愿的,又怎地会悔?   “背叛——亦不悔?”   背叛......   我目光慌乱,吼道:   “你做何胡诌?我与欣然...与欣然......”   “与欣然情深意切,愿与白头——是么?”她接过我的话说道,抬头指了指她的头发,问道,“可现下我已白头,她又在何地呢?”   “......”   “悔么?”她又问道我。   我压着狂跳的心,哑声道:   “不悔——我鬼谷纵横此生,不悔。”   她看了我许久,忽地笑容温和,眉眼里全是释然:   “我也不悔。”   她看着我,笑:   “你要记得告诉她...”   “什么?”   “慕容白,”我忽地与她异口同声道,“你不来,我不走。”   慕容白。   你不来,我不走。   我还想再说什么,一团浓雾却向我袭来,片刻我便陷身其中。   那个人呢?   我四下张望,却不见一人。可是长年习武的感官告诉我,这里有人。   “谁?!出来!”我大声道。   无人应。   “出来!!”   无人应。   我正欲再唤,一阵风像我吹来,一个人忽地出现下我眼前。她一身道袍,双十年华,面容却有些模糊。   好熟悉,我应当见过她。   “你是何人?”我问道她。   “时光,”她答道,“天命师,时光。”   时光?怎地这妙龄女子是天命师——那么古老的职业。   “玉呢?”她问道我。   “什么玉?”我不解。   “你出生时,所戴的暖玉。”   “赠人了。”那玉在早些时日里,我已赠与慕容白。   “赠人?”那个叫时光的天命师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怎可赠人呢?我就说你怎会落到如此半死不活的下场来。”   “......”   “痴人。”她笑道。   “你认识我?”我问道她。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说道:   “现下应该你还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便是了。”   什么意思?   “你有恩于我。”她对我说道。   “有恩于你?”我诧异道。   她笑容可掬:   “你曾救过她。”   “谁?”   “我最重要的人。”   “......”她在说些什么?我怎么没一点印象啊。   “想回去么?”   “嗯?”   “回到你的世界里去。”她指了指远处的一抹亮光,“穿过那里,你便回去了。”   “你...”我迟疑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她侧过头,有些顽皮道,“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天命不可违。”   我点头,心里了然。   “我知道,你是天命师。”   “我现下告诉你的,你要记清楚。”她严肃道。   “嗯。”   “你生格异数,曾有恩于我,所以我才赶来告知于你:方才你见到的那个人,是经年后的你。此番,你若选择回去...生死劫近,难逃其运。若选择离去,我便送你回鬼谷山,此生无忧。”她认真道,“你是个好人,我想劝劝你,故此将你三魂困于此地。纵横,你要想好。”   “我想回去,”我看着她,笑道,“虽然可能会死,但如果是为了她...我便认了。”   她叹口气,很是无奈:   “怎地都是痴人?罢了罢了。反正是你选的,我也没法子再说什么了。”   我还是在笑。   她白了我一眼:   “笑什么笑?这回你回去了怕是连哭都来不及了,唉...现下多笑一点,也是没什么的。你回去吧。”   她同她作了作揖,我虽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心里对她却是十分信任,亲近的。   “思虑在此谢过时姑娘。”   “谢什么谢啊,下回算在一起谢我。”她没好气道,“真是服了你了。”   “额...”   下回算在一起谢?   “放心,你死不了,”她瞧了我一眼,“真是的,我穿过时光轮都没能劝回你,也是够傻了你。好了,我也要走了,再会!”   “再会。”   我转身朝那抹光走去。   “诶!”她忽地在后面唤道我。   “什么?”我回过头。   “你要等,等她明白。”她笑地明媚,令人心生友好,“她会懂的。”   “好。”   我当然会等,等她明白。   抬脚穿过那抹光,时姑娘,多谢。   “诶诶诶,真是个痴人儿。”时光碎碎念道,“你倒是痴了,经年后不还得我来救么?都要挂了,还痴个什么痴!”   “时光。”一个声音唤道她。   时光顿时喜上眉头,转过身就往身后那人的怀里扑:   “年轮,你怎么来了?”   那名叫年轮的女子叹口气道:   “让你入梦困三魂,你竟折腾了这么久...若你师父知道了,非罚你不可。”   “你定是想念我了。”时光笑盈盈地,“别拿师父来压我。”   年轮眼中全是宠溺:   “对,想念你的紧。回去罢。”   “好。”   两人渐远,对话声也远去了。   “年轮,她是你恩人耶...你怎地不知回报?”   “不是有媳妇替我回报了么?”   “你才是我媳妇!”   “好,乖媳妇。中午吃鱼么?”   “我要吃红烧的。”   “好......”   “年轮年轮...”   “嗯?”   ......   (本章完)   ☆、第三十二章相爱很难   第三十二章相爱很难   秦王宫长生殿   当我睁开眼时,外面一片黑暗。我缓了缓神,觉得有些口渴,攒了半天的气力才哑声道:   “水...水。”   “王君?!王君陛下您醒了?!快!去通知王上!”一名宫人的声音在我耳边欢喜道。   “水...水......水。”我哑着嗓子回道。   “水?奴这就给王君陛下水。”宫人说完后,不大一会便有一股甘甜涌入我口,我心下一动,喝地有些急,“咳咳......咳咳......”   “慢点。”一个好听的声音由远及近,我抬眼望去,还未来得及看清便被一个带着淡淡白兰花香气息的清冷身子拥入怀中,她扶着我,小心地喂我水喝。   没见这么温柔的慕容白,我笑的脸都开了花。再喝了点水,我便摇头不要了。   喘了两口气,我唤了唤她的名字:   “欣然。”   她身子僵了一下,不语。   我笑了笑,问道她:   “今日不忙么?”方才那宫人才遣人去唤她,不到一会她便来了,想必今日定是在长生殿内。——以往,她可是夜里才回来的。   夜里?我抬头看了看外面,一团漆黑,原来竟是深夜了。   “不忙。”她答道,“可是觉得身子乏?”   我点点头,即使是被她半抱着,我依旧感到浑身无力。   “来人,宣邳御医。”   “诺。”   她又对我说道:   “乏了就先躺着吧。”   我摇头:   “恐是睡了几日了罢,躺着累。”   浑身无力,隐约还觉得有些发冷。好像这几日,我做了个很长的梦。什么梦......我又记不得了。   “也好...”半晌,她才回道。   “令人把灯掌起吧,黑漆漆的我都瞧不见你呢。”我笑着同她说道。恐是话说得有些长,身子又有些虚,轻咳了两声。   “掌灯——”她顿了一下,“你说令人掌灯么?”   她身子有些僵硬,我有些奇怪,以为她不愿意夜里屋里太亮堂,便妥协道:   “要不罢了,现下已深夜,屋里亮堂了倒晃眼。”   此话一出,我便听到一片倒吸气声,慕容白扶着我的身子的手忽然紧了几分,捏的我肩膀有些疼,正欲开口,便听到她说道:   “是有些晃眼,夜深了,明早便好了。”   我眨了眨眼,长年的习武让我能感知到她的身影,听她这般说我便放宽了心:   “让你担心了。”   她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你会醒的。”   我笑着凑到她身前,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冰凉的双唇:   “定是会醒的。”   我可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   “躺下再睡会吧,天亮了...邳森便来替你号脉。”   “好。”我躺下后,往里靠了些。兴许是身子虚的缘故,我竟又有些发困。我拉着她的手,柔声道:   “你也歇息了吧,夜深了。”   她沉默了一下,对宫人们吩咐道:   “下去吧。”   “诺。”   待宫人退下后,她解了衣衫便上了床榻。我伸手将她抱在怀里,鼻间闻着她的发香,有些迷糊道:   “欣然......困。”   “困了便歇着,天亮了我叫你。”   “好。”   说罢,我便又沉沉地睡去了。   待那人沉沉睡去了,慕容白这才小心翼翼地起了身。她穿好衣衫,站在床榻前,深邃的眸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才转过身向外走去,路过窗前时,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阳光明媚,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往外走去。   “王上,邳御医已然在外面候着了。”一名宫人见慕容白出来,便立刻上前说道。   “去侧殿。”   “诺。”   侧殿   慕容白站在书架前,身后的邳森安静的站着,既然好友已然醒了,邳森的心自然也就放下了许多。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为何慕容白要将他召来此处,而不是去替好友号脉。   时间过去了很久,好在邳森已然习惯了这样沉默的慕容白,良久,慕容白才开口道:   “她醒了。”   邳森道:   “下官听说了。”   慕容白这才侧过身子,看着邳森,眉间有些恼怒:   “可她——看不见了。”   邳森恭敬却又有些暗讽道:   “王上作主的事,下官管不了。”   慕容白盯着邳森,不说话。   邳森却不以为然,本身,他入宫为医只是个约定,慕容白又奈何不了他。他心里是有些气的,气慕容白那日做出如此自私的决定。他不懂这个手掌一国之权,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为何非得如此待那人。纵横与他生死之交,情这一事虽说友人管不了,但他到底是希望无论是慕容白也好,苏域也好——是纵横自己选择的。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落个半死不活的下场来。   “孤...有劳爱卿费神了。”慕容白压着团火,语气仍是淡淡的,令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她这样冷冰冰硬邦邦的性子,着实让人无趣。邳森皱着眉,不晓得这天底下的掌权者是不是都似她这般冰冷没人气。但她竟还让纵横这般上心。   慕容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慕容司音是,慕容白也是。   伤的,都是最爱她们的人。   只希望这慕容白日后别与她妹妹一般——自与琳琅别后,悔不当初。   不对,慕容白不会后悔。   这女人,是世人都言薄情冷血的女人——又怎会后悔?   纵横,你一朝情深,恐是许错了人。能帮的,友人也只能这般了。   缘深缘浅,全靠自己。   “下官才疏学浅,恐是会负了王上的信赖。”邳森道。   “你想做何?”半晌,慕容白才问道。   “王上可曾欢喜纵横?”邳森却问道。   “......”慕容白没有说话。   喜欢那人么?她不知道。   喜欢她又怎样?不喜欢她又能怎样?承认喜欢了她就可以弃黎民百姓于不顾,像个寻常女儿家般相夫教子了么?说不喜欢了她就可以无愧天地、顺顺当当地去面对所有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么?——怎么可能!   所以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重要的。   她可以与那人纠缠一生,纵然相互折磨也要死死地困住,双双下地狱;世人的情深她不懂,也不愿意懂,在她眼里都是矫情的东西。她现下要留着那人,是为她卖命还是带给她温暖——不愿深思。你说她自私也好,薄情也行。因为一旦认了——她便万劫不复。   情,是她唯一不懂也不愿学的。   意料中的沉默,邳森在心里替好友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目光直视慕容白:   “下官希望王上能允诺一事。”   “讲。”   “有朝一日,若友人想走——还望王上成全。”   “孤应你。”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才开口答道。   “如此,臣——谢过王上。”邳森下跪行礼道。   “......”   思虑思虑,你到底有些个什么本事——令所有人都担忧着你?   也包括...   她抬起头,印象中的那个人每回无事时便喜欢这般仰望天,她有回曾问过她在瞧些什么,那人答:房梁。   ——房梁。   慕容白感到心脏那个地方有些疼,那是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在很多年前,那时她才十五岁。当她将阿文送她的匕首刺入阿文的胸口时——她曾这么疼过。   可印象中,却又没这般疼。   她抬起手,轻轻捂上自己跳动的心口,皱着好看的眉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这种疼是怎么回事,最早察觉时是在一月前,宫人告知她那人身中剧毒时。那时她感到心口像是被人划了一剑——那是种突如其来,让她防不胜防的疼。后来她选择让那人自生自灭后,她□□着身子在黑夜里抱着那人时也这么疼过,像是心尖被人施以剧毒般——疼得她不得安生。   而现下,她记起方才那人睁着好看的眼眸却无半点星光——她看不见她时,又开始疼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疼得她手脚冰凉,指尖轻颤。   她感到过害怕——当她纵容了这场阴谋让那人沉睡不醒时;也看见过希望——当她听见她醒来唤道她名字时。   一个人,能如此扯动她的情绪...她隐约知道这是为何,却又不愿深思。她心底知道,自己是不能有软肋的。作为君王,现下她不是应该坐收渔翁之利——将此事放大,除干净了朝中那些冗员、二臣么?   犹豫了,她犹豫了一月有余了。   怎地,会犹豫呢。   她茫然着,也惧着。   有朝一日,你若想走——你是否会如忘记苏域那般忘记我,忘记我在你生命里的所有的记忆?如果喜欢不能长久,那么就来恨我吧。   你可以爱慕容白,但别恨慕容白;   你可以恨秦王,但别爱秦王;   我不愿得到你的恨,我想在你眼底只是慕容白。而今凡尘俗事,我恐怕终究不能如你所愿。   有朝一日倘若你要走——那么就请恨慕容白。永远的恨着,恨着我——是我让你痛让你疼,让你深夜里心口滴血。   爱有多长,恨便多长。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愧;你恨——永不相忘。   这便是,我能给的偕老。   长生殿内殿   “阿森...”我察觉了来人,笑着欲从床上坐起。   “你起来做甚?躺下!”邳森语气颇严厉道。   我苦了苦脸,就知道这医者对病人的身体比病人还着急。   “宫人们都撤了?”我问道他。   他一边取出药箱一边应道:   “嗯。”   我顿了一下,看着他那个方向——入眼的是一片漆黑:   “我还能再看见么?”   “能。”邳森朝我走了过来,一边替我号脉一边说道,“有我。”   我这才笑了,我一向是信任邳森的医术的。所以在我隐约知道了自己可能失明时我并没有太大的忧虑。   半晌,他开口道: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先施针替你排出余毒。”   我点头:   “好。”   “解衣。”   我:“......”   我整张脸迅速地红了起来,我知道邳森说这话时定是对我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的。然...我对他有啊!邳森这厮今年二十又四,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看的年纪里。三年前我在药王谷瞧见他时,这货一身淡蓝长衫、翩翩少年样、眉目俊俏——毫不客气的说——我瞧他第一面时就有了想把他收入自家屋里的想法。   “怎么?”邳森见我不动,寻问道我。   “......”我张了张口老半天不知道要说些个什么的好,后又细想了一下我虽然是女扮男装,但好歹我也成亲了。我不能这么没定力见到男色就脱衣服啊!   于是我红着张脸抖着手解衣服。   “我蒙着眼。”邳森将冷冰的针刺入我的背部,忽然开口道。   我:“......”   为什么你不早说!害得我白害羞!   又刺入一根针,我身子一颤——疼!   我咬着牙,恶狠狠地问道邳森:   “你...真的不是在整我......么?”   “不是。”邳森勾着嘴角愉悦道,“只是罚你。”   “......”我一口气吊着,身子虚得很,“罚我做甚?”   邳森一边施针一边道:   “你这一睡就睡了快一月了,怎地都不醒。当罚。”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又不是我不想醒的。睡了一月...可怎么我只感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长很长。好似见过许多人,却又全都忘记了。   唉,我这是什么记性。   “我中的什么毒?”   邳森顿了一下,然后将我中毒后的事包括慕容白选择不解我毒任其自生自灭的事都告诉了我,末了叹了口气,又说道:   “你有权知道这些,先前......我便让你别掺和进来你偏不听。”   我忍着身体的疼痛,眼前又是一片黑暗,笑:   “我这...不是如她所说,醒了么。”   “......”   “阿森,”我唤道邳森,“若是你,当做何选?”   坦白来讲,我对慕容白是有些心凉。   “......”邳森将药敷在我眼上,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邳森将一颗药丸放入我手心,轻声道:   “若是有朝一日,你悔了。便服下它,那人...应还在等你。”   我心里一颤,脑里一片空白,紧着手心,久久不语。   等我?   邳森收好药箱,准备出去。   我开口唤住了他:   “阿森。”   “......”他停步,没有说话。   我眼睛上敷着药,手里紧着那颗药丸,半晌:   “这药,我不要。”   心口有些疼,感觉曾经埋在我血液里的东西好似在翻滚,我呼出一口浊气,淡笑道:   “我已然成亲,所以......”   所以那过去的,就让它们都过去吧。   我不是圣贤,也不想去选谁是良人。我不知道曾经我爱过谁,但现下,我只要慕容白。   “我只要慕容白。”我听见自己说道。   邳森顿了顿,朝我走来,叹了口气:   “你要过的欢喜些个才是,现下...你都很久没笑了。”   我扬着嘴角,对他笑了笑:   “我向来是个心宽的人。”   “希望如此。”邳森无奈道,“休息罢。”   “好,让我...”我轻声道,“休息。”   侧殿   “如何?”慕容白负手而立,问道在她身后的邳森。   “臣已替陛下排出些许余毒,往后每三日臣便来施针,需时二十一日方可解毒。但陛下身子受损,想恢复如初...怕是无力。”邳森道,“至于眼疾,乃余毒所致,切勿气急攻心...”   “孤知道了。”慕容白听完邳森的话后淡淡道,“有劳爱卿了。”   “臣,告辞。”   “准。”   待邳森走后,慕容白一人在侧殿里坐了很久。晚些时候被李德全差来的小桃子唤起,她才知道已是后半夜了。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慕容白问道一旁的小桃子。   “回王上,已是子时三刻了。”   慕容白眉头一皱,已然子时了?   “王君可有醒来?”慕容白又问道。   “回王上,没有,”小桃子忽语又止,“邳医官走后王君便睡下了,现下未醒。”   “怎么?”慕容白见打小就跟着她的宫女对她好似有什么话想说,便开口问道。   “王上...王君的身子是不是......”小桃子眼里有些担忧,“没以往那般好了......”   小桃子向来是慕容白在哪她在哪,自然这一月里她也是呆在长生殿里的。瞧着那平日里吊儿郎当、娘里娘气却又大度、平易近人的断袖吊着口气躺在床上时,她心里很难过。   倒不是她心肠好,只是那断袖是王上的夫,王上是她主人,自然小桃子也不能厌恶他到哪里去。待他恶里恶气的,只不过是平时见那断袖一副娘里娘气温温和和样时想刺刺他罢了。真出了什么事,小桃子也担心。小桃子不大喜欢那断袖是众人皆知的,但她还是挺尊敬那断袖的。原因无他,成婚一年多,那断袖对王上的好,爱慕王上...比起以前的那个平阳王世子爷慕容文来,小桃子自是知道那断袖是真心的。   也对,她王上这般美,都下嫁于他了怎还能当个死断袖呢?朝中大事小桃子不知,但她知道这一年多里那断袖整日没皮没脸围着王上,什么下厨做饭煲汤这些,甚至还像个娘们一样替王上缝衣服...如今断袖这般,小桃子也心生不忍。   慕容白听了小桃子的话后愣了一下,印象中整个秦国最见不得那人的就是小桃子了,而今却来关心起来她了......慕容白心里暗讽了自己一下,原来这世上只有她自己才是个负心薄情之人。   “王君人如何?”慕容白想必自己定是疯了,才会想在别人口中得出那人的形象来。   自己的枕边人,她从未了解过。也未有想去了解过,她本以为,她们之间只是场交易。今日前前后后让她身心疲惫。她虽不懂自己的母后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让纵横派的鬼谷子肯牺牲自己的爱徒来助秦国,也不知道为何她敬重的丞相会百般让她防着那人却又要物尽其用...以往她未在意过,毕竟她什么都没损失只是挂了个夫君便多了几分得天下的把握,她何乐而不为?而今细细想来却颇为怪异。   “陛下么?”小桃子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虽说没什么男子样来,不过他待王上可是极好的。”   慕容白挑眉不语。   “陛下一副文弱样,但才华横溢,性子好。想他一年前的变法使民众们都折服,昨日我还听见宫中的人夸他呐。”   “是么?”慕容白轻声道。   小桃子点头。   过了半晌,她又才道:   “你先回去吧,今晚孤就在这侧殿。”   小桃子迟疑了一下:   “可...”   “若是王君醒了,你便再来。”慕容白淡淡道。   “诺。”   待小桃子走后,慕容白这才走到书桌前,提笔在白纸上写了一个字。良久,她才放下笔,目光盯着那字,竟是失了神。一个念头,渐渐上了心头:她这一生治国有方,雄材大略,可面对情...碰不得。   思虑...   那是她冰冷的人生中唯一一抹照进来的光,没人能懂她对那抹光的渴望有多深,自然也就不会懂她对那抹光的惧有多强。   她碰不得,一碰就会上瘾。身在王位,又怎能任性而为?她缓缓闭上眼,强压下心头的不适。   承认了吧,承认了你也是如她欢喜你那般欢喜她的吧。可又能怎样?在位第八年,她深知自己处境有多微妙,儿女情长...打从她三岁时被选为皇太女时起,就与她没什么干系了。她是薄情之人,却拿一生来守她的国。她是心怀天下,而今却连寻常人的喜欢都不能喜欢。   天下薄情还是她薄情?   不是不爱。   是爱不得。   世人又怎懂,君王的无奈。   思虑...   你是我唯一,碰不得的。   她紧着手心,纸上的那个“思”字死死地印在她脑中。   你爱我,那便留在我身边。我捆住你,捆住。我慕容白,与你,永生不相忘!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欲裂   第三十三章欲裂   邳森每隔三日便来替我施针,我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最近因喜欢哪家姑娘被甩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总之他给我下的药越发地苦了。每回喝药时我都要拿出壮士断腕般的豪情来,偏这罪魁祸首每回还揣着一副温和样,让我有气撒不出。   今日又是施针的日子,邳森七针扎下去后我没憋住,一嗓子嚎了出来。惹得外头守着的小桃子破口大骂:   “你这死断袖!邳御医是在救你的命!你嚎什么嚎?!你能不能拿出点你的男子气概来?!”   邳森低声笑了起来,我蒙着眼看不见他,只知道他在笑。因室内只有我与他两人,便自在些不用装斯文,于是我咬牙道:   “你笑甚?”   “笑你没个男子气概。”   我啐了他一口,低声咒骂道:   “我一女子要什么男子气概?”   “哦——你也知晓你是女子。”邳森又扎了一针,疼得我冷汗直冒,他又接口道,“少惹事。”   我心思敏捷,听他这话便知道朝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话兜了一圈,改口道:   “我能惹什么事。”   他一边施针一边嘱咐我道:   “这几日你切莫离宫。”   我蒙着眼,问道他:   “现下何日?”   “八月十七。”   我想了下,六月中旬时我遭人下毒,昏睡月余。睡来后每日养病排毒,慕容白每日闲时都在长生殿陪着我,风平浪静。所以说若朝中真有什么大事发生,应当是算不到我头上来才是。但邳森却又这般嘱咐我,不得不让我感到奇怪。   “还要施针几次?”我问道。   “己有六回,三七为疗——还有一回。”邳森道。   我点点头,又指了指眼睛上蒙着的药布,嫌弃道:   “这东西什么时候能取了?”   邳森收针整理药箱道:   “施针完后,方可取。但切勿燥火攻心。”   我不以为然:   “我性子温和着呢。”   “最好如此。”   送走邳森,我方才穿好衣时小桃子便进来了。我一听她那没好气的声音肾那里突然猛地一抖:   “死断袖,你无趣么?”   我急忙摇头,我虽看不见她但我猜想她此时定是一副嫌弃死我的嘴脸。我怕说实话她会打我,事实上自打我看不见了后,这小桃子也不知怎地竟被慕容白调到我身边来服侍了,吓得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惹着了她会挨揍。   “不无趣......一点都不!”   才怪!打从我瞎了我每日不是睡就是吃的,从不踏出房门半步,都快生霉了!   “当真?”小桃子走到我身前来问道我。   我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得到迎面而来的煞气。我缩了缩脖子,不知这小桃子要怎么折腾我。要知道自从我醒来后,我就明显感到身子不如从前那般好了,这小桃子还不肯放过我么?   见我不说话,小桃子又道:   “今日天气凉爽,带你去御花园走走。”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带我去散心的节奏么?   小桃子,您终于瞧我顺眼了么?   “什么个鬼!”小桃子低吼道,“要不是你这要死不死的样我瞧着糟心,鬼才懒得理你!”   我:“......”   我怎么就一副要死不死样了?   好说歹说,连拖带拽的,小桃子终于允许我去御花园走走。   哎呀这外面的空气就是好,我虽然看不见但我闻着这花香就是高兴,脸也笑地像朵花似的。   “收起你那恶心的表情!别娇滴滴一副娘们样!”小桃子在一边低吼道。   我听了她这话心里就不爽了,一把扯过木三,问道:   “我很娘么?”   木三道:   “也不是...特别的......娘。”   我嘴角抽了抽,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大老爷们般甩着手就扯着喉咙不满道:   “我他娘的哪里娘了?!哪里!”   木三:“陛下,您别翘兰花指......”   我:“......”   因被他们气着了,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我都拒绝同他们说话。这些人忒过分了,我都瞎了他们都不让让我。   晚些时候回到了长生殿,一进门宫人告诉我说慕容白在室内等我,我心中一喜,今个这女人回来这么早还在室内等我——莫不是......我越想越兴奋,急吼吼地就往室内冲,结果忘了我瞎了,绊在门槛上连人带门地摔了进去。   我:“......”   旁边小桃子传来一声冷笑。   笑什么笑!这个时候不该来扶我一下嘛!   “跑什么?”一股清冷的白花香气迎面而来,慕容白弯下腰将我扶了起来,声音难得温柔,“摔疼没?”   我觉得我要是说没摔着肯定对不起她这么温柔、贤妻良母。于是我捏着喉咙一副娇弱样地软在她怀里,虚弱道:   “疼啊。”   “疼?”她一听这话,搂着我腰上的手一紧,着急地朝我身上摸去。   我憋着害羞,忍住心头的荡漾,实诚道:   “肋骨疼。”   她一听这话就往我胸上摸去,我急忙拉住她手,我猜我肯定脸红了个透。正准备说什么呢就听见小桃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不要脸!”   我:“......”   小桃子咱能不这样好么。明明是你家王上要摸我胸耍流氓的,你却骂我不要脸。   对啊我就是不要脸。   所以我娇羞酥软地倒在了慕容白的怀里。   嗯,这女人身材又好了几分,尤其是...   “下去吧。”半晌,我听见慕容白的声音对小桃子说道。然后我便感受到了如刀般的眼神盯着我的后背不放,不用想,那必定是小桃子又在迁怒我了。   “诺。”   慕容白扶着我进了屋,在床榻边坐下,我松了口气,脸上的热度减退了些。却又听见她淡然道:   “脱衣服。”   我:“......”   感觉像被翻了牌子一样。   我捂着领口,干笑道:   “脱什么衣服啊......”   我都瞎了你还不放过我,要压我吗?   “你不是肋骨疼么。”   我:“......”   她又道:   “不是很虚弱么。”   我:“......”   王上,您是在调戏我吗?   我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这个女人压根就不懂什么风情。我也不指望她能懂得情调与我把酒言欢,共度良宵了。于是我扯开话题道:   “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她声音带着些许愉悦——真是活见了鬼!   “边关大捷。”   “真的?!”我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这还是我醒来后听见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她沏了壶茶,给我倒了一杯。我接过喝了一口,随即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她:   “还要打多久?”   她想了一下,道:   “快的话年底。”   我算了算,还有三个多月,还来得及。   “身子怎么样?”她在我身边坐下,问道。   我顺势往她肩上一靠,晃着脑袋随意道:   “还好啊,就是有些怕冷。”   “怕冷?”她顿了一下,“你身子是凉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道。   “夜里。”她提醒道。   我脸上一热,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她没有再说什么,否则我非以死明志不可。   兴许是身子比较虚,我靠着她肩,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你怎地不唤我?”我替她揉着肩,问道她。   这人是傻子么?若不是我忽然惊醒她岂不是要一直这么打直了腰让我靠着?现下可好,肩疼了吧。   “你管。”她冷冰冰地吐出两个足以气结我的字来。   我:“......”   此刻她不是应该柔情似水地对我说她心生不舍吗?这么无趣,她还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啊。   可我偏喜欢她。   我撇着嘴又同她说了些其他的话,末了二人便上床休息了。   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我一起来便唤来莫善,交代了她一些事后便让人领着我去了若非殿。我那乖徒儿近日里已然习完了《陈史》与《楚史》,我晃过去,教他背了背鬼谷的册法后便在那睡下了。也不知怎地,自打醒来后,我便嗜睡了许多。   又过了两日,邳森来替我施了最后一回针,排出了所有的余毒,取下眼布后,我终于瞧见了这世界。   我试着睁开眼,努力了几次后视线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邳森在我面前颇为紧张问道我:   “怎样?看得清么?”   嗯,相当清晰,你青涩的胡须我都瞧见了。   “瞧不大清。”我摇头道。   邳森急了,走近弯腰靠着我脸,查看我眼睛。   “不应该啊...”   我伸手摸了摸了他俏脸,嗯总算占到他便宜了。   邳森见我笑的一脸的□□,俏脸黑了黑,一把拍开了我的手:   “正经点!”   我撇嘴:   “我哪有不正经了。”   他凉凉地瞧了我一眼,收拾好药箱便出去了。   不大会,在外面的慕容白便进来了,步子有些急,我抬眼便瞧见了她:还是印象中的黑色王袍,清清冷冷的神色,笔直坚硬的身躯。   “欣然。”我站起身来对她笑着。   她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瞧着我不说话。   我笑着朝她展开双手,轻声道:   “来。”   良久,她缓缓走到我身前,拥入我怀。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存在。   “没事了。”我轻声道。   她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将我镶入她的身体里一样,我第一次,隐约感到她在颤抖。   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便撤了宫人,扯着我手臂拉我到了床榻上,在我没回过神时她轻推了我一把,我往床上一倒,她便压了上来。   我:“......”   这光天化日的,王上你要干什么?   “呃...”我打算说些什么。   “闭嘴!”她盯着我眼睛,冰冷道。   我:“......”   王上您这是要霸王硬上弓吗?   我侧过头,红着张娇羞的脸不去看她。我早先便说了,我不是一个矫情的人。逛过太多青楼的我,早便深知对于□□——纵情于犬马声色,故不必欲迎而还拒。   但是我是个羞涩的人。   虽说我心底是极为愿意的,但作为一个姑娘家,我还是该拿出应有的矜持来。可慕容白不是,我说过,她不是在所有时候都是女人。比方这时候,本应羞答答的她却是直接就动手开始扯我衣带。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提醒道这猴急的女人:   “你不做正事了?”   这大白天的,你真不用去御书房么?   “在做。”她面无表情道。   我:“......”   王上,你这么一本正经的对我耍流氓真的好吗?   忽然胸前一凉,我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好家伙,这女人动作还真是快,这才多久啊就扒了上衣,解了我束胸。   我垂死挣扎道:   “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我刚大病初愈......这女人就不能让我在上面一次啊?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觉得我要再多说一句话她真的会手撕了我。于是我有骨气的闭嘴了。   一帐春宵。   当我软着腿扶着腰从床上下来时,屋内已然瞧不见慕容白那个女人了。我再一次听见了节操碎掉了的声音。   坐在书桌前修养身心,窗边却传来鸽子声,我有些奇怪,回过头还真发现有一只白色的信鸽停在窗边。我定眼瞧了下,我认得这信鸽。以往在鬼谷山时苏域每回便是用它来与我通信的。我起身走过去,取下信,展开来看。只有一行字,却惊得我血脉翻涌。我脸色铁青,放了信鸽便快步走出门去。   “来人!”我唤道宫人。   “王君陛下。”   “王上现下何处?”我阴沉着一张脸问道。   “回陛下......王上在...在御书房。”   宫人话音刚落,我便往御书房走去。到了御书房,守在门口的宫人拦着我道:   “王君陛下,王上现下正在与丞相...”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把推开他,直接推门而入。身后的宫人急地转,跟在我后面不停道:   “陛下!您不能进去!”   “陛下!”   “您...”   我进了御书房,里面的人都诧异地看着我。我大概看了一下,都是些朝中大臣。   呵,果然是有预谋的。   “王上,王君陛下......”宫人向慕容白请罪道。   “都退下吧。”慕容白淡淡道。   “诺。”   众人依次退下,屋里只剩下我与慕容白两人,二人相对无言。我脸色十分难看,先开口问道她:   “蜀郡一带官兵增多,欲捕江湖人士一事——你可知?”   她看着我,淡然道:   “蜀郡乃兵之要塞,现秦与胡族开战,江湖闲散人士忽聚于此地——不得不防。”   我气得发抖,质问道她:   “他们能威胁到你的江山吗?他们聚于此地,不过恰逢苏域婚事,况且还有鬼谷门人,你这么做,不有失妥当吗!”   “我宁可错杀,而且...”她看向我,冷笑道,“以苏域婚事为由——你觉得我会信?”   确实,一年多未有消息的苏域忽然传来婚事将近,莫说慕容白,就连我也不可能会相信。但现下根本不是讨论这场婚事真假的时候。说苏域意欲对秦不利——我断然不信!   怎么可能!   天下人负我,苏域也定不会如此待我。我现为秦国王君,苏域乃我师叔。她怎么可能站在我的对立面?就算如慕容白所说,我相信那定与苏域无关。慕容白现下这般做,无疑是站在了鬼谷派的对立面。那信里,写着慕容白欲诛...   我怒极反笑,喉间一甜,感觉血涌将出,强行压下,然后对她道:   “如此,那我便亲自去查看一二,让你放心!”   “你敢!”她站起身来,声音冷若冰霜,“孤不准你去。”   我眯着眼,与她针锋相对:   “我必须去,那是我师叔!”   说罢我便转身向外走去,我从未想过慕容白的野心会有这么大,她竟然想动江湖门派。除掉那些对秦不臣服的人,她这一步走的太险,秦国现下根基未稳,又处在变法的非常时期,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今日下三分,秦、楚、陈。百家争鸣,主流门派虽是纵横、墨、儒,但其它的门派仍然不可小视,而今纵横鬼谷一派与秦联盟,天下皆知,她这么一做,不是要把鬼谷逼到与整个江湖对立吗?!   她怎么可以这般?那是我师门同胞!慕容白,你心里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鬼谷纵横!”她在我身后冷声道,那是她第一次叫道我的全名。我脚步一滞,回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你要什么都行,除了鬼谷。”   不待她回话,我便推门走出去。   回了长生殿,我写好信唤来信鸽,罢了便出了宫,骑马一路奔至蜀郡。   下午出了王都,城外遇见了等着我的纵七,见到我,她下马行礼道:   “师兄。”   我道:   “无须多礼,走吧。”   纵七翻身上马,我与她二人日夜兼程,唯恐迟了些许苏域便会遇难。一路上我脸色就没好过,燥火攻心,竟咳了三次血。纵七提出她先行而去,我休息番再去。我拒绝道:   “师叔现下有难,我怎可安心。”   “师兄...”纵七忽然问道我,“师兄可知你曾中过蛊毒?”   我皱眉:   “知道。”   “想过解开么?”   我沉默了一下,在马背上看着向后倒退的风景,半晌才说道:   “我现下,只要慕容白。”   “可如果...”纵七回过头来看着我,难得的严肃与慎重,“如果那个人——是师叔呢?”   如果是...师叔?   我震惊地看着她,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纵七看着我不说话。   所有有关于苏域的疑点此刻全部归于我的脑海,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红衣...画眉...师叔...娘子?!   越想越想不出来,我脸色煞白,完全不敢想这件事的后果:   “怎么可能......”我喃喃道,“师叔爱的人,不是早年死于战乱么?”   她每回问的——你,可曾是一直爱着我的?   我答的——爱,一直都爱。   岂不是......   “师兄,”纵七唤道我,“她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师叔。”   ——我不是你师叔!我一点,都不想当你的师叔。   ——阿纵,替我描眉。   血液翻滚,我竟吐出一滩血来,身影一晃,差点从马上跌了下去。纵七惊呼道:   “师兄!”   我感到我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在沸腾,一种熟悉之感欲要回归,太阳穴突突地跳动,隔着胸腔,我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呼吸声渐渐重了。运功强行压住,我知道这样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但我顾不上这些了。我现下,必须赶到蜀郡。如果苏域他们与官府起了冲突——那就来不及了!   我用手擦净嘴角的血,淡然对纵七说道:   “此事...另论。”   “......是。”纵七应声道,眸子里布满担忧,她想起十日前她与苏域的那段对话,又看了看一旁强撑着身子的师兄,叹口气。到底,这两人还是要互相折磨的。   十日前   “师叔,你当真这般决定了?”纵七不可置信道,“成婚...此事需慎重啊!”   苏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纵七,后者接过,低头一看,惊呼道:   “这是......”   “一年前,阿纵去楚国时令纵十七所在的情报部查出此物属于何人,源于何处。”苏域淡淡道,“后来被我拦下,此事便不了了之。离开秦国后,暗地里我排查了很久,猜猜看——结果是什么。”   纵七抿着唇,不敢说出心口的答案。   苏域冷笑了一声:   “对,就如这纸上所言。所有的一切......都是,策划好的戏码。”   “师叔。”纵七看着她最尊重的女子,颤声道,“你......”   “我不能让她死,”苏域抬头望向天空,喃喃道,“那怕叛出鬼谷——我也要护着她。这是我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来不及了......”   “师叔!”   苏域看向纵七,忽然扬起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来,缓缓道:   “知道么?我在赌,赌她会来。即便是失忆的她也会来。她来了,我便带她走。从此,世上便再无苏域与纵横。”   这样的话,她的小孩便不会落入那场陷阱里。她们远走他乡,笑看红尘。从此世间一切,所有的阴谋与欺骗,统却与她们无关。   这般,便能一世长安了。   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她能在就好。   “如此,我便去王都等着师兄。”半晌,纵七才开口道。   可师兄,你真的会来么?——来到师叔的身旁,做她的良人。   秦王宫长生殿   那人离开后,慕容白愤怒地一把将书桌上的奏折扫到地上。她脸色铁青,她从未想过那个一向偏向她的人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竟会选择离去,那种背叛之感一如七年前。   苏域,大婚。——与你何干?!   你知不知,蜀郡将发生大事,我令你不要离宫,你不听——如此这般,那便怪不得我了!   “莫善!”慕容白冷声道。   一个人影从窗外翻进来:   “主上。”   “王君现下何处?”   “回主上,半个时辰王君已离王都,前往蜀郡方向。”   这么担心你的师叔?——当真是情深意重!   “传令下去,蜀郡一带血滴子......”   “诺!”   (本章完)   ☆、第三十四章 一场豪赌   第三十四章一场豪赌   蜀郡   我踏进蜀郡的城门时,距我离开秦王都已有三日,这三日,我日夜兼程,忍着身体不适,总算赶到。而当我到了张灯结彩的清云山庄门口时,我清晰地听见了里面众人的欢呼声:   “一拜天地!”   我翻身下马,身形一晃。怎么可能...她,当真要成婚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胸腔中蔓延而出。   “师兄!”纵七上前来扶住我。我抬手止住她,晃着身形进了大门。一些我曾以为是梦的场景,此刻在我脑里复苏着。   “二拜高堂。”   ——师叔,这回比剑您输了。   ——输?我鬼谷苏域此生也便只会输于你。   ——为何?   ——心上有你,怎可能赢。   “夫妻对拜!”   ——阿纵,今日你我二人已结为夫妻。往后,我便再也不是你的师叔...我终于,成了你妻。   ——苍天在上,厚土为证,我鬼谷纵横今日娶得苏域,暮暮与朝朝,死生亦不相负!   不相负!   “不可以!”我闯入大堂对着那双正在拜堂的人喊道,原来贺喜的众人在听到我这话后便都向我瞧了过来,窃窃私语着,更有甚者大声问道我是何人。而我只看着那个穿嫁衣的女子。印象中,她一直都是一袭血红色长衫,原来她着嫁衣也这般好看。   为何我从来不知,不知她心,苦如海。   我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向她,对她道,“你不可以嫁于他,绝对,不可以!”   她身旁那个与她穿着一样新衣的男人向前一步道:   “你是谁?怎敢在此放肆!”   我这才看向那个有得如此好命的男人,细看之下,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是一年前在纵府门口无故揍我的那个俏公子。   “我是谁——只与她有关。”我盯着苏域,缓缓道。   我努力地想要透过那刺眼的喜帕看见她的容貌,我想知道,这种时候,她那张妖气横气、魅倒众生的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呢。喜——还是悲?   大概是喜吧,我往前走了一步,嘲笑道自己:必定她是欣喜的,因为她是自愿与这男子成亲的。瞧,她不是往后小退了一步么?我心里一阵钝痛,原来她已然不待见我了么?——我又在,做什么呢?   张了张口,想对她说些什么。却不料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打斗之声,众人纷纷拿出武器,进入警惕状: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官府的人怎么来了?”有人道。   “所有人都抓起来,反抗者一律处死!”我听见一个男声在外大声吼道。此话一出,堂中气氛骤然一凝,各江湖门人纷纷拿出武器,二话不说全部加入战斗,与官府的人打了起来。   这种局势之下,我也未在意过他人,我只看着苏域,一只箭忽地朝她射来,我往前跨出一步,一把将她扯至我身后——一如多年前,她每每护住我那般。   兴许是我动作太猛,躲过那一箭的她身子竟未站稳,差点跌倒。我下意识伸手去扶她,同时她盖着的喜帕也落在了地上。我一愣,随即捏着她手臂愤怒道:   “你是谁?!苏域呢!”   “我......”那个陌生的女子吓得有些结巴,让我大为恼怒。   “阿纵!”一个熟悉的称呼在我身后唤道我。   我松开那女子的手臂,缓缓转过身,四周一片混乱,我却一眼就从人群中看见了只身奋战的她。那张一年多未见的脸,带着我最熟悉的笑,隔着人群,我清晰地看见了她目光里布满了我见过而未曾注意过的深情。   我记起在路上时,纵七对我说,师兄这次你叛了慕容白去找师叔——带给师叔的是她等了许久的希望。倘若你不能给她想要的,请你别再伤害她了。师叔...很苦,世上除了她这般爱你便再无二人了。   我呼出一口浊气,穿过人群,快步向她走去,在她身前站定,轻声道:   “我以为你要成婚了。”   她笑:   “我已为人妇,怎可再嫁?”   打斗愈演愈烈,我皱眉看了看混乱的场景又看着杀气腾腾的她,然后道:   “站到我身后来,这次,换我来护你。”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向我走来,我亦等着她,可遗憾的是我还未等到她来到我身边,身子便一歪,骤然倒地,吐出一滩血来。苏域脸色一变,立刻上前接住我:   “阿纵!”   我想说什么,连日奔波,虚弱的身子终于撑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我是被谈话声吵醒的,见我醒来苏域立马来到我身边,将我扶起靠在床头。我看了下周边的环境,应该是在客栈里。我问道: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苏域倒了杯水,递给我,道:   “你已然昏睡了两日了,现下已是黄昏了。天快黑了。”   我看了眼在桌旁靠着,笑盈盈地看着我与苏域的纵七,问道她:   “交代你的事呢?”   她愣了一下,有些悻悻然道:   “师兄......”   我叹口气,瞧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大约是忘了,只好认命道:   “说说吧。”   纵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域,见后者神色如常才小心开口道:   “那日在清云山庄...官府的人绞杀了不少的江湖门人。逃出去的...都十分憎恨...鬼谷。”   我皱眉:   “关鬼谷什么事?那日我鬼谷门人又不在......”   “不知是何人所谣,说那日领兵的是秦王君——鬼谷大弟子。”纵七道。   我呼吸一凝,纵七说的不知何人所谣,我心里已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名来。但我不愿意相信,早些时候我曾发现慕容白与某些江湖门派关系不浅,而今想来,原来她早已谋划好要将门派重新洗牌。我能理解她,因为在这乱世中,有的门派确实发展的太猛,威胁了王权。但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她做有危害于鬼谷山的事。我是喜欢她不错,可如果喜欢她的代价是让鬼谷山处于众矢之的的话——那我情愿不再喜欢她。   苏域忽然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跟我走吧。”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低下眉眼,语气是难得的柔软:   “我没有办法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什......什么?”我心跳地怦怦响,直觉告诉我,她开口要说出的,是我永远也不能承受的。   纵七不知何时已然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与苏域两个人。她沉默了一下,又继续道:   “我看见你在我眼前倒下,我什么都做不了。”她抬眼看着我,“我不求你能记起往事,跟我走吧,离开这里。”   跟苏域走,从此世上便再无纵横与苏域。我便不会处在那场阴谋里,穷其一生去追逐那可能永远也得不到的人儿。那样的话,想必此生我会过得很快乐了。没有爱,没有恨。也许经年之后,当我再回首往事时,那个我曾深爱的人已然模糊了容貌。她是那么好看,可在岁月里,终有一天我将遗忘。   遗忘。   可我不想忘。   我曾忘记过我爱的人,如果历史将再一次重演,我情愿死去也不愿忘记。我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我负过一人,不想再负第二人。   我现下,只要慕容白。我已然分不清了,我对她,到底是执念多一点还是情爱多一点。但无论哪一种,都是我要留在她身边的不可抗拒的缘由。   “我......”   “你听我说,”她打断我道,“清云山庄的事,你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了不是吗?我知道...知道你喜欢她...可阿纵,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不会的...”我自欺欺人道,“她不会,让我死的......”   她冷笑了一声,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打开来后递给我:   “可如果她知道了你身份呢?”   我看着那张纸,脸色煞白,我不敢想如果慕容白知道了...以她谋天下的性子......我不怕死,也不怕死在慕容白的手里,可我怕心死。若心死了,我便再也不能原谅她了,再也找不到理由,可以留在她身边了。   “阿纵,跟我走。”她眸子里全是星光,像浩瀚的夜空。   我沉默着,半晌,才开口道:   “我不能走...”   走了,她便没有人陪着她了。那个王位那么孤独,我不愿她一人承受着,我要陪着她。即使,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我...陪着她。   也许她要的,是那个叫慕容文的人...我么?——兴许只是她一时的兴起,又或者...是她驱逐孤独的物品,但更多的,我是她的武器。她要用我,来达到她的目的。   如果这样我也接受了的话,我想我真是爱惨了她,而她,会不会来我的长街,肯做我的归人呢。   我不知道,可是我想知道。想知道的话,那便来场豪赌吧。   苏域看了我半天,最后妥协道:   “罢了,我就知道你不愿。”   “我......”   她抬手制止我,站起身道:   “你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我说了...对你没办法了。你若想留在秦国,那便自愿叛出鬼谷门下,自此以后你便再不是鬼谷门人...鬼谷山,不能陪着你一起玩完......”   末了,她回过身来看向我,眼眸全是我的身影:   “阿纵,你知道你这么做的代价是什么吗?”   我沉默着不说话。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值吗?”她喃喃道。   我抬起头,看向她,意有所指道:   “想必,也有人曾这么问过你......”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了起来,良久,她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是不再落在我身上,语气是对我一贯的无可奈何:   “到底还是输给你了,罢了......”   说着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苏域。”我忽然开口唤道她的名讳,那是我第一次这般正经严肃地叫道她的名字,而不是师叔。她身子一震,停下步子,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   “我们...”我抬眼看向窗外的夕阳,一点一点地醉倒在山的另一头,在屋子里一片的沉默中,我再度开口道,“是不是,成过婚?”   “没有,”她淡淡道,声音如常,“我与你,只是师侄。”   说罢便出了门,只留我一人在屋里。   只是师侄么?我垂下眼眸,思绪有些放空,如果那个人不是苏域,又会是谁呢?   还是说,那人...果真不在世上了?   在客栈里休息了一整天,次日一大早,纵七来同我道别,我思前想后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她:   “纵七...我忘记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纵七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等了半天仍不见她开口,正欲再询问她时余光却是瞥见了苏域。她穿着血红色长衫,妖气横生的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斜靠在门口,懒洋洋的。   我站起身来,低声道:   “师叔......”   “现下你已不是鬼谷门人,不必再唤我师叔。”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窗外,“你此番归秦...诸多小心。”   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纵七叹了口气,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跟上苏域的身影一同离去。我只身一人站在屋里,看着苏域的背影,直到她那抹血红色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仿佛像失掉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上。缓缓抬起手,日光透过指中缝隙落在我脸上,我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养我教我的鬼谷山...我叛出了。只是因为我喜欢那个叫慕容白的女人,到底...我这么做,有没有意思呢。   苏域...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呢?——我也是,对自己很失望......   慕容白...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别让我再失望了...我怕我会想要恨你。   傍晚的时候,我离开了蜀郡。在此之前我曾偷偷去了一趟清云山庄,想查清一些事。我还没来得及问问苏域为何要以成亲之名同慕容白对峙开来,她就已然走了,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去查。现下的我,没了任何情报来源,再也不是鬼谷弟子,自然...就不能靠鬼谷山了。   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先离开蜀郡。可我又不想这么早回王都,坦白来讲...我还未想好怎么去面对慕容白。   一路兜兜转转,回到王都时已然是半月之后的事了。清云山庄的事,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唯一好的便是这半月里游山玩水,心态放宽了些,总是咳血的毛病倒是好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婚事,是所有阴谋的开场白,是我生命落入倒计时的开始。如果那天我同苏域走了...那么我们三个人的结局,都会改写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到了王都后我发现警戒比往日提高了不少,守城的竟还有御林军的人。带着疑问我回了王宫,一进王宫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总是透着一种大敌当前欲要城破的感觉。我眼皮直跳,紧赶慢赶回了长生殿,在殿门口遇见了提着医药箱的邳森,他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御医,脸色都是十分沉重。我心里一沉,快步走上前去:   “邳御医。”   “臣等,参见王君陛下。”众人见是我,立马作揖行礼道。   “免礼平身。”我抿着唇说道,目光却是看向邳森。   “谢陛下。”   “邳御医,请这边来。”我对邳森道。   邳森微微点头,向后朝我走来,其余那些则是进了长生殿。   “阿森,出什么事了?”到了一僻静角落,我立马问道邳森。   “王上的寒疾犯了。”邳森道。   我皱眉,慕容白自幼在寒室里练功,体内有寒气这我是知道的,但以往的二十几年间,她都没有犯过寒疾,怎么这月里就犯了呢?况且,有邳家坐阵施药,压下寒气,又有我曾每日夜里趁她睡着后为她度功驱寒...说犯就犯的,未免也太古怪了。瞧宫中这架势,定是有大事发生。   “除了这个,还发生了什么事?”   “单亲王,谋反了。”   我心里哐当一下,单振林居然谋反了!那朝中岂不是...   “去长生殿。”我沉着脸对邳森道。   长生殿   我与邳森一同进了殿,到了内室,只见屏风外众御医都急皱着眉头,直叹气,隔着屏风,我隐约看见睡在床上的慕容白,心里一阵抽痛:能让这个要强的女人倒在床上,得是受了多大的苦啊!   那一刻,一路上对她的所有埋怨之气都烟消云散了。我扫眼看了看众人,沉声道:   “除了邳御医,其余所有人都出去!”   “诺。”众人恭敬道。   我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我不知道我昏迷的那一个月里这个女人是不是也如同我这般焦急无助,我看着她紧闭的眼,苍白的面容,没有一点办法。我颤抖着手抚上她的脸,我还记得我离开的时候她在我身后盛怒时的模样,怎么才半个月不到,这个强大到让我无力的女人就沉睡不起了呢?   “欣然...”我轻声唤道她,“我回来了。”   我不同你置气了,你醒来吧。   你起来恼我吧。   “......”   “阿森...”我唤道一旁的邳森,方才那会他已然将她的情况告诉我了,我侧过头看着他,“你能让她醒来,对吗?”   “对,”邳森锁着眉,“但王上体内的寒气太盛...”   “我来当容器。”我打断邳森道,淡淡道,“她体内的寒气,我受着便好。”   我不想治标不治本,她要健健康康的才是。她是要君临天下的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虚弱地躺在床上?   “纵横!你疯了!”邳森瞬间愤怒道,“你知不知道那样的话对你身体伤害有多大!你...”   “阿森,你比我清楚这寒气是有多难根治。除了这个法子...还有别的更好的吗?”   “那也不用你来逞英雄!王宫这么多人......”   “但我是她妻子。”我打断邳森的话,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除了我,谁也没资格。”   邳森别过脸,眼眶有些发红,冷声道:   “别说了,我办不到。”   “阿森,求你了。”   邳森沉默了许久后,忽地叹口气,目光悲悯:   “痴人儿......”   ——“阿森,请别告诉她。”   ——“为何?”   ——“我不想让她感动。”   “咳咳咳咳...”   “死断袖,再咳你就要死了。”小桃子横了我一眼,凉凉道。   我淡淡地笑了笑,身体上的虚让我并不想再和小桃子斗嘴。我侧过头看了一眼在床上睡着,眉间紧皱的慕容白,抿着唇没说话。   “王上会好的。”小桃子忽然对我道。   我愣了一下,笑:   “我知道。”   小桃子看了眼我,皱着眉想了一下,然后道:   “诶,你要不让邳御医给你瞧瞧?”   “什么?”   她带着嫌弃的目光看着我:   “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别王上好了你又病着了。娘兮兮的。”   我:“......”   她这应该是变相的在关心我吧?   嗯应该是。   “你病刚好,王上又病着了。诶这叫什么事啊......”小桃子喃喃自语道。   我笑着不说话,心里却是有一番计量——我中毒、苏域被官府围剿、单振林谋反、慕容白病倒...太巧了。又想起昨日太后唤我过去,说朝中混乱,希望我能出面主持大局......   后宫不得干政——可如果不那样...我看了一眼睡着的慕容白,心里一沉,若由着如今的走向,恐怕慕容白还没醒,这大秦就换王了。昨日莫善回报,单振林已纠集五万大军正往王都方向而来,若不阻止,恐不日将攻城!   守城......问题是我现下哪去找那么多军队?如今秦与胡开战,朝中武将都在边疆,王都内兵力缺乏。单振林是亲王,有私人军,可我又没有!那一刻我忽然多么憎恶这秦国允许亲王建私人军的制度!   守城,我拿什么守城。也难怪这王都内人心惶惶...   “死断袖...”小桃子看着我,神色无比正经严肃道,“你可要,替王上守好这秦国!”   我愣了一下,连小桃子也知道了么?随即笑道:   “自然。”   说罢便唤来李德全:   “陛下。”李德全作揖道。   “传——齐王入宫,本君有要事与其商议!”   “诺。”   回头看了眼慕容白,叹口气,转身去了御书房。   (本章完)   ☆、第三十五章 与君歌   第三十五章与君歌   御书房   “臣慕容宇,见过王君陛下。”慕容宇对我行礼道。   我客气地走到他身前,虚扶他一把,温和道:   “这是哪的话,应该是我这做妹夫的问候兄长才是。”   “君是君,臣是臣。”那张和慕容白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怎可越矩。”   我笑:   “既是兄弟,又何须如此。哥。”   慕容宇俊朗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顿了顿,道:   “妹...妹夫。”   “我在呢。”我笑着点头应着,“不知哥哥近况如何?”   “托妹夫的福,好着呢。”   听了他的话后,我面带难色,有些不大好意思,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哥哥啊...小弟有一事......”   “妹夫但说无妨。”   “不知道哥哥是否知道单振林起兵谋反一事?”我装作焦急样小心问道。   慕容宇顿了一下,道:   “这事......”   我上前一步对其抱拳道:   “哥!此事事关国运,望请哥哥能......”   慕容宇打断我道:   “好妹夫,不是哥哥袖手旁观。只是这先王有令:私人军不得靠近王都——违者视同谋反!我...我也没办法啊。”   我面色沉重道:   “可是哥哥,小弟在这王宫中能信得过的就只有你了!若哥哥担心的是这个,那小弟马上拟旨任哥哥作护国大元帅,可率兵破反贼!”   慕容白,你醒了可别怪我啊!   “这......”慕容宇犹豫道。   “哥!”我沉痛道,“望请哥哥以大局为重!!”   慕容宇想了一会,方才道:   “如此,便依妹夫所言。”   “纵儿在此谢过哥哥了。”我作揖道。   “妹夫客气了。”   ......   送走慕容宇后,我站在书桌旁,莫善从窗外进来,道:   “陛下。”   “想问为什么对么?”我淡淡道,“一个吃人吐骨头,一个吃人不吐骨头——你选哪一个?”   莫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眼中却松动了不少。   我笑了笑:   “先不说这个了,这几日朝中恐有大变,你在暗中记好那些个二臣们...”   莫善沉默着。   我嘴角挂着冷笑继续道:   “妻子不能做的事,当丈夫的——就得一一办妥了。”   血洗朝堂——慕容白,我帮你清干净那些个墙头草们。   “诺!”   三日后长生殿   “王上,您要不要喝点水?”小桃子问道刚刚醒来的慕容白,又回过头对宫人道,“快去告诉王君陛下。”   “不必了。”慕容白苍白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   “王上...”小桃子迟疑了一下。   “都下去。”慕容白对宫人道。   “诺。”   待人走后,小桃子这才上前将倒好的水端到她身前,慕容白斜靠在床边,饮了口水。也不知道是邳森药的作用还是什么,她竟觉得自己醒来后身子不止暖和了许多,内力也多了几分。她放下茶杯,问道小桃子:   “现下是什么情况。”   小桃子如实汇报了这几日的情况,末了又补充道:   “倒是辛苦了王君陛下,这几日累的都睡在了御书房。”   慕容白脸上没什么表情,捏着茶杯的手却是紧上了一分。她记起那日在御书房,那人背对着她,坚决要离开的模样,心中的火气又上来了几分。她不懂为什么那人非要离宫,不是明明知道了会有危险么?——还是说,苏域于她而言就当真这般重要?如此,那往日待她的情深意重又什么什么?!   骗她吗。   浑账!   “人呢。”她淡淡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桃子愣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慕容白在问何人,立马开口道:   “还在御书房批折子呢。”   闻言,慕容白也只是淡淡道:   “下去吧。”   “...诺。”虽是心中有些许奇怪,但小桃子还是顺从道。   待小桃子走后,慕容白对着窗外道:   “莫善。”   莫善翻墙而入:   “主人。”   “讲。”   莫善将近几日的事,事无大小,均汇报给了慕容白。更是详讲了王君如何让齐王出兵,又何人让人盯着朝臣的。   听罢后慕容白嘴角冷笑了一声:   “倒是个治国的材。”   莫善不说话。   慕容白又道:   “便依她的计划。”——这样还倒省着她动手惹上麻烦。   “诺。”   次日一大早,天不亮,我打着哈欠晃着脑袋,让李德全领着我去了宣政殿。上了早朝,我左手撑着下巴,眼睛眯着还在睡梦中,强打着精神对大殿内的文武百官道:   “众爱卿有事......”   “臣有本奏。”尚部一名大臣上前道,“王君陛下昨日大贬朝中几位大臣,于情于理——不符朝纲。”   有官员赞同的点了点头。   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随意道:   “本君不是也升了一批大臣吗?爱卿是觉得本君有违公正?”   “下官的意思是——那些同僚虽当初不善变通,如今已然坦诚直面陛下。而今陛下这般...恐有失妥当。况且,王上如今还未痊愈...”   说白了就是说我趁慕容白没醒,打击报复当初那些个反对变法的大臣们。我打了个哈欠,旁边的小桃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有些悻悻然,端坐好,正色道:   “爱卿可有家眷?”   “自然是有的。”   我叹了一口气,无辜道:   “众爱卿也知道,你们的王上日夜操劳,也不知道休息,这不就病倒了么?本君这人疼媳妇儿,她这一病啊本君就寻思着是个什么缘故,这不前几日本君就算了算么:卦上说这王都周边一带啊缺几个命中带水火土的人,本君一看,哎呀好巧!恰巧这朝中刚好有这几名贵人,本君告知他们时,他们也是欢欢喜喜的。众爱卿说说,难不成本君疼媳妇儿也有错了么?”   李德全在我身旁嘴角狠狠地抽了抽,他估计是没见过我这脸皮厚的人...贬官也贬的这么理直气壮。   此话一出,殿内沉默了半天。我又嘿嘿一笑,将战火引到丞相身上:   “甘爱卿啊,不知你觉得意下如何?”   众人将目光移到甘罗身上,甘罗上前一步,神色如常道:   “陛下所言极是。”   我笑:   “想必丞相大人也是疼妻子的人,甚好甚好。”   说罢又对李德全使了个眼色,李德全会意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无人应。   李德全看向我,我点点头,他对众人道:   “退朝。”   众人:“恭送王君陛下。”   退了朝,我就立刻往长生殿赶去,那死娘们睡了好几天了怎么还不醒。到了长生殿,在门口时遇见了在外面候着的小桃子,我奇怪道:   “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着?”   小桃子抬头见是我,顿了一下:   “王上醒了。”   我面上一喜,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往殿里冲,不顾小桃子在后面呼唤道:   “诶...你别......”   到了室内,门关着。我一把就推开了门,只见慕容白□□着上身,兴许是听见我来了,有些急的去拿衣服来穿。看样子是在沐浴...   我愣在门口,半天没回过神来。虽说与她成婚已然这么久了,可我见她这么...裸着......呃光洁的身子......还真是没几回。如此想到,我顿时就为自己平日里那副弱气样难受——凭什么每回都她压我啊!   越想越难受,可光顾着难受却忘了慕容白是个难惹的女人。只见我眼前一黑,一件衣服从天而降,盖在我头上,将我视线遮了个全。我正欲说些什么呢,只听见慕容白冷声道:   “出去!”   我一听心里就来气了,一把扯下衣服,长腿一下子迈进里屋,又霸气十足的把门关上。对着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底气不足道:   “你害什么羞啊...我又不是没看过。”   她背对着我,回过头,目光似寒冰:   “害,羞?”   我肾抖了两抖,不敢说话。只见她淡定地拿起亵衣裤穿好,然后走到我面前,站定,问道我:   “谁害羞。”   我:“......”   这架势不对啊!这明明就是我占了上风怎么她一站到我面前我就发虚了呢?我为自己这没出息的样纠结到胃疼,想了半天实在是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只好改了口正经道:   “那什么...我这两天代你上朝来着。”   她瞥了我一眼,没说话,走到一边神色淡定的穿起衣来。我又继续道:   “贬了几个官员,应该没什么事吧?”   她没说话。   我自寻没趣,想起还堆着公文没处理只好替自己解围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说罢便往门口走去,面上虽神色正常,心底却有些发酸。   我果然...还在期望着她么。   “思虑...”她唤道我。   脚步一顿,我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没回过头,等着她说话。   半晌,她也没说话。我强忍着心头的苦,埋着头,快步离开了屋。可如果我回过头,我兴许就会看见她眼底那一片挣扎与不安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像她那么强大到让我无力的人会不安。也不懂,那日我的离去对她而言是种怎样的伤害。我想我大概是将她看的太重,太完美了。以为她除了天下什么都不需要,以为她除了情爱什么都能接受。可她是女人,然后才是王。她的骄傲不允许她低头,我的清高学不会迁就。我不懂我的出现与存在对她和她固有的理念是种怎样的冲击,我总是将她看作王,却又不懂对于一个王来说,人世间最简单的情爱往往是他们最不敢要的。——因为情,能让他们的强大一瞬间土崩瓦解。   我太自卑了...自卑于她对我的一切视而不见。所以我不敢回头看她,不敢看她。   自然,我与她就会越走越远了。   出了长生殿,我呼出了口浊气,然后收拾好心情去了御书房。早在那儿候着我的郑浩等两人见我的到来后,立刻作揖道:   “拜见王君陛下。”   “免礼。”我对他们三人说道。   说起来,他们这三人与我还有些渊源来着。他们都是去年殿试后被选拔入宫的官员,都是些个寒门士子,所以对于我这个提出变法的人很是敬重。自然,对朝中的冗员们也是十分厌恶的。   “郑爱卿。”我唤道郑浩。   “王君。”郑浩上前一步道,已然是不惑之年的他比起其他二人自然是稳重了许多。他的身世我多多少少了解些,早些年没有科举,郑浩为了能一朝入官没少走歪路,也吃了不少苦头。自然,他也是最感激我的人。   “齐王那边如何了?”   “回王君,已于昨日下午领兵出城了。”郑浩道。   我深呼了一口气,对郑浩道:   “你且俯耳过来。”   郑浩上前。   “你现下......”   “诺。”郑浩领旨退下。   我这才转过身来对另外二人道:   “明日本君会在朝堂上任你二人为吏部尚书与户部尚书。”   那两人低眉面带喜色道:   “谢王君陛下。”   “先不急着谢恩。上任之后,你们二人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打压本君,记住,是一切机会!”我沉着脸道。   “这......”两人面面相嘘。   “另一方面,我要你们慢慢架空丞相的权力。”甘罗的势力太大了,如果不防着他的话我怕日后会生乱子。   “诺。”   “下去吧。”我淡淡道。   “诺。”   待那两人下去后,我又唤来了木三。   “王君...”木三对我恭敬道。   我笑的十分慈善:   “三啊,觉得宫里闷么?想不想出宫?”   木三小心翼翼道:   “奴能伺奉王君陛下那是几世的福,奴不想出宫。”   “别那么说,听说你宫外的母亲也有七十岁了,该去敬敬孝了。”   “陛下......”   我摆手道:   “本君知道,这宫里是不允宫人出宫。本君会帮你办妥的。”   木三面带喜色,急忙下跪道:   “谢王君陛下,陛下万福。”   我扶起他:   “行了,回去再高兴吧。今日晚上有人会带你出宫的,先下去吧。哦对了...你可别告诉别人,要正常点。”   “诺。”木三欢欢喜喜的出去了。   木三才走后不久,房梁上便翻下了一个人来,他晃着步子走到我身边,随意道:   “你是不是吃多了?干嘛让人来打压你。”   我拿起一本折子来看,并回答道:   “你以为朝中的那帮老儿能放过我?反正都要被整,还不如找熟的人来整我,我心头还舒坦点。”   “明明就是怕你心上人为难,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他端起我茶杯喝了一口,不屑道。   我被他说中了心事,面上一红,怒道:   “你喝的是我的茶!”   “小气死了!亏我还念着师兄之情见你被逐了还来帮你。”   “纵七十一!”我怒道。   “得得得...”我被他说的没办法,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师弟又比我小的份上我非揍他不可。   “诶师兄啊,”纵七十一吹了口茶水,痞痞道,“说说看,为了个女人逐出师门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销魂?”   我额间青筋暴起:   “我销你亲大爷!少说屁话,说正事!”   他撇了下嘴,又被我瞪了眼,才规规矩矩道:   “急什么急,你说的事我去查了。真累死我了,你不知道那一路上我......”   我见他又扯远了急忙提醒道:   “讲重点!”   “哦,重点就是师叔说的是真的。师兄啊没想到你身份这么扯,啧啧啧...师弟我服了。”   我:“......”   “诶你那王上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扒了你的皮?”他缩了缩脖子,“那会她洗澡我去看了下,我的天!怎么长成那冰皿样,师兄你对着她不会不举吗?”   我深吸一口气,一再提醒自己这是我师弟,虽说我们鬼谷山出来的没几个正常的,但是念在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少年的份上,我不能揍他。可我一想到方才慕容白沐浴时被他瞧见了...我一脚就踹去,吼道:   “谁让你去看了!”   他跳着躲过去,无辜道:   “我不是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么?你不知道我在深山里呆了多少个年头,多久没见到活人了。要不是你找我,我现下还指不定和哪只小乖乖在恩爱呢。”   我在脑里幻想了一下纵七十一那少年纤细的身材呆在深山老林里那么些年,与他口中的小乖乖们实则是各种动物恩爱的样子......打了个颤:   好像有点重口味了?   兴许是知道了我在想什么,纵七十一不屑道:   “你能不能正常点!我没你那么重口。”   我:“......”   我什么时候重口了?   见话题越扯越远,我赶紧回正题道:   “行了行了,说正事。刚才那个人你见到没?你往后就扮他。”   “谁?!那太监?!”纵七十一大声道,“你让我装太监?!”   “叫什么叫?”我不爽道,他还叫,我原本还想让他装小桃子来着,不过概率不大也就算了。现下让他装个太监还在这叫,我没让他装女的就已然是好的了。   “叫也不能叫了么?!”他不爽道,“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好事做?!”   “能啊。”我笑眯眯道,“我给你调到美人堆里去当差,包你满意。”   “真的?!”   我心里盘算着:   “当然。”   长生殿   “主上。”莫善板着张脸上前将一份名单递给慕容白,后者接过看了看,随手放到一边,手指指指了上面的几个人,轻敲着桌面道:   “这几人,便抹去罢。”   “诺。”莫善上前接过名单,然后退出长生殿。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慕容白一人,她负手而立,紧皱着眉看着书桌上堆着的书,薄薄的唇抿着,看模样应是在思考些个什么。   她在想什么?——没人能懂。   殿外的小桃子缓步走了进来,行礼道:   “王上。”   “怎样了。”慕容白道。   “苏域现已离秦,正欲前往楚国。蜀郡一带——已处理干净了。”   “嗯——知道了。”她应声道。   “另,王君归来时,渡半生功力于您,欲治寒疾。”小桃子犹豫了一下,又道。   死断袖,能帮你的我便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切莫怨王上。   她也难。   左右为难。   半晌,慕容白才淡淡道:   “下去吧。”声音虽说如常,可心却在疼。   “诺。”   半生功力...作为习武之人的她当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傻子么。   明明她本想借此寒疾一石三鸟,一为逼单振林谋反,二为清理朝堂,三为敲山震虎。那人却...难怪自己醒来后身子好了不少,内力也增了几分。竟是这般......   慕容白眉头紧皱着,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明明猜得到自己的计划却偏要往里跳,卷入这场争斗。这个便是喜欢么?——不顾一切的喜欢。   当真是蠢的可怜。   虽是这般想,可她嘴角却是难得的挂着微笑。她脑里想起的是那人每每一副精明样,在面对自己时却傻呼呼的样子。那么小心翼翼的...是在害怕么。   是怕自己的喜欢得不到回报还是怕自己会被伤害?   喜欢。   思虑你喜欢我。   那自己呢?慕容白收起笑容,眉头又是皱在一起,对思虑...是喜欢么?想必不是吧。从来没有阻止过,还任其事情往对那人不利的一面发展。——怎么会是喜欢呢。   可为什么,自己又会感到疼呢?又是那种疼,无能为力的疼。   如果这个不是喜欢...   ——“阿文,你怎么理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   ——“先生说,这话是比喻两人爱情长久的话。”   ——“那你说,什么是爱情?”   ——“爱情?应该是很美好的东西吧。就像,就像日出的晨光流转在身上形成的班驳一样——虽然摸不到,但可以感到它的温度。”   温度么?   我会为了思虑的疼而疼,为思虑的笑而笑,为思虑的欢喜而欢喜...这个便是能感受到的温度么。   如此,我便懂了。   我不知道一名合格的君王是否能有资格去爱一个人,但我想试试。——她紧着手心,如此这般想到。纠结了数月的事在这一刻忽地有了结果:思虑,若此事能安稳度过,那我便许你一世长安。若不能,我便陪你一起...在此之前,你一定要,等着我。   等我来到你身边。   ——这便是了,一个君王在心怀天下的前提下能对心上人许的最动听、最浪漫的诺言了:   赢,陪我君临天下。   输,陪你隐于江湖。   半截生死,一念之间。   与君歌,请君倾耳。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风起云游   第三十六章 风起云游   王都外齐王军营帐中   “爷,探子来报,叛贼大军已在我军六十里外集结。”一名士兵进帐道。   慕容宇一身戎装,英俊挺拔。听完士兵的话后,他气定神闲的饮了口茶后才悠悠道:   “下去吧。”   “诺,”   士兵退下后,慕容宇身侧站着的那名年纪三十岁上下,戴着银面具的谋士轻笑了一声,面上颇似嘲讽。他半张脸上戴着面具,整个人却气宇轩昂,甚是不凡。   慕容宇兴趣十足道:   “先生在笑什么?”   “笑单振林那蠢货。”那谋士席地而坐,摇着扇子一面的不屑。   “呵......”慕容宇笑而不语。   那谋士又继续道:   “不出三日,我军便可生擒单振林。此后,不知王爷又将如何?”   “班师回朝。”慕容宇信心十足。   闻言,谋士眼中挂满嘲讽,他嘴角冷笑道:   “果然是不如女人聪明。”   “你!”慕容宇一时气结,指着那谋士愤怒道。   谋士却是神色淡定的用扇子将慕容宇指着他的手指推到一边,压低声道:   “你若还要留着命当王,就听我的话。”   慕容宇深吸两口气,自从请了这人来府上,他自是知道这人的厉害,所以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客客气气道:   “在下冒犯了,还望先生海涵。”   “呵......”谋士轻笑了一声,虽对着草包王爷甚是不屑,但还是将对策告知了他。   “原来如此。”慕容宇听后心头一亮,不禁又对这谋士恭敬了几分。   谋士摇着扇子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秦王宫长生殿   我站在殿门外,压低了声音问道在门口当差的宫人:   “今儿王上怎么样了?”   纵七十一在我身后装着一副太监样,却不大老实,因为我亲耳听见了他的嘲笑声。好吧,我知道我这惧内的名声已然够远扬了。   “回陛下,王上今儿个心情甚是不错。”宫人回道。   我点点头,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笑的纵七十一,然后深吸一口气,咬着牙如壮士断腕般推门进了殿。   进了内室,谢天谢地。这女人没在沐浴。   “早...”我进了屋,对着穿着黑色王袍,面无表情,席地而坐在看书的女人道。   语气还颇有些讨好。   啧...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指节轻动,悠闲的翻过一页,头都没抬一下。   我:“......”   这是在无视我吗?   我腆着张老脸上前了几步,对她轻声道:   “地上凉,起来吧。”   说着就欲伸手去扶她,她头并未抬起,却侧身躲过了我伸过去的手。   我:“......”   这定是在无视我了。   “呃...”我思前想后了半天,不知道自打她醒来后我又怎么惹着了这姑奶奶了,但我想对待媳妇儿不要脸一点也是可以的。于是我只好道:   “我错了。”   她又是翻过了一页书,依旧是没理我。   逼得没办法我只好一屁股坐在她身旁,耍无赖道:   “唉,好了好了,我错了行么?你怎么罚我都行。”   还是不理我。   我赌气道:   “要不我让你压三天罢了。”   天见我怜,我说这话真的只是客气一下。谁知这女人头都没抬一下,听了我的话后微颔首,赞同道:   “甚好。”   我:“......”   我肾不好!   得,就这么着,我被她连压了三天。别问我什么感觉,我知道我早晨起床去上朝时差点直不起腰来。   三日后慕容宇搬师回朝,生擒了单振林。念在单寒飞与楚和亲的份上,我先将单振林关入天牢,秋后处斩。至于单振林的军队我则是一一收编,发至边疆,而与单振林有关的一干官员全部撤职。此次谋反因对策及时,未对大秦根基造成影响。但自我代理上朝后,进行的一系列官员升迁,则是秦开国以来最大一次的清洗。近半数官员受牵连,贬的贬,杀的杀,我未有客气过。   而这也为我日后与整个朝堂对峙埋下伏笔。   单振林谋反一事半月后齐王慕容宇请辞,欲游历四方。在我极力挽留之后,他得了个闲职,带着妻儿去了江南一带,说是年末归。   清理朝堂一事归于平静,经邳森确诊慕容白寒疾已愈一事之后,我将政权归于慕容白。归朝之后,因朝中官员缺乏,慕容白大赦天下,特开科举考试,共召三十二名大小官员。   秦王白八年十月初一   因着这日是我生辰,慕容白那黑心肝女人起了个大早,却未去上朝,坐在床榻边,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静静地瞧着我。而当我醒来时,见她这般模样,吓得双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就那么过去了。   呸呸呸呸...生辰里呢,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做甚?”我嗫嚅道。   前段时间被她压怕了,她现下这般瞧着我,当真是让我有些许惶恐。   兴许是我这无良样让她龙颜大悦,她竟是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我心突突地猛跳了几下。心里暗啐了自己一口:大清早的能不能淡定点!   “早上好。”她浅笑道。   “好...”   “今日怎地不早朝了?”我询问道。   她笑着道:   “今日你逢生,我自是要陪你的。”   没想到这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还挺有情调的,听了她这话我顿时心里像吃了蜜一般,但面上仍是一副淡定样:   “不打紧么?”   “不打紧。”她淡淡道,“起来罢。”   “好...”   起床后,她破天荒的亲自给我梳了头,惊得我一颗小心脏跳得老快了。吃过饭,二人在长生殿后面的院子散了会步,气氛颇为融洽地聊了聊天,我寻思着这女人过了这么久,应当是不介意那日我离开王宫了。话说回来,她介意又怎地?我又没做错什么事的,那是我师叔,苏域...   晚些时候清言来了长生殿给我与慕容白请安,我考了考他这段时日里功课,末了送走清言后,我对身旁的人说道:   “清言的资质当真是十分好的。”才九岁多的年纪,能学会我教的东西也是相当不错的了。当然,也是我这师父当的好。   “是么?”她淡淡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当她是无趣了,正欲开口提议回去了,却听见她问道我:   “喜欢孩子吗?”   “什么?”   她侧过头来,面容陷在阳光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语气没什么变化:   “我说,你喜欢孩子吗?”   我这回是听清了,但并没有急着回答她。我沉默了一下,虽是在脑里斗转了千回,但语调仍保持着一丝轻快,只是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但我想她是听不出来我情绪的变化的,如若不然,她定不会在日后那般待我。   我道:   “挺想和你能有个孩子的,”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远处,轻声道,“但我知道不可能。”   慕容白,我喜欢你,是不是剥夺了你作为母亲的权利?   “是么......”她喃喃道。   “想有个女儿,”我转过头看着她,笑容温和,“她性子随你,这般的话,我定好生教导她。”   她淡淡地笑了笑,细细的眉颇为愉悦地弯起:   “怎么教导?”   “教她享乐人生,知足常乐。”我牵起她的手,道。   “嗯?”她顿了顿,“不教她识文断字么?”   我摇了摇头。   女子无才便是德,若她不识文,不出众,那么她定能平安的活在这世上了。   一世长安。   只是慕容白,你能懂吗?   她盯盯地瞧着我许久,半晌,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生辰这日平平淡淡的就那么过去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是因为慕容白的心思越藏越深...总之,我与她之间,自从两个月前王宫一别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宽。相信她也能感觉的到,但我们两人却都没有对此做出挽救。   我猜不到她想要做什么,若是往日,我想我定会为她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而今,我却是抱着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来看待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在我心里,比起去思考慕容白的心,更重要的是——苏域。   我很想苏域。但却并不是那种情人之间的想念,那日纵七对我说的话折磨了我很久。而我向苏域求证时,她却否认了。我知道苏域是个骄傲的人,所以我不想当着她面拆穿她的伪装。   可我心疼她。   纵七说的是真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没办法去想,去做。经年以前的我,也许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苏域,可命运的不公让我俩分离。而今,我心里的每一寸都写满了“慕容白”这三个字。苏域她知道,所以她否认了我与她的过往。我了解她,所以心疼她。   我与苏域的感情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我认真地思考过,我想我不爱她,这是肯定的。但苏域比慕容白重要,这是无可否认的。毫无保留的说,如果有一天苏域与慕容白我只能救一个,我一定会选择苏域生,然后陪慕容白死。   苏域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伤害她,包括慕容白。   这便是我的答案了。   我依然爱着慕容白,直到我的心口再也划不下伤口来。   想通这些后,我突然很想见见慕容白,那个冷血的女人。于是我拉着木二往宣政殿去,我估摸着这时辰里那女人也该下朝了,我想见见她。一路过去,来往宫人瞧我的目光都是多了几个探究,我心里奇怪却并未表露出来。   迎面走了过了扮成木三的纵七十一,见到我,他行礼道:   “王君。”   “何事?”   他静静地瞧了我一眼,我了然的带着他走到一僻静处,问道他:   “怎么了?”   纵七十一目光带着几分不忍,顿了半天,终于还是实话实说了。末了还告知了另外一些我曾一度以为是“巧合”的事。   听完他的话后,我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脑里一片空白。我想我此刻脸色定是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沉默了许久,我像是神经质地自顾自的摇头,喃喃道:   “不...不可能......”   原来那些个宫人们瞧我的目光里充满的不是探究,而是嘲讽与同情。原来我生辰那日她说的话竟是这般意思!   我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道:   “她不会...这么待我的。”   “师兄!”纵七十一低吼道,“我亲眼所见,亲耳听见。只怕现下,那些大臣们都欢欢喜喜地准备喜事去了!而你的心上人......旨意怕是现已到了长生殿,就等着你回去呢!”   我愤怒地推了一把纵七十一,大吼道:   “我不信!他娘的怎么可能!”   说完不等他回话,我便撞开他一路运着轻功就往长生殿赶去。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我感觉大脑眩晕感越来越严重,身体里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为什么!   我一路跌跌撞撞赶到长生殿,一入大殿便看见小桃子面带几分慌张与不安地看着我,殿里所有当差的宫人都像是死到临头般地看着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殿正中,李德全一脸严肃地瞧向我,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金黄的圣旨。那一刻,我还在告诉自己:我应该要信慕容白,信那个我深爱的女人。   可她辜负了我的信任。   因为我听见李德全道:   “秦王君纵,接旨!孤与王君大婚数年...”   成婚才一年半也算是数年么?   “孤继承大统八年有余,兢兢业业...但王室子嗣单薄...王君识得大体,特此......”   子嗣单薄?你早就知道我与你不可能会有孩子了,为何现下又要用这个理由来羞辱我?   “钦此!”李德全读完旨意,顿了一下,然后对我道,“王君陛下,接旨吧。”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旨,李德全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又见我脸色不大好,叹口气后便先行退下了。   “木三。”我木着一张脸唤道方才赶过来的纵七十一,“她在哪?”   “回王君,王上现下在御书房。”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冷笑了一声。瞧:我最爱的人,在以一个君王的身份迫使我同意与别人一同分享她。   分享我的女人。   我鬼谷纵横的女人!   我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将我万般羞辱的圣旨,我想我应当感到愤怒才对,可我什么情绪也没有。我的心,像我的脸一样:面无表情。   我开口道:   “那便按王上所言,依这旨意...便吩咐下去吧。”   “诺。”   “都退下吧。”我闭上眼淡淡道。   “诺。”   待众人走后,我便像失去所有力气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低下头,缓缓抬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拼命地在想,我到底,哪一点,做的不好?哪一点,让她这么不能接受我?   那道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写着我爱情的死去:我可以等慕容白,但我不能接受背叛。   慕容白,你可曾有过心?你这般待我,你心不会不安吗?   ——不,她不会不安。   我在长生殿里等了她一天,她亦未归。在十月的夜里,我曾耗半生功力治好她的寒疾。我躺在冷冰的地板上,身体蜷缩,用自己的体温取暖...可我还是冷。   我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我中了毒,在那张醒不过来的梦里的床上我也是这般冷的。那时的我多希望慕容白能来,她能来抱抱我。我们相互缠绕着,靠拥抱便可生存。   可那时她没有来。   所以现下也不会来。   那一夜是我过的最难挨的一夜,比几年后我在军营里得知慕容无的出生更难挨。在此之前,我幻梦过无数个与她的天长地久。而在此之后,我便不得不面对她是一名君王的事实。   我心太小,承受不了她亲手给我织好的美梦被她毁去。   慕容白,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妻了。她,有了更多的选择。而我,则要像个怨妇般等着她再度忆起我来。   就算她忆起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自那日以后,我与慕容白相见的时间便越来越少。她纳了七名公子,充盈后宫。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能给她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孩子,她的身份,她的臣子,她的子民都求她这般做。而我不能反对,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我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男人。   性别,注定了让我输的一塌糊涂。   而在那间我曾与她洞房花烛的房间里等了她五天后,我终于搬离了那里,去了侧殿。看着那间我曾在入宫初时住的房间,我莫名其妙的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来,它砸在地板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我与慕容白长达半年的冷战正式拉开了序幕。我们俩个像最优秀的刽子手,用着最完美的武器刺向对方。而流淌在地上的那鲜艳的血,正是这场没有输赢的决斗最后的挽歌。   我与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边我为情所困,被情所伤。而苏域却只身一人赶往楚国。   且说这日苏域到了楚王都,还未来得及去客栈休息一下,便被纵七给遇上了。说是遇上,其实也不尽然,因为纵七已在楚王都等了她足足三日了。   “师叔。”纵七恭敬道。   苏域别过脸,不看纵七,面无表情道:   “你莫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纵七叹了口气,无奈道:   “那日师叔你逼着师兄出鬼谷门下,为的不就是要好生护着他吗?可如今你这般...”   苏域沉默了一下,缓缓道:   “纵七,我承认我现下所作所为依旧是因着我还欢喜她。但更多的,是我不可抗拒的理由——我的使命。”   “什么?”   苏域深吸了一口气,脑又回想起她十岁那年血染天边的那天,她还记得她敬爱的师父倒在血泊里,手无力的垂下时的弧度。她顿了顿,淡淡道:   “血海深仇——我任这鬼谷司法长老一职所必须要报的仇。”   纵七面色大变,作为鬼谷门人,她虽入门的晚,但自然也是知道将近二十年前那场鬼谷血案。那是鬼谷史上,最惨烈的一笔。而今苏域却又再度提起,莫不是...   苏域目光落在纵七年轻的脸庞上,轻声道:   “别信鬼谷山的人,包括柳如风。”   纵七惊恐般后退了两步,想到什么,却又强迫自己不去那么想,而当她看到苏域的神色时,她又不可置信道:   “师叔...你......是说......”   苏域冷笑了一声,目光里充满嘲讽与讥笑:   “知道么,这片土地的王,论辈份,他应当是我的师兄,自然...也是你的师伯。”   纵七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个最坏的结果忽然就出现下了她的脑海里:   “那他岂不是......”又想到什么,纵七忽然打了冷颤,“师兄他...”   “对,如你所想。”苏域面无表情道,“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十九年前就计划好的。”   虽说她现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十九年前的鬼谷血案,阿纵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抱入鬼谷山,后又入世秦国...这一切,都是别人设好的局。有人在暗地里,操控着一切。   最不敢让她想的却是五年前的那个黄昏,她失去了她的爱。而这,极有可能...全拜那人所赐!   苏域紧着拳头,怒火滔天。她今日来楚,就是想查清这一切。而今鬼谷山已断然不可信了,她该组建一只自己的力量才对!   “纵七,”苏域唤纵七道,“多说无益,便就此别过吧。”   她不想再扯上别人了,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得到宿命的到来。   阿纵,而今我才懂,你我的分离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如此,若我找清真相来...你可愿再与我共度余生?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浮生一梦   第三十七章浮生一梦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颇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困乏的揉了揉太阳穴。半晌,她才开口问道站在一旁的莫善:   “事情处理的如何?”   “回主上,都安份了。”   “是么?”她轻声道,目光却有些飘浮。   她知道这么做会伤了那人心,可向来骄傲的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不能保护好喜欢的人呢?那日朝堂之上,百官皆联名上书废后。   废后?怎么可以。   那是她的夫,她们行过周公之礼,饮过交杯酒。她们要同生共死,以后棺材都要埋在一个坟墓里头,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怎么可以废?   可她是王,她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责任。她对她的国家,从生到死都要尽心尽力。与思虑成婚多年,王无子嗣,自然,责无旁贷的她要广纳后宫。所以当群臣上奏请奏她应纳后宫,为王室开枝散叶的时候,她坐在王座上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她大概是冷血的。因为在听到臣子们如是说道时,她的脑里下意识判断出了利弊:纳后宫,一来她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子嗣,将来有一天便可继承大统。她可以将这一国之任交给她的孩子,如同多年前她的父王将王位交给她那一般。二来与大臣们的关系便可再近上几分,也就可以不动神色地将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功的化解这几月前由那人血洗朝堂而造成的君臣间隙。   她知道那些叫喧着让她纳后宫的大臣们打的是什么注意。纳后宫?能进到宫的人哪一个不会是世家大族们的公子们?君王的婚姻、感情生活,历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在她还年幼时,她的父王就告诉了她:绝对,不可以动真心。绝对,不可以。   她一直都谨记着,所以先前她从未去在意过思虑的情。可而今她懂了,她知道自己的心里住着的人是谁。但又能怎样呢?对于君王来说,情爱——碰不得。   可她想试试。   在兴后宫与废后之间,她选了兴后宫。也许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一步,但早些打算总归是好的。有了后宫或者子嗣,即使将来有一天那人女子的身份暴露了想必也不会被朝臣过于为难。   这个在情爱上完全是个懵懂无知般孩子的女人,她并不懂这样做在这般深爱她的思虑眼中是背叛。她也不懂,世间的所有人要的都只不过是一世一双人。她以为兴后宫这种事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从小生长在深宫中的她并不懂这些世上情人中的承诺。她还十分坦然地下了一道旨意告诉了思虑这件事,她并不相瞒思虑。   某种程度上,她是个诚实的女人。   兴许在她的眼中,后宫的人与她无关,而子嗣只是她身为王室人所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她爱的人依旧是思虑。这个极度自信的女人,她自顾自的认为着,只要是她爱思虑,思虑也爱她,那么世上任何事都不能将她们拆散。既然如此,她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了兴后宫这种事对于她们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们还是会像往日一样,相互陪伴,同生共死。   她相信思虑对她的情,潜意识中她也相信着无论她做了什么,思虑最后都会原谅她。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她这样想并没有什么错。她未曾爱过人,也不知道应当怎么爱人。帝王权术教会了她如何治理一个国家却未有教过她如何去爱人。   爱——是帝王的禁区。   而今她选择了肯为思虑试一次,那她就要保护好她的爱。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十五岁时发生的事。她以为,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人都是摆设。自打纳了那七名公子哥后,因着他们父辈在朝中的势力,又有雨露均沾这一观念,所以她便隔一天留宿在一名公子园中。但同时,女性的矜持与保守让她并未与他们同房。当然,她也并不想承认除了思虑以外,她不想与任何人有亲密接触。   等到应付完这些事后,她终于回到了长生殿。距那日下旨已然过了半个月。她看着冰冷的房间,清清冷冷的。在屋子里张望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平日里见她回来便会眉眼弯弯,笑的好生温暖的人。   她站在原地很久,有些茫然无措。这几日她急赶慢赶政务,为的便是能在几日后的朝花节与那人一同出宫游玩。她想多陪陪她,平素里她是个沉默而冷清的女人,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兴许不是思虑那般直接、热切。但她总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倾诉。因着身份,她并不能直接地告诉所爱之人自己对其的欢喜之情。就如同那日思虑生辰,向来勤政爱民的她竟破天荒地翘了早朝外加一日的政务,为的只是陪陪她。   她是个自信的女人,尽管她不曾在生辰那日对她说声“太平长安”,但心底里的柔情却一次次地许愿,她愿她的夫君,亦是她的妻子,能一世长安。   她们能永远恩爱两不疑。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尽管现下对着冰冷没有人气的房间她仍旧倔强着不去过问。她并不知道面对这种事时是应当做出挽救的。她欢欢喜喜地来到长生殿想见见多日未曾看见的心上人,得到的却是那个人搬到了侧殿去了的消息。向来被人捧的高高在上的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不愿见到她的事实,所以在宫人问是否要将王君请来时,她冷声道:   “她喜欢那,那就让她在那住着吧!”   诚然,她心里有气。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个向来顺着她的人无缘无故地在闹什么别扭。   别扭,她是这么定义的。   本想过个几日便会好,她便由着那人去了。谁知接到军情,本来边疆占着几分胜算的秦军突遇上突厥,本来欲投降的胡族见状便立即与之合谋攻秦,气得她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责令李武率军攻之,又下令调集十万大军开拔远赴边疆,誓不灭异族不还。   等处理好这些事,时间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那日她处理完公务,回到长生殿时已是近午夜,推开门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几分委屈。她抿着唇,细细的眉紧紧的皱起。她这才想起这一月里她都不曾怎么见过那人,近日忙于政事,没怎么回长生殿,累了便歇在御书房。细细想来,这一月里唯一一次见到那人还是在数日前的凉亭边,她忙着去见边疆回来的探子,在凉亭边,与那人匆匆一瞥。本想与她说说话,却见那人低着头似在想些什么,便只好做罢。而今看来,那人是故意的。   她气得眼睛里聚起寒意,没做什么思考的就转身去了侧殿。所以说,像她这种极度自信、骄傲又行动力强的女人,可能对于情爱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如人意,但她们却往往做出些个胆大直接的决定。   比方说现下:她并不会想到我在同她生气,也不会去想我为什么会生她气,为何恼她不想见她。她只知道她想见我,想表达她对于冷战这种事的不满。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来了侧殿,推开了我的房门。   世上的每一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而可笑的是我们竟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凭着喜欢而去猜测对方的心思。然而结果却是令人遗憾。比方说在慕容白的眼中她现下来找我是来表达和好的意思,但对于我来说,她这一月对我不闻不问,见着了跟没见着一样的。而今又板着张脸,我自然,不会往好处去想。   再比方说,她一进门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过了半天后她才朝我走来,却未有说话,而是弯下腰来吻住了在床榻边斜坐着的我,在我不解中,她说道:   “多日未见王君,当真思念的紧。”说着就将我推倒在床上。   兴许在她眼中,她说的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想要表达思念,而结束冷战,让我不再同她“闹别扭”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来进行场热切的□□。   可在我眼里,我看到的却是面无表情对我毫不在意的慕容白对我暗讽,因为她往日里绝对不会叫我“王君”,而当她将我压在床上时,我终于怒了。我不想被她碰。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她与别人的恩爱,怎么?今日想换换口味了?   我带着几分力反身将她压到身下,盯着她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心底我是怒火滔天,面上却是淡笑着。我用最轻浮的语气问道她:   “王上今日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莫不是他人伺候的不好,才想念我的紧?”   瞧,我们已然开始在互相伤害了。   她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她用手将我推开了些,硬生生地与我拉出距离来。对此,本来就怒火中烧的我则更加火大。   她不愿意被我碰了么?   我咬着牙,目光带火地瞧着她。多少个日子里,我在梦中惊醒。身边空无一人,冰冷的床榻上只有我一人。而我日思夜想的人却在别人的床上,共度良辰。这个曾浑身上下都留有我印记的人,抛弃了我。   那些日子里,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他人身下?她的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想到这儿我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她,我嫉妒地都快发狂了。我想要她,狠狠地要她!   我吻着她的唇,带着几分粗暴,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在撕咬。她在我身下,我忽然的发狂让她有几分无措,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未推开我。在良久的沉默后她开始试探性的在回应我,她在用她的方式与我拉近距离,可沉浸在嫉妒中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吻落在她的如玉的颈部,留下煞人的红印。手上不安分地解开她的衣衫,浑身□□的她沉默无声地躺在我身下,承受着这场毫无前戏可言的欢爱。在手指探进她体内的那一刻,她弓起身子,条件性地抱住了我,长腿也曲了起来。指尖熟悉的温度让我的恢复了几分清明,我抬头看着她紧锁的眉,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几分隐忍与情动,她抿着唇,见我瞧向她也并未说话。   我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或者说是感到了一些挫败,我停下了动作,在她体里一动不动。半晌,她哑着声音道:   “怎...怎么?”   我没有说话。   她闭了闭眼,大概是缓了缓身体上的疼痛后,才又睁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印着的是惶然无措的我。我不知道我是在做什么,占有她么?可若是她心不在我这,占有了她又能如何?   想到这儿我便欲从她身体里退出来,意外地却被她伸手制止了。她拉着我的手臂,将脸别到一边,顿了半天后,在我的诧异与震惊中缓缓地带着我的手开始在她体内进出。手上的摩擦感颇强,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皱着的眉是何缘由。我伏下身,轻吻她的发梢、耳后、眉间、薄唇。手上渐渐感觉到湿润后才放开手进出,本想温柔的待她却嫉妒心作怪,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用力地撞进她的深处。   如果要别离,那就让我好好地感受这场最后的温存吧。   慕容白,我多想问问你,在你心里可曾有我?   “爷。”男人走到一名身着华服的男子身前,作揖行礼道。   “办妥了?”   “办妥了。”男人道。   闻言那名被他称作“爷”的男人心情颇似愉悦的勾起了嘴角,他悠悠然道:   “走,去瞧瞧。”   “诺。”   牢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黑暗深处被铁链锁在木桩上的男人听到开门声后犹如惊弓之鸟般努力地想要将身体往后退,人性的本能让他趋利避害,只是无奈锁住他的铁链太紧太固,他根本无力挣扎。眼睛被蒙上,嘴里被塞了布条。他□□着的上身鞭伤累累,新老伤口混在一起在偏白的肌肤下显得颇为骇人。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嘴里发出的“呜呜”求饶般的惊恐声让来人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不错,很像。”来人的声音温良如玉,如是赞美道。   来人伸手抬起被铁链锁住的男人的下巴,然后用力地捏住,在听到令人满意的痛苦声后来人又才开口道:   “若不是他早已埋入黄土,我定会以为你们是一人。不过......”   他目光向下移去,落在囚犯的胸口,继续道:“还差了点东西。”   囚室里传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只见来人将一把精致的匕首刺入囚犯心口,片刻,刀身便被鲜血所染红。   刺入的位置与力道很精准,既深可见骨又未伤及心脏。   来人看着囚犯煞白而冒着冷汗的脸,他笑的十分爽朗:   “放心,你不会死,你可是我要送人的大礼,怎么会死?但现下...你要学会听话。”   说着他便侧过身接过身后的待者递来的包着一种不可知的粉末的手帕,然后一点一点均匀地抹囚犯的伤口上。强烈的疼痛加上多日的囚禁,终于让这个可怜的囚犯昏了过去。但来人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上的动作,终于,在完成了他作品的最后一个步骤后他满意地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被锁住的男人,半晌,他才喃喃自语道:   “噢,当真是完美。”   这么完美的礼物送给慕容白,想必她定是会很喜欢的。   慕容白,我的王。你不是想要保护好你的爱吗?那就看着吧,看着你用你的爱如何去守护你的爱人。看着爱你的人如何被你的爱逼到绝路上。   噢,瞧着吧。   你在意的,我都要毁掉;你拥有的,我都要夺走。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现下终于开始要归还于我了。   慕容白,游戏开始了。   秦王宫长生殿   当我从梦中醒来时,枕边已是一片冰凉。伸手探了探昨日里与她温存过的地方,她睡过的位置早已散走了炙热的体温,在这初冬里,有的,便只有寒冷。   半晌,我轻笑了一声,真是搞不懂自己在大清早里做这个动作有什么意义。果真是岁数越大越矫情吗?又没什么用。   我哈出一口白气,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我想我这身子是越发的虚了,才初冬里我就已然冻的不行了,往后可怎么办?明明裹着厚厚的被子我却还在打着冷颤,冬日里本应是囤肉的季节,结果我却因天气凉,胃口不好的缘故生生减起了肥来。   唉,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那日过后,我又有很久没见过慕容白了。听木二说好像是出宫去了,他告诉我这话时我正躺在靠椅上在小院里晒着太阳,听完他的话后我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应了声就当是知晓了。结果这可让汇报完的木二赖在我眼前不走了,他冒着大不违,上上下下有些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番。   我知道他奇怪些个什么,无非是我对慕容白这般冷淡的态度罢了,平日里向来追着他问慕容白的消息的我,如今却是这般不为所动,他奇怪也是正常。但他怎知我已不同往日。   木二说,陛下,您还是搬回主殿去吧。您同王上置了这么长时间的气,也该消了。可莫让后宫的那些个公子们讨了便宜去。这寒冬腊月的,您都瘦了不少。瞧您这脸白的,诶......   正巧纵七十一从门外进来,听见了他这话顿时一张脸拉的老长:   “你瞎说个甚?陛下在这住的好好的,要你管东管西的!”   木二气的涨红了脸,指着七十一就道:   “木三你...你!”   “好了。”我打断他们的争吵,“吵什么吵?诶算了算了,木三你少欺负木二。”   纵七十一暗地里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面上却是十分恭敬:   “陛下见笑了。”   我对木二道:   “你先下去吧。”   “诺。”木二看了眼七十一,愤愤然的退了出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与七十一,我斜靠在椅子上,搭着腿随意道:   “怎么样了?”   七十一席地而坐,随手拿起桌上的香蕉剥开就吃,并道:   “你眼光不错,这才几月,郑浩便在朝中颇具影响力,另外两人也依着你吩咐在慢慢按计划行事。丞相那边没起什么疑心,你放宽心便是。”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七十一吃完一根香蕉,又拿起一根,很随意地问道我:   “说起来你现下不应该操心该怎么争宠吗?”他啧啧了两声,摸着下巴,面上神情颇为猥琐,“一次就纳七名公子,师兄,嫂子应当算是豪杰了。”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说话。   他又道:   “话说回来,你搬到侧殿里来也不给嫂子吱个声,天天躲在这里暗自伤神给谁看啊!”   “......闭嘴!”   “师兄你这是为伊消得人憔悴么?”他安静了一下后又两眼冒着星光不怀好意道。   “......”   “师兄,你是不是惹嫂子生气了啊?怎么多日也不见嫂子来临幸你啊?你可别欲求不满,转而对我下手啊!”   我拼了半天的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滚——出——去!”   把七十一从房里赶出去后,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清静了。经他这么一闹,我本来郁郁寡欢的心情总归是好了点。   这小子,安慰我的方法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罢了罢了,我懒得理了,爱怎样就怎样吧。   时间调到年末,年关将近,王都内一片喜气洋洋。素来威严的王宫也沾上几分喜气,无论是主子还是宫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笑。   除了我。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我与慕容白的冷战依旧未停歇。自打她纳了后宫后,我与她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起初她还隔个三两天的不经意路过侧殿,到了后来便是七八天,往后便再也未见过她了。   对此我表示十分淡定,看见她了就跟没看见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而她的冷漠,她的无视,我早就习以为常了,由最开始的难受到麻木再到现下的无感,怎么熬过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对她算是不抱什么希望了。我想她这种女人,大概是自小什么都有,所以她便什么都不在乎。我不想看见她,所以除夕夜里她差人过来传我一同前去享用团圆饭,参加王室的聚会时,被我一口就回绝了。   李德全纠结着一张脸,面带苦色:   “陛下,这......”   我手里拿着本书,穿着厚厚的棉袄坐在书桌前,昏黄的灯光下我木着一张脸,屋里的炉火通明,温暖如春,我心却似寒冬,一夜冰封。   “想必也不差我一个,我乏了。”我淡淡道,“就不送公公了,慢走。”   李德全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退了出去。   我继续看着手里的书,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聚到这上面去了,这般认真,倒也少见。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那时是有多失神...   合家欢乐?我一个过了时,不成气候的王君去凑什么热闹?下了旨羞辱了我还不够,还要当面来羞辱我,告诉我我的妻子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了吗?   纵然说的这般洒脱,但在心底我还是隐约希望慕容白能来找我。我就是贱,对着她时,便是一把贱骨头。我还想着,若是她能来,那我便依着她了。反正也让了她那么多回,多一次少一次又怎么样呢?   可她没有来。   我等了她一夜,她都没有来。殿外断断续续,来来回回走过七十六人,却没有一个脚步声属于她。   等到第二日天大亮,宫人们进屋来请安时我才发现除夕夜已然过了。新的一年来了,鬼谷纵横,你该死心了吧?   (本章完)   ☆、第三十八章 因果循环   第三十八章因果循环   秦王白八年十月初到九年五月中旬,这半年里我什么都没做,只与慕容白冷战。我们冷战了半年,分房而居。本来就算不得多亲近的我们,到最后变得陌生的客气。   我想了半年,认认真真的思考过。我还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们俩都太骄傲,又太自信,都不肯服软,所以注定了伤害。坦白来讲,我想我与她并不适合。   在长久的失望与寒冷里,我那颗曾充满朝气,肯拿一股热血去感动慕容白的心终于沉静了下来。   两年,我减了不少无谓的执着。试着放下些事后,那半年里我过得还算自在,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我本以为能这般安安静静地等到我离秦的那日,不与慕容白再有过多的纠缠。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五月初里陈国出使来秦,修国书愿与秦共享秦晋之好。   本来我是不在意这事的,我已然很久没怎么关注过朝堂了,但谁知那慕容司音是抽了什么风,竟向慕容白上书表示她愿与陈和亲。而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向来护短的慕容白竟然爽快的允了。   她允了她亲妹妹去陈国和那劳什子亲,当真是姐妹情深。既然如此那慕容司音当日又为何要去招惹琳琅?惹了之后又装着副负心人样地逼走了琳琅,难不成这慕容家的女人都这么冷血吗?   我气的摔了大门就杀去了公主府,在见到慕容司音的那一刻我抬手就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给她,冷声道:   “你知为何?”   “......”   我咬着牙愤怒道:   “我替琳琅打的,你就是想她死也能不能让她死舒服点!”   琳琅啊琳琅,若你知晓了慕容司音背叛了你,将要嫁给他人,你的心,该是怎样的疼啊?想必定是与我一样——痛不欲生,辗转反侧,恨不就死!   “你...说什么?!”慕容司音愣了一下,随即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大声质问道:“她在哪?!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说啊!”   我看着她眼底的那片慌乱,心里竟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我冷笑道:   “她死了,琳琅死了,被你逼死的。”   闻言,她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的不可置信与绝望:   “怎么...怎么可能,她怎么会......”   我往前一步,目光如利箭般刺向她:   “你逼死了她,用她的爱活生生地逼死了她!”   就像慕容白用我的爱,活生生将要逼死我一般。瞧,琳琅与慕容司音,正是我与慕容白的前辈呢。   夜里,我回到长生殿,连夜修书一封传信给苏域。慕容司音是个冷血的女人不错,但她至少比她的姐姐好,懂得去挽留。凭着这一点,我就得帮帮她。另外一方面么,我其实是在心疼琳琅,又或者是在心疼我自己。在她们身上,我看见了我与慕容白的结局。   过了几日,苏域回信给我,说是在江南一带遇上了琳琅,并且琳琅向她提出了希望苏域能帮帮慕容司音。   苏域在信里问我:阿纵你说我要不要帮那个目中无人的长公主啊?   “长公主”这三个字她写的十分有力,可想而知慕容司音是多么不受她待见。   ——帮,怎么能不帮。   我回信给她,并附上和亲随行人员,兵力配备以及路线。   我问苏域,琳琅是怎么说的?   我曾在邳森那儿得知了琳琅的病情,算算年月,她时日定是不多了。邳森说他已然找到了那味药,也制好了药丸给她。但我知道,琳琅是不会服下去的。   我和琳琅是一种人,我懂她。   我记得在药王谷时,她才二八年华,遮着半边容颜的她曾笑着对我说她的愿望就是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说她矫情,但事实上我比她更矫情。我也想白首不相离,但而今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她说她至少要同司音道个别。苏域回信给我。   我心一沉,果然还是这样吗?   秦王白九年六月初三,秦长公主慕容司音从秦王都出发,前往陈国和亲。临别前,穿一身红色嫁衣,画着娇美的妆的慕容司音走到我身前对我道:   “知道吗?如果我能再见到她,其实我很想告诉她:琳琅,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心里一动,忽然有些后悔那日骗司音,说琳琅被她逼死了。随后一想,倒也没什么。让她绝望一次,失去一次也好,这样的话她再见到琳琅时便会珍惜了。   琳琅是个好姑娘,她应当被人珍惜。   慕容司音侧过头,对我身旁的慕容白说道:   “王姐,我走了。”   慕容白面无表情道:   “好。”   果真是个冷血的女人,自己的亲妹妹要远赴他国和亲,当姐姐的竟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愿说。   “司音,”我唤道她,“她不会怨你的。”   她对我笑了笑,温婉宁静。我这才意识到她早已不再是三年前那个盛气凌人的长公主了。而今她眼里的凄凉与悲悯,到底是对还是错?   是琳琅改变了她,还是她改变了琳琅。谁也不知道。   有缘无份,大抵是这世间最伤人的□□了。   我尝过,所以我懂。   站在城楼上,我目送着和亲的队伍消失在远方。几年前我曾带着假凤虚凰的单寒飞去楚国和亲,比起慕容司音,单寒飞要幸运的多,好歹她还喜欢项瑶。   她是大秦唯一的长公主,享尽荣华富贵,最后却难逃被当成物品般送去他国的命运...王室的人,都这般生不由己吗?   “走吧。”慕容白在我身旁轻声道。   说起来,这还是我这两个多月里头回见着她呢。若不是今日要送亲,我想我与她不相见的时日会更久些。   我微微往旁边移了几小步,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我晓得我只要面对着她我就会心软,所以我不给我心软的机会。   都是痛,长痛不如短痛。   我同她恭敬地行了行礼,客客气气道:   “王上公务繁忙,本君便先行告辞了。”   在看见她脸色骤然铁青的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一丝曾设想有过的快感。我应当报复她的,报复她不懂珍惜的,但我办不到。我还爱着她。   我转过身,欲先行离开。却被她冷声呵道:   “谁准你走的!”   我语调没什么起伏,就像她平日里对我说话般那么冷淡,却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没头没尾道:   “是你不要的。”   是你不要的。我知道她懂。   慕容白,是你不要我的爱的。我也是人,我也会疼。如果你一直都想让我远离你的生活的话,那为什么当初要让我靠近?你给我亲手织了一个让我深信不疑的美梦,却又在中途将其收回。   你这么待我,你没心。   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城楼,我再也不想念着这些事了。就这样吧,你不爱我,就别再给我希望了。   我快绝望了,真的...   六月廿一,苏域来信告诉我她已在和亲的路上劫下慕容司音。嗯,她用的是“劫”这个字,所以我能想象得到当慕容司音被苏域以几乎是以绑架的方式在和亲的路上被救时,她的愤怒之情。   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苏域吼道:   “你疯了?!你想让秦国的子民陷于战乱么!”   苏域骑着马,对被她压在马背上颇为狼狈的慕容司音冷笑道:   “若不是有人求我,你以为我会来管你?”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慕容司音的脑里忽然冒了出来,她紧了紧抓着苏域的手臂,整颗心都狂跳起来。   “到了。”苏域一把将慕容司音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带着她走到林中的一泊湖水前。   月光里,慕容司音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   慕容司音紧着声音唤道那人:   “琳琅......”   闻言,琳琅缓缓转过身来,依旧是两年前的模样,只是瘦了许多。她穿着与司音一样红色的喜袍,潜意识里她把这场告别当作了她与慕容司音的婚礼。   她浅笑道:   “阿音,许久不见。”   “嗯......”   琳琅温暖的目光落在慕容司音身上,看了她很久,那双永远在对着她时便含笑的双眸里透着慕容司音从未感受过到的爱意。   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岁月如歌,将最美好的她们刻在缠绵的时光里,永远也不能磨灭,然后成为永恒。而道过别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好永生永世不相见。   记着吧,这个你最爱的人。   忘了吧,这个最爱你的人。   时光还长,总能遗忘。   她的公主,依然太平长安。   琳琅背对着月光对司音说道:   “我为你跳支舞吧。”   “好......”   惊鸿一舞,绝世佳人。   慕容司音永远也忘不了在那片皎洁的月光下,穿着一身喜袍的琳琅为她翩翩起舞的模样。她从未有过的宁静,再见到琳琅时忽然就泪如雨下。   琳琅琳琅,你可曾怨我几多?   舞毕。   琳琅对着明月,浅笑着对慕容司音道:   “阿音,你要过的很好才是。”   要过的很好很好,这样才不枉她苦心守候她多年。   慕容司音多希望她能回头,那样的话她便可有勇气留下她。   但是她没有,她走了。   头也没回。   她鼓足勇气,想去追她却被苏域拦下:   “让她走吧,她时日已不多了。”   慕容司音心下一惊:   “邳森不是已找到那味药,制好了药丸给她了么?!”   苏域看着月光,她那张美艳的脸上充满哀伤,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忆住昔。   “她说她若能放下往事,便会放过自己服下药丸。若不能,便听命。”   “那她......”   苏域回过头来盯着慕容司音,反问道:   “若能放下,她又何须见你?”   “......”那一刻慕容司音仿佛忽然就失去了所有力气般的跌坐在地上,在一片月光里她连为琳琅哭的资格都没有。   她负了琳琅,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   她逼死了琳琅,用琳琅对她的爱逼死了她。   后来,她便再未得到过琳琅的消息。但她仍相信她还活着,只要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秦国长公主已与陈国和亲。   她只是慕容司音。   再后来,她穷尽一生都在寻她,却再未见到过她。   正如她所说,若有机会她能再见到她,她很想告诉她:   琳琅,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只是怕再也没机会了。   慕容司音和亲这事解决后,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虽然结果有些不尽人意,但也怨不得谁。今日的果,昨天的因。若是当年慕容司音肯低下头看看琳琅的爱的话,想必如今她们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但比起这个,更让我无语的是慕容白,那日城楼上我当众甩了她脸色后,本以为像她那么骄傲又睚眦必报的女人定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谁知从第二日起她就每天抽空来侧殿呆一会,也不打算与我说话,就像个犯了倔的孩子样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三天五天还好,我这心理素质还遭受得住。但谁能告诉我,这连着一个月了她都每天雷打不动的来我房里看着我是几个意思啊。我思前想后,纠结到肝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随她去好了。   她看她的,我做我的。来秦王宫这么久,别的我没学会,单熟视无睹这一技能我自认为学的还是不错的。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晒太阳依旧晒太阳,看话折子依旧看话折子,同七十一吹牛依旧吹牛。对于慕容白的存在,我当做看不见便是。   我承认我心里的气散了不少,不然她早就被我丢出了房。但我还是在生她的气,我不是个大度的人。世人们觉得三房四妾在我眼里都是不忠的象征。我知道子嗣对于一国之君的慕容白来说有多重要。但知道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既然她当初在知道了我是个女人的前提下还是选择了与我成婚,那她现下凭什么以我们没子嗣为由兴后宫?!   我现下只要一想到她与别人睡在一张床上,我就恨不得把她给手撕了,掏出她的心来,看看是个什么颜色!但我不能手撕了她。因为前面我也说了,我想我与慕容白大抵是不合适的。我不用想就知道在她的心里,她依旧认为着自己没有错。而她如今这般做,不过是变着法子地逼我妥协罢了。   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到我夜里都睡不好觉了。睁开眼盯了半天,睡又睡不着,实在是无聊的紧,于是我穿着亵衣亵裤坐在床上唤来七十一,打算同他聊聊天。我将我想的告诉了他,本想着能在他那得到些个什么意见,但明显我高估了七十一的智商。因为他完全没抓住重点的说道:   “师兄啊,你说你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给嫂子甩脸色看。啧啧...牛逼啊!”   “......”   他坐在椅子上,晃着二郎腿嬉皮笑脸道:   “好师兄,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制服一个身为一国之君的女人?你甩了她脸色看,她还天天有事没事往你这跑的...厉害啊!”   “......你能不能闭嘴!”   他无辜道:   “是你让我来陪你聊天的啊。”   “......”   “好了好了,不过说正经的,你们闹了都有大半年了,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再说了,嫂子都服软了你干嘛还端着脸不理她?不难受吗?”   难受,难受得很。   我斜了他一眼,冷哼道:   “你懂个屁。”   说着就将床头压着的信甩到他脸上,道:   “自己看!”   那是前日我收到的密函,从楚国寄来的。里面只有一封信和一枚玉佩。   玉佩是那枚当日单寒飞曾在楚国大婚后拿给我看说是项瑶送她的订情信物的那个,而我也曾送过人玉佩。这都没什么,可问题是如果将那两枚玉佩放在一起,便会发现那是一对双勾暖玉。   信里项瑶只写了一行字:   “阿姐,好久不见。”   只这两样东西便将我所有的安稳日子炸了个鸡飞狗跳。这便就是了,我现下不能与慕容白在一起的理由了。   那日在蜀郡客栈,苏域将我的身世告诉我时我曾一笑置之,都是些二十年前的事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并不想插手。我的父亲是谁,我又是谁——这些都不重要。在我眼里,我依旧是尚在襁褓之中就拜入鬼谷门下的鬼谷纵横,现下是秦国国君慕容白的丈夫。   但我料想不到项瑶能有这般本事查出我的身份来,噢不对...我忽然想起单寒飞拿那枚玉佩给我看时说的话,该死的!原来那时项瑶便在怀疑我了。   当真是我的好妹妹,与我流着一样的血。是很聪明,知道用我的身份来威胁我,以达到她的目的。但她或许遗忘了一件事——我出自鬼谷门下。   取舍,是入鬼谷门下的第一关。   不用想,我闭着眼都知道我那名义上的父亲与妹妹同慕容白比,谁轻谁重。这么说可能有点冷血,但事实上我并不觉得这么想有什么错。我性格是有些怂,但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七十一看了看信上的内容,抬头问道我:   “写信的人是谁?”   “楚国长公主,项瑶。”   “哦...”七十一淡定的点了点头,过了半天才像反应过来似地激动道,“啊!那她是你妹妹咯?!”   我:“......”   七十一啊,你能不能走点心,偶尔抓住一回重点好嘛!   “啧,师兄你这扮男的技术是有多差啊,怎么别人上来就直接管你叫阿姐呢?”   我:“......”   “噢!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他见我不说话,想了半天又才问道。   “当然是玩了。”我面带微笑对他说道。   他打了个颤,“别别别...你说就是了。”   “去查查项瑶在搞什么鬼,另外...我想知道楚王与鬼谷山是个什么关系。”   “我又不是情报处的,天天叫我查这查那的...再说你都不是鬼谷门人了还在操心个什么劲啊你?”他抱怨道,过了会忽然咦了声,大惊小怪道,“那楚王岂不是你亲爹?噢!亲娘啊!你居然还有爹!”   我就说了这小子永远也抓不住重点。什么叫我居然还有爹啊!   “......”   “你可以不用叫我师兄。”我面无表情道。   “......”   “也可以不用去。”   “......我还是去吧,”他站起身来对我赔笑道,眼睛贼溜溜地一转,又道,“那师姐再见!”   “......”师姐是个什么鬼啊!   临出门前他又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我,摸着下巴奇怪道,“虽说早就知道师兄你是女的了,但是怎么没一点违和感呢?”   “......”我压着额间跳起的青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又抬头看了看七十一那一脸的“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的表情,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一把就将茶杯摔去了门口。   “滚!”   (本章完)   ☆、第三十九章 杀机四起   第三十九章杀机四起   赶走七十一后我在床上打着坐,把事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事情是从查军饷时开始脱离我的预期的。那是秦王白八年四月,秦国边境受外族进犯,李武出战,我明查军饷军粮,惹得权贵憎之。随后七月,我中毒,卧病不起一月有余。九月,苏域婚讯至,我强行出宫寻之,谣传。结果宫中生变,慕容白寒疾恶化。我渡之半生功力,食蛊救之。十月,群臣上奏,王无子嗣,兴后宫,白许。我与她冷战至今。——嗯,时间顺序上是对的,也颇为合情,好像并没有什么关联啊。而到了今年的话...从除夕夜到而今的七月,风平浪静,整个秦国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啊。   不对!这么合情合理反倒让我心生怪异。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深夜郊外树林   “沙—沙—沙...”有人从远方走来。   “来了?”听到声音,男子回过头对来人笑道。   来人是一位看模样约三十左右的女子,面容精致,气质卓然。她穿着一身素白色长衫,在朦胧的月光里踏步而来,恍若仙子。   “如风。”她停住身,开口唤道他。   那一刻,时光好似倒流,被岁月的灰烬所掩盖住的记忆在这一刻终于重见天明。他们又回到了近三十年前的初见时分。他在她危难时刻拨刀相助,轻声问道:   “姑娘,可曾安稳?”   他一身浅蓝色袍子,面若玉冠,俊朗的眉眼落入她的心中,她低眉浅笑:   “尚可。”   后来时光变迁,年华逝去,她假死他乡成大秦王后,他心死浪荡成鬼谷子。他们之间,再也不是当年那对能把酒言欢,笑对红尘的璧人。   简家有女,一为简安,一为简静。可笑造化弄人。   “好久不见。”柳如风轻笑道,已年过五十的他眼角已生皱纹,华发已生。   他再也不是二十三岁时意气风发的柳如风了,时光荏苒。   “好久不见。”她亦笑着回道。   一样的月色一样的人,却再也不能回去了,这便就是时光。   “简...安。”半晌,他哑着嗓音道。   她苦笑了一声,目光游离:   “简安......”   谁才是简安?他唤的是林中拨刀相助救下的简安,还是曾与他有过婚配的那个简安?前者,早已死在二十七年前的那个晨曦,葬在他们初遇时的林中。后者,早在二十七年前嫁给秦王寂,成了大秦的王后。   谁才是他的简安?   “......”   如果当年那个女孩没有调皮地错将自己姐姐的名字告诉他,那么后来的结局会不会就此改写?可他同时也在庆幸着,因着那个玩笑他才他遇见了她。   简安是简静,简静是简安。一个活泼开朗,一个冷静沉稳。   他叩响简府的门,作揖道:   “在下鬼谷弟子柳如风,冒昧前来向简家大小姐简安提亲。”   她从房中出来,清冷卓然,明眸皓齿。   “小女子简安,见过柳公子。”   她抬眼,目光闯进他的眸中,只此一眼,她耗尽一生,他半生未忘。后来年华逝去,她终成他人妇,而他浪迹一生未果,仍在午夜梦回。   而初见的那人却躲在门后,掩面垂泪。   从此,三人的命运便紧紧地缠在一起,互相折磨,互相亏欠。   “在我眼里,你从来都是简安。”也许他们的遇见是个不经意的玩笑,可他爱的,从始至终都是自简府一别后住进了他心的人。   “是吗?”简安喃喃道,失神了片刻后淡淡道,“找我来有事吗?”   柳如风抬头看了眼天,月如勾,人依旧。半晌,他低下头,然后朝简安伸出右手,笑容温暖明朗:   “可曾记得三十年之约?”   简安怔了怔,回忆的潮水向来袭来。那日他们诀别,她道“柳如风,我从来没爱过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他脸色惨白,不可置信道:“不...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她冷漠的转过身,仰起头不让泪水落下,“当日你救下的是简静,不是我,你爱的人也是她。而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怎么可能!”他痛苦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是我...”她轻声道,“我性子薄凉,喜静。怎么可能会跑出简府...后被你所救?”   她闭上眼,浮现的却是昨日妹妹跪下身哀求她的模样:“姐姐!我不要嫁给秦王!我喜欢的是如风啊!求你了...明明,他救下的就是我啊......姐!”   “简安。”半晌,他嘶哑的声音才从她身后传来,他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想你大抵是有苦衷的...”   顿了顿,继续道,“我等你简安。等你做完你要做的事,我便来找你...”   终于还是没忍住的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在月色下折着好看的光晕,她死死地咬住唇,她怕她一开口就会想让他留下...那就真的万劫不复了。她的使命还未完成,她不能负了年老的父亲的嘱托,她不是妹妹简静,可以任性地去选择自己想要的。   如风...如风......对不起。   “我等你三十年。”他道,“三十年。”   用三十年去赎罪,用三十年去遗忘,用三十年去等待,直到那一天,她来到他身边。   秦王宫长生殿   “噢...你说什么?”我看着去而复返的七十一,问道。   “我说,嫂子在殿门外。”他翻了个白眼对我说道。   我愣了一下:   “你专门跑回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个?”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像个贤妻良母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去嫂子那慰问吗?”他奇怪道,“我可是专程折回来告诉你的。”   嗯对,我都睡下了又被你给叫醒了。可真是“专程”。   我再度躺下身,盖好被子,安稳道:   “行了,我知道了。跪安吧。”   “......”他凑到我身前来,一双漆黑的眸子贼溜溜地一转,“师兄你是抽风了吗?这么淡定。”   你才抽风!   我冷哼了一声,闭着眼不去看他:   “你不懂两女人的夫妻生活,一边凉快去。”   “可师兄,你又不是所有时候都是女人。”   我:“......”   我什么时候不是女人了?   “算了算了,当我多事了。”他一边小声嘀咕道一边往外走去,“夫妻吵架什么的,太头疼了。”   等七十一走后,我闭着的眼瞬间睁开,一马从床上跃起,伸手拿了件外衣往身上一套就往外冲,心里怒吼道大晚上的不睡觉那女人是抽的什么风!   做什苦情戏!   结果门一开,只见七十一脸笑地跟朵花似的,褶都出来了,见我衣衫不整,斜靠着门悠悠然道:   “这是去哪啊师兄?”   我:“......”   关你屁事!不滚去办事在这凑什么热闹?   “散步!”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哦,散步——”他了然的点点头,手朝旁边一指,“嫂子在殿门左转,七十丈处。”   “我没说要去找她。”我冷哼道。   “对对对...”他做了个投降的姿势给我,边说着边往屋檐上跃起,“我不懂女人嘛!”   我:“......”   “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跑远了。   我捏着门把半天,黑着张脸忍了许久,一把摔了门进了屋:   我说不去就不去!   夜深了,值班的宫人都打起了盹,出了殿门绕过巡逻的守卫,在小径上走了许久都没发现那个女人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恼怒七十一那浑小子,年纪不小竟敢又哄骗起了师兄,看我怎么回去了修理他!   折了身子往回走,忽然发现不远处黑暗里有个身影动了动,我心里一惊,本欲抬手攻上前去,心思一转,试探性唤道:   “慕容白?”   “......”半晌,回答我的是一轻哼声。   噢!肯定是她了。   我黑着一张脸朝她走去,近了才发现她竟坐在石阶上,因着挨着墙角与树,所以方才路过时我并未发现她。   “做什么?”她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道。声音不咸不淡的,虽不冷漠但也不是以往同她讲话般那么温和。   “......”   还是不说话。   我叹口气,有些头疼道:   “地上凉,起来罢。”   虽说她寒疾是好了,但怎么地也得注意些吧!   “要你管。”她冷漠道,细听还有一丝别扭的可爱在其中。   我在她身旁坐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这么别扭我还不想理呢!   半天见我不说话,她忽然开口道:   “你出来做甚?”   “散步啊。”我阖着眼答道。   “......”   “你在这干什么?”我斜眯着眼看了下她,随口问道。抬头朝着她的目光看去,怔了怔。正对着的墙后面,好像是我住的地?   她来看我?用这么别扭的方式?想到这儿我好笑地勾起了嘴角,这女人怎么这么可爱啊...   “边境大捷,胡族与突阙向我朝递来了降书。”她风马牛不相及道。   “唉?”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给我听。递来了降书?秦大胜!这打了一年半的战终于要完了。   说起来,好久不见李武那老匹夫了。也不知道这场战打下来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如果是毁了容那就再好不过了。   身旁的人却是忽地站起了身来,往回去走去。我愣了下,唤道她:   “怎么走了?”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当我是死的啊!我心里有些气,“你专程来就是为说这个给我听?”   她回过头,黑暗中我还看见了她淡然自若的脸:   “有何不妥?”   我僵在原地半天,我还以为她来找我是来说说软话给我听的,结果...忽地又瞧见了她明亮的双眸,一个念头刀光火石般闯入我脑中,我勾着嘴角对她笑道:   “是个好消息,我很高兴。”   她声音带着丝愉悦:   “嗯。”   又盯盯地瞧了我几眼,这才转过身继续往外走去。   等她走远了我才笑出声来,这个女人是有多别扭啊,冷冰冰硬邦邦的,真不讨人喜欢。虽是这般想,但我心里却是止不住的甜蜜。方才那一瞬间我忽然就懂了她今日为何这般了。边境大捷,收到降书,应该是今晚才得到的消息,秦国大胜,没有谁能比她这个一国之君更开心的了...她却大半夜的跑来这儿,为的就是想告诉我,想同我一起分享的吧?又怕打扰了我的睡眠才坐在石阶上等了那么久......   真是个别扭的女人。   “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神经?”小桃子斜着眼睛问道从昨天晚上一直傻乐到现下的我。被她这么一问我顿时就感觉心蔫了一下,反问道她:   “人逢喜事精神爽也有错了吗?”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一把把我撇开,进了屋,不屑道:   “哪天你能不娘兮兮了再爽吧。”   我:“......”   这对我是什么态度啊!   我轻咳了一声,正经道:   “大清早的你来找我有事吗?”   这么待见不了我的小桃子能大清早地赶来见我,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者...她终于发现了我的美貌转而想对我下手?想到这儿我就是一阵恶寒。   “你听说了么?”小桃子严肃道,“边境大胜。”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昨天晚上散步散到慕容白那,然后与她聊了聊天吧?万一被七十一给知道了又少不了涮我一顿。   “啊,是吗?那很棒啊!”我兴高采烈道,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作什么矫情!   小桃子刀刮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道:   “棒个屁!你大难临头了!”   我怔了怔,这回是真听不懂了。   “边境胜了,王上定会加封一批功臣,而前几月招进宫里的那些人七个里有四个是他们的儿子!哪一个不比你背景硬!你还棒!棒个屁!是不是等王上把你废了你就高兴了?!”   我心一下就沉了下去。我原以为慕容白只是纳个后宫,原来还有打算废了我的想法吗?那昨个夜里的,又是几个意思。   我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拿起茶杯饮了口茶,淡淡道:   “废就废了吧,随她高兴。”   若真是那样,我又何必待在这秦王宫里给自己找不痛快?怎么,招了我与她大婚,变完法就想把我给踹了吗?当真是位好君王,打得一手好算盘。   慕容白,我是喜欢你不错。也确实爱你爱到不要自尊了,但我还要脸。你招了后宫羞辱我不够,还想把我给废了?   我捏着茶杯的手一紧,昨天晚上慕容白带给我的欣喜一扫而光,剩下的全是愤怒与无奈。   “高兴?”小桃子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是不是傻?王上若把你给废了,你认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秦国吗?”   当然不能。若我被废,那些巴不得我死的权贵们早就设好了局想弄死我了。但我怎么可能随他们高兴,在这世上,能伤我的,从来只有慕容白一人。   其余的,算什么东西!   “你听我说,你也别同王上置气了,你搬出长生主殿都快半年,你是王君,不住主殿偏住到这偏殿里来,难不成你想让别人当这王君吗?”   “小桃子。”我神色淡定的唤道她,声音有些飘浮,“从来不是我愿不愿意当这王君,而是她肯不肯让我当。”   就像她肯不肯让我走进她的心一样。   “你......”小桃子沉默了半天,忽地叹口气,“好自为之吧。这王宫,怕也只有你一人是真心爱王上了......”   可她偏不要我爱。   小桃子走后我坐了一上午,认认真真的想清楚了后准备去见见慕容白,想同她说道说道。以前看话折子,上面经常有两个相爱的人因为误会有错过的事情。先不论我与慕容白是单恋还是相爱,总之我并不想误会她什么。打算去问问她,若她说清楚了,那想必就是极好的了,经后宫一事,现下我只要一遇到这一类的事心思就敏感地要死,想东想西,不得要领。可她偏又不说,罢了,我去寻她便是。   正欲出门时,恰巧窗边停下一只信鸽,我心一动,走上前去,取下信件,打开来看是李毅从边疆寄来的。上面只有近三十个人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没写。   我拿着信去了书房,在柜子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我想要的,两相对比,差别不大。放下信,吹了个火折子就将信烧了,在那跳动的火苗里我眼神一凝,唤来莫善。   我将慕容白曾给我的令牌拿出来,道:   “我有一任务交于你,保密否?”   莫善接过令牌,确认无误后道:   “诺。”   “包括你的主上。”我道。   莫善诧异地抬起头,沉默了一下方才又点点头。   我递给了她一份名单,并道:   “上面的人,直系全部抹掉,最好就此——一蹶不起。这件事,不能露出去一点半分!”   莫善接过,打开一看,面色一沉,半晌:   “诺。”   莫善办事很妥当,才一月不到名单上近一半人就被抹去了,而朝中并无对我不利的传言,我也放心了些。因着这件事,我本欲与慕容白好好谈谈的想法也就耽搁了下来,所以仍与她在冷战着,我们两个都太好强,谁也不肯先低头。   她性子又倔又冷,每每瞧见我了也当作看不见。近些日子每每我晚饭后散步时总能遇上慕容白,她依旧是端着张脸,面无表情,见到我也不说话,就沉默地走在我身旁或身后,不近不远,当我要回侧殿时她又梗着脖子面色冷淡地走了。气得我发狂,时日久了,我也忘了我要与她说什么了。   我实在是弄不懂她是在想什么,我已然怕了她这忽冷忽暖的态度,一时给我希望又给我绝望。如果结果都是得不到,那我情愿一直没得到,也好过得到了再失去。她不是存了要废我的心思么?而今这般是要道别吗?   管他呢!我也搞不清了,就将就着要走的心思,临走前想帮她把这朝中的阻碍都清干净。莫善帮了我很大的忙,有的事我不方便出手,我本以为派“血滴子”出面应是不会将祸事惹到我这里来,结果事情在十月里发生了变动。   十月,李武率军归朝,慕容白封其大将军之职。对此李武表示无所谓,我到他府上去看他时,他搂着两姑娘对我笑道:   “谁要那什么大将军,还不如送我几个美人的好。”   我:“......”   若是别人说了这话我定会认为是有谋反之心,但这话从李武口中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对于他好色这件事我比他还了解。   “一把年纪了能不能要点脸?”我鄙视道,又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打算同他叨唠些时辰。李武回朝了,我在这秦国终于有了说话的人,再也不用一天到晚地呆在宫中了。   “老当益壮,你知晓个屁。”他斜了我一眼,冷笑道。   我扫了他一眼,摸着下巴颇有兴趣道:   “哎,你上个战场怎么没缺胳膊少腿的啊?”   他一把将茶杯向我摔来,我侧身躲过,他怒道:   “老子命大你有意见!”   我笑:   “没没......”   李武松了怀里的女人,让其退下后正色道:   “朝中的事我听说了些,你同王上......”   我摆手大度道:   “那老娘们......”   李武:“......”   我耸了耸肩,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   李武叹口气,无奈道:   “你啊......悠着点,这几日朝中对你意见颇大,若不是王上压着......”   “得得得!”我摆手起身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走了走了。”   “诶诶诶诶......”李武在后面唤道我。   (本章完)   ☆、第四十章 命悬一线   第四十章命悬一线   出了李府,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寻思着李府距王宫甚远,于是我便走近道,一路拐弯窜巷,边想着事情。走着走着忽地觉得有些不大对劲,我停下身,警惕性地查看了一下四周,沉声道:   “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约摸三十四个黑衣蒙面杀手提着刀从暗处走来,将我团团围住。   我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他娘的,千算万算想不到会有人胆子这么大,买杀手来要我的命!我得罪谁了我!   我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冷峻地盯着那些个杀手们,额间都冒出冷汗了。三个四个杀手我还能对付,七个八个勉强能行,若是全盛时这些人根本不够我打,可往事不堪回首,如今我这残破虚弱的身子对付这三四十个全副武装的杀手们...思虑我办不到啊!何况我还手无寸铁......   这回玩完了。   “何人所派?”我沉声道,要死也要死个明白。   为首的一名男子冷声道:   “拿人钱财,□□,还望公子见谅!”   我一边暗中观察四周一边对他们道:   “你们可知本君是谁?速速退去,本君可饶你们一死!”   “哼!”只听一声不屑冷哼,寒光一闪,众人便朝我攻来。   我侧身躲过一剑,还未看清剑在何处背上就是一凉,刹时剧烈的疼痛从背上袭来,我一脚踹开近身与我纠缠的那名杀手,夺下他的刀,回首对着方才刺向我背部的人就是横着一刀,咬咬牙,忍着疼。这些年在宫中生活得太好,背上受得那一刀差点让我疼晕过去。众人见我受伤,一时像发了狂似的又朝我攻了上来。逼不得已,我只得正面迎敌,即使我使出了纵横剑术已难敌众人,人数太多,又训练有素,攻防有序。两柱香过去,我已身中数刀,可对方只倒下了四人。   我捂着腹部,提着刀与众人对峙着,腹部的伤口不停地在滴血,猩红的液体落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像是我生命的倒计时般。   “你若投降,可保你全尸。”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道。   我啐了一口血,不屑道:   “我自幼师从鬼谷门下,什么都学,可偏没学过投降二字!”   男人冷笑了一声:   “好!”对众人道,“杀!”   这回我就没那么幸运了,那会还能凭着速度占几分胜算,而现下伤势过重,我连运轻功的力气都没了。我咬牙抬刀挡住迎面而来的那一刀,却落了空被人一刀刺穿腹部,新伤旧伤一起,失血过多我脸色煞白,不到半刻便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对方手起刀落劈向我命门,我心头一跳:没想到我居然会死在别人暗算手里!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来袭,我定眼一看,只见提刀刺向我的那几人胸口已中箭,一口气没提上来,已倒地身亡。   我心头一喜,天不亡我也!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只见一个白色身影使着一套流畅的剑法攻向众人,我定眼一看,吐了一口污血,攒着力气道:   “七十一!你能再迟点来吗?!”   说话间又是一人抬刀向我砍来,还未等我有所动,一把匕首迎面便刺向他脑门,七十一在我身后喊道:   “师兄你要死也躺着死!爬起来送命吗!”   我一听这话,就着伤势过重一屁股坐在地上,我才不起来挨刀砍呢!   七十一奋勇杀敌,看来那时将他丢在深山老林里与野兽为敌是对的,我喘了一口气,视线有些重影,我知道这是失血过多人之将死的征兆,甩了甩头,努力地让自己清醒着,我可不能死在这破巷子里!   然而意识终归是抵不过身体的虚弱,眼前渐渐陷入了黑暗,临前,我听见七十一气急败坏道:   “师兄!”   ——呦,这小子还挺关心我的。   然后便晕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时是什么时辰了我并不知道,我是被颠簸醒的。七十一背着我一跑狂奔,瘦不拉几的他背上的骨头把我硌得慌,我吐了一口血,气息微弱道:   “去......去哪?”   “师兄你醒了?”七十一高兴道,“你千万别死啊师兄!我马上带你回王宫,找御医给你治伤......”   他声音忽然带着哭腔:   “千万别死啊你...死了我就没玩的了......”   “......”   我咳了一口气,意识不清道:   “纵七......陪你啊......”   “可七师姐光骗我钱啊!”   “......”   我不死也被你气死了。   “师兄你别死!要死也先告诉我你的那些古董和值钱的宝贝要留给谁啊!师兄师兄!王宫到了!撑住啊!”   我眯着眼看了下朝我们冲来的宫人:   “怎么回事?”   “啊!是王君陛下!”   “快!快去禀报王上!”   “去找太医啊......”   我扯着七十一的衣领,虚弱道:   “找...找邳森......”   “好好......师兄你撑住啊!”七十一捂着我腹部的伤口急声道。   “别......告诉...她......”头一偏,就晕过去了。   “谁?师兄你是说嫂子吗?”七十一道,“师兄?师兄!你别睡!”   长生殿侧殿   浓烈的血腥味充斥整个房间,邳森铁青着一张脸问着站在一边一脸焦急之色的木三:   “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已打开药箱,拿出银针刺向纵横的七七四十九穴,木三抬手揭开□□,露出他本来面目,对邳森抱拳道:   “一言难尽,在下纵七十一,见过邳御医!望邳御医救救我师兄,若有朝一日邳御医有用得到七十一的地方,七十一定当万死不辞!”   邳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太监打扮的七十一,他没想到纵横已让鬼谷弟子混入了秦王宫,但情况危急,他也来不及再问些什么。他用力划开躺在床上的人的衣服,狰狞的伤口暴露在了空气中,兴许是太疼,床上的人儿紧皱起眉,闷哼了一声。   邳森脸色沉了沉,对着七十一道:   “你帮我按住他,我来开始清理伤口......”   七十一点头:   “好。”   “王上王上!”小桃子不顾礼仪冲进御书房,对着正在批阅奏折的慕容白急声道,“王君他......他......”   慕容白心头没来由的一慌,她放下笔,站起身来:   “他怎么了?!”   “王君回宫的路上遭人暗算,身中数刀,现下在长生侧殿......”   小桃子话还没说完,慕容白就冲出了房门,赶向了长生殿。一路看见宫人们神色惶恐,她脸色沉了几分,心头止不住的在狂跳。到了房门口,还未推门进去便听见里面痛苦的□□声,血腥味袭入她鼻间,一时她眼睛有些发红,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   进了屋,血腥味更浓,她每走一步都感觉更冷一些,这种冷,比她以往寒疾发作时更冷,冷得她心冻成了冰,指尖在颤抖。隔着扇屏风,仿佛隔着半截生死。掌握生杀大权的她,第一次,那么害怕死亡。她在心里祈求着,若她不死,她什么都依她。   “唔...啊......”里面传来低低的□□声。   她身形一晃,强打起精神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笔直的身影在烛光下,尤如一座精致的东方雕像。她很想走进去,在这一关口陪着她,但她不敢走进去。在心底,那么不惧生死的她是那么怕她会死在自己眼前。   原来,还是爱上了吗......   她紧着手心,站在屏风外,等着命运来向她宣判。   寅时,天之将亮。   邳森一脸疲惫地从里面走出来,见到站在屏风外的慕容白,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行礼道:   “下官邳森见过王上。”   慕容白头微微偏了偏,隔着屏风,目光落在睡在里面的人身上,视线受阻,她只隐约看见了个身影。顿了顿,她哑着嗓声开口道:   “她...怎样了。”   邳森作揖道:   “下官已尽力,王君伤势太重,生死由天......”   半晌,慕容白才再度开口:   “下去吧。”   “诺。”邳森行礼道,又对一旁的七十一道,“走,去煎药。”   “诺。”   等邳森走了,过了很久,慕容白才提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她尽量做好准备,她告诉自己无论怎样...她都要......然而当她真的亲眼看见浑身血迹未干,面色苍白透明的人时,她还是没忍住。她抬起头,努力地向上仰着,仰着,身子在发着抖,过了很久,她才喃喃道:   “别骗我...你说......你要陪我的......”   “别...骗我......”   “活下来......”   三天三夜的时间有多长?对有的人来说兴许只是睡了个觉的长度,梦的好坏在实现外里都是一样的,不可能说因为你做了个好梦,那么你在现实里过的就慢一点,因为你做了个噩梦,在现实里过的就快一点;都是一样的。但对于有的人来说,那可能是比以往的二十五年人生路都还要漫长,每分每秒地挨下去,不知道换来的是希望还是绝望。   前者是我,后者是慕容白。   我后来听小桃子告诉我,我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三天三夜里,我的妻子,这大秦的国君,不眠不休的守着我,她守在我的床前,等着我醒来。我不知道一向对慕容白忠心耿耿的小桃子在告诉我这些话时有没有加了她自己幻想的成份在里面,或者主观描述。我不信,我不信小桃子口中的那个人会是慕容白,即便是我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是慕容白,我也不相信。   我曾为她两次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过,不敢再信她了。我是个很惜命的人,曾是鬼谷门人时,我仗着有师父柳如风、师叔苏域在,天地任我横行。我知道他们疼我,所以无论我做错什么事都不会害怕结果。但现下我怕了。我已不是鬼谷门人,苏域在清云山庄与我别离,而柳如风...醒来后七十一告诉我,我名义上的父亲——楚国的王,与我的师父柳如风曾是同门师兄弟。我从来没这么怕冷过,我感到身体里的寒意在我的骨头里横行,刺得我发抖。   同门师兄弟...我记得师父柳如风曾告诉我,我是他在一个大雪天里捡到的,尚在襁褓中......可楚王是柳如风的师兄......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楚王曾将我托付给柳如风?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柳如风要我入秦国?   秦与楚,一向为死敌。   我什么都没有了,鬼谷山,师父,师叔,妻子...都没有了。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上天要剥夺我的所有?然而比起这些,更让我疼的是我做的那个梦。我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三天里,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慕容白,梦见她成了他人妇。她笑着牵着那个人的手从我身旁经过,我转身看着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他们琴瑟和睦,举案齐眉。   我只身一人地看着,看着他们的恩爱。我在偌大的秦王宫里走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她会来找,可我没有等到她。后来我搬离了长生殿,梦里的我大概是懦弱的,我怕看见他们的情深似海。比起这些,我漫长的等待像是一场滑稽的哑剧。   来年的九月,他们有了一个孩子。起名为慕容无,慕容白立下皇长女。我知道那个孩子将来会继承大统,也许她长大后会像慕容白一样,那么清冷逼人,惹人怜爱。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个人,在等着她。而这些,都是我不能给慕容白的。   我记得我在梦里,走过漆黑的长生殿,经过漫长的走廊,然后爬上望月台。梦里的月光惨白惨白的,带着死亡的气息。月下楼上,我只身一人。站在高高的楼台上,背对着月光,居高临下,我看见了青石板上紧扣着双手散步相拥赏月的二人,我听见自己问道自己,声音清清冷冷的:   “慕容白,你可有心?”   ——原来我不会再问她是否爱过我了,我也没问过,也许也没机会问了。   醒来后我睁着眼睛看着床顶,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我显然还没缓过神来,脑子稍微清晰了一些,我开始细细想事情的经过。半刻不到,我就想清楚了,事情很简单:   我,回宫的路上,被人围杀。然后便半死不活地躺在这儿了。   这是秦王宫长生侧殿,我住的地方。喉间有些不适,我轻咳了一声,下一刻便听到一阵衣料的摩擦声,手间一凉,一双手扣在了我的手心,然后我便看见了一个介于熟悉与陌生之间的人:慕容白。   她脸色有些发白,眼底一片青色,开口哑声道:   “醒了,”顿了顿,“好...好。”   那一刻刀光火石般,我忽然想起了我做的那个梦。梦里所有的细节都回归我的大脑,我的疼,我的绝望,都那么真真切切的回来了,好真实的梦。   我心一沉,拼着力气将手从她手中抽出。隐约间,我好似看到她眸中的失落。   在我还在回想我醒来后的细节时,七十一进了门,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我说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师兄你才躺了一个月不到的,爬起来干什么?”   他说这话时,我脑子里想起的是那日行刺时我撑着身子站起来他说的话,他对我说师兄你要死也躺着死!爬起来送命吗!——嗯,我确定这小子是对我不好的。还说什么同门师兄弟情谊深,我看他就是看上我的那点棺材本了,还说什么要死之前让我先决定把遗产分给谁。想到这儿我就来气,对着他就翻了个大白眼,冷哼道:   “你懂个屁!我起来吹吹风不行吗?”   七十一放下手中的药,对着我笑,可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那笑里让我不舒服:   “吹风?上两天你吹风不是给吹成伤寒了嘛?身子虚师弟我又不会笑话你,”他朝我走了过来,横打着抱起我,然后往床边走去,我哼哼唧唧地也就勉强顺着他了,结果他倒好,又补了一句,“装什么能耐啊!”   “......”   我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看着他委屈地捂着脸,刚刚使力狂咳不止的身子也舒坦多了,我笑骂道:   “我再怎么次也是你师兄!少给老子瞎扯蛋。”   这回他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桌边将凉好的药端了过来,替我喂药。我捏着鼻子好不容易才喝完那黑漆乌拉的不明液体,感觉肠子都苦得打结了,正在腹诽邳森那黑心肝的是不是又给我多加黄莲了便听见七十一正经无比道:   “师兄,回去吧。”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怕是药味没过,我连笑都是苦的:   “回去?我能回哪去?”   天大地大,何处才是我家?这世上,还有谁不会骗我,不会哄我,不会利用我?我究竟是有多大的能奈才让那些人为我一人设这么大的局?   七十一低下头,语气缓缓的:   “哪儿都行,师兄,回去吧。”   我沉默着不说话。   “两回了...你走鬼门关转了两回了,你命大阎王爷上两回不收你...下一回,就指不定了。”   “......”   “嫂子是王...师兄,你等不到的。”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认真的神色让我忽然记起他早已不是那个在鬼谷山跟在我与纵七身后瞎捣蛋的孩子了,他成长的比我快,比我懂得多,看得透,“放下吧师兄,你执着也要有个头。”   我看着屋檐顶,听了他的话后笑了笑:   “我是个很惜命的人。在遇见慕容白之前,我替自己算了一卦,卦上说,命里有白...”我顿了下,下意识地不想将下一句说出来,“我不懂,以为算错了。但后来当我在鬼谷山下见到慕容白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知道危险感吗?就是那种命悬一线时的危险感,感到自己下一刻就要死去的那种。慕容白,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   我见到她第一眼起我身上所有的感观都在告诉我那是个危险的女人......”   我侧过头看着七十一:   “但我的心却告诉我,我不能抗拒她。”   “我抵抗不了自己对她的靠近,也没办法去拒绝她的到来。那怕我知道,每走一步,我都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声音低下去,用手捂住脸,肩头在颤抖着,我再也装不下去了。我想起了那个梦,那个真实到让我恨不就死的梦:   “我多恨...她是这大秦的王。”   我有多爱,就有多恨。   (本章完)   ☆、第四十一章 一世长安   第四十一章一世长安   养伤的日子过去的很快,邳森心疼我身子,开了一大堆的补药给我吃,身体好没好我不知道,但我的脸圆了一圈,这是可以肯定的。   七十一自打从楚国回来后,我就发现了他越来越娘了,成天婆婆妈妈的,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今日不许我吹风,明天不许我散步的。尽管我一再地告诉他虽然我躺在床上要死不死的样子看起来是挺吓人的,但身体已然好了啊。我腹部上那长约二寸的伤口都已经结了疤,背上的刀伤也好全了,我告诉他,他死活不相信。气得我都想脱干净了让他看看!但后来想想,这办法可能不行,虽说他是我师弟,他小时候的尿片都是我帮他换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都十七岁,长成少年人模样了。我都二十了!   二十岁了。   我摸着下巴对在房间里忙活的七十一说道:   “说起来,我都二十岁了。我的成人礼都没过啊......”   十月一日我生辰的时候因为有伤,我完全忘记了过生辰这回事。七十一这狗蛋的居然也不提醒我,现下都十一月末快十二月了,我就是想过也来不及了啊!   七十一头都没抬一下地说道:   “你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想过什么生辰啊你!”   “......”   我真心觉得他巴不得我死。   七十一还想说什么,只见有名宫人走了进来,对我行了行礼:   “王君陛下,王上来了。”   七十一斜着眼睛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说你看我干什么,那慕容白又不是我叫来的。   说起来,我现下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慕容白了,她现下对我是越发的有礼节了,以前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现下居然来之前还要让人通报一声。   我不想见她,我心头还堵着一口气呢。   “说我身体抱恙,不见。”   “诺。”宫人行礼退下。   七十一凑上前来,对我眨眨眼:   “师兄,还堵着气呢?”   我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能不气吗?我身体不好在侧殿养伤,鬼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找来了慕容白纳的那七个公子哥,三天两头地提着补品往我这蹿。要不是我伤还没好全,我非把他们一个个脖子给拧下来当球踢不可,占了我的女人还有脸来看我,心头本来就不痛快,再看到这些人我心头就更不爽了。   后宫,后宫!   全是慕容白临幸过的后宫!   七十一见我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了,急忙扯开话题道:   “前两天我收到师叔的信了。”   我嗯了一声,心不在焉的。过了一会反应了过来,声音提高了八度:   “你说谁?哪个师叔?”   苏域,他说的是苏域!   七十一愣了一下,一脸不明所以道:   “除了苏域师叔,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师叔吗?”   我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了,这是我养伤一个多月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她说什么了吗?”   七十一“哦”了一声,顿了一下又才继续道:   “她听说你被围杀了,问我你死透没?她说师侄一场,你那些棺材本分她七成行吗?”   我:“......”   我指着门口对七十一道:   “...滚出去。”   七十一笑呵呵的往外走,道:   “师兄中午吃啥啊?”   我一把将茶杯甩过去:   “吃你个大头鬼!”   七十一笑着跑远了。   我叹口气,我就知道我遇人不淑。过了阵子,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我头都没抬地对七十一说道:   “哎呀,说了中午不想吃啊。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为什么不吃?”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向来没什么语调起伏的她似乎话里含了几分不悦。   我身子一僵,随即敛起神色抬头对来人微笑了一下,礼貌道:   “纵见过王上,吾王圣安。”   顿了顿又补充道:   “身体不适,不能行礼请安,望王上见谅。”   她眸光幽沉地盯着我不放,我熟视无睹的继续微笑着。半晌,她别开了脸,站在门口一身黑袍拦住了欲要进门的阳光,她声音淡淡的:   “前几日...他们来扰了你安宁......”   我了然的大度道:   “没事没事,我知道您也不容易,后宫嘛,我懂。”   她猛地一下回过头,目光似乎在喷火,声音冷成了冰渣子,冻得室内气温低了些许:   “你懂什么。”   我怔了怔,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笑容温温和和:   “您是王上,要雨露均沾。我知道。”   声音不竟低了两分下去,我还是没能装下去:   “我都知道...”   我喜欢的人是一国之君,她是这大秦的王。她属于这大秦的黎民百姓,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我都知道了。我想我是疯了才会想着同一名君王去祈求一世一双人,真是魔怔了。   她上前走了两步,一身寒气,走到我身前来,停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过了很久,她表情有些微妙地开口道:   “你为什么...不直说。”   “什么?”我不解道。   她叹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释然:   “为什么不直说你在介意。”   我冷笑了一声,身子靠在背椅上,语调懒洋洋的:   “我介意什么,能介意什么?”   她看着我,眸中星光点点: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同我闹了近一年的别扭吗?”   “......”   闹你亲大爷的别扭。   她见我不说话,便微微弯下腰,低下头来视线与我齐平,语气带着丝我猜不透的情绪:   “在你心里,我是雨露均沾的人吗?”   我别着脸,心头在狂跳,我就说我不能见她,一见她,我准被她吃得死死的,但脸上我还是板着,声音也平静淡然:   “是与不是,不是我这个不受宠的王君能说的。”   噢,多么口是心非的人啊。对着慕容白,我终于领会了书上说的“女人都是口是心非”这句话的含义了。嗯,看来我有些时候还是像个女人的吧。   听了我的话,她忽然笑出声来,眉目都噙着浅笑,我被她这么弄有些恼羞成怒地回过头死瞪着她,她则是目光澄亮的看着我,笑:   “不受宠?——我宠你,你竟不知道么?”   我:“......”   你走什么温情路线!说的这么令人想入非非的有意思吗?真的有意思嘛!   因为身子还没好全,我坐在椅子上的空间有限,但再有限我也得反抗,不然她还真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于是我颇为恼怒地伸手想将她推开一点,然而并没有推动。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她又凑近了几分,黑眸寂寂生辉,看得我不要不要的,老脸肯定没骨气地红了,“思虑,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个屁!   我心说这女人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走什么温情路线,还是这大冬天的冰山要融化了。离我这么近的是想来□□我吗?还问我知不知道,我能知道个屁啊!   “我以为我不说你也会懂的,你向来是最懂我的人。”她开口道,离我那么近,说话时的呼吸打在我脸上——噢,这脸铁定都红成黑色了。   “他们是我纳进后宫的不错,可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懂吗?还是说......”她声音低了下去,“你不信我了。”   她喃声道:   “如果...你不信我了,我就只是秦王了。”   “......”   “你许久都没理我,没在意我很久了...”她轻声道,我想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服弱,比起她的冷漠,更让我束手无策,“我也...会难过。”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得好。   她见我还是不说话,眸中全是失落,顿了顿,她直起身来,敛起神色,又恢复到了那个从容镇定,清傲逼人的秦王慕容白。她往后退了两步,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淡淡道:   “回去了。”   说罢就往外走去。   “欣然。”临到门口,我开口唤住了她,她身子一颤,停下了脚步,没回头也没说话。   “陪我吃午饭吧。”我笑容依旧道。   “......好。”半晌,她轻声道,“我陪你。”   那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了,她说她陪我。   陪我。   吃过午饭,我说我要睡午觉了。言下之意是让她赶紧走人,方才那么七十一那贱贱的眼神看得我胃疼,我怕慕容白再呆下去我面子上就绷不住了,昨天晚上我还对七十一说我是一个有骨气的人......这不是打脸吗?   闻言,她点点头,声音淡淡的,让我不竟有些怀疑上午那个凑到我面前问我知不知道她也会难过的慕容白是我幻想出来的。   “还有折子没批完,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我不在意道:   “哦...随你啊。”   她看了我阵子,然后便出去了。   慕容白一走,七十一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冲到我面前兴奋道:   “师兄!是嫂子啊!她竟然陪你吃午饭了啊!”   “......”   好师弟,你分轻主次好吗?明明是我同意她留下来的好吗?被你这么一说搞得好像我是在倒贴一样。   “那么近处看了嫂子,皮肤好白啊!摸上去肯定很滑。”   “......”   你当着我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师兄啊,嫂子独自对你时是不是也那么冷清?”七十一忽然问道我。   我冷哼了一声,不屑道:   “她敢。”   七十一崇拜道:   “厉害!”   我摆了摆手,告诉他我向来是个深藏功与名的人,末了让他扶我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这冬日里有太阳是多么难得少见的。   七十一扶我到了院子里,怕我站着累又给我搬了张躺椅来,我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与七十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冬日暖阳,身有良友。   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活着真好。   七十一还是笑着在一旁同我讲宫中的趣事,我轻声应着,后来迷迷糊糊地便睡了过去。   时光斗转星移,转眼便到了年关。以往的那些年,要么我在谋着事要么我与慕容白在置着气,年也没好好过。现如今虽说我与她关系......咳,就那样吧。总之这个年,是我入了秦王宫后过的最开心的一个新年。   慕容白觉得我生辰没过,有些亏欠了我,便在除夕夜里让王宫里的人放起了烟花。自秦王白七年三月在江南的那场细雨里看过后,我已然很久没看过烟花了。   慕容白扶着我,站在长生殿的内院里,同我一起抬头看着璀璨夺目的花火。我与她穿着一样的黑袍,在深夜里,融在了黑暗里。我听见她在我身旁轻声道:   “喜欢么?”   “喜欢。”我喃声道,“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   “雪?”她重复了一下,笑了笑,“王都这边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也是几片而矣。”   “是么?——可我很想看大雪纷飞的样子。”   世界一片白,那是最干净的颜色,是所有的开始。   她扶着我的手紧了紧,下一刻她便靠了过来,支着力将我圈在怀里,头放在我肩上,轻声道:   “若王都大雪,我陪你一起赏雪。”   我笑而不语,伸手轻轻地抚上她的发梢,顿了半天,开口却是说的另外一句话:   “欣然。”   “我在。”   “你要一世长安。”   “......你也会。”她圈着我的手紧了些,道。   “回去吧,乏了。”我道。   她应了声,欲扶着我回去。前些日子她老往侧殿跑,我就随口说了句不嫌麻烦么,第二日便搬到了侧殿,同我挤在一屋里。搞得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开心的好......   我见她又拿我当伤者,笑着微微撇开了她的伸过来扶我的手,道:   “我没那么虚弱。”   她手顿了一下,却还是伸了过来扶住了我:   “你管?”   “......”   罢了罢了,由她去好了。反正也管不了她。   回了屋,屋里炉火正旺,暖和的很。我伸手想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来,却被慕容的抓住了手:   “我来罢。”   我愣了一下,便由了她了。看着她替我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涌起一种很陌生但很舒服的感觉,我想那就是我一直爱着她,想从她身上找到的感觉-幸福。   我想在此时此刻,我是幸福的。我爱的人,在我视线内,如一个贤惠的妻子,夫复何求?   如果能一直这样,那就好了。   洗漱好后我先上了床,她在后面吹了灯后便轻手轻脚的揭开了被子,上了床。躺好后又替我捂好被角,我心中一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竟与方才她抓住我的姿势有些相同。   “冷么?”我问道。   她摇摇头,窗外透着月光,隐约照亮了些许屋子,让我的视线不那么黑暗。   她往我这边靠了靠,另一只手环过我腰部:   “是不是觉得凉?”   我笑着,本想就那么缩在她怀里,无奈个子比她高,不是那么一回事。于是只好凑近了些,问:   “若是凉,你当做何?”   闻言,她就欲起身,我猜得果然没错,若任着她,她定会出去令人取被子来,又会再将炉火烧得旺些,兴许还会再搬几个来。   我伸手将她拉住,使了点力就将她勾到怀里,声音染上笑意:   “做什么?”   她不解:   “方才你不是说凉......”   我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薄唇,嗯,还是那个味道:   “我说的是别的法子。”   她没了声,我耐心地等着。过了一会我感到腹部一凉,她的手抚在我伤口上,指尖轻柔,声音低低地:   “还疼吗?”   “嗯——不如你试一下。”   她一个反身将我压在身下,小心地避开了我受过伤的地方,却又牢牢地困住了我。我怔了怔,眨了眨眼,呃,好像有点不对头吧?   她凑到我脸前,轻轻地咬了下我下巴,我心说这女人该不会是太久没开荤,要将我剥皮拆骨吃入腹中吧?——我犯的什么贱啊。   “我轻点。”她忽然开口道。   “......”   你那么主动自觉地真的好吗?   她低头吻上我脖子,我呼吸一僵,嘴里别扭道:   “呃...那个......”   不是应该我在上面吗?   她手朝下,直接扯开了我亵衣,毫不客气地就往里伸了进去,往上走了些许,捏着我的胸就不放了。   “......”   那一刻我多后悔我因为受伤了耍懒没用布条束着胸啊,老便宜她了。   “咳,那个...欣然啊......”我还是觉得别扭。   不理我,但是手却在胸上捏来捏去的是几个意思啊?难不成能捏出面团吗?   “呃...其实我个人觉得......”   “你一向这么多废话吗?”她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后,抬起头来打断我道。   我语气有些低:   “许久...没同你好好说话了。”   “......”   她沉默着。   我伸手兜住她的腰,指腹在她腰侧打着圈圈,想到了什么我忽然闷声笑了起来。   “笑什么?”黑暗中她声音闷闷的,有些郁闷的情绪在里面。   我曲着手将自己亵衣拉开了些,然后贴着她颇凉的身子,不过半刻,她身子便像点了火似的热了起来,炙热的体温在这除夕夜里驱走所有的寒冷。   我凑到她耳边,哈着气问道她:   “先前你不是说你宠我么?”   她身子一僵,然后做恶似地在我胸上气势汹汹地捏了一把,但事实上只是动作吓人,对此我还颇为享受地哼了哼声,她则是压低了声音,道:   “我宠你,不行么?”   指尖却朝某个地方抵了过去。   “......”   我心说这女人没这么饥渴吧,不至于一来就往里吞吧?怎么地也得活动活动吧。   “没...没说不行。”我小声道。   她笑了,声音都噙满愉悦:   “乖,我宠你。”   “......”   我这回不敢再说什么了,心说压就压吧,反正又不是没被她压过。还自我安慰道受了伤的身体是该活动活动才好得快,于是我没骨气地红着张脸主动地吻上她的薄唇,含糊道:   “你...也...话多。”   她手像是报复性地终于不客气地抵进去了,这下倒真是疼得我不要不要的了,我咧着嘴,哼声道:   “...疼。”   她手顿在里面,半晌,她好似颇为抱歉地开口道:   “我...手生了。”   “......”   既然手生了,那你还一听见说要行房就立刻把我压在身下!你是逗我呢,还是整我呢?!   她安抚性地亲了下我额头,轻声道:   “先生,不如你教我?”   “......”   怎么会有人把“先生”这两字放在床上叫呢?而且......这女人还叫得这么勾魂,媚态天成。   我没骨气地软了,逼了半晌都没吱声,她见我没动作,起着坏心眼地将手退出一半,然后又缓缓抵进去。   “唔......”我腿曲了起来,难耐地哼出了声。心里却在大骂这浑女人,还手生!唬我呢?!   她来来回回地动了方才十几次,舒服地我忘了刚才的疼,但却搞得我不知道是该不出声好还是不出声好,捂着嘴,死活不配合。   她舌尖在我锁骨那里打圈,趁我不注意一口往下咬在胸上,然后指尖由缓到快,低声道:   “自学的,恐不如你意。”   我这下终于伸手扣住了她的肩,下意识地将她拉近了点,喘着气,咬牙道:   “你...整我?”   她好整以瑕道:   “在宠你,夫君不知么。”   逼得我没办法,只好妥协道:   “往...里点......唔...啊。”   她倒是反应的快。   “然后呢。”   “唔...快......快点......啊......呃。”   她倒是听话。   “你倒是懂。”她笑,手上却不曾停。   我喘着气,脑里有点发白,听了她的话,半晌,我恶狠狠道:   “以为...我是你嘛......”   好吧,这语气算不得恶狠狠了。   但她却是停下手,危险道:   “你嫌弃我。”   陈述句。吓得我一颗小心脏跳得老快了。   “呃......那个......”   她使了点力,将我与她的位置打了个调。   她下我上。   她搂着我腰,长腿又不安分地将我双腿分开了点,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我吊在半道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却道:   “自己来。”   “......”   是哪个浑蛋教坏了这娘们的?我要自己动了我还要你干什么!好看吗?!!   “不动?”她语气上仰,然后点点头,“很好。”   结果手去深深地探进去,然后缓缓退出来,临到门口又要深深地探进去,如此反复,没完没了。我别得还好,就是心上发痒...浑身上下都软了,但只要一想到要自个在上面动......简直够了!   于是我只好服软地略微抬起了点腰,然后再往下,声音不满道:   “无聊死了你!”   她好心情地嗯了一声,手配合我动了起来。   才十几下,我就受不了了。我真想掐死自己,亏得我平日里看过那么多黄书,结果临到阵前却被压的死死的......我停下动作,难得装一回弱女子,声音软软糯糯,带着沙哑道:   “欣然...”   “嗯?”   我压住红脸,心吐狠狠啐了口自己,但面上还是要装下去:   “你不是...说宠我么?”   她拉下我,吻上我眉心,哑声道:   “好,我宠你,夫君。”   我发誓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宠”这个字了。   翻来覆去,你来我往,一夜春宵无眠,结果便是我在新年里的头一天睡到了下午,而罪魁祸首却笑我身体虚,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本章完)   ☆、第四十二章 王的宿命   第四十二章王的宿命   在养伤的两三个月里,我什么都不操心,成天不是吃了就睡,就是睡了就吃,用七十一的话来说,他是活生生地看着我成了某种四脚动物...我承认我是胖了,但我那不是伤患嘛!   可能是因为晚上操劳了身子,那阵子我每天都睡到日晒三杆的。我觉得这没什么啊,但七十一每回看我起床时的眼神让我心头越来越不爽,终于逼不住了,吃过晚饭出去散步时我同七十一道:   “你这阵子看我是什么眼神啊?”   七十一笑地一脸荡漾,上前来拍来拍我的肩:   “师兄,您受累了。”   “......”   我怎么觉得他口里的那个“受累了”别有一番深意呢?   正巧前面走来一行人,我斜眼一瞧,呦呵这不是慕容白纳的那个什么程公子吗?大白天的穿什么白色,一个大男人的怎么这么死娘死娘的?   瞧着那什么公子在朝我走来,我打直了腰,清了清嗓子,对七十一道:   “哎呦这自打我进宫以来啊,就独得王上恩宠,木三啊,你说王上也真是的,我告诉过她多少次了,一定要雨!露!均!沾!可王上啊,非是不听呢~”   七十一:“......”   程公子:“......”   宫人们:“......”   我瞧那程公子的脸在扭曲,心头一爽,又继续道:   “哎呀,本君怎么就这么讨王上喜欢呢?木三,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对啊,为什么呢。”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一僵,继而淡定点头道,“嗯,必定是因为本君长得好。”   一股熟悉的白兰花气息从我身后袭来,我心头开始狂跳起来,无论何时见她,我还是初时那般无措。她走到我身旁,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我。   “程弈拜见王上、王君。”那名公子作揖行礼道。   “免礼。”慕容白淡淡道。   我斜着眼睛看了下他们,又看了看在一旁憋着笑的七十一,鼻子哼了哼声,翻了个白眼,不说话。   慕容白侧过身来,对我道:   “身子还没好全,怎么又出来了?”   呦,这女人吃什么药了,这么关心我。   我面带微笑,温良斯文:   “好没好你不知道吗?”   程弈:“......”   她凉凉地瞥了我一眼,不说话。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笑呵呵的牵起她的手,道:   “正好你来了,陪我散会步。”   完全无视了众人。   她也配合,点点头,对旁人吩咐道:   “都退下吧。”   “诺。”众人道。   临了,我看到程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心说关我什么事,你不爽什么?你不爽,你来打我啊。   待众人走后,御花园里就我们二人。她眉目噙着笑,看向我:   “独得恩宠?”   我:“......”   “劝我雨露均沾?”   我:“......”   她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声音凉凉地:   “我非是不听。”   我:“......”   见我不说话,她又凑到我身前来,眸光清亮:   “夫君,我不听话,你要打我么。”   我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心绪地往后退了两步,别过脸,小声道:   “胡说个甚...谁要打你了。”   她轻阖着眼,点点头,奇怪道:   “夫君不是说我不听话么。”   我装模作样地板起脸,唬道她:   “你再说...我就......就......”   打她么?心疼的还不是我。于是改口道:   “就罚你今夜不许进房。”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颔首:   “责罚太重,怕,不说了。”   “......”   我心说你这一国之君还怕这个,但我还是受用的。   同她手牵着手散步,晚风徐徐,一月末的天还有些凉,但可能是春天要来的缘故,风终于不那么刺骨了。   “寻我有事么?”我问道身旁的人。   她笑意淡敛,眸色幽沉,道:   “楚国细作来报,楚王病危。”   我心一沉,自然知道了她的意思。   “想好了?”   她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清澈的湖水,眸光在跳动——那是一个君王独有的血性:   “思虑,今次是个好机会,我不能错过,我继位已有十年,等得太久了。”   我沉默了一下,心里斗转千回。不论情感上还是道义上,我都知道她这么做是没错的。楚王病危,太子不成气候——任何一名有所作为的君王都不应放过这次机会。可我心头不适,因为我知道...血脉上,那个与我只有过数面之缘的楚王,他是我的父亲。尽管我努力地不去想起这件事来,但心底,我仍是计较的。   最好的证明就是当我的妻子,慕容白,这大秦的王在我面前斗志昂扬地告诉我她将不日派兵攻楚时,我心里还是有几分不适,但面上我仍是不动声色,还细细地思考了一下,道:   “秦变法已有三年,初具成效,若攻楚,勉之可与一战。”   她侧过头来看着我,黑眸寂寂生辉。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温和:   “若你想要这江山,送你又如何?”   “好。”   她只是想一统天下,作一名有为的君王。我是她妻子,帮她,没什么不妥。对么?   鬼谷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秦王白十年一月春,谋楚,变法已然,不日出兵。   至此,秦国一统天下的局终于开始了,而我与慕容白,在这场阴谋阳谋里,终于越走越远,最后别离直到生死。   后来当我回想起这天时,我对李毅说,如果可以重来,我想我还是什么都会依着她。   李毅身着一身戎装满脸血污,听了我的话后久久不语,过了很久他才对我抱拳行礼道:   “将军,撤吧!”   我笑:   “我说过我要送她江山如画,自然就会死守这城。此战后,若生,我便辞行远去;若死...”我顿了顿,“若死,请将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她,告诉她......”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驻军,轻笑一声:   “告诉她,我食言了,但请原谅。”   “将军!”李毅脸色沉重。   我摆手,淡淡道:   “撤吧。我要留下来。”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自别起,天涯海角思君深切,红颜白发,请君莫念。   江湖恩怨,一死成殇。   往事如梦,就此封存。   是夜养心殿   慕容白走过长长的走廊,昏黄的廊灯照在她挺拔浅隽的,留下一层浅浅的阴影。   她走到太后的寝室房门前,抬手轻叩了下门:   “儿臣特来拜见母后。”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进。”   慕容白伸手推开门。   简安看着施施然走进来的女儿,心思有发沉,她笑了笑:   “王儿,坐。”   慕容白听话地坐了下来,简安沏好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慕容白沉默地接过,然后抬眼看了看已年过四旬的母亲。简安小饮了一口茶水,她看了看这个让整个秦国都骄傲的女子,笑了笑:   “王儿继位已快十年了吧。”   慕容白点点头,不语。   简安喃声道:   “时间过的好快啊......”   她的三十年之约,也快到了。   “母后。”慕容白在长久的沉默后开口道,“儿臣此番将一统天下,处高位,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脑里浮现起一个人温和的笑容,眸子里带上了些许笑意,但声音依旧清清冷冷的:   “若身遇不测,望母后护我夫君长安。”   闻言,简安轻笑了一声,这个曾颜倾天下,谋于朝堂的女人眼底是了然的清明,她问道她的女儿:   “夫君......”   她放下茶杯,道:   “你认定了她不放了?”   慕容白从容镇定地点头:   “望母后成全。”   “你可知,她是何人?”   “儿臣只知,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简安重复了一下,笑,“那你便记着你今日所言。欣然...”   “儿臣在。”   “你肩负的,是大秦的未来。”   慕容白身子一颤,半晌:   “儿臣未敢所忘。”   “......”   “儿臣告退。”慕容白站起身来,行礼道。   见太后不语,慕容白微微欠了欠身,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欣然。”简安开口唤道女儿,“大秦不能无后。”   她想她终归是自私的,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她阻止不了,但她想要护着她的女儿,那怕,伤了无辜的人。   慕容白身子挺拔浅隽,依旧是那么的清傲逼人,她立在门口,一动不动。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久到时光飞冉后,她回想起这一天时,心口那里,仍疼着。   她这一生,都被安排好了,从出生到被立下皇太女,再到继承大统...从来都没有她反抗的权利,纵然她再怎么努力,兜兜转转后还是回到了原点。这便是一个国家对她的希望,她得到了多少,等同的就会失去多少。   这便是王的宿命。   “孤知道了。”   她听见自己哑着嗓音道,然后推开门离开了那里。   外面月上梢头,冰凉的月光照着她高挑修长的身子,慢慢地,走向痛苦的深渊。   自此经年后,她恼的,不过是自己的无能。而对于那个人的怨,的恨,她只能受着。不能解释,也解释不了。   这便是王的命运。   慕容白回来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然睡了,恍惚间,我感到有人缓缓地坐在了床边,我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看着正一瞬不瞬瞧着我的慕容白,道:   “回来了。”   她点点头,轻声道:   “等久了罢。”   “还好。”我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脸,让自己清醒子点,再看向她,怔了一下,“你怎么不开心?”   她面容清秀温柔,抬手揉了揉我额头的碎发,笑:   “没呢。”   “先去洗漱吧。”我侧过身,对她道。   “嗯。”她应声。   在她去洗漱的时间里我细细地想了想,心思有些沉重,叹口气。   过了一阵子她熄了灯,揭开被子上了床,我往里靠了靠,伸手拉住她颇凉的手:   “莫想那么多,有我。”   我知道在很多时间这个女人都不愿意将事情分享与我,在她的眼里,也许从来没有想过将烦恼的事向我倾诉,她习惯了隐忍,我心疼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她这个年纪,若在民间,她顶多也不过是几个孩子的母亲罢了。偏偏她是王,非要担起整个国家的兴亡。   她轻轻地靠在了我的怀里,带着淡淡发香的青丝散在我的心口,她熟悉的气息被我吸入肺中,然后浸入骨髓。我不知道别人的喜欢是不是与我相同,但我每一天,对她的喜欢,都要多加一分。在心底,我也知道她待我其实算不得多好,我们两个矛盾的地方太多,认真论起来若是柳如风当日不硬逼着她与我订下婚约,怕是我俩到死都不会在一起。这世上自古以来都是阴阳调合,我从来没想过与一个女子在一起结局会是怎样。但凭着我对慕容白一见钟情的情况来看,我大概是天生就喜欢女人的那种女人,不过论起来我想我大抵是喜欢那种温婉娴静的女子,比方说琳琅那样的,温柔、知性、专情。   慕容白这样的,若我是二十七岁遇见的她,我定不会喜欢上她,甚至离她远远的。可遗憾的是我是十七岁遇上的她,一见钟情,再见定情。——但我还是很庆幸。   我依旧庆幸我能喜欢上她,也许在旁人眼中我对她太痴,等得她太苦,但她对我依旧冷冷淡淡,不知道的人恐还以为慕容白这女人铁石心肠。   但我懂她,就像她说的,我是懂她的。我知道她的苦衷,也懂她的身不由己,所以我等得无怨。我想慕容白这样冷淡的女人大抵是不易动情的,但动情就是一生一世。   我是贪心的,我想要她的一生一世。   “思虑。”她唤道我,打断我的思绪。   “嗯?”   “若是我们能有个孩子...”她喃声道,“该有多好。”   我心中一阵抽痛,我知道作为一个王来说,子嗣是有多重要。这么些日子以来她对我的种种,让我心里燃起“她也是喜欢我”的希望,但无论她喜不喜欢我...我都不愿意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我想我是自私的,不能给她想要的却又想困着她。   我呼出口烛气,强颜欢笑道:   “若是能,你愿意替我生个孩子吗?”   她在我怀里抬起头来,眸光盈盈,带着笑:   “为何不愿?”   我嗯了一声,虽然期盼着她能这么说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如此肯定地回答我。我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她这么说,是不是也代表着她也是喜欢着我的?   但我不敢问。   她微微抬起上身,轻轻地吻了下我的唇,低着声音道:   “你信我么。”   “信。”   她呼吸打在我脸上,心底的痒被勾了出来,想到她平日里政务繁忙又生生压了下去。   “热么。”她忽然问道我。   不问还好,一问本来就□□上身的我便真觉得热了许多,但我又不敢直说。   “还好。”   她沉默了一下,道:   “你到是真能忍...”她凑到我身前,灼热的气息让我心跳又快了许多,“每回你都憋着,不难受?”   我脸红了个透,今年不过二十岁的我自然是血气方刚,和好后虽然每夜与她同榻而眠,但我真心不敢对她做些什么。我怕她累着了,自然就憋着了,那怕偶尔她有了兴致要同我行房我也默许了她在上面,毕竟我体力比较好,让她在下面的话恐是一夜都没休没止...不妥不妥。   而今日她这么问我,实在是有些尴尬。   我小声道:   “还...还好。”   她翻身压到我身上,声音带着丝愉悦:   “有多好?”   “......”   我心说能有多好?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每次行房时压自己,却又要顾着不想让对方太累......好了才怪!   她呵了一口气打在我的耳侧,一团火一下就涌了上来,又要生生压住,我环着她渐渐热起来的身子,轻轻道:   “明日还要早朝,早些睡吧。”   “不要么。”她声音噙着笑,问道我。   我想了一下,估计这女人是兴致来了,依了她就当让她减减压好了。我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衫,完事之后她久久不动。我心说这女人该不是又要像除夕夜一样让我自己上去动吧?不不不...那种事也太......   我轻咳了一声,刚想说什么便听见她轻声道:   “为什么要忍着?”   我怔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见我不说话,便赌气似的从我身上翻下来,背对着我道:   “你对我...是不是......”   我这是反应了过来,我笑着伸手将她勾到怀里,在她耳边道:   “不是。”   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火气,小心地哄着她:   “你在瞎想些什么。”   “......”   我壮着胆子手摸上她的胸,她身子颤了颤,依旧没说话。我翻身压在她身下,低下头吻上她的唇,热情似火。许久才松开她,透着月光我看见了她羞红的脸。   我心中一动,抬手麻立地解开了她的衣衫,两人坦诚相待,腿挤进她腿内。哑着声音道:   “我怕你明日上不了早朝。”   她哼了哼声,不说话。   我吻上她的脖子,喃喃道:   “不是要先生教你么?今次欣然可要学好。”   她别过脸不说话。   我手上动作不停,不过片刻她便呼吸不稳,我笑着在她耳边轻声道:   “欣然,夜还很长。”   “......闭嘴!”   一夜春宵,月儿正好。天将将亮时我才放过她,临睡前,她哑着声音道:   “下回...你还是在下面得好。”   她光洁的背上布满吻痕,正勾过被子替她盖上的我听了这话愣了一下,随即抬头看了下天,面上有些发红:   好像纵欲过度了?   那夜之后慕容白便越来越忙了,秦统一的大业被提上了日程,她这个当王的整天都在御书房、议政殿、军部来回的跑,我看着都累的慌。可能整个宫中最闲散的人就是我这种吃软饭的人了,到不是我不想帮她,那日我守到半夜,刚开口提出帮她处理一些事时就被她冻了个透心凉,她眯着眼晴问道我是不是嫌伤受了躺在床上的日子不够多,被她这么一问我就安份了。想来也是,她再怎么折腾那秦国人他们都死心眼的追随她,而我毕竟是个外人。我伸手摸了摸腹部上那长长的伤疤,叹口气,这外人啊就该安份地守在后宫里下下棋、抚抚琴、哼哼小曲,日子到过的自在。不过唯一的不好便是我许久没见到她了,白日里她要么在御书房要么在议政殿处理政务,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而到了晚上吧她又几乎是子时以后回来,我早睡过去了。这两头一错开,我还真许久没见她了。   慕容白虽然没怎么见到,但七十一到是天天在我眼底晃,让我头疼。他最近对我好了些,终于不有事没事气我了,甚至有时守着我时还站在那里傻乐,我寻思这小子该不是瞧上了我这闭月羞花之貌,看上我了吧?这怎么行!于是我婉转地告诉了他我待他如弟弟一般,对他并无他念。   七十一听了我的话,脸上由青到红再到黑,这变化之快令人乍舌,他狠狠道:   “我又不是断袖!”   我心说他这话就不对了,他一男的和一个女的怎么就断袖了呢?论起来我和慕容白那个才叫断袖好吗。不过瞧七十一这激动的样我便放下了心,但我还是严肃正经的告诉他,他今年才十七岁,都还没行弱冠之礼呢可不能早恋啊。   他啐了我一口,不屑道:   “说起来师兄你十七岁还成了婚呢。”   我立马识相的就闭嘴了。   这七十一越来越黑心肝了。   日子转瞬便逝,到了二月初七这一天,二月初七,嗯是个发兵远征的好日子。秦国以单亲王与楚同谋反秦为由,向楚宣战。   早晨慕容白要去时问道我真的不去么?我说天都没亮的我再睡会,她也不强求我,应了声便走了。   她一走我就从床上翻了起来,今日便是秦国派兵攻楚的日子,我虽然对我那爹没什么印象但我也委实做不到站在那高台上同慕容白一起鼓励着军队们势如破竹,早日攻下楚国。——我怕被雷劈。   不过更令我烦的是头一天晚上七十一给我带来的信,我的那个好妹妹项瑶在信里告诉我,若我归楚,楚王位便是我的。我不知道那是楚王的意思还是项瑶的意思,但我确实对王位没什么兴趣。这王位白送给我,我都不要,更何况还要冒着同慕容白决裂的风险。   我将那信烧了,七十一在一旁打趣道:   “师兄你可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我白了他一眼:   “江山有什么好?争来争去的还不如浪迹江湖的好。”   不过我怕是再没机会可以浪迹江湖了,因为我没办法独留慕容白一人在这深宫之中,这秦王宫这么大这么冷,若没人陪她她该有多孤独。   七十一想了一会,又问道我:   “若是项瑶将你的身份告诉了嫂子呢?”   我手一抖,狠狠地瞪了眼七十一:   “呸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顿了顿,我又道:   “若真那样...那我肯定死翘翘了。”   以慕容白的性格,她怎么可能会留敌国王室的子嗣呢?   我打了个冷颤,忽然意识到若秦攻下楚国...楚王室的一干人不都得......   想说这儿我便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叹口气,罢了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近如参商   第四十三章近如参商   军队开拔后慕容白终于不似往日那么忙了,至少她能有空陪我吃午饭了。我怕她累了,便从侧殿搬回了主殿里,回去那日慕容白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都挂满了微笑,搞得我一时不知说什么的好。   今年是慕容白继位的第十年,所以她二十六岁这个生辰过得格外的隆重,早在元月里礼部就在开始准备了。   三月十七,她生辰这日我起了个大早,跑去御膳房里给她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临了,她看着桌上的面,又看了看我,闷着声音指着那个比七十一脑袋还大的碗对我说道:   “全吃完?”   我点头:   “全吃完。”   她认真地看了我半天,最后还是认命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兴许是吃得太饱,到了晚上宴席时她都没吃几口。丈母娘端坐在一边问道她:   “王儿可是胃口不好?”   慕容白淡淡地笑了笑:   “劳母后惦记,孩儿挺好。”   说话间我已夹了一大碗的菜递到她面前,示意她吃完,当着丈母娘和百官们在,她又不能明着拒绝,只好微笑着接过,暗地里却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噢,我觉得这人长得好那就真的是好,瞧她瞪我那一眼,哎呦我这个心神荡漾的。同样是瞪人,七十一每回瞪我时我怎么就那么想掐死他呢?   ......阿弥陀佛,好夕七十一也是我师弟,我不能这么对他。   因为是生辰,我好说歹说,她今个终于不板着那张脸,甚至还带上了几丝笑意,搞得那些个大臣们一个二个的像打了鸡血似的,笑地脸上的褶子都开了。纷纷上前来敬她酒,我斜着眼睛瞧那死娘们端着酒杯,来一个干一个的,心说这女人要是喝醉了今晚不会对我酒后乱□□?但不到片刻这想法就被我赶出了脑海,我难不成还会怕她一个喝醉了的人吗?再说,瞧这死娘们从容镇定的样,让我一度以为她喝的是水不是酒,看样子是醉不了了。于是我安心地扒起了饭,吃地正欢呢只听见我丈母娘在一边轻咳了两声,我抬头看去,丈母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慕容白。我侧过头看向慕容白,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哭我,这女人眼底的醉色让我不得不怀疑今夜是否会被她压。   我赶紧上前一步扶着她,丈母娘慈笑地同大臣们客气道说王上不胜酒力等等。我在一边搂着她腰,轻声哄道她:   “回去吧?”   她黑眸寂寂生辉,那清亮的眸光让我心头止不住地在荡漾,她声音软软糯糯的,不似往日那么淡定,还带着丝小女儿的情态:   “你抱我么?”   我心说这肯定是喝大了,不然掐死我她也不可能会这么说话。但心里却爽得很,要知道她能这么小孩子地同我说话那可比太阳打北边出来更稀奇。早知道她喝酒了会这么可爱,我不天天让她喝酒才怪!   她眼睛眨了眨,笑地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啊,缩在我怀里笑盈盈道:   “你抱我我就回去。”   怎么这么可爱啊她!我心里怒吼道,要不是这人多我非把她扒干净了好好...咳咳。   丈母娘看了眼我们,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我立马抬手横抱起慕容白,对丈母娘道:   “母后,儿臣先行告退了。”   丈母娘摆了摆手,示意我们赶紧走。   我抱着她回长生殿,她身子轻轻的,软软小小地在我怀里,纤细素白的手指拉着我的衣领,眼睛亮晶晶的说着醉话。身后跟着宫人,我怕她照这样下去丢脸了明早来她会掐死我,于是让宫人们都退下。   我抱着她走在回寝宫的路上,素来少言寡语的她喝多了后话竟多了起来,像个孩子似的问我:   “你为什么要抱我?”   我好笑地哄着她:   “我喜欢你,所以抱你啊。”   她声音软软的:   “我知道你喜欢。”   顿了一会,她歪着头,长眸清澈的问道我:   “你为什么不送我...送我贺礼?”   我存心想逗逗这么孩子气的她,笑:   “我没有余钱,他们送的礼也比我好。”   她愣愣地眨眨眼,过了会她似乎反应过来后扯着我的领子,语气有些忿忿不平:   “我...我养你...你竟说没钱......”   “可你每回也没在床头柜上放钱啊。”是了,我到现在都还掂记着她压了我却不在床头放钱给我这事。   她黑珍珠般的漂亮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道:   “那...那...我下回......记得罢。”   我笑着点头。   她见我笑了自己却闷着声音道:   “他们的礼...不要。你...你不送我......”   噢,原来这小心眼的女人还记着我没送她礼这事呢。   我低头吻了吻她眉心,哄道她:   “我酿了坛酒埋在长生殿后院里,待你君临天下那一日便拿出来送你。”   “你陪我喝么?”   “陪,自然是要陪的。”我满腔柔情道,“乖,先睡会,到了长生殿我再唤你。”   闻言,她轻阖上双眼,嘴角还带着笑意,点评道:   “好媳妇。”   “......”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在我怀里安然睡去的女人,喝醉了酒也要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么?但心里却似喝了蜜,甜甜的,笑意满满。   我抱着她在道上走着,那么轻却又那么重,多希望,能一直这般走下去。   到了长生殿,我撤下了宫人,刚进寝内怀里的人便醒了过来。她抬手揉了揉眼,迷糊道:   “到了么?”   我瞧她约是清醒了一些,便将她放床榻上,转身替她倒了杯水,喂她喝下。   “下回莫喝这么多酒了,伤身。”我轻声道。   她乖巧地点点头。   我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去放好茶杯,忽地腰间一紧,这女人不安分地跑到我身后来抱住了我。   “怎么了?”我偏着头问道她。   “好美的月光呐。”她喃声道。   闻言,我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确实是好大一轮满月。素白的月光透过窗,落在木制的地板上,像是铺了一层上好的席。   她在我身后问道我:   “你会乐器么?”   “只会吹笛。”   她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我怕她摔了急忙伸手去扶她,她却躲开了。   “思虑,你吹笛同我听,我为你跳支舞可好?”   跳舞?我心中一动,我从来没想到她会跳舞给我看。   “好。”我点头。   取了笛子,我立在窗边,轻声奏响。她换了身素白的长袍,散开挽起的青丝,云淡风轻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眉目噙着浅笑,长身玉立。对着月光印着烛火缓缓地提起舞步,为我跳了一支惊鸿舞。——那是我见过最好的舞,也是最美的月光。我记起一首诗来: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慕容白,你好美。   一舞毕,她笑盈盈地看着我,道:   “好看么?”   “好看。”我放下笛,走向前去环抱住她,喃声道,“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舞。”   她靠在我的肩头开心地笑着,我低声同她讲着,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她的情话,她亦笑着向我讲我们的初时。   她说她第一次见我时心里便在想,这么年轻的人究竟有几分能耐让鬼谷子那般护着。   我说除去这个,就没别的了么?   她笑着亲了亲我的侧脸,说,你对我笑时我心头很开心。   ——有多开心?   ——就像现下一样开心。   ——噢,那大抵是很开心了罢。   她轻阖上双眼,身子挺拔浅隽。   “思虑你不吻我么?”   “好,我吻你。”   夜已深,月下一双人儿紧紧相拥着,两颗心以同样的频率在跳动着,那是我们最近的距离,过后,便如参商般,无法靠近。   次日晌午,我在御花园悠闲地喂鱼,因着昨日与慕容白亲近的缘故,我心情十分的好。我还侧着头同后面的宫人讲话,说说笑笑地。   远远地七十一急急地赶来,我瞧他脸上着急的样,心想他该不会是被人甩了来找我哭诉吧?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本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我让宫人们退下了。   七十一走到我跟前来,道:   “师兄,出事了。”   我“哦”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喂着鱼,随意道:   “出了什么事啊。”   心里已然盘算好了待会怎么安慰这失恋的人。   “陈国派人来和亲。”   “和亲?”我奇怪道,“前年不是才和过了亲吗?秦国可没公主和亲了。”   虽说当年我让苏域救了慕容司音,但实则狸猫换太子,让司音的近待扮成了秦长公主,去了陈国和亲。而今陈国派人来和亲我并不意外,毕竟秦与楚开战,前些日子已攻下楚国一座城池,如果陈不想与秦开战,那就只有和亲这条路可以走。   唉,这打天下的是将士,得天下的是王,国与国之间可怜的,不过是那些个王室成员们。什么公主,什么皇子...啧啧。   七十一犹豫了一下,小心道:   “陈国的世公子来与...与......”   “与什么啊与?”   “与嫂子...和亲......”   我手中鱼食一顿,撒了一地,猛地一回头:   “你说什么!”   七十一咬牙道:   “陈国世公子谢长君来与秦王和亲,现下已在路上,王上...也已同意了。”   我笑了笑,一颗心狂跳着,面上却和和气气道:   “你唬我的罢。”   我完全不敢想这件事的真假,怎么可能呢?昨日她还与我情深似海,还在月下为我翩翩起舞。怎么今日一早她就要同别人成亲了呢?后宫一事,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我想她既然纳的后宫有名无实,那便就算了...可如果是与陈国和亲,那便就是国婚。   国婚,便由不得自己了。   七十一看着我不说话。   我笑着笑着便再也笑不下去了,一把丢下手中的东西急冲冲地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   我一把推开门,直径进去。慕容白正在同大臣们议事,听到声音后都看向我。   “你们先退下吧。”慕容白对大臣们道。   “诺。”   众人走后,她起身走到我身前,淡淡道:   “跑这么急做甚?”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她瞧我纠结的样子,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   “想说什么?”   “我......”我沉默了一下,犹豫道,“我听说...你要与陈国和亲?”   她点点头,随意道:   “中午想吃什么?”   我看着她,深吸一口气:   “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   她怔了一下,不解道:   “说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她,冷笑了一声: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袖子一紧,她拉住了我,我回过头看着她。   她目光里有些紧张,张了张口,半天才开口道:   “你又要不理我么。”   “......”   她叹口气,无奈道:   “你听我说。”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陈国和亲的事我应下了。”她道,“我没有办法拒绝...”   我点头,我知道如果她不应下的话陈国与秦的关系便会恶化,秦刚征战,若与陈为敌......纵然如此,我心里仍是不爽。   我想要她一句承诺。   没有谁会愿意与别人共享爱人。   “可我依旧是我,”她紧着我的衣袖,“思虑......”   我忽然想起那个梦,但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心里又有些犹豫。   她看着我,眸色清亮。   长久的沉默后,我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她,轻声道:   “我信你。”   慕容白,只要你说的,我都信。我信你的身不由己,信你的言不由衷,都信。   她亦回抱住了我,与我紧紧相拥。   我想我漫长的等待终于迎来了尽头,我终于等到她了。她现下抱着我,与我这般近。   我信她。   可我不知道的是她骗了我。   她欺骗了我,她明明告诉我她与陈和亲身不由己,她依旧是她。然而那日在玄武门,她却以行动告诉了我,我究竟有多傻,被她骗的有多惨。   我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清清楚楚地记着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因为那一天,是我恶梦的开始,是我走向死亡的□□。   那天是秦王白十年四月初六,晨光里春花渐次醒。慕容白与我并肩而立,身后是百官。我们站在玄武门前,迎着陈国和亲的队伍。   远远的,我看见了和亲的队伍,没由的我心头不安感在蔓延,队伍渐渐近了,我感到手心都冒出了汗。慕容白轻轻地牵住了我的手,给了我一个让我放宽心的眼神。我呼出口浊气,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队伍终于近了,然后停下来。慕容白与我率先行礼,身后百官亦作揖行礼。   陈国礼官上前来向慕容白递上和书,慕容白接过,细细地看了看,然后令人拿来国印,盖上。   秦国的礼官走上前去,同对方的礼官相互交换了和亲的信物。然后我便看见了和亲的队伍里从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淡蓝色长衫,身八尺有余,束着紫金玉冠的男子。   他缓缓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我细细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有着十分漂亮的眼睛,明明漆黑如墨的瞳仁却丝毫不显得疏淡,反而温润谦和,鼻梁修长而笔直,薄唇轻抿,面部的线条干净匀称,身形略微偏瘦,肩窄腿长。   倒是生了一副潘安之貌的好皮囊。   他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在距我们不过三丈的地方停下了步子,他静静地看着我身旁的人,一瞬不瞬。   我忽然整个人打了一个冷颤,然后缓缓侧过头,看着在我身旁站着的人,慕容白。在我的目光里,她松开了我的手,定定地看着那个让我不安的男人。   谢长君缓缓展开手,作出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慕容白的身子猛地一颤,然后发起抖来,慢慢地,我看见她抬步向谢长君走去。我心中一慌,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张了张口,想告诉她别走。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她若是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侧过身,却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拉住她的手上,然后挣脱了我的手,转身,一步步地朝那个男人走去。   走得那么干净果断,从未想过回头。   我感到我的心在被凌迟,那么疼那么苦。   我听见谢长君对她道:   “欣然,我回来了。”   欣然,他叫她欣然!   他竟然知道她的字!   我身形一晃,死死地盯着慕容白,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自己,我要信慕容白的。她往日与我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断地在我脑里回放着,我被她松开的手还悬在半空,我想起那日她在御书房对我说的话,她告诉我,无论怎样,她都还是她,不会变的。   可下一刻,我便看见了慕容白伸手抱住了谢长君。她抱住了他,像那日抱我一般,用力地抱住了他。   她在他怀里颤抖着,隔着那么远,我仍能感到她情绪的起伏,像是寻到了挚爱的珍宝,它曾失去过,现下回来了。   她在欣喜着,欣喜着谢长君的到来。   我身后的百官们欠身行礼道:   “恭迎世公子来秦。”   只有我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笔直而僵硬。明明春日的娇阳那么温暖,可我却在打着冷颤。我像个十足的笑话一样在那被所有人嘲笑着,这么蠢,这么笨,那一刻我才忽然惊觉,原来这场情深的戏...入戏的却只有我一人,从来都只有我一人。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我骗不了自己了,再也骗不下去了。她真的,没在意过我。   从来没在意过我,若她心里有我,又怎么会这样待我?   是了,她是慕容白,这大秦的王,她不能爱人,她身不由己——我信她,都信她。可为什么,她会这样......   这样满心欢喜地走向他,然后抱住他。   她在在意着他,比她所拥有的所有,更在意。   包括我。   我再也看不下了,转过身,慢慢地离开了,离开了慕容白的世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回去的,从玄武门到长生殿,那么长的路,我只身一人地走着。我想再也不会有人会陪我走了,不对...是从来没有人陪我走过。   我还在不断回想着那时身后的那两个人相拥的身影,他们抱的那么紧,那么牢,班配的模样就像从来没分开过一样,而我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慕容白,你骗我。   你骗我......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针锋相对   第四十四章针锋相对   我刚回到长生殿时便在门口遇见了七十一,他见我一人回来,愣了一下:   “师兄,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我茫然地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神采。   七十一见我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了一大跳,他上前来扶住我,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是不是嫂子......”   我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进了殿。七十一跟在我后面沉默着,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脑袋里全是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试着把心态往好的方面调节。我想我应该要大度的,也许她只是逢场作戏呢?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谢长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我身子抖了一下,一股寒气从下而上,我不断地安慰着自己,他们是国婚,当着两国的人在...她不得己。   是了,定是这样。   她是王,她这么做自然是有理由的,我应体谅她。   我回头看着七十一,眼里带着光:   “我该信她的。”   七十一一怔,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在屋里来回地踱步,喃喃自语道:   “她怎么会骗我呢?”   “不会不会...”   “不会骗我的。”   我忽然又问道七十一:   “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什么?”   我点点头,心里十分认同自己刚刚说的话:   “我不该这样的,不该在这里胡思乱想。等她回来...回来我问问她便是了。”   我声音低下去:   “她是不会...骗我的。”   怎么可能会骗我呢,我还记得那日她拉着我的手同我讲的情话,她让我信她,我怎么可以怀疑她呢?对对对,我要信她。我在心里想到,同时为保持清醒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随即又傻乐了起来。看来我还真是太年轻了,怎么一下就乱了方寸呢?要知道像她那样淡泊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花心思到这上面来哄骗我呢?   诶这身处恋爱中的人就是爱胡思乱想。   这么一想我便冷静了些,但心里还是有些焦虑,细细一想,我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万一她一会回来看见我这样子定是不会开心的,我可不想她不开心。于是我便坐在桌边沏茶修身养性起来,也一面等着她回来。   茶沏了一壶又一壶,说的是修身养性,可我却从最开始的冷静到了慌乱,最后连沏茶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七十一在一旁看得实在不忍,便借故出去了。我一个人在长生殿的主厅里等着她,太阳从东边转到了西边,待斜阳都带着余晖挂在天边时,她还未归来。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等着她,等她解释清楚便好了,我可是决意要同她过完一生的,自然是不想有什么误会存在而让彼此恼怒,最后分道扬镳。   我不能同她胡闹,我应当理解她的。——我这般想的。   戌时时,她终于回来了。   我看见她的身影出现下我的视线里时立马站起身,欢欢喜喜地朝她快步走去。   “你回来了?”我问道。   她点点头,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依旧是风轻云淡的,和平日里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妥。这让我稍微放宽了点心,同她随意地聊了几句后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她:   “那个谢长君是什么人?”   “谢长君?”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后脸上竟带起了笑意,眸子里也布满了欢喜,“你说阿文么?”   阿文?   我一愣,正想问她阿文是谁时,一个名字猛然从我脑海中跳了出来:阿文——慕容文!   他是慕容文!我浑身发着冷,寒气攻心,冻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慕容文,慕容文...他不是死了吗?李毅曾亲口告诉我那个男人早在慕容白十五岁那年因谋反而被处死,还是慕容白亲自带领的军队前去执行的。为什么,现下他又活着回来了?我忽然想起那会谢长君在玄武门前对她说的话“欣然,我回来了。”   ——他回来了,他对她说他回来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只是离开了一阵子,现下他回来了,回到她身边来了。   而她,上前去拥抱住了他。   ——那么欣喜,是因为她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回来吗?我心里在冷笑着,原来慕容白也不是世人说的那般冷血无情,原来她也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放慕容文一条生路,原来她心里还有他。   一直都有他!   她骗我!   被人欺骗而带来的愤怒将我理智燃烧殆尽,我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住她,目光里喷着火:   “阿文?”我冷笑了一声,“你的旧情人慕容文?”   她皱起眉头看着我,没有说话。   “慕容白,你是不是疯了?他早死了,早死在你的手里!”我冷声说道实事,用着最恶毒的话让她看清楚、让她想明白: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她那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的。除非...我心里在颤抖着,除非她当年真的放了慕容文一条生路...她竟愿意在他背叛之后放他一条生路!   慕容白,你究竟是有多爱他才能如此冒天下之大不违放他走?   那我呢?我又算什么,替身吗?   闻言,她脸色倏然沉了下去,目光带着寒气,周身散发着冰冷:   “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吗慕容白,你的一举一动不是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我怒极反笑,口不择言了起来:   “怎么,不想承认?”我上前一步,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所有的自卑与尊严在这一刻全部喷涌而出。我想我大概是疯了、傻了才会在这三年里去当他的替代品,那么心甘情愿,还满心欢喜地等着她的爱,自以为只要等下去,她就总有一天会发现。然而到了现下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她不是没有爱,她所有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最后都归在一起,形成一个我永远也不能反驳、对抗的理由:她仅有的爱,都给了她的青梅竹马慕容文,在她心里,我只是能助她得到天下的人,而他才是她的挚爱。   “不想承认你杀了他,你杀了你喜欢的人——那么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下手呢?”我问道她,在这针锋相对的一刻里,我终于同她撕破了脸皮,捅开了那层这三年我们都回避着的窗户纸。   她脸色铁青:   “闭嘴!”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阿文的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我冷笑:   “说中你心事了?慕容白,你有没有心?我待你的好,你全瞎了吗!”   “你无理取闹还有没有尽头!”她风轻云淡的面孔终于被我打破,露出她本来的模样,平日里眉间的柔情全部化为愤怒与不耐烦。   装不下去了么?那就来说清楚吧。   我笑了笑:   “无理取闹,怎么才是不无理取闹?要我面带微笑地贺你一声‘恭喜’吗?王上。”   我逼近她,质问道:   “你是我的妻子,我鬼谷纵横的妻子!你与他情深意切的时候有想过我吗?有吗!——还是说......”   我声音忽地平静了下来,看着她,无力地问出我心底从来不敢直视的问题:   “还是说,你从来...都只是利用我。”   她瞳仁微微放大了些,神色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被人拆穿后的愤怒。   “你与我所有的情深,都是骗我的,是么?”   她后退了两步,敛起神色,恢复到冷漠,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道:   “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说罢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慕容白,”我看着她的背影颤抖着声音唤道她,“你有没有爱过我?”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么冷漠绝然,和梦中的她一样。我想我是不死心的,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刻向她问出这个我从来都不敢问她的问题。是了,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这么问道她,我以为我能等到她用实际行动来告诉我答案,我以为我们所有的往昔...都是真的。然而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也许在我心里,我已然把这次对话当做告别了。   可我还在等她的回答。我想我这一生只会问她这么一次,只要她说是,那我就信,那怕是骗我。   我多想她能骗骗我......甚至,在等她回答的时候,我根本不介意了...我不介意她心里究竟有谁,不介意她是不是在利用我...都不介意了。只要她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那么我就能同往日一样,一样的苦心等候。这场哑戏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自己一个人演下去。   可她连骗我都不愿意。   她停下脚步,身子站的笔直,在良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了。   “鬼谷纵横。”她唤道我的名字,“孤不会爱上你。”   我跌坐在地上,无悲无喜地看着她离开了我的视线。我想我应该哭的,这种时候我是应当哭的。是了,我该哭的。   我蹲在地上,双手牢牢地捂住眼睛,低下头,大片大片的水泽从指缝中滑出,落在地板上,溅出一个又一个的水珠,在残阳的余光里,它们却折不出光来,反而被木板所侵蚀,最后消失地干干净净。就像我与慕容白的回忆,除了我自己,没有人会真的当它出现过。   七十一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旁来,默默地递给了我一张手帕。我顿了顿,然后用袖子抹干净脸,抬头面无表情地问道七十一:   “我是不是很蠢?”   七十一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最后只是轻拍了拍我的肩,道:   “师兄,你再哭会吧。”   “哭?”我怔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上面的命格线在中间拦腰而断,我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来,“知道么?她骗了我。”   七十一没有说话。   我握紧了手心,继续道:   “谢长君...就是慕容文,慕容文......她日思夜想的慕容文。”   “嫂子她...”听了我的话后七十一有些震惊,他顿了顿,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有些迟疑,“嫂子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你们......莫不是有误会吧?”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   “况且那个慕容文,早在嫂子十五岁那年就死了,这是秦国史官所记,不会有错的。”“那个谢...谢长君,是真是假还......”   “七十一,”我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他,“你以为,她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七十一被我问的哑口无言。   我静静地蹲在地上,我知道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慕容文我都已然输了,而且输的一败涂地...因为我在意的只是慕容白的态度,而她却用最好的行动告诉了我答案。   她说鬼谷纵横,孤不会爱上你。   不会爱上我...为什么,就不会爱上我呢?我发着抖,咳出一口血来,面色苍白的样子吓得七十一脸都绿了,他一把扶住我,替我号脉,急声道:   “师兄你冷静点!”   听了他的话后我哈哈大笑着,冷静?我还能冷静得下去么?我就是太冷静了才会被她欺被她骗!我怒火还在燃烧着,任体内的寒气横冲直撞,完全不去管它。   那一刻我多想亲手把慕容白的心掏出来看一看那是个什么颜色!   慕容白,你骗我!   七十一在一旁见劝阻不管用,竟一个手刀向我颈后劈来,我防备不及,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我再度醒来时已然是深夜了,我从床上坐起,顿了顿,然后试着活动了一下脖子,唔...好疼!   我在心里骂道七十一那浑小子,居然对我使了这么大力。不知道我身体虚吗!   “醒了?”邳森坐在桌边,手里拿着本书在看着,桌上放着的是他的药箱,听到我抽气声后开口问道我。   我僵了一下,慢慢地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寡淡的脸,然后木然地点点头。   “阿森......”   邳森侧过头来,淡然的眼睛里带着丝火大:   “气息不稳,怒火攻心,寒气渗骨——你当真觉得我能每回都从阎王殿里抢下你吗!”   我自觉理亏,于是笑着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替自己倒了杯水: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的。”   “没那么容易死?”邳森重复了一下我的话,皱着眉问道我,“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转了多少回了吗?”   “......”   他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下:   “纵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要不是七十一唤我来得及,你早就走火入魔痛苦而亡了!你这样...何必呢?”   我拿茶杯的手一紧,忽然想起了多少年前的那一卦:命里有白,欺之十年,含恨而终。   对啊,何必呢?   邳森见我不说话,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面对我说道:   “你好好想想吧。”   他提起药箱向外走去,忽地又停下了身子,转过身来看着我,轻声道:   “三日后,他们大婚。”   我身子一颤,手里的杯子一松,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声响。   三日后大婚。   慕容白,你当真是迫不及待。   次日天刚刚亮时,我便起了。打着哈欠推开门走出去。七十一守在门外,眼底带着青色,见我出来,他朝我憨憨的一笑:   “师兄......”   我一边走着一边同他说话:   “昨天晚上你没睡吗?”   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没没没...”   我斜着眼看了一下他,不说话,心里在盘算着怎么报复回来他昨日揍我的那一下,我要让他知道他师兄的身子是揍不得的。   晃着步去了长生殿的后院,早晨的阳光十分好,照得我十分的舒服。我指挥着七十一让他去搬张桌子到院子里来,七十一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什么。我看他那小心的样,心说他该不会以为我要踩着桌子在树上上吊吧?   嗯,以他那想象力大概是有可能的。   “吃早饭啊。”我白了他一眼,对他解释道,毕竟我可不想在别人眼里是个轻生的人。   我惜命的很!   七十一听了我的话后放宽了心,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去搬桌子去了。   吃过早饭,我坐在椅子上阖着眼睛晒太阳,结果七十一那个没眼力劲的东西却一个劲地在我面前晃啊晃,晃得我心烦意乱,最后忍无可忍地问他要做个甚?   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   “师兄...你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茫然地眨眨眼:   “什么怎么了?”   “呃...嫂子......”   “噢!你说她啊。”我了然的点点头,“就那样吧。我想清楚了,别人不喜欢我我不能强求,做人要大度的。”   “师兄你真这么想?”这回换七十一愣了。   我耸耸肩,心说难道我就不是大度的人吗?   对着七十一无奈道:   “要不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七十一摇摇头,笑嘻嘻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   “师兄你能这样我就放心多了,你可不知道你昨天那模样差点吓哭了我...”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发誓,如果他将我哭了的事说出去的话我非掐死他不可。掐死不算,我还要分尸了他!   七十一见我盯着他不放,讪讪地一笑,转移话题道:   “要不我们玩去吧?”   “玩什么?”我随意道。   他眼睛冒着光:   “玩姑娘去,诶师兄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青楼呢,听师叔说你打小就逛得一手好青楼......”   我默默地脱下鞋子,然后一把摔到他脸上。   “诶师兄你干什么!”他大叫道。   我额头冒着青筋:   “玩个屁的姑娘!给我滚远点!”   七十一眼睛转了转,笑嘻嘻道:   “师兄你算不得是姑娘的。”   “......”   我无力地摆了摆手,闭上眼养神道:   “跪安吧。”   “......”   安静了没多大一会,七十一着急忙慌地跑到身前来,摇着我椅子道:   “师师师...师兄!”   我眼皮子一搭,不耐烦道:   “如果不是你被人甩了就马上给我闭嘴!”   “......”七十一愣了一下,忽地大叫道,“啊师兄是你被甩了!”   “......”   七十一磕磕绊绊道:   “那个...那个...嫂子她她...她......”   “有屁快放。”   七十一深吸一口气:   “刚刚我听宫人们说嫂子将于两日后与谢长君在永安殿大婚。”   我咦了一声,奇怪道:   “什么时候又冒出了个永安殿?”   “听说是昨个嫂子赐给谢长君的。”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永安殿,永安。曾失去过,现下又再度拥有了——慕容白,你是希望他能永远平平安安的么?   当真是情深意切。   七十一见我不说话,犹豫了一下:   “师兄你别想不开啊...”   我白了他一眼,然后摸着下巴问道七十一:   “你说我应当送什么贺礼呢?”   贺你们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七十一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抱着我痛声道:   “师兄!你别这样!你要不高兴的话我立马带人去拆了那什么鸟殿,把那什么长君的野男人给阉了给你当男宠玩!”   “......”我黑着脸掰开七十一抱着我的手臂,嫌弃道,“给我滚远点。”   “师兄啊......”   “闭嘴!”我沉下脸道,七十一立马不嚎了。   我想了想,又对七十一说道:   “可是我好穷,没余钱送她礼。”   七十一赞同地点了点头:   “反正都那么熟了,送不送礼也没什么的。”   “哦,那倒也是。”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太阳依旧从东边升起西边落,没什么变化。所以我也该吃吃该睡睡,过得和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但如果谁非纠着我不放,让我说个一二,那我还是有说的的。   这唯一的不同那便就是七十一了,我知道我素来对他算不得多好,但也算不上坏吧?他成天吃我穿我用我的,不知恩就算了,他却偏偏这般待我。我不知道我哪里惹到他了,反正那几天只要我一个人单独呆着,他就会用一种“师兄你还年轻别殉情”的目光目送我;只要我一抬头仰望天空,他就会以一种“师兄我懂你是忧郁的少年”的目光凝视我;只要我一同别人说话,他就会以一种“师兄我知道你是想转移注意力”的目光注视我;   够了,真的够了。   那三天里我没被慕容白气死就已然快被七十一给看死了!就算不死也活生生地被他逼疯了!   那渗人的目光让我夜里都睡不踏实。本着我还年轻,着实当以睡而养颜的原则我一再地告诉七十一我真的没事,可任我口水说干,他依旧如此。甚至还面带着慈爱的笑容对我温声细语道:   “师兄,我懂你!”   你懂个屁啊懂!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昔我往矣   第四十五章昔我往矣   到了四月初九这一天,王宫里张灯结彩,好生热闹。但热闹是属于他们的,和我没关系,因为这一天七十一像打了鸡血似的天不亮就守在我房里,然后收干净所有能致人死地锐器,再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我,用他的话来说他这是要用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的活力来感化我。我心说其实他不用这样,我还犯不着在慕容白大婚当天去自尽的,我没那么缺德又小心眼。再说了,要自尽那也得有人看啊,这三天里慕容白可是一回都没回过长生殿,我自尽了给谁看啊?给七十一看?——算了,我还记着他上回说掂记我棺材本的事呢。   这一天在七十一全程监视下我过的是...相当的爽啊!让七十一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毫无怨言,听话的不得了。我寻思着这七十一莫不是是条劳碌命吧?   嗯,大概是的。   到了傍晚慕容白与谢长君大婚时,我在长生殿的院子里同七十一下棋。一盘棋下了快两个时辰,天都黑了都还没下完。   我问七十一是不是他水平下降了?   七十一面带难色地看了看棋盘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子,顿了顿,然后点头。   我“哦”了一声,托着下巴想了一下,问道他:   “一会晚饭吃什么?”   “...师兄,下棋前就吃过了。”七十一小心翼翼道。   我愣了一下,然后一拍脑袋,朝他笑:   “瞧我这记性...那我们一会下棋吧。”   “......我们已然在下了。”   “哦...对对对。”我落下一子,对他道,“该你了。”   他却久久不落子,半晌,他轻声道:   “师兄...”   我手里捏着棋子,托着下巴在沉思下一步要下哪。听到他唤我,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啊?”   七十一面带不忍,叹口气:   “师兄,别装了。”   我笑:   “装什么装啊?”   “你根本心就没在这里。这三日里,你就像失了魂似的,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做错...”   他看着我,很是认真,“别折磨自己了。我知道你难受...干嘛要强迫自己去接受呢?”   我捏着棋子的手一紧,黑色的棋搁在我手心有些发疼,我沉默着不说话。   七十一静静地收了棋,末了,对我道:   “她就在永安殿,去问清楚吧。就算会疼,也比你在这儿自己折磨自己来得强。”   我手一松,棋子落在地上,然后转身就往外奔去。   是了,我还是不死心。我不知道倘若是别人遇到这种事反应会不会是和我一样的,我想我也做不到书上所说的那种贤良淑德的女子,能在自己爱人同别人成亲时微笑的说声“贺喜”。我就是这样的,我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我是自私,我就是想一个人独占着慕容白...我喜欢她,竟也有错么?   而且...我不信她没有爱过我,不信她会骗我。她那么厉害,这样做定是有原因的。对,定是有原因的。我去找她,同她说清楚便好了。说清楚了...我们就会同往日一样:□□添香,把酒言欢,共享人世繁华。   一路问着路跑到永安殿,引来不少人侧目,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想见到她,只想见她!   终于到了永安殿,我停下脚步,殿门前挂着的红刺得我眼角有些发酸,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在心里我告诉自己要冷静的。   冷静的,不能像那日一样对她口不择言,我要好好地听她话,只要她说,我便都会听。   抬步走上前去,殿门前的宫人见状上前拦下了我:   “王君陛下,您不能......”   “让开!”我沉下脸对他们冷声道。   拦我的宫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为何向来温和的王君会朝他们发脾气,但却还是不肯让。   我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   “拦我者死!”   兴许是我表情太凶狠了,吓得众人一愣,顿了顿,终于识趣地给我让出条路来。   我快步走进去,按时辰来算...他们大抵是该洞房了吧?   洞房!   一想到这个词我就喉间一甜,差点又吐出血来,却又强压下去。心头苦笑,鬼谷纵横啊鬼谷纵横,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起来了呢?那日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敛起神色,走到了内室,隔着扇紧闭的门,里面喜气的烛光透出来照到了我身上,却印得我面色有些苍白。我放缓了步子,轻轻地走上前去,手刚放到门把上正欲推开时便听到里面的人交谈声:   “欣然,这场迟到了十一年的婚礼我现下终于可以给你了。”   我一颗心跳地越来越快,完全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浑身上下所有的感观在这一刻里从未如此统一地在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我以为过了一世,然而却是一瞬,我听见了她的回答。她声音带着笑,不似与我对话那般清清冷冷的,她说:   “阿文,你来了,我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我叩着门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该死心了,我在心里告诉到自己。那一刻我忽然不想再去纠结她骗没骗我或者爱没爱我了,也不想再问她些什么了,都没意义了。   没意义了。   我忽然就懂了原来这场我死命等候,为此不惜付出一切的情爱里,在对方眼中,是多么一文不值。我不怪她,因为她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所带来的快乐,什么是喜欢一个人所带来的痛苦。人有七情六欲,在喜欢慕容白的这个过程里我统统尝了个透。现下我站在他们新婚的门口,亲耳听到他们的情话,我这场体验也应当结束了。而她那句话就正好为我这丰富的经历作了总结。   她说,阿文,你来了,我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所有的疑问与不解统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再也不必去挣扎了。人生有诸多体验,有好有坏,有悲有喜,都是定好了的,所以莫去纠结那些个子虚乌有的过程,等到体验足够多了,累了,倦了,就去黄昏路上领碗孟婆汤,忘却了这些。等到下一世,再重头来过。如此轮回,生生不息。   这便是命运。   从永安殿回来后,我一声不吭地上了床,说要睡觉。我告诉七十一除非是天塌了,否则别来烦我,他到也听话,什么也没问我,只是安安静静地替我守着门。等我醒来的后已然是两天之后的晌午时分了,外面下着雨。七十一见我醒来后给我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我说他无事献殷勤,他说对着师兄是应献献殷勤的。   “你今嘴巴怎么这么甜?”我偿了口菜,嗯,味道还不错。   七十一笑着给我倒了杯酒,不说话。   我扒了三碗米饭,一桌子的菜被我吃得七七八八,打了饱嗝,放下筷子,一抹嘴:   “饱了。”   七十一笑着收拾着碗筷,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他道:   “啊...外面在下雨么?”   “嗯,下了一天了,挺大的。”   我点点头:   “下场雨也好,洗个干净。”   七十一顿了顿,唤道我:   “师兄......”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冲他笑:   “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缓缓就好了,我并没有赌气,我想明白了,也知道了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就算遇上了再大的疼,日子也还是要过下去的。   听了我的话七十一只是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哦对了,一会我要去找下她。你在这里收拾一下东西。”   “收拾东西...”七十一愣了一下,“师兄你......”   “什么都别问,”我朝他摆了摆手,“等我回来了再说。”   “......哦好的。”   御书房   慕容白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笔在批着奏折。她面色有些白,长期的超重负荷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了,她感到很累——这是以往所从来没有过的。对此,她将这些全部归结于国事的繁忙等,而对于心里的那份隐约不安...她则忽视了个干净。   她是一个好君王,但不一定是一个好妻子,从这里便可以看出:昨天陈国的人已然送走了,加上前线递上来的折子说秦军已攻下楚国三座城池,这让她心情有了些愉悦,所以当李德全进来向她禀报说王君有事求见时,她眉间都带上了笑,她想待会定要好好哄哄那人,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她曾听老宫人们说过,对待妻子,理应将就些。其余的,等她把人哄好了再说。——她这般想的,也决计这般做。   在她的认识中,遇到什么感情上的问题似乎只要自己略微服软一些,那人便会放弃自己固有的原则依着她来。如此一来,服软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反正最后她要的只是那个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但是她似乎忘了件事,那便是那个向来宠她的人所有的所做所为都是基于她们相爱的基础,又或者是那人喜欢她的前提。而这几日她在极度自信甚至自负下所做的事情已然完全地让那人绝望了,她并未发觉那人已不再愿意欢喜于她。   自己正在与初衷背道而驰。   这个强势的女人,总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问题。在国事上这可以让她成为一名贤君,但在感情上,这恐会让她成为孤家寡人,因为在无形之中,她推开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   她放下笔,饮了口浓茶,让自己显得更精神些,然后才对李德全说:   “宣。”   我走进御书房,一眼就看见了正在批折子的慕容白,她穿着件玄色的袍子,袖口与衣领那里还镶着喜庆的红色,头上盘着的是适合大典用的端庄精致的发鬓——我能想象得到那日大婚时她是有多美。   我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她行了个礼,淡淡道:   “纵横拜见王上,吾王圣安。”   她似乎身子坐地更直了些,看着我,顿了顿,才开口道:   “免礼。”   我微微含首,对她笑道:   “今日纵横来,是有事相求。”   “何事?”   “前些日子纵横寒气入骨,险些丢了性命,万幸有邳御医不辞辛劳又救了纵横一命。大病了一场后纵横已想明白了,纵横这身子骨已不似往日那般好了,所以希望王上能恩准纵横寻个僻静处养养身子,将来也能得寿终正寝的好。”我不卑不亢微微低下头,道。   她沉默着不说话,我感到一股冰冷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身子戳个洞出来。我心说这女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只是让她划个僻静地方给我,又没要她的命,至于么?诶大不了让她划个寒碜点的地方算了,反正就我和七十一住,要那么好也没什么用。   想到这里我便打定了主意,正想开口便听见她冷着声音道:   “如此便依王君所言。”   不知为何,我心头有酸楚,但我并不想关注这个。   我行了行礼:   “那便谢过王上了。”   “喜欢哪里,便自己划去吧。”她拿起一本奏折,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   “那纵横便先行告退了。”我转身向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件事来,回过头对正伏案工作的女人说道,“还未向王上道声贺喜,愿王上新婚快乐。”   说罢不等她有回应我便推开门走了出去,外面的雨还在下,下吧下吧,雨过便会天晴的,我静静地想到。   从御书房回来后我便告诉七十一说要搬地方,七十一愣了一下,奇怪道:   “我还以为咱这是要走呢。”   我白了他一眼:   “你到是有鬼谷山可以回,但我可没地方了。”   七十一大义凛然地拍了拍我肩膀:   “师兄莫怕,我不会养你的。”   “......”   我同七十一在宫里转了一天,最后定了王宫最西边的一个僻静的宫殿。那宫殿不大不小的,许是很久没有人住所以显得有几分萧瑟,听宫人说,这儿是先王时一个不受宠的妃子住的地方,七十一看着那说是宫殿实则却是座寻常人家住的连院宅子,问道我会不会太失身份?我说我长得好,能失什么身份?他一时被我堵地没话说。   不过讲真的我是十分中意这宅子的,因为它不像宫里其他宫殿那样大得渗人,奢华的不真实。就简简单单的,在院子里还种了颗柳树,在这四月天里,摇曳地十分漂亮,后面有条从宫外通进来的小溪,水十分清澈,我很喜欢。正好那里离若非殿也近,我收的那便宜徒弟一听到我要搬到他隔壁不远处,那欢喜的模样让我十分愧疚,毕竟我有多少时日没去教他功课了...   我站在宅子大门口,问道七十一该给这地方取个什么赋有诗情画意的名字呢?   七十一沉思了一下,对我道:   “这春天来了,我看不如就叫‘迎春殿’吧。”   “......”   春天来了也不是你能荡漾的理由啊师弟!   七十一见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便知道这名字取的不好,于是又想了想,试探道:   “那叫‘来春殿’?”   “......”   嗯,越听越像青楼的名了。我挥了挥手,让他麻立地滚一边去,自己在那想了一下,于是便给我在这宫中唯一能落脚的地方取名“清雅轩”。   嗯,我是一个清雅的人。   搬到清雅轩后众人都以为我被打入了冷宫,一时对我十分地怜悯,就连去库房支银子时,那管事的大监还给我多开了几两,基于这,我就省得去解释了。这样也好,再没人能来扰了我清静,我过得舒心得很。不过七十一并不觉得,反而他的话是越来越多了,他成天给我抱怨什么事都是他做,还说我为什么当初不从长生殿带点宫人来,这样他也能轻松些。他说这话时我正在溪边钓鱼,听了他的话后我朝他微微一笑,对他道:   “爱留不留。”   七十一叹口气,悲痛道:   “我要走了这清雅轩可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万一你哪天死了都还没人给你收尸,啧啧...”他点点头,“师兄弟一场,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我还想说些什么呢便远远地就看见慕容清言朝我跑了过来,已然十岁的他个子长高了些,模样也十分地俊俏,估计以后免不了去招惹些春心荡漾的少男少女们。   “先生。”清言跑到我跟前来,朝我行了行礼。   我拿着鱼杆的手摇了摇,啧,好大一条鱼!我一边收线一边问道他:   “何事?”   “我已然背会了《鬼谷子》。”他高兴道。   我眼皮子一搭,终于想起那日为弥补对他的亏欠,随手甩了他一本书,我说什么时候背会了我什么时候再教他,没想到他背地还挺快的。   我收了线,果然是条大鱼。将鱼兜甩给七十一,对他道:   “木三啊,今日中午烧汤喝吧。”   “诺。”七十一对我行了行礼,恭恭敬敬的,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我转过身对清言道:   “你跟我来。”   我带清言去了院里,对他道:   “背会了?”   “会了。”   我点点头:   “你可知为何第一章是捭阖?”   “清言不知。”   “圣人之在天下也,自古至今,其道一也。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是故圣人一守司其门户,审察其所先后,度权量能,校其伎巧短长。 ”我背书道,“捭阖,张驰有度,一捭一阖是为鬼谷之精髓也。你且记好。”   “言儿谨记。”   “粤若稽古,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观阴阳之开阖以命物......”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在清雅轩住了多久我已然不记得了。等到蝉鸣声再度响起时我才忽然惊觉已入了夏,我以为过了很久,原来才不过三月有余。   七十一问我为什么不走,还要留在这里。我说我在等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对慕容白彻底死心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得上是痴情人,来清雅轩住的日子里我忘记了很多事,我不记得当日为何我要同她吵闹,不记得我为何我要搬出来,就连慕容白的模样我也开始模糊了起来,我太久没有看到过她也太久未想起她,久到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但在我心底还隐约存着一份希望,是了,我还在希望着。也许有人看到这里会骂我一声矫情,觉得她已然那般待我了我竟还对她抱有希望,但爱情这东西,它从来不讲什么道理的。   但我不是傻子,我也会感到疼感到痛。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不多情。   我还留在秦王宫里,是因为我在等一个理由,等一个让我对她完全死心的理由。我不知道这样子对自己到底是好是坏,但我想这样做,那便就做了。   呆在清雅轩,除了慕容清言每隔两天就来一次同我学习外,我未见过外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我不知道我这算大隐还是小隐,总之我在这里过得很闲散,很舒心,似乎我本来就该这般过活着。我固守着一方平静,未想过远离也未想过改变,直到那一日苏域归来。   那是夏日难得的一个清凉天气,晌午过后我睡了午觉起来,拉开门,正对着屋子里的小院中的柳树下,背对着我站着一个人,我上前走了两步,那人听到脚步声后缓缓转过身来,见到是我,她眉间都染上了笑,轻轻柔柔的,落在我心头。她还是原来的模样:那一身血红色长衫还是记忆里那般的妖娆,在微风里扬起的弧度同多年前一样好看,她眼中的春与秋,胜过我看过的所有美好的风景。   她对我道:   “听过一句诗么?”   “什么?”   她笑: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归来的这般自然理所应当,似乎从未离开过一样。   我走到她身前,细细地打量着她,瘦了,美了,更精神了。我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喃声:   “师叔,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她回抱住了我,应道。   我与苏域还是这般,无论分别多久,于我们而言只是好久不见,我还是我,她还是她。任外间沧海桑田,我们依旧是我们,从来不会改变。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师叔,好久不见。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相遇不相知   第四十六章相遇不相知   那日我与苏域喝了一夜的酒,说了很多话,絮絮叨叨的。但究竟说了些什么我却也记不得了,只晓得到后来我俩喝多了,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像两个痴人儿。她唤我“夫君”,我称她“师叔娘子”......醒来后我想起这儿时惊恐的拍了拍胸口,还好是醉话,否则当是师门不幸也。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觉得是师门不幸的便是七十一了,醉酒后的第二日晌午,七十一推开门打算唤我与苏域吃饭,结果却是看见了我与苏域横着睡在地上,一个抱着对方,一个头搭在另一个的胸口上......他在门口顿了半天,忽地一声尖叫将我与苏域从梦中惊醒,我揉着眼睛从苏域胸口......处抬头看向门外,而苏域则是支着下巴面色困倦但是煞气腾腾地看着七十一。   七十一看着我与苏域,伸着手指着我们“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是捂着脸跑开了。我顿时感觉胸口中了一箭:   完了,坏事了。这七十一怕真是同我呆在一起久了,贪慕上了我的智慧与美丽——爱上我了。   这可真是师门不幸,我心想道,这师弟喜欢上了师兄...虽然这师兄并不是个十足的“兄”,但我仍感觉鬼谷山怕是要绝后了......我沉思了很久也没想出这断袖之癖到底是从哪一代鬼谷子身上流传下来的。   我越想越不觉得是个事,都是同门师兄弟,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下七十一,他师兄我是不喜欢年岁比我小的人。但当我在后院里找到一个脸忧郁的七十一,向他婉转地告诉他我当他是亲弟弟时,他朝我翻了个白眼:   “我也拿你当亲哥哥。”   我心说这孩子莫不是还有乱伦的癖好么?吓得我脸一下就白了,我当即就告诉他我与他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超出师兄弟情谊的感情出现!   “我又不会看上你,师兄。”七十一抬头望着天,对我深沉道。   我奇怪道:   “那你方才捂脸跑干什么?”   多引人误会啊!   “我那是看见师叔被你糟蹋了!”七十一朝我怒吼道,过了一会他又说道,“不过细细想来,若你与师叔在一起我还是会成全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好粪不拉别家地。”   “师叔又关你什么事?”   七十一看了看我,一脸无语:   “难道你不知师叔是整个鬼谷山男人们最想娶的女人吗?”   我“咦”了一声,惊奇道:   “还有这回事?”   原来苏域还是有人要的。   又喃喃自语:   “可为什么我对着她这么多年怎么就不想娶她呢?”   七十一一语点醒梦中人:   “师兄你又不是男的。”   “......”   过了一会我忽然记起件事来,问道他:   “你刚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好粪不拉别家地’——谁是粪?”   “......”   自从这苏域来了清雅轩,七十一就越发地不正常了,我本着一颗善良心,不知劝了七十一多少回了,他都还是一看见苏域就面红耳赤,舌头打结,羞涩难当......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跑去问苏域,我说你是不是给七十一下迷药了?这都多少天了他见了你怎么还是那副德性。   听了我的话,本来正在嗑瓜子的苏域抬起头来,对着我就是勾人地一笑,我虎躯一振,面上顿时就红了。她却是笑了,笑地那叫一个惑乱人心,妖气横生,她道:   “我需要用药?”   “......”   哦对了,她怎么会需要用药呢?凭着她那张脸,想勾引谁勾引不到?   我太天真了。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看完前线送上来的战报,听完甘罗的话后她将手里的折子递给甘罗,顿了顿,然后道:   “丞相以为如何?”   甘罗看完折子点点头,双手奉回,对慕容白施了一礼,道:   “敬将军如此骁勇善战,此乃我大秦之福。假以时日,秦定当大胜楚国。”   “假以时日......”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道,“两国开战,秦国国库粮草充足,全是丞相之功也。孤在此谢过爱卿了。”   “王上万万不可。”甘罗作揖道,“微臣只是尽职责罢,若王上要论功,当属王君陛下。”   慕容白沉默着不说话。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三年多前那人以强势地手段变法,血洗冗员...恐今日秦与楚开战,怕是国库空虚......最开始时她便知道那人有才干,那一副随心所欲的模样既让她心里隐约有些羡慕又让作为君王的她忍不住去利用她,利用她去做她不能做的事。后来与那人相处久了,她渐渐喜欢上了那人,但又要克制住自己。她身上肩负整个国家的兴亡,她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喜欢上一个人。等她好不容易迈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决定了与那人私守终身时偏偏又冒出个和亲的事来......她心里有些烦躁,向来果断地她现下却在怀疑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   她想起那日在见到谢长君后,她独自一人去了慕容文的坟前。在那一片荒郊野外里,埋着慕容文尸首的土堆孤零零地在那里,连个碑都没有。那时十五岁的她亲手将慕容文埋在那里,她记得慕容文曾对她说过的话,他说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欣然能君临天下,做一名好君王。   十四岁的她听了这话,笑弯了眉,问:   “除过这个呢?”   慕容文红了整张脸,小声道:   “除过这个......那......那就是希望......欣然能嫁给我。”   她应声:   “若是阿文一直都在,那我便嫁于你。”   而当她站在慕容文的坟前想起那些少时的说过的话时,她忽然便觉得眼睛进了些沙子。她拿起了酒壶,饮了一口,然后席地而坐,与慕容文并着,就像少时他们并肩坐着眺望远方时那样。   她骗自己还是那样,却又知道早已沧海桑田。   她轻声道:   “阿文,今日我见着了一个与你很像的人......我以为你回来了。”   顿了顿:   “可我知道你回不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远方,思绪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前。那时她还不似现下这般多的心计,也不是别人口中无情无义的秦王。她也有的天真浪漫的时候,也有女儿家情态的话语。生在帝王家,父王对她严厉苛刻,母亲对她冷冷淡淡。陪着她的,只有慕容文。   他们青梅竹马,共同长大。尽管她敬慕容文为亲哥哥,但在他同她说起自己心意时,她还是笑着应了。也许她是自私的,如果她一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成王,那么她为什么不留下慕容文陪在她身边?何况在心底...她也是喜欢着慕容文的。但它太轻太浅,否则她不会狠下心来将匕首刺进他心脏。   “我欠你很多...”她饮了口酒,然后将酒洒在慕容文的坟前,“我很想补偿你...尽管我知道你不会怨我。”   “阿文...在我心里,你是我最亲的人。”她笑了笑,“我有个很爱的人,虽然她很任性,还爱想东想西。但我很喜欢她......”   她低下声音:   “所以应不了你曾许我来生的诺了。”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忽然用手捂住了脸,她坚强了太久,现下想软弱一下了。她问道慕容文:   “你告诉我罢,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回应她的,只是那堆黄土和耳边的风声。   世上哪有什么绝对与对错,是是非非又哪么容易去分辨,不过是看心如何决择罢了。在其位,谋其职。她每一个选择都那么无可厚非,却又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去解释,她不能说,也说不了。就像她想让她信她,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让她相信。   慕容文为了她已然长眠在了地底,同样的事情她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如果这么做可以让她平安,那么她愿意。她与她还有好多年,好多年。她们行过周公之礼,喝过合卺酒,黄泉路上都要牵着手走过。   所以她不怕。   可如果......   “所以臣当以为王上不应如此待王君陛下......”甘罗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了甘罗的话却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甘罗:   “爱卿可是两朝元老?”   “臣有幸在朝两代,实乃甘家祖上修来的福份。”   她轻笑了一声,淡淡道:   “丞相当日劝孤莫对王君动心,现下她关进了冷宫,不正合爱卿之意么?”   甘罗猛然蹲地行大礼道:   “王上!”   慕容白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   “下去吧。”   “......诺。”   甘罗退下后,慕容白看了看桌面成堆地奏折,冷笑了一声:就是这些东西,束了她一生。让她亲手杀了阿文,让她亲身面对那人的质问。   她问:   慕容白,你什么时候会对我下手呢?   她说:   慕容白,你有没有心?   ——原来她到底还是成了孤家寡人。   她踱着步,兜兜转转了许久还是来到了那人住的地方,站在门口,她抬头看着门上的匾:清雅轩。   她身形僵了僵,里面的欢歌笑语传了出来,那一刻她多恼这院子这般小,小到她几乎身临其境他们的欢乐,但却又与她无任何关系。   她站了许久,正准备转身离去了时门开了,一个穿着血红色长衫的女子走了出来,见到正欲离去的她,惊奇地“咦”了一声。道:   “今日王上怎么这么得空来了这寒酸之地?”   她感到身上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那人那么开心是因为苏域的归来,原来那人离开她后过得这么好。好到她没办法去要求那人再一如既往地回到她身边来。   她缓缓转过身,行了行礼:   “慕容白见过师叔。”   “呦,这恐是不敢。我怎敢当秦王的师叔,再说了,阿纵早已不是我鬼谷门人,我已不是她师叔了。”   她猛地抬起头:   “她不是鬼谷门人了?”   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她从来没告诉过她?   苏域冷笑了一声:   “王上原来不知啊,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她做过哪些事在意她发生了什么事呢?”   苏域盯着她,面无表情道:   “当真是可惜。”   可惜?   是可惜啊......她静静想道,因为她推开了一个最爱她的人。   且说这清雅轩自从来了个美人......噢不对,应该是妖孽。我这日子便过得多姿多彩了起来,不单是我,就连七十一与慕容清言也变了不少。最直接的表现方式就是七十一勤快了不少,只要苏域在,让他干什么他都乐意去。而慕容清言则是由每隔两天来一次变成了每隔一天来一次,本来沉默寡言的孩子在见到苏域后竟是一个劲地叫“师祖”,惹得苏域心花怒放,顺手就教了他横剑术。对此我是表示沉默的,我拒绝同这些看容颜交心的人来往。   日子一天天热了起来,我也不晓得到底是几月几日,那日早晨,从吃早饭起苏域就不断地在我面前啐啐念,内容多以她当年是如何如此何必待我,而我是如何如何恶待她......在她念了两个时辰后,我终于妥协了。   我问道:   “说吧,要我干什么?”   她朝我勾人地一笑:   “陪我上街去。”   我肾一抖,面上风轻云淡,对她微笑道:   “我先去换个衣服,你去门口等我可好?”   她高冷地点头走了。   我见苏域走远了,一马就跳起来冲到七十一房里,拿了把菜刀架在七十一脖子上,对他恶狠狠道:   “把私房钱全交出来!”   七十一面色惊恐道:   “我没私房钱!”   我啐了他一口:   “我明明瞧见你藏在床底下的!拿来!”   七十一嚎了半天后最后终于哭着将他私房钱交了出来,我拿着他的钱,心里放松了些。苏域说要上街,那必定是会让我肉疼的,但不去必定会浑身都疼。在性命攸关和打劫七十一之间,我果断地选择打劫七十一。   拿了七十一的钱,换了衣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苏域说道:   “当真是可惜。”   我一愣,心说可惜什么可惜,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我走出门,对苏域道:   “可惜什么可惜?”   又道:   “你杵在这干什么?”   见苏域没动,我定眼看去,这才发现她对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王袍的女人,太久没见到她,我竟有些陌生了起来。   我走上前,对慕容白道:   “你怎么过来了?”   她却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我,道:   “你要出宫?”   我“嗯”了一声,又笑了笑:   “陪师叔上街玩去。”   苏域在一旁高冷地哼了哼声。   闻言,慕容白一愣,眼睛里是我看不清的情绪,她脸上冰冷而冷漠,淡淡道:   “你不知今日是何日么?”   “何日?”我怔了怔,心说我天天呆在这清雅轩淡泊名利的,怎么会知道今夕何夕。但我还是侧过头问道苏域,“今什么日子?”   苏域吹了口指甲,随意道:   “好像是七月初七来着。”   我回头对慕容白道:   “今日是七月初七。”   她盯着我,一字一顿道:   “所以你还是要陪她么?”   我心说这女人真是奇怪,问我这问题干什么。   点点头,道:   “有什么不对吗?”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见她不说话,于是对苏域道:   “走吧。”   苏域斜了我一眼,然后施施然迈着步走了,我跟上前去,走了两步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七月初七?乞巧节!   我顿时就反应了过来为什么今日慕容白会来找我了,当然,我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懂得她绝不是来找我上街游玩的,应该是今日有晚宴需要我出席才对。想到这儿我回过头对还站在那里的慕容白道:   “如果是有宴会那你随便带个人去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会去。   她没有转身也未应声,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一路和苏域说说笑笑出了宫,她似乎很开心我能陪她的样子,后来我一想,觉得自己太高估了自己。她之所以那么开心八成是因为能花我的钱买东西......我忽然就觉得肉疼,不对...替七十一肉疼。不过我看七十一整日对苏域那副奴才样,我想他定是会乐意我用他私房钱给苏域买物什的。想到这儿我顿时就从那阵子打劫七十一里的愧疚感里脱离了出来。   苏域一路走一路买,十足的阔夫人样。而我则负责面带微笑地掏钱以及对苏域买的每一个东西发出违心的赞叹,诸如“哇!你眼光真棒!”“天啊!这东西配你简直太完美了!”“苏美人,你真是我见过最美的美人!”之类的。   当然,拎东西这种事自然也落在了我身上。   到后来苏域终于逛累了,她寻了间酒楼然后拎着我就进去开了间十分让我肉疼的雅间,再点了一堆菜......在等菜的时候里,她忽然问道我:   “难受么?”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银两,点点头:   “很难受。”   “......”她翻了个白眼给我,没好气道,“我是问你见到慕容白难受吗?”   我摇摇头:   “不会。”   苏域一脸的不信任,我沉默了一下,道:   “比起以前的难受...这个算不得什么。”   以前那可不叫难受,那叫疼,疼得骨子里都打颤的那种。   苏域点点头,倒了杯茶对我道:   “诶你说慕容家的女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谁让你喜欢上慕容白的。”   我苦着脸看着她不说话,心说这喜欢上谁是我能决定的了的吗?   她又继续道:   “不过慕容司音比她姐好多了。”   我愣了一下,已然好久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自琳琅离开后,那个盛气凌人的长公主便再也不见了,剩下的,是那个寻遍天下每一个角落,还信着琳琅活着的慕容司音。   我想起她那时说的话。她说:秦国长公主已与陈和亲,我现下只是慕容司音。   我很羡慕琳琅,某种意义上讲,她还是等到了慕容司音。比起我,她好得太多,慕容司音肯在哪怕琳琅已有可能死去后放弃长公主的一切,去踏遍千山万雪,只为寻得她,与她从头来过。而慕容白...天下对她说太重要了,她的身后是一个赖以她生存的国家,我无法要求她去放下一切,也无法做到毫无怨言地任她来利用...她从来没有爱过我,她亲口告诉我,那是我梦魇的源头,多少个夜里我被惊醒,忆起往昔...我多恨她是王。   苏域轻拍着桌面,忽然哼起了小曲来。   我顿了顿,问道她:   “说起来,你有见过琳琅吗?”   “琳琅?”她重复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自那以后便再也未见过了。也不知她是生是死......”   我没说话。   她叹口气:   “慕容司音还在寻她,寻了很久很久了...如果琳琅真的知道......那她也会安息的。”   我摇头:   “如果琳琅死了,她见到这样的慕容司音是不会安息的......”   苏域沉默了下去。   过了一会,菜上来了,我对苏域道:   “莫想了,吃饭吧。”   再回到清雅轩时已是酉时了,远远地便看见清雅轩的门口立着一个人,我心说那女人该不是一直站在那里呆了一天吧?苏域也看见了,她压低了声音对我道:   “心疼么?”   “......”我看了眼她不说话。   说话间便走到了大门口,听到声音,慕容白缓缓转过身来,看着我,道:   “回来了?”   我怔了怔,忽然想起以往在长生殿时,每每我等到夜里她回来便是这么问道她的。而今却是她来问我了。   我点点头。   她沉默了一下,完全无视了我身旁的苏域,只道:   “能谈谈吗?”   苏域的目光在我与她身上来回地打量了一番,笑地勾人道:   “那我便先进去了。”   “好呢。”我对苏域道,她刚走了两步,我忽然想起件事来,又唤住了她,“诶师叔!”   苏域回过头。   “帮我烧下洗澡水啊。”   苏域狠狠地瞪了我两眼,然后气呼呼地进了门。   苏域走后我便看向慕容白,对她道:   “什么事?”   她却是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半晌都不说话,我便耐心的等着。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   “你还在生我气吗?”   我一时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没有。”   这是实话,我当真没有生她的气,或许说也找不到理由去生她气。她与慕容文青梅竹马,我与她相识不过三载...我还有自知之明。来清雅轩住了这么久,我心思也静了下来,我想我可以理解作为王的慕容白的身不由己,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必同她生气。   她侧过头来,清冽锐利:   “那你为何要搬离长生殿?”   我笑了笑,问道她:   “那我应该怎样做呢?”   难道要我欢欢喜喜地看着她与别人的郎情妾意?我不同她生气,那是因为我没资格同她生气,可我还要不到与别人共待一妻的份来!而且...那日她便也曾说了,慕容文来了,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去凑他们两个人的热闹?我留在秦王宫,是在等一个死心的理由,而不是,让别人来贱踏我的爱。   她看着我,长身玉立,眸色幽沉。   我顿了顿,对她道:   “慕容白,你也说了,你不会爱上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   “可我早早地便爱上了你...我知道你是王,你所有的行为你都能给出理由......但对我来说我并不想知道那些......我不想你为难,你也别让我为难。你知道的,只要你开了口我就会应下来...可这是你想要的?”   我看着她眼睛:   “你想我帮你一统天下,我已然在秦变了法,除了冗员......对外征战,那是你当王的事。我给了你想要的,但你却告诉我你不会爱上我......所以我们成亲那日,你在骗我。”   我想起我与她大婚那一日,她穿着大红喜袍站在窗外,背对着我,对我道:   “可是我会爱上你。”   然而三年后,她却用了同样的背影告诉我:   “鬼谷纵横,孤不会爱上你。”   如果只是为了让我帮她,她何必这样骗我,我交剑下山来秦历练,自然会真心待秦。而她这般,却是让我心寒。   “那你为何...还要留在王宫?”她看着我,面无表情。   “大概是犯贱吧...”我看着清雅轩那几个字轻声道,“我在等一个理由。”   看向她,一字一顿道:   “一个让我解脱的理由。”   她身子挺拔浅隽,听了我的话却是身形一晃,定定地看着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却并未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缓缓地向外走去。   我立在原地很久,也看着她背影很久:   十七岁那年交剑下山时,我在鬼谷山下一眼看到的便是她清傲逼人的背影,时隔多年,她依旧还是这般,冷冷清清。我并不清楚我喜欢她什么,同样我也不清楚不喜欢她什么。   但我清楚我恨她什么。   慕容白,如果你的君临天下后是孤家寡人,那么你还愿意吗?   不不...不是孤家寡人,我忘了,你还有慕容文。   所以我便没意义了对么?   我从来不想让你为难,如果你觉得慕容文才是那个能陪你到老的人,那我死心,也没有什么不妥。   但你可懂,我输给的不是慕容文,而是你。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誓言   第四十七章誓言   长生殿   慕容白从清雅轩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丑时了,那条路,她足足走了两个时辰。   回到长生殿时小桃子迎上来,急声问道:   “王上,您这一天去哪了?”   她摇摇头:   “孤乏了,都退下吧。”   “诺。”   小桃子看了看她,神色有些担扰,慕容白皱着眉,摆了摆手:   “下去吧。”   “......诺。”   她推开门,进了内室,昏黄的灯光下她的影子落在诺大的屋子里,显地有几分寂寥。她张望了一下四周,这里只有她一人...她在门口站了一阵子,然后进了屋,关上门,缓缓地向里走去。   桌上的茶杯还被人随意的摆着,屏风还搭着一件外衫,果盘依旧凌乱——这里还同三个月前一样,尽管她尽力地去维持着它原来的模样,可事实上它早就不再以前的样子了:茶杯里的的半盏温茶被下人换了又换,早就凉透了;屏风上搭着的外衫被宫人洗了又洗,衣角边都泛起了白;果盘里的东西被摆了又摆,努力地摆回原来散乱的模样;   她走到书桌边,桌面上还摆着那人在这里看的书,页数还是那一页,只是看书的人早已不在。   上回,她也是这样离开了很久,后来她回来了...而这回呢?她还愿不愿意回来呢?   她坐在那人以前坐的位置上,左手支着下巴,侧着身子,学着以前每晚当她晚归时那人等她时的样子,抬眼看去,正好对着门口。   她眸里闪过一丝笑意:   难怪每次那人都能一眼看见她,然后欢欢喜喜地迎上来问道她:   “回来了?”   她顿了顿,心里嘲笑道自己,什么时候起竟变得这般矫情的模样了?她仔细地想了想,忽然发现好像自见到那人起自己就变成这样了,变成一个有感情的人......她皱着眉心,这样的她,冷静之后想来,忽然背后生起一股寒意:原来她已然这般不像自己了。   她抬头看了看前方,正对着的是内室的大门,但与书桌还有之间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这段距离里只有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纱帘隔着,别的什么装饰都没有,红色的木板在灯光下隐隐约约透着黑暗的颜色,在这片开阔的地方,她曾为她跳过一支惊鸿舞。   同样的,她们曾在这儿决裂过。   因为她曾亲口告诉她:   “鬼谷纵横,孤不会爱上你。”   而当今日她去寻她,见到她与苏域并肩而行,那般美好的模样,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与她总是相差的地方在哪里了。   苏域是她师叔,她却可以笑着让苏域让其帮忙烧洗澡水。她是她妻子,她却对她客气而礼貌。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想,她一定很恨自己是王。   她也恨自己是王。   她曾有很多个瞬间回过头看见那人带着温和的目光凝视她时,在听见那人笑着同她讲外面的世界时,在那人语气里全是对与她一起简单未来的渴望时,她多想告诉她:不若我不做这王了,陪你乘叶扁舟,痛痛快快地去观这大好河山去!   ——但她不能。   她不能说,说不出口,有些责任是一出生就必须要肩负的。她有很多个言不由衷,就像那人问她是否爱过她时,她只能故作冷漠地回道“孤不会爱上你”一样。   她脑里闪过很多画面,有她儿时父王对她的教导,有在鬼谷山下初见那人时的惊艳,有慕容文笑着靠在她肩头告诉她,只要她要的,他什么都给,包括他的命......她缓缓抬起手,垂着目光,这双纤细素白的手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她已然记不得了,但她还记得那人牵着她手时的体温。——那种温度像蚀人心智的蛊毒一样,能让她变成个傻子,尽管在心底她是愿意变成傻子的,可她知道,这大秦,需要的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王,而不一个被情爱侵蚀成傻子的女人。   没了她慕容白,大秦依旧是大秦,只是这江山却再不是她慕容家的了。先王临终前,让她跪在床榻下起誓,她还记得发的那誓,那个让她不能痛快直接明了地回应那人的爱,让她亲手推开最爱她的人的誓言。   她说:   “我慕容白,以慕容血脉起誓,此生以秦为己任,天下一日未归为我大秦,我一日不寻良人。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伴我所爱之人不得善终!”   油灯摇曳着,晚风从窗边吹了进来,她忽然打了个冷颤,瞬间从回忆里惊醒。顿了顿,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身上那人为她添来的衣,却摸了个空,手僵在半空中,她头缓缓低下,发丝散开,覆了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觉得缺了些什么,可却老记不起来,最后想了很久才想起,原来缺的那人早已不住在这里了。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住着。   她坐在那里坐了很久,发着呆,夜很长,人很多,她故事很多,却无人可说。   那日之后我便很少再与慕容白相见,即使相见那也是因为推脱不开的理由需要我这个王君出席的场所,当着众人,我们客气礼貌,相敬如宾。开始的一次散宴之后她还曾与我一同离开太和殿,虽然我们没说过一句话但气氛好歹还不错,然而当我在殿门口看见正迎着她出来的谢长君时才是忽然清醒了过来,我自见那一次他为她寒来添衣后,便再未与她独处过了。   每每那时,我一个人从清雅轩走到太和殿,末了从太和殿走到清雅轩。一去一回,抵了王宫最远的距离。   走多了,就不想了。   出汗了,便不痛了。   时光荏苒,我已然在清雅轩住了很久很久,非旦无趣反而住得越久心里便越喜欢,在岁月的洗礼里,我莽撞冲动的性子静了下来,苏域曾笑着打趣我长大了,我反驳说我也该长大了不是吗?在渐渐地放下了那些烦人的事后,我便没有再关注过有关于慕容白的所有消息,也没有再关注秦楚之战的进展,未纠结那些杂事,心宽体渐好,本来了残破的身子在清雅轩里倒真的养好了不少,别的不说,就无缘无故咳血这毛病终于是不犯了,只是身子依然清瘦。   我安安静静地呆在清雅轩,得空了便教教清言,日子过得还好。后来想起这段日子时,我唯一庆幸的便是还有苏域与七十一陪我,他们陪着我,我不孤独。   外间的事我已很久未过问了,花开花落,日升日降,几度轮回。在那一方小地里,我一度以为时光静止了,我还永远停留在二十岁,每日清晨醒来七十一会同在门前唤我吃早饭,苏域会穿着那血红色长衫施施然走到小院里,叫我给她舞剑看。然而当那日七十一面色沉重地推开门,走到我面前告诉我秦已大败楚军,生擒楚王室时,我才忽然惊觉我已然二十三岁了。   那是秦王白十二年八月,七十一告诉我一月前楚王已逝,楚太子继位,继位不足十日却被秦军破了王都,生日擒了楚王室。我听到这儿时心头忽然有难过,楚王死了......上回见他他还精气神很足地同我说话,结果转眼就没了。   兴许是觉察出了我的伤感,苏域站在我身旁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眼神,我定了定神。   七十一继续道:   “依嫂...秦王的性格,楚王室怕是凶多吉少。”   我沉默了下去,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楚王室们凶多吉少也正常。但我还是有些不忍,虽说楚王室们与来话可有可无,可毕竟...楚王......是我的父亲。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单寒飞呢?”   “也被擒了,你可别忘了秦是以什么理由打的楚。”   我不说话。   苏域在一旁看着我,目光沉沉。   “我去找她。”我忽然说道。   “阿纵...”苏域叫道正欲往外走的我,“你还有我。”   我心头一暖,回过头对她灿烂一笑。   我到了御书房,问道在外面当值的宫人:   “王上在里面么?”   许是我太久未出现下世人眼前,那宫人竟是愣了一下,过来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急忙点头道:   “回王君陛下,王上在里面。”   我止住了正欲进去通报的宫人,深吸了一口气,提步上前走去。   推开门,我走进去,揭开纱帘,便看见坐在王座上正专心批着奏折的慕容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上回见她时,好像是在除夕夜里的那场国宴上,匆匆一遇,而今已然大半年了。   听到脚步声,她皱着眉抬起头来,见到是我,她愣了一下,随即猛然站起身来,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布满惊喜,身子无措地摆着,能看出她的不自然。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从书桌边走出来,向我走了两步,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止住了身子,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半天都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瞧着我。   我忍着情绪对她笑了笑,问道她:   “在忙?”   “...没,尚可。”   “若是忙便先忙吧,我等你便是。”   听到我这样说,她忽然折回身将奏折全推到一边,有些还落到了地上,然后转过身对我淡淡道:   “不忙。”   “......”我有些好笑,但想到正事又不能笑,我沉默了一下,问道她,“我可以寻你帮个忙么?”   她怔了怔,颔首:   “可以。”   “楚国战败了...楚王室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杀了,以绝后患。”她淡淡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能不能...放过项瑶和单寒飞?”   “项瑶?”她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冷笑了一声,“若不是她这个公主,秦军恐还是不至于折这么多人。”   我看着她眼底的寒意心中一沉,顿了顿:   “放过她们......行么?”   她定眼看着我,脸沉了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我不能将我的身世告诉她,又无法劝说她,因为在我心里是明白的,一个国家若是战败,不除尽王室的成员怕是后患无穷...向来以国事为重的她又怎么可能因为我三言两语就放虎归山呢?我心中有些焦虑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才能让她放了项瑶她们......放了那个与我身上流着同样血液的人。   我不想,她手上沾上我亲人的血。因为我怕那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回头了。   她向我走来,在我身前站定,细细地打量着我,忽然说道: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我知道她的意思,自那次她来清雅轩找过来我后,我们之间隔着的便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了。我想起她方才见到我时的欣喜,那样下意识的神色,是不会装出来了,心中又是一阵疼。   到底,该怎么办?   她忽然伸手拉着了我的手,我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她却是黑眸寂寂生辉,眸色清亮地看着我:   “你能来找我,我很开心。”   我心中一痛,我不知道这三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但我知道这三年里我是有多渴望着她温度,现下她拉着我,我整颗心都开始颤抖了起来,就在我将忍不住要去抱住她时,我忽然想起了她三年前对我说的话:   “孤不会爱上你。”   我僵住了身子,猛然将手从她掌心中抽出,转过身,道:   “我...先回去了。”   还没迈出步子,她就拉住了我的手臂,我顿了顿,回过头,面色沉默地看着她。   她闭了闭眼,定了定神,然后再度睁开眼看着我,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我竟在她眼底看见了一丝慌乱。   “我......唔......”我刚开口想说离开,她便忽然吻了上来,强势地不像话。   我怔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立马推开了她,后退了两步,定定神,稳住狂跳的心,看向她。她却是眉目淡然,但却是抿着薄唇,像极了一个得不到心爱糖果而犯了倔的孩子。   “你......干什么......”我问道她。   她看着我,不说话,却是再度起身吻了上来,这回我怎么推也推不开,又或者是我根本不想推开。   僵了半天,我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慢慢地回应起了她。   她抱着我的手紧了紧,闭着的眼,睫毛轻颤,我抖着双手捧着她脸,轻轻地回吻着她。   兴许是太久未与人亲近,又或者是她存了心思来诱惑我...这一吻便是天雷勾地火,等我回过意识时,我已然解开了她的腰带,左手还在她胸前。我顿了顿,眼底恢复了些清明。她却靠在我肩头低声道:   “去......隔间......”   倏然,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就白了,一团火气直击我脑门,瞬间迷了心智。我横打抱起她,一句话不说,抱着她走进了她平日批折子累了休息时的隔间。将她放在床榻上,欺身压下去,不知道为什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我在她与谢长君大婚时的门外听到的那席话,我眼角泛起了红,死死地盯着在我身下颇意情迷乱的她:她到底,拥有过几个人?   她见我瞧着她,面容却是难得的清秀温柔,我眸色一沉,再度俯身,吻着她,在她耳边哑声道:   “慕容白?”   她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将我往她身边压了压,听道我的话,她轻阖着双眸,眉目忽噙起了浅笑:   “对。”   我脑里一片空白,听到她的回话,我有些神经质地喃声道:   “你是王......”   她忽然沉默了下去,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不言不语。   我偏头咬了一口她的脖子,听到她吃痛的声音后我眼角的红色越染越多,红了我整个世界。掌心随着她身体的曲线不断往下,然后来到那扇闭的门前,顿了顿,整顿好心情,上前轻轻地叩开那久掩不开的大门,闯入一个我曾拥有过,后来又失去,现下又再拥有的世界:那个世界如此温暖,温暖到瞬间融化了我那颗已冰封许久的心;却又如此潮湿,泛滥着我所有的感观,像眼泪滴在掌心般的湿润浸入骨间;而又如此狭小,世间万物芸芸众生,单单只容得下我一人的闯入。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应当,就像它本来就是我拥着的一样。   我以为我失去过,可事实告诉我,它只属于过我。   因为我的闯入,她的长腿曲了起来,倏然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呼出,扯着床被的手因用力而泛起了白。   她在我手心,我紧紧握着她。她的疼是因为我,她的笑是因为我,她的痒是因为我,她的泪是因为我。   全部都是因为我。   从来没有过的,她给了我最热烈的回应,来来往往,不休不止,然后便沉沦下去。   沉沦,沉沦。当作死前最后的一次盛宴,我们抵死缠绵。   油尽灯灭,时光偏然轻擦。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睡颜,凝视了她很久很久,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我统统要记住,记得个清清楚楚,这样才能即使在梦里也能清晰完整地看见她。   “我的王......”我吻着她额头轻轻道,“我的王......”   “我是你的...你的王......”她蜷缩着身子在我怀里,紧紧地贴着我,在睡梦中指尖还勾着我发梢,嘶哑着嗓音含糊道。   那是她第一次直接明了干净果断地回应我,她是我的,是我的王。   高高在上,万人景仰的王。   我拥有过,失去过,惶恐过,挣扎过...最后在她面前一败涂地。   她得过,利用过,犹豫过,冷漠过...最后在我面前溃不成军。   我们之间的这场对弈,落子前,我们用渴望迎接着对方的靠近,想要用爱拥抱着取暖度过这场寒冬;落子后,我们用淡漠无视着对方的付出,想要用恨来磨平抚去那场相遇。   她从来不肯输,我从来不肯让。   所以我们在靠近之后便会发现对方所与生俱来的匕首是有多锋利,它不仅伤了对方,还伤了身边最亲近的人。   我用匕首刺入的是她的白月光。   她用匕首刺入的是我的朱砂痣。   起身,轻手轻脚走到书桌前,写一份诏书,然后盖上慕容白的王印,弄好后放入衣间贴身藏好。再回头看向床榻上安然睡去的人儿,她睡得很沉,很香,像个孩子一样。我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而我们所有的不归路,就是从那时开始踏上的。   秦王宫长生殿   慕容白醒来后已然是酉时了,夕阳西沉。她从床上坐起,被子从身间滑落,露出布满吻痕的身子。她顿了顿,素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微红,她抬头看了看四周,在没有见到那个人的身影后她忽然轻啐了一声。   她穿好衣,走到书桌前,将折子从地上捡起,重新摆好,坐下再度开始工作,同那时的她不同,她脸上挂满了笑意。同时心里还在偷偷地计划着今夜去清雅轩,是不是可以敲响那扇门了呢?   她正想着,一个身影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听到声音她笑着抬头向门口味看去,见到来人,她顿了一下,笑意淡敛,道:   “长君怎么来了?”   谢长君行了行礼,对慕容白笑了笑:   “我是来寻王上一同用晚宴的。”   她心里有些烦躁,生怕这时候那人忽然进来瞧见了谢长君,她可不想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又僵硬了。但面上却是不显,她起身起到谢长君身前,笑了笑,对他道:   “孤批完这些折子便同你一共赴晚宴。好么?”   “很忙么?”   同样的问题,她却是不同的回答:   “是有些忙,长君先回去罢。晚些时候孤便来永安殿寻你。”   “好。”谢长君笑道。   她亦是浅笑着。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尘归尘   第四十八章尘归尘   我拿诏书出了宫门,在宫门口便看苏域牵着两匹马在等着我,见到我的到来,她抬头对视我一笑。   我走上前去牵过马,对她道:   “走吧。”   我与苏域日夜兼程,于两日后赶到秦军的驻地。我拿着诏书交于敬崇敬将军,他看过之后对我笑:   “有劳王君陛下了。”   我摆了摆手:   “敬将军此番征战楚国大获全胜,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本君在此谢过敬将军了。”   “王君陛下客气了。”他笑,转身对身边的副将道,“带王君去吧。”   “遵命!”   我跟着那名副将去了牢房,副将给了文书,看押的士兵便带人去押来了项瑶,见到是我,项瑶愣了一下,面无表情道:   “秦王君,一别经年,别来无恙。”   我冷笑了一声:   “别来无恙。”   然后对士兵道:   “带走!”   项瑶被押着走了两步,忽然止住身子,道:   “秦王君,不知我夫君单寒飞可曾安好?”   “未死。”我冷冷道。   “那便好。”她轻笑了一声,然后被押走了。   那名副将淡淡道:   “这楚国长公主倒真是不负虚名,骨气硬着呢。”   我笑了笑不说话,转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推开门,黑暗之中墙边坐着一个人,我掌了盏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问:   “苦么?”   “先生?”单寒飞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我,眼里闪起了光,她一手抓住了我的衣服,紧张道,“先生,您能救救阿瑶吗?”   我蹲下身,问道她:   “你知道她是谁吗?——敌国长公主!”   她脸色煞白。   我继续道:   “你跟我走,我能救你。”   她拉住我衣服一紧,哑声道:   “若用我一命...能换阿瑶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依秦律,项瑶当处凌刑。”   她浑身一抖,哆嗦着身子忽然向我跪下,望着我:   “先生!仲未此生无成大事,但求所爱之人长安。仲未......求求你,救救阿瑶,我保证她不会复国的!先生!”   我放下灯,扶起她:   “楚国长公主项瑶,必须死。我救不了她。你跟我走吧。”   闻言,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朝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朗声道:   “仲未为阿瑶之夫,生当同床,死同穴。先生好意仲未心领了,但恕仲未不能离去!”   我看着她,那个曾经怕死地要命的单寒飞现下跪在我面前说要与项瑶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我又能与谁同生共死?   “当真不走?”   “仲未死后,恳求先生能将我与阿瑶埋在一起。”   我轻声道:   “我应你。”   “多谢先生!”   说话间我抬手劈向她后颈,她身子一偏便倒在了地上,我笑了笑,这家伙依旧这么弱,也不知道项瑶是怎么养得她。   “来人!”我唤道人。   “王君。”   “将她抬出去,与项瑶一起,不日将由本君亲自押回王都问斩!”   “诺!”   我带着一小队人马,押着项瑶与单寒飞回王都,行了一日,天色渐暗时我对众人道:   “就地扎营,休息。”   “诺!”   我下了马,看了看天,大抵快要变天了。身旁的将士们忙碌的在扎着帐篷,我闲来无事便走到关着项瑶的牢车前,问道她:   “饿么?”   她冷冷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又问一遍她:   “饿吗?”   “不饿。”她冷声道。   我饮了口酒,笑:   “不饿那晚饭便不吃了。”   她不说话。   我问:   “知道么?单寒飞愿用一死换你一命。”   闻言,她死死地盯着我不放,目光里喷着火。   我耸耸肩:   “当然不可能,她的命还没你那么金贵。”   “你!”   我喝了口酒,对她淡淡道:   “知道么?你毁了我的生活。”   她冷笑了一声:   “怎么?我一个败国公主还能毁了秦王君的生活?呵呵...还是说——你不敢告诉慕容白?”   我摇摇头,看着秦国的方向淡淡道:   “不是。”   “那是什么?”她看着我。   我将酒袋丢给她,面无表情道:   “你很快就知道了。”   子时   营外人影闪过,我穿好衣后从营帐中走出,苏域依旧穿着那身红衫,我皱了皱眉:   “做刺客不是该穿夜行衣么?”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冷笑:   “下个毒而矣,还用换衣服?”   “......”   苏域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牢车方向走去。营地静静的,我心里忽然有些不忍,因为我...他们全做了冤下魂。   “走啊!”苏域头也没回道。   我赶急跟上前去。   到了牢车前,苏域拿了一把刀,手起刀落,锁便被她劈开来。项瑶被惊醒,她看着我与苏域,面色有些诧异。   苏域丢了刀,道:   “阿纵她妹,过来,让师叔瞧瞧。”   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耍流氓!   项瑶看着我,我笑:   “来,我带你走。”   项瑶打开门从车上下来,顿了顿,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笑而不语。   苏域在一旁横了她一眼:   “你是她妹啊她不救?不让她救那你还告诉她身份?”   “师叔!”我唤了声苏域,现下我并不想说这些,做都做了,没回头路了。   “行了行了,走吧,路还远呢!”苏域转身道。   “仲未她......”项瑶迟疑道。   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指了指不远处马上趴着的人,她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我与苏域项瑶单寒飞四人骑马连夜离开,到了次日清晨,苏域对我们道:   “行了,我便送你们到这了。七十一那蠢货久了怕是顶不住,你们顺着这路再行一日,傍晚便可到渡口,搭上了船,世上便再无项瑶单寒飞了。”   我对她笑:   “那你便在秦国等我回来罢。”   她背立着晨光,对我道:   “如此,我便在秦国等你。”   秦王宫御书房   “王上!”一名男子闯进大殿对慕容白抱拳道,“项瑶单寒飞被人劫走了!”   慕容白脸一沉:   “胡说什么!哪个贼人敢去大秦军中劫人!”   “王上......”男子小心翼翼道,“三日前您下了诏书让王君前去押楚国公主回王都问斩...就是......在路上被劫的......王君陛下...也不知所踪......”   慕容白脑袋一白,她忽然想起了那日那人来寻她时说的话:   “我可以寻你帮个忙行么?”   帮忙......   思虑,你就是这么寻我帮的忙!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   “传旨下去!全国生擒苏域!”她寒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擒回来!”   “诺!”男子退下。   慕容白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地上,她胸口踹着粗气,难怪三年不肯理她的人会忽然来找她,难怪她昨个去寻她宫人说她有事出宫了......   鬼谷纵横,你就是这么待我的!项瑶和你什么关系,你要不惜与我为敌也要救她!既然你救,那你便付出代价来!   苏域走后我将项瑶与单寒飞送到了渡口,临上船前,我问道项瑶:   “要复国吗?”   她摇了摇头:   “父王临终前告诉我,过去的便过去了。”   我笑。   她看着我,偏着头:   “我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我揉了揉眉心:   “我也没想到你会是我妹妹啊。”   她笑着点点头,回头看了下在船仓里昏睡的单寒飞,对我道:   “想过回去怎么解释么?”   我摇摇头,无奈道:   “大概是不会被砍头的。”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上船吧,江湖再见。”我对项瑶道。   她应了声,转身上了船。船开了,慢慢驶向那个没有纷争没有国仇家恨的地方。我心里有些感概,项瑶都能放弃复国,慕容白,你呢?若是君临天下了,你真的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阿姐!”项瑶站在船头唤道我,“江湖再见!”   我笑着摆摆手,转身牵着马走了。夕阳在看身后倒向山的另一头,我勾着嘴角摇摇头:能不能再相见,那就看天了。   且说苏域告别了项瑶一行人,骑着马只身往秦国王都赶去,行了才不过几个时辰,路过一偏茂盛的树林时她忽然意识到不对,等她反应过来时林中的密箭已朝她射来,她起身踏着马背向上跃起,躲过箭雨,饶是如此,身上却是仍被箭划伤了几处,伤口流出的血与那身血红色长衫应着,别样的红。   她还未站稳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便向她袭来,她脸色一沉:血滴子?——原来慕容白已知晓了。   思量间,一名穿着一身劲装面容冷漠的女子手提长刀便攻到她身前,向她砍来,她侧身一躲,朗声道:   “来者何人!”   “血滴子,莫善。”   苏域心一沉,抬手攻上前去,不料身形一晃,她心声不好,抬头死死盯着莫善:   “下......下毒?”   莫善提着刀,走到她面前,行礼道:   “奉主上之令,生擒姑娘回王都,得罪了。”   苏域张张口,想说什么,眼前一黑却是倒了下去。临前,她静静想道,这可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   苏域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眨了眨眼,慢慢地眼睛适应了周边的环境,这是一处密室,四周各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太暗了,她差点以为这是阴间。   她偏了偏头,然后从地上站起来。   “醒了?”黑暗中走出一个着玄衣的女子问道。   苏域闻声抬眼看去,见到慕容白着一身王袍,面容冷清,眼底的怒火滔天时她忽然笑了。   “为什么要那么做?”慕容白走到苏域身前不远处的桌边站定,看着她,面无表情道。   苏域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想做就做了。”   “想做就做?”慕容白脸色倏然阴沉了下去,素来喜怒不外显的她此刻脸色阴沉地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可以想象得到她的内心是有多愤怒,“知道你们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吗?”   “愚蠢?”苏域不屑地笑了笑,看着慕容白,“在你眼里她做什么不都是愚蠢的?”   慕容白一掌拍在桌上,声音带着火:   “你没资格同孤这么说!”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苏域那张无所谓的脸:   “你们是不是当真以为孤的权势大到可以任着你们胡来?!”   她几乎快被她们给气疯了,不是因为背叛,而是因为她们从未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伪造诏书,放走敌国公主——哪一条是她能保下来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秦国严律刑法,她是王不错,可她又不是神!这么大的罪状她要怎么才能护下?!   思虑啊思虑,秦国的法是你亲手写的,你不知道后果吗?还是说你当真不知道这朝中有多少人巴不得你死!我苦心护你三年,你倒好,偏往地狱里冲!   她几乎不用去想就知道再过不久,顶多一个时辰,所有与王君有怨的大臣们就会联名上奏,要求她废后处斩!连名字她都能想得到:王君与敌国私通,欲意谋反!   通敌叛国,欲意谋反!她怎么护得住!!!   “你什么意思?”苏域眯起眼,她忽然隐约意识事情可能出了什么差错。   “你以为,孤当真不知她是谁?”她看着苏域,冷笑。   苏域瞳仁微大,因诧异而失声:   “你......你做何知道?!”   她知道,她都知道!既然她知道那又为什么要这样逼阿纵?她难道不知阿纵夹在这中间有多痛苦吗?   苏域的怒火倏然升起,她看着慕容白,咬牙道:   “你都知道!”   闻言,慕容白上前两步,死盯着苏域喷火的眼睛,骇人的杀气凛冽:   “你鬼谷山查得出来的事,孤会查不出?”   “那你还......”   “孤从来,没打算杀过项瑶!”慕容白打断苏域的话。   她什么都知道,但她又习惯了什么都不说。她早就知道项瑶与思虑的关系,她不说,那是因为她信她,结果她偏生倒好,闹出这般不可挽回的事来!楚国战败,她本计划将项瑶押回王都,审判之后拉个死囚处死,再将项瑶暗地里放了......谁曾可知能出了这档子事!   “你不说我们又怎么会知道!”苏域气极道,这事要不是慕容白什么都不讲,她们会闹成这样?   “说?怎么说?”慕容白反问道,“告诉你们孤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枕边人是敌国王室之子?孤为了不让她伤心记恨所以要将整个国事置之度外放了项瑶?——你以为孤这王能像你一样随随便便吗!”   她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世人只道她喜新厌旧冷落结发之夫三年,可谁能懂她在三年前秦楚开战之际得到自己的心上人是敌国王室之子的消息后是怎样的心情!是养虎为患还是以绝后患,她做的选择是怎样的艰难只有她知道!她以大秦为己任,却为一己私欲而留下她!为什么她不信她,偏偏还这样对她!   项瑶是你凭空冒出来的妹妹,我呢?我是你同榻而眠六年的枕边人!你为她不牺与我为敌,我睚眦必报所以你逼我对你下手!   鬼谷纵横!这就是你平日里口口声声的爱!你说我没有心,那你的心都去了哪?!给了苏域吗!   我到底是有多少宠你才能让你干出这种事后还来给你收拾结果!!你既然不考虑后果,那我便告诉你什么是代价!   “那你可知你的方式有可能是错的!”半晌,苏域在与慕容白的对视中败下阵来,恼羞成怒道。   “就算那是错的,只要她能活着留在孤身边,孤不在乎!”慕容白冷漠道。   “慕容白,你到底会不会爱人?”闻言,苏域浑身一震,阿纵啊阿纵,瞧瞧你爱上的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会与不会,她都是孤的。”   苏域沉默着不说话。   慕容白转身去桌边取了一壶酒,拿了一个杯子倒满,然后对苏域道:   “孤必须给秦国的子民一个交代。”她转过身看着苏域,“喝与不喝,你都没得选。”   苏域笑了笑,却是上前拿起酒杯,头一仰,一饮而尽,干净利落。——即便是死,她也死地如此从容不迫,雍容华贵。   “你会放了阿纵对么?”   “孤从来都没想过伤害她。”   “如此......甚好。”苏域吐出一口血来,那腥红的液体沿着她如玉的下巴滑到颈部最后再落到那件少年年轻时送她的红衫上,然后转瞬即逝。   因为太红了,所以消失的那么快。   “好好爱......”苏域喘了口气,淡声道,“比我......还爱......”   她缓缓地闭上眼,在感到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尽后她倏然倒地,青丝散了一地,妖冶的容颜上勾着浅笑。   慕容白低着头,面无表情,淡淡道:   “从来,孤都比你更爱。”   无人应。   她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等了许久,才伸出手指戳了戳已然变凉的身子。她顿了顿,对一处唤道:   “莫善。”   “主上。”莫善从黑暗处走出。   “将她带出秦国,醒来后告诉她别再回来了——如果她不想那人死。”   “诺。”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刚到御书房时李德全便迎了上来,低声告诉她众位大臣在里面候着了。   来得太真快,她心声道。   沉下脸,对李德全淡淡道:   “拟份诏书贴在王都内,劫走楚国公主一干人等现己缉拿而处凌刑,扬灰于护城河。”   “诺。”   吩咐好这些后她便推开门进了御书房,在里面等着她的大臣们见到她来,立刻下跪行礼道:   “参见王上。”   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到椅边坐下,对众人淡淡道:   “众爱卿来得正好,劫走楚国公主一案孤已然将元凶擒获,挫骨扬灰于护城河上。至于通缉项瑶单寒飞一事,便交给刑部去办。”   “臣不知是何人有如此之胆?”一名三品大臣上前一步道。   “鬼谷山执剑长老苏域。”慕容白淡淡道。   众大臣面面相觑,各自心怀鬼胎,却都不知说什么的好。   慕容白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神色道:   “刑部待郎。”   “臣在。”   “许你一月,将项瑶单寒飞缉拿归案可有异议?”   “臣领旨。”刑部待郎行礼道。   “至于剩下的楚王室们,”慕容白扫过众人,淡淡道,“斩了,以绝后患!”   她将项瑶被劫一案的折子摔到地上:   “同样的事,孤不想听见第二回。”   “臣有本奏!”话音刚落,一名二品大臣便上前一步道。   “讲。”   “臣以为,王君陛下与此事关系甚大,王君陛下于四日前出宫,至今未归,且那苏域又是王君师叔,王君为鬼谷门人,所以臣以为......”   “以为什么?”慕容白冷笑了一声,“孤不知道原来爱卿如此聪慧,就连孤的王君何时出宫都知道。当真让孤自叹不如。”   “王上!”那名大臣惶恐地抬起头。   “王君已于三年前与鬼谷山断绝关系,早已不是鬼谷门人,爱卿此番言论是在责孤管束无方吗?”慕容白面无表情地问道。   “臣绝无此意,只是此事实属蹊跷......”   “孤的人,不用爱卿操心。”   “可王君陛下他......”   “怎么?就因为王君当年变法伤了你的利益,所以现下便寻着了机会就要拉王君下马?爱卿,你可真有心胸。”慕容白扫了扫众人,神色冷漠道,“王君一事,孤会给众爱卿一个交代,若她当真与敌国私通...孤绝不姑息!”   “吾王圣明!”众人行礼道。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再无归期   第四十九章再无归期   送走项瑶单寒飞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王都,一路上我都在想着怎么同慕容白解释,我知道我这么做会伤了她心,但我实在没办法看着项瑶去死。   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心里越来越不安了起来。最后便索性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入了王都后我放缓了脚程,出神地想着事,却倏然发现王都的警卫森严了不少,心里正奇怪呢,路过通告墙时我在马背上便听见有人道:   “这苏域当真不是识好的歹,枉我大秦对她以礼相待,竟做出如此可恨之事来......”   我一愣,翻身下马,走到那人面前问道:   “这位小哥,方才你说苏域......”   “哦,小兄弟看看那墙上的诏书便知。”   我顾不上礼仪,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抬眼看去,才看了两行眼前便是一黑,斗大的字印入我脑海:   贼人苏域通敌叛国,处以凌刑,扬灰于护城河......   苏域......   凌刑......   扬灰......   我浑身一抖,立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来,最后身旁的人见我脸色不对推了我一把后才回过了神来,转身拔开人群,哆哆嗦嗦上了马,抽了马鞭,扬起一路的尘埃,一路狂奔至了王宫。下了马后我随便拉了一名宫人开口问道:   “我师叔苏域呢?”   “王...王君陛下......”   “苏域呢!”我大吼道,几乎发了狂。   那宫人被我吓得一下跌坐在地上,结巴道:   “苏...苏域已被......凌刑处死......”   闻言,我眼角迅速泛起红,血丝斥满双眸,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周身血液刹时凝固成了冰,这一切只因一个念头的出现:   苏域...没了?   我转身迈着虚步,腥红着双眼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长生殿,进了内室,然后推开门,走进去,看着正在处理奏折的慕容白,神经质道:   “苏...苏域呢?”   她站起身来,抬头看着我,面无表情道:   “死了。”   我感到脑里那最后一根叫作理智的线瞬间断掉,我上前一步一把扯过她衣领,将她拖至我身前,红着眼抵着她风轻云淡的脸,嘶哑着嗓音问道她:   “你杀了她?”   “对,我杀了她。”她承认道。   “为...为什么......”   “放走项瑶,总要付出代价。”她偏了偏头,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我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就那么摔在了地上,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茫然道:   “可她没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这样......”   我忽然朝她大吼道: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苏域!”   说话间,我闪身一把抽出一旁柜台上放着的王剑,提着它,将剑锋指着她,一字一顿道:   “我杀了你!”   “你要为苏域报仇?”她神色寡淡地看着我,嘴角挂着的是我最讨厌的似笑非笑,“那你便动手吧。”   那一刻我是真心实意的恨着她的,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杀了这个我最爱的人。   我手中提着的剑止不住的颤抖,就是这个人,她杀了苏域,让她挫骨扬灰,让我再也见不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慕容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你毁了我所有还不够,还要毁掉我身边的人么?——苏域所受的苦,你都要偿还回来!   我眼神一冷,手腕用力,提剑攻上,她抿着薄唇立在那儿一动不动,我脑子瞬间恢复了一些清明,剑锋中途改变了方向,在她诧异的神色中,我反手将剑刺入自己的腹中,长衫上立刻浸出了一大滩血来,一滴一滴地沿着刃滴落在木板上,在偌大的长生殿里,显得如此清晰。——那是我与慕容白离别的殇声。   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原来就不怎么好的身子现下受了伤,急火攻心,意识有些模糊。而站在我身前的慕容白此刻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神色慌乱地欲上前来扶住我。我往后退了一步,无声地拒绝了她的靠近。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攒够力气后,开口道:   “想问......为什么?”   她看着我不说话,却是点了点头。   我笑,眼眸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是我妻子......你做错了事,应当受罚...我...代你受过。可是慕容白......”   我喃喃道,“这便是你想要的么?你动什么不行...偏要动苏域......伤谁不行,偏要伤苏域。你可知...你这么做了,我们,便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我声音低下去,带着呜咽,像是问她又像是在问我自己:   “苏域......她什么都没做错,是我逼她那么做的......她只是爱上我罢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如果不是我,苏域她定会活得好好的。全部都是因为我......才这样的。我眼角划下两行清泪,心脏再也感觉不到疼了,已然麻木了。在我晓得了苏域已离世的那一刻,我这颗心,便死了。随苏域一同死去,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还记得那日苏域在马上,背立着日光对我笑道:   “如此,我便在秦国等你。”   可如今她再也不能等我了,我也再不能见到她,唤她一声师叔了。这世上最爱我的人,被我最爱的人活生生地逼死了,我却仍不忍伤她。   苏域...苏域,倘若你知道了,会不会怪我呢?想必是不会的...你从来没怪过我,对我也没有怨。可我怨,怨你当日为何要取心尖血来救我,若是不救我,我就不会负你了。我忘了你,爱上了慕容白。你只是安静地接受着,可最后,我却间接地害死了你......   我这种人,也配活着么?   我从腹中抽出长剑,看着慕容白,一字一顿道:   “一命抵一命,我代你受过。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再度抬手用力将剑往心口刺去,却不料被慕容白一个箭步上来徒手抓住了剑。血沿着刃滴在地上,同我的血混在一起。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冷笑道:   “殉情?——当真是情深意重。”   顿了顿,她眸子全是怒火与冷漠:   “可孤偏不让你死!你还未帮孤夺得天下,死了,孤岂不是亏了。孤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我愣了半刻,盯着她半天——这便就是了,我穷其一生,倾尽所有所爱着的人。为这个人,我叛出鬼谷,无家可归;为这个人,我负了苏域,让她不得善终;为这个人,我做尽了世间所有薄情寡意之事,到头来,在她眼里只是笔买卖!鬼谷纵横啊鬼谷纵横,看清点,这就是你奋不顾身爱着的人。记着吧,要记着她给你的痛,给你的恨,给你的绝望。生生世世,都不要忘记!   我放声大笑道:   “如此,我便懂了。”   我松开剑,捂着流血不止的腹部,转身踉踉跄跄向门外走去。   苏域,你等着我。待我办完了事,就来陪你。向你赎罪,向你忏悔,你罚我,给我苦头吃...就像在鬼谷山上我每每惹着了你时,你待我那样:   师叔,你来罚我罢。   罚我不识你心,将你忘却,害你痛不欲生不得善终。   你来罚我罢。   求你了。   楚王陵   男人只身打着火把,在夜里入了墓。在漆黑的墓室里他一路悠闲地走着,同逛街游玩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散步呢。   他边走边哼着一首十分古老的曲子,空荡的墓室里他的歌声低沉悦耳,似在诉说那十五年被囚禁之痛,又似在喟叹人世无常。他哼着那首曲,似在问这里墓室的主人,又似在同他打着招呼。   在这个相逢的日子里,说是陌人太可惜,说是兄弟太可悲,就算是旧友吧。   他唱着儿时这的主人曾教会他的歌,撑着火把只身一人来看他: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他走到主墓的石棺前,轻声道: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银色面具上似有液体滑落,声音温和如墨,他笑:   “师兄,好久不见。”   他抬手推开厚重的石棺盖,看似轻巧的不像话。在见到黑金漆身的棺椁后他顿了顿,然后启棺:   棺里躺着的是一个年岁约五旬左右,着一身王袍的男人。他两鬓斑白,皱纹横生,早已不复记忆中模样。   男子却是笑了笑:   “当真是死了。”   他拿出酒袋饮了一口,看着那个早已死去,身体透凉的人,淡淡道:   “自那时一别,你我师兄弟二人便再未相见。而今你死了...我还活着。师兄......别来无恙啊。”   他迷眼,嘴角勾着浅笑:   “游戏还要继续下去呢......不如就由你的儿子来完成吧,师兄,他现下可是秦国王君呢。你真的死的不是时候,再等等,就有一场好戏了啊......”   “不过没关系,我来修改一下便可以了。猜猜看,同你一样是情痴的儿子,我要怎么折磨他才算作完美?”   他将酒袋丢到地上,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有柳如风......我的好师兄们,你们是不是当真以为,囚禁我在思过崖就能改变一切?既然当年我敢屠鬼谷满门,今日就能毁了一切!你以为你当年送走了他,他就不会卷进来?”   他笑着,眼底却是寒冰:   “你信任的柳如风,为了他喜欢的女人将你的儿子送到秦国。呵呵......柳如风替简安谋划了半生,想让她女儿君临天下。好师兄,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呢?既然你先走了,那剩下的就由我与柳如风来玩了,噢...棋么?就是你的儿子儿媳......”   他看了眼棺材里躺着的人,缓缓抬手取下自己的银色半边面具,低着头,发丝滑落,掩去脸上难看的伤疤。轻声唱着: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项燕,柳如风。我们师兄弟三人终于应了那一卦。   来吧,来看着我怎么复仇,将你们给我的痛加倍归还的!   十五年,囚禁了我十五年。   他捏着面具,指节泛白,眼神阴毒恶狠:   你们剩下的每一个十五年,我都要你们痛苦的活着。父债子还,人死了,那就用你们最在意的人来祭奠吧。   你们先负我,便怨不得我了。   我若灭世,谁人阻拦?   天若有怨,葬之何妨。   “哈哈哈哈......”他笑着转身离去,终于开启了这最后的结局。   而棺椁里的人却永远不知。   恩恩怨怨,纷纷扰扰,不是过是儿时兄弟情深造的局。若他当年不违抗师令叛出鬼谷,要与良人执手共山河,就也不会惹得他疯狂报复,屠下鬼谷满门,最后被囚禁在思过崖十五年。他本想用时间来化解恩怨,不料却让恨在尘埃里开出了绚烂的花来,然后绽放在二十三年后。   历史轰然倒塌,透过飞扬的尘土,看见的却是那年寒冬,三人在鬼谷山通天峰上一结金义,对着苍天厚土立下重誓:   “我项燕。”   “我柳如风。”   “我轩逸。”   “今日一结金义,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要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兄弟三人,不负此誓不负此信。”   而那说好的信任却因为鬼谷子当年一卦磨成粉碎,兄弟心生间隙,执剑相对。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因那一卦改变一生,惹得大哥项燕提剑与他恩断义绝,二哥柳如风囚禁他十五年。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还来不及懂就落得个这般结局。只因他命犯煞气,克亲近之人,所以便否认了他的所有。   而今这般,回首看来,到底那一卦是对是错?   秦王宫太医院   我捂着腹部,进了太医院,靠在门口,唤到正在看书的邳森:   “阿森......”   他放下书朝我看来,愣了一下,然后猛然站起来朝我走来:   “你这是...怎么了?”   我落下泪来,有很多话想说,最后都抵成了一句:   “师叔...没了。”   邳森身子一颤,扶住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说什么?”   “没了......都没了。”我说着说着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没了...师叔没了!”   邳森一把扶住我,抬手点了我穴替我止住了血,冷声道:   “你冷静点!”   我扯着邳森的衣袖,敛起笑,问:   “我忘记的那个人,是苏域对么?”   “你怎么......”   “我不是傻子,”我眸无焦距,“她待我那么好,我早该知道的。”   早就该猜到的,早就猜到了......可我不想面对,我这么自私,我怕面对。我从来没给过苏域什么,她却永远都纵容着我,每一次她都告诉我,还有她在......可我呢?我做了什么?当着她面去爱上慕容白,然后逼着她去死......   腹部的剑伤还流着血,邳森提来药箱欲替我治疗,我却笑着问道他:   “阿森,先前你替我保管的药,现下可以给我么?”   邳森怔了怔,看着我不说话。   “给我。”我脸色苍白面无表情道。   邳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又折了回来,手里多了一个药瓶。他走到我身前,递给我,语气有些无奈:   “你......”   我接过,打开瓶口,将那一粒药丸服下,然后便沉沉地睡去。恍惚间我梦见了很多年少时与苏域有关的场景,也记起了她曾与我说过的话,我曾以为那些都是水月镜花,不料却是南柯一梦。   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的每一次欲语又止最后都会笑着说声“没什么”;知道了为什么她每次醉酒后都会拉着我手问“你可曾是一直爱着我的”;懂得了为什么她那日来清雅轩时会对我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记起了很多事,记得那年冬天她提把长刀挡在我身前的模样,记得她在听见我愿与她成婚时她明媚的笑容,记得在鬼谷后山里她为我着一身红衣的惊艳。自然,也记得我来秦国后告诉她我爱上了慕容白时她悲哀,记得她笑着同我说道“恭喜”时的忧伤......而最清楚的,莫过于我大婚前她陪我去城外的郊区看的那场桃花:   在那四月天里,天气还不是很热,阳光也还温和着,偶尔吹袭过来的微风让鼻间溢满香气。她着一身血红色长衫侧着身子站在树下,轻阖双眸吹着笛,满天的桃花散落在天上、地上、肩上。   见到我来,她睁开眼轻笑着。   我折下一节树枝,应着她的笛声舞起剑来。   一乐一动,一奏一式。   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二人,举案齐眉。朝朝与暮暮,偕手笑俗尘。   我舞剑,她吟诗。   吟的是经年前我与她成婚时,她吟给我的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说好个良辰美景。   我浑浑噩噩,时醒时醉,分不清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梦境。我以往一生如同走马观花般在我眼前晃着,我努力地去追赶,去追上所有与苏域有关的记忆。可怎么也追不上。   我口里大声唤着她名,她却头也没回地背对着我越走越远,还是那身红装,依旧那么红,那么美。   我说:师叔,留下来,留下来罚我罢......求求你了。   她却走了。   她对我失望了,再也不愿容着我,让着我了。她在怪我,怪我背弃他日誓言将她忘却。怪我不识她心,逼她去死。   她怪我。   对着呢,该怪我,怪我吧。怪我当年与你纠缠却负了你,怪我不肯回头不敢面对,怪我日日夜夜折磨你还要逼你,怪我薄情寡义一朝情深,许与他人......   师叔,你怪我吧。   怪我就来罚我吧,罚我啊,让我悔让我疼让我生不如死——怎样的罚我都认,只要你能回来。   回来啊。   求求你了。   “——我不回来了,你好好过,好好爱。”   “师叔!!”我从梦中惊醒,泪光点点,顿了顿,轻声道,“师叔?”   无人应。   “师叔...娘子?”   无人应。   房间里静静的,天已然黑透了,腹部的伤已然包扎好了,可依旧那么疼那么痛。我一个人坐在床上,陷在黑暗里,眼神空洞无力。过了很久,我捂着脸哭了起来,声嘶力竭。   我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事,可她却再也回不来了,她告诉我,她再也不回来了。   (本章完)   ☆、第五十章 愿无岁月可回首   第五十章愿无岁月可回首   鬼谷山通天峰   “你说什么!”柳如风听见横一的话后惊得从椅子上猛然站起。   “师父...没了。”横一低着头,道。   柳如风沉下了脸,冷声道:   “说清楚!”   横一将事情来源经过全都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柳如风,末了,他问道:   “掌门,我们......”   柳如风揉了揉太阳穴,劫下楚国公主项瑶......是得有多大的胆!   “有多少人知道?”   “回掌门,秦国已公开了消息说...说将师父...挫骨扬灰了......”   “公开?”柳如风皱了皱眉,依慕容白的性格不是暗中处理好就是了么?这么大张旗鼓,有点奇怪。   “确定了吗?”   “线人亲眼所见师父被抓走。”   柳如风顿了顿:   “也就是说——并没有亲眼见到苏域的死?”   横一猛然抬头,想到了什么:   “掌门是说......”   “事情太大了,秦国这是在给个交代。”他敲了敲桌面,思索了一下,“传令下去,动用所有情报机关的力量找到苏域——活见人,死见尸。”   顿了顿,咬牙道:   “就算是挫骨扬灰了,那也得给我从护城河里捞出来!”   “弟子遵命!”   秦王宫永安殿   谢长君笑着走到屏风处,对着正在欣赏画的慕容白道:   “今日王上怎么得闲了来长君这?”   “阿文不欢迎?”慕容白没回头,语气谈谈的。   “怎么会呢。”谢长君听见慕容白唤他“阿文”顿了顿,有些发应不过来。过了一阵子他又才道,“听宫人们说前几日王君陛下去找您了?”   慕容白没说话。   谢长君看着她背影眸子闪了闪,语气忽然低了下去,轻声道:   “我知道,我来迟了,欣然已然喜欢上了别人了是么?”   慕容白身子一僵,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却又笑着转过身来看着谢长君,面容清秀温柔:   “先前便说过了。你来了,我便再不是一个人了。阿文怎么今日不信我了?”   谢长君笑了笑:   “很多年未与你相处,心里有些不安。”   听了这话,慕容白却是笑了起来,她朝谢长君伸出手来握住了他,往桌边走去:   “我今日带了坛好酒来,特来给阿文尝尝。”   谢长君有些迟疑,却又听见慕容白淡淡地,带着怀念道:   “少时,每回宫中大宴,我不胜酒力,还是阿文替我挡的酒呢。”   谢长君僵硬地笑了笑,不搭言。   慕容白倒了两杯酒,自己率先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又续了一杯,看着谢长君,眉目都带着浅笑:   “阿文,你的好我都记得。我见你回来,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虽然很多东西你已然记不得了,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还记得慕容文就好。”   “对不起......”谢长君小心翼翼道,“我醒来后...忘记了很多的事,你不会怪我吧?”   慕容白却是笑了:   “记得你心口上的那道剑伤吗?”   谢长君身子一僵,慕容白看在眼里,拿起酒杯对谢长君道:   “你未怨过我,我怎么会怪你呢?”   谢长君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如此温柔大方的慕容白,他脑里记起的却是那个黑暗的囚牢里,他被男人用的剑刺过胸口时的疼。他在心里再一次地告诉自己,命运不是他能掌握的,听那个人的话,他就会放过他的家人了。   于是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对着慕容白笑了笑:   “我真的...希望你别怪我。”   因为我也是逼不得已。   慕容白温柔地笑着。   谢长君却是喝上了瘾,一杯子接一杯的,最后头一歪,趴在了桌上。   慕容白支着下巴看着已醉过去的谢长君,笑了笑,对着门口道:   “进来。”   小桃子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将醉晕过去的谢长君扶到床上躺好后,小桃子又折回去在香炉里点了一段香,刹时,屋里香异四起,令人发热。   “王上,好了。”小桃子对慕容白行礼道。   慕容白倒了杯水,然后往杯里放了一颗药,然后一饮而尽。   末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桃子身后的两名宫女,淡淡道:   “知道该说什么吗?”   那两名宫人跪下身来,对慕容白行礼道:   “王上放心,奴知道。”   慕容白点点头,对小桃子道:   “你先下去吧。”   “诺。”   小桃子退下后,慕容白站起身来,走到床榻前看着沉睡着的谢长君,眸色幽沉,半晌,她道:   “解衣。”   那两名宫人依言上前来。   慕容白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却看见了那日在长生殿那人将剑刺入自己身体时的模样,她轻笑了一声:   想摆脱我?——快了,快了。   一月后   慕容白在御书房同众大臣们商议国事,伐楚的大军已然回来了,依军功也封了官,现下他们谋的是何日攻陈。   慕容白拧着眉心,脸色不怎么好,身子也有些削瘦。甘罗正在同慕容白说着事,听着听着慕容白却是身形一晃,就那么晕了过去。   “王上!”   “王上!”   “王上......”   “传太医,快传太医!”   一群大臣们手忙脚乱的唤着慕容白,却又隔着君臣之礼不敢上前,最后还是大宫女小桃子进来扶着慕容白去了内室。过了不久,一群太医急冲冲赶来,在门口道:   “臣等......”   话还未说完,小桃子便出来道:   “王上喜静,各位大人还请安静些,李太医,您请进。”   李太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跟着小桃子进了内室,走到床榻时,他刚想伸手替慕容白把脉便感到脖间一凉。   ......   门外的一干大臣都眼巴巴地看着紧闭的门,等了许久,门才打开,李太医红光满面的出来,身后跟着的小桃子也是带着笑。在众人不解间,小桃子令人去宫中最高的望月楼台上敲响了那口建国时铸的钟,以两拍为节奏,鸣了三次。   钟声浑厚低沉,传声数千里远。   众大臣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都喜气洋洋地跪下了身,行礼道:   “天佑吾王,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而相对于外面人的欢喜,睡在床榻上的慕容白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顶,沉默了很久后她左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右手却是捂住了脸——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秦王白十三年十月,王孕召告天下,举国欢庆。   我在太医院养了一个月的伤,没有再回到清雅轩,安安分分的,不吵不闹。邳森每天看见我都是重重地叹口气,然后什么也不说。七十一自第二天来到太医院见到我后那红着的眼眶就没变回去过。   七十一扶着我的手,带我到院子里散步,他看着院子里的书,沉默了很久道:   “师兄,你说句话吧。”   我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他,他红着眼,低声道:   “别折磨自己了......我们走吧。”   这回我听懂了,我摇摇头,不说话。   七十一沉默着看我,看了很久,忽然他一把抱住了我,颤着声音道:   “师叔没了......师兄...你别有事了......”   我轻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她。   “师兄...你是不是......很恨嫂......慕容白?”   我怔了怔,看着远边的云,过了很久我才开口道:   “我更恨我自己。”   那是我隔了一个月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哑的不像话。   比起慕容白,我更恨我自己。我恨自己,恨自己令苏域那么痛苦,还逼死了她。我很想以死谢罪,可我不敢......我怕我死了都见不到苏域。   今日是个大晴天,外面吵吵闹闹的,不大一会竟是放起了烟火来。我抬头看着天,青天白日里在上空绽放的烟花正应了那一句“过眼云烟”,显得颇为可笑。   七十一皱了皱眉,自然自语道:   “今日是怎么了?”   我不应声。   七十一想了半天,转了个身向外走去。不大一会煞白着一张脸回来了,他走到我身前,看着我:   “师兄......”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頓了頓,张了张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刚才......钟鸣了......”   见我不说话,他磕磕绊绊道:   “他们说......那是...因王有子嗣而鸣的钟......”   我看着他,七十一吓得赶急上前来扶住了我,我却是低笑了一声,对七十一道:   “我终于解脱了。”   七十一怔了怔。   我继续道:   “我终于,等到了那个理由了。”   终于等到了,足已让我死心的理由了。   我轻轻地推开七十一,转过身,身子笔直地走出太医院,往清雅轩方向走去。七十一跟在我身后,不言不语。   我面无表情,一路看着众人的喜气洋洋无悲无喜,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回到清雅轩,我将自己关在书房,摆了两杯酒,恭恭敬敬地对着远方一拜,轻声道:   “......你等我罢,我来向你赎罪了。”   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倒扣下杯子坐了很久,想清楚后我便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写下一封信,封好。换了身干净衣裳,梳好冠,打开门,七十一站在门口看着我,目光中全是焦虑。   天已然快亮了。   我笑:   “我有些事托你办好。”   “师兄你讲。”   “......”   七十一诧异地看着我,我将信交给他,并道:   “麻烦了。”   七十一接过信,喉结动了动,半晌:   “我...知道了。”   我点点头,理了理衣领,深吸一口气,向外走去。   秦王宫宣政殿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李德全道。   众大臣们都十分识趣的不说话,昨个王上宣布了有了身孕,他们就是再没眼力劲也不会在这时候往上凑的。除了一个人——王君。   我迈着步子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走进宣政殿,身形笔直站在朝堂下,对着高坐在上看不清神色的慕容白行了行礼,朗声道:   “本君有事启奏。”   “讲。”过了很久,她的声音才传过来。   我欠了欠声,道:   “本君自身作儿郎,又为秦王君。而今国之用人之际,本君当作表率,从军报国!望王上恩准。”   大殿上哑声一片。   半晌,我听见面慕容白轻笑道:   “王君有此远志,孤当是允了。——准奏!”   “谢王上!”我跪下身,抬头看着正脸色铁青地看着我的慕容白,轻笑了一声,慕容白,你不是说这是一笔交易么?那我便应了你愿,从军上战场,来给你征得你想要的。——弯下腰,对着慕容白重重一磕:   “吾王,圣安!”   鬼谷山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第十七章第三节:秦王白十三年十月,心死从军,愿再无岁月可回首。   退完朝,慕容白铁青着一张脸回到御书房,她脸色十分阴沉,吓得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她感到怒火一层一层地向上冒,可又要强压下来,她从未想到过那人竟会这般让她下不得台来。   从军报国......   她深吸了两口气,指节捏得紧紧的,眼底全是寒冰:鬼谷纵横,原来你这般有志向!为了苏域你竟要这般待我。   很好,很好!!   整整一个上午,慕容白都呆在御书房里。晌午时还是小桃子来敲响了门,进来对她行了行礼,道:   “王上。”   “讲。”   “王君陛下早些时候已去了军部落了案,现下已出了城往镇国军方向去了。”   “知道了。下去。”   “诺。”   镇国军......慕容白有些失神,那会在朝堂上她虽然没明说让她去哪,但她万万不想那人会直接去了镇国军。镇国军......虽然现下战事暂止,可过不了多久必定将会再次开战,镇国军......那是最先上战场的,战场...刀剑无情,若是稍有不慎......她怕是此生都再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这么想离开我?——大抵是不会的,慕容白安慰自己道,那么爱她的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再也不理她了呢?不会的不会的。   可慕容白没想到的是,那人原来真的会离开她,而且离开的会是这般决绝。   七十一是傍晚时到的长生殿,同以往不同,这次他换下了太监服,穿着白色的鬼谷长衫直接从窗外翻了进去。可刚进去还未站定便感到一股凌冽的剑锋向他袭来,他侧身一躲,定眼看去,只见一袭黑袍手执王剑的慕容白用剑锋指向七十一,清傲逼人地看着他,冷笑:   “木三?——细作。”   七十一定了定神,笑:   “我是鬼谷山弟子纵七十一。”说着便撕下□□,露出他本来面目。   慕容白怔了怔,收起剑,看着七十一不说话。   七十一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慕容白,道:   “这是大师兄托我给你的。”   慕容白接过信,神色有些阴晴不定。   七十一淡淡道:   “你是师兄明媒正娶的妻子,我理应唤你一声嫂子。七十一见过嫂子......”   他看着慕容白,皱着眉,语气生硬:   “可嫂子,你当真配么?——你这么待师兄,不会疼吗。”   慕容白沉默着,她习惯了沉默,所以在面对七十一对她的质问时她除了沉默便再无其它。或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她从来没解释过,也不知道可以解释。她这样极度自信的女人,还固执地认为着解释是心虚的表现。——她如此坦荡,不畏天地,自然就不用解释。   可面对七十一的话时,她却是想解释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故事太长,无话可说。   “知道么......这三年,师兄都没怎么笑过,她那么开朗向上的人,被你逼成这样,你不疼吗?我隐姓埋名陪在师兄身边,我亲眼看着师兄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走向绝望的。我一旁人都替她疼,可知她是有多疼。她没怨过你,你就当真就无愧了吗?既然当年你选择了师兄,那么现下为什么又因为师兄是女人而远离她?”   七十一深吸一口气,平静道:   “师兄不怪你,我自然也不能怪你什么。我知道子嗣对王很重要,你现下...好生保重。师兄已然放手了,念在以往的情份上,请你放过师兄吧。”   放过?   慕容白瞳孔微微放大,身子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小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般。——尽管那是她第二次听见别人告诉她,她应放那人走。   第一次是邳森说的,邳森说,她不配得到她。   七十一说,请她放过她。   放过?为什么要用这个词来告诉她?   七十一顿了頓,站直了身子,对慕容白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师门之礼,然后抬头,目似利箭:   “你杀我师叔,今日我因师兄之情暂不追究,他日相见,七十一必当报此师门之仇!”   说置便转身踏着轻功从窗边离开了。   慕容白却还愣在原地,手里捏着信,挺拔浅隽的身子如同一座精美的雕像,那么僵硬那么冰冷。她站了许久,久到七十一说过的话从开始的在她耳边回响到后来的攻入大脑。她目光茫然,从来没有过的茫然:原来在他人眼中...她们是这么不般配,而她是这般歹毒,如此折磨那赤诚之人。   思虑,你也是这么想我的么?想到这儿她恍然回过神来,她想起了手中的信,她留给她的信。   她想那人定是懂她的,这不还留了信给她么——如此这般,她带着希望拆开信来。可信上的第一行的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击碎了她所有希望,她眼前一黑,身形一晃,险些晕厥了过去。那三个字,是一种宣判,宣判她再度回到那个冰冷的世界,回到那个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去的结果。   “和离书”——信的开头这般写到。   她颤抖着手,咬着唇,殷红的血沿着脸庞完美的弧度落在白色的信纸上,绽开一朵美丽的花来。   她生生地逼着自己看下去,这么痛,这么冷。   “和离书: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夫:鬼谷纵横。”   她一字一句地看着,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她一字半墨,尽管她曾在梦里收到过她写的信,可那只是在梦里。现实里生性衿持的她是绝然不会同她开口要她写的信的,要那一封羞红了她整张脸的信。而今这挥挥洒洒的几十字皆出自那人之手,却不是想像中浓情蜜意,带给她情爱的甜——全是痛,全是她给的痛。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刀,在她的心上放肆地刺着,鲜血四溅,妖冶的红。   她要与她断绝关系!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松开了手,薄薄的一片纸张轻轻地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她看着曾与她一同生活过还保持着原样的长生殿,空无一人。   和离。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仿佛被抽尽了灵魂,失去了所有她曾引以为傲的冷静、优雅、从容。她如一名经久不败的常胜将军,在归来的途中迎来了死亡:她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没想到过,事情会发展到这般田境来。   和离......她是怎么落下的笔写下的信?——她不敢想,她只知道她们明明已拜过苍天厚土,结为夫妻,行了周公之礼。   可现下她要与她和离......背信弃义。   各生...欢喜。   没有你,我怎么欢喜。你来告诉我,我要怎样欢喜。放你走......可你明明说会陪着我的,这世上我只信你一人,你别骗我呐......   天边斜阳依旧,曾相约的人,终于乐昌分镜。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一别两宽   第五十一章一别两宽   我到军营时已然是傍晚了,夕阳红着脸醉在山的那一头。我进了军营,里面操练的声音让我血液沸腾,我想这儿的确是一个让我忘记过去的地方。   镇国军是由李武与敬崇将军共同掌管的,我去军部落案时落的是“谷从南”,所以这里没有王君,没有鬼谷纵横。   依律我被划为前锋,官从七品。夜里李毅来到我帐房外,问我道:   “陛下,末将有事求见。”   我正拿着刚领好的军服发呆,被李毅这么一喊终于回过了神来,道:   “进来吧。”   李毅着一身藏青色军服揭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到我后正欲行礼,我摆了摆手:   “不必了。”   我已与慕容白和离,自然也不是王君了。论起来还应当是我向李毅这个三品少将军行礼呢。   李毅却还是对我行了行礼:   “陛下永远是陛下。”   “......”我叹口气,心里寻思着等过几日慕容白将和离的事召告天下了我就再也不用解释了。   “有事?”我问。   “克之方才才得知道陛下来了军营,这地恐会......”   “别别别......”我摆了摆手,皱眉道,“我现下叫谷从南,莫叫我陛下了。”   “可......”   “你若当真觉得别扭,那就同六年前一样,叫我‘先生’吧。”   回到最开始,当作什么都没变过。   李毅沉默了一下,道:   “先生......”   我才笑了。   李毅继续道:   “先生住此处恐有不妥,不如且随......”   “不了,”我笑着看了看方圆不及十丈的营帐,“我很喜欢。”   以前住的地方那么宽,不到头来还是我一人么?现下窄一点,兴许就不会孤单了。   “可是......”李毅还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道:   “我初来乍到,有些事不懂,还望你多担待点。营中的规矩......”   李毅点点头,对我道:   “先生放心。现下暂无战事,营中每日早晚各操练两个时辰,逢初一、十五便是休沐,登记后可归家,当到了日子时回营便可。军中禁酒禁赌......”   我听着李毅的话,不时点点头。等李白毅交代完,天色已然晚了。李毅与我告别后便回了自已的营帐中,而心累不己的我也早早洗漱好后上床休息了。   鬼谷山通天峰   “你说......他们和离了?”柳如风皱着眉问道横一。   横一点点头:   “七十一传来的消息。”   柳如风皱着眉,道:   “所以现下已然从军了?”   “是的。”横一道,“自师兄......叛出鬼谷山后他......”   顿了顿:   “现下化名谷从南。”   “谷从南?”柳如风笑,“还不是当年我替他取的名。”   横一沉默了一下,忽地跪下了身去:   “掌门!横一恳求掌门让师兄......”   柳如风抬手制止住了他要说的话,问:   “去过思过崖吗?”   横一怔了怔:   “没有,那是门中禁地,弟子未曾去过。”   柳如风从窗外看去,天边的云近在咫尺,他想起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论起来,其实我并不是当年能当上鬼谷子的最佳人选。”   横一没说话。柳如风继续道:   “昔年鬼谷子为纵术,门下只收了三名嫡传弟子...我排行第二。想知道另外两人是谁么?”   横一摇头。   “我师兄是已然过逝的楚王项燕,师弟......是轩逸。”   横一诧异地抬头看着柳如风。   “师兄项燕早年交剑下山,入了楚国,后来官拜上卿,一朝权倾天下,最后终得称王称霸。他本是继续鬼谷子的最佳人选,不料却被权势蒙蔽......后来被逐出鬼谷门下。其实我能理解他......”柳如风轻声道,“因为我同他一样,也爱上了一个人。唯一不同的,不过是他爱的那个人亦爱他,而我爱的人......却从未爱过我。”   “所以后来师兄愿为红颜一怒谋反,一手建立了楚国。而我......在被情所伤后回了鬼谷山,做了鬼谷子。”   “那......轩逸师叔呢?”横一小心道,在他印象中,他从未见过鬼谷山有过轩逸与项燕。   “轩逸......他被关在思过崖十五年。”柳如风淡淡道,“昔年轩逸曾是师兄项燕一手带大,后来因为师兄不愿放弃他爱的人,留恋尘世而被逐出鬼谷门下。轩逸......联络了我派死敌血洗了鬼谷山——那便是二十三年前鬼谷山的那场灭门之痛。”   横一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师父苏域,那则是我师父故人之女,后被收入门下。灭门案后鬼谷山大批精干子弟......连我师父也难逃恶运。后来我遵师父之令继承鬼谷山授纵术,苏域继承执剑长老授横术。轩逸后来被擒,我将他关入思过崖十五年......现下,你知道了缘由了么?”   “可这与师兄有什么关系?”横一不解道。   柳如风讳莫如深地笑:   “因为他是项燕的长女,项逸。”   “项逸......长女?”横一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出生时项燕替她算了一卦,卦上显示她二十七年后将有一场生死劫,所以便将托付与我。她命格异数,我让他自幼扮作男儿身,以阳冲阴,望图化解生死劫。不过而今看来,怕是逃不了了。”   横一将这消息消化了半天,半晌,结巴道:   “那......那师兄......”   柳如风取下一个檀香盒,递给横一:   “倘若有一日我驾鹤西去,你便将此物交于纵横。”   横一双手接过,点头。   柳如风又道:   “下去吧。”   “诺。”   横一走后柳如风唤来了纵二——鬼谷山入世弟子考核者。   “徒儿纵二拜见师父。”   “起来吧。”柳如风淡淡道。   “谢师父。”   “归来几日了?”柳如风问道。   “已然三日。”纵二道。   柳如风回过头看着穿着一身鬼谷白色长袍的纵二,笑了笑:   “念念鬼谷纵横的档案。”   “诺。”纵二行了行礼,后退一步,道,“鬼谷山入室大弟子鬼谷纵横,于鬼谷年间三百七十一年十月初一拜入鬼谷第二十三代鬼谷子柳如风门下。命名鬼谷纵横,习纵术。   鬼谷三百八十八年三月十七日,年十七,交剑下山,入秦国,封为秦国先生。同年四月二十一日,在秦王宫太和殿与秦王慕容白大婚。   五月,以秦王君身份出使楚国,后以鬼谷情报机关处调查身世,执剑长老所阻,无果。   七月,在秦着手实施变法。   鬼谷三百八十九年四月,在秦明查军响军粮,权贵憎之。   七月,身中恶毒,卧病不起一月有余。   九月,秦王宫中生变,秦王慕容白寒疾恶化。鬼谷纵横渡之半生功力,食蛊救之。   鬼谷三百九十一年十月,秦国变法初具成果,权贵行刺,未果,受重伤。   鬼谷三百九十二年四月,纵搬离长生殿。   鬼谷三百九十四年八月,与苏域一同前去救下项瑶单寒飞。   十月,与秦王慕容白和离,从军。官自七品,任前锋。”   柳如风点点:   “考核结果如何?”   “合格,可归山。”   “既然如此,那便通知她一声吧。”   “诺。”   我是来了军营的第三日晚上见到纵二的,他入夜潜入我帐中,惊得我差点提剑攻上去。他见我那一副吃惊的模样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竟是笑了笑,我怔了半天,迟疑道:   “纵二?你怎么......”   作为鬼谷山交剑下山弟子的考核者,他怎么跑这来了?   纵二对我行了行礼,道:   “纵二见过大师兄。”   我有些尴尬地摆了摆手:   “我......我早已不是......鬼谷门人了。”   “掌门未允,大师兄依旧是大师兄。”纵二淡淡道。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师父他......原来从来没承认过我叛出鬼谷山么?我......还是鬼谷门人?!”   “如若不然,七十一又怎会留在师兄身边?”纵二提醒道我。   我恍然大悟后却是有些不敢相信,顿了半天又才问道他:   “今日你做何来此地?”   纵二卸下背上背着的长形物什,解开包裹着的布条,我心中一颤,看着他手中那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惊得有些结巴:   “湛......湛泸?”   他拿得是湛泸!湛泸剑!——那是鬼谷山历代掌门之剑,它是昔年欧冶子历时三年所铸之剑,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也是我十七岁下山时交还鬼谷山的剑。   “师父让我问师兄一句话。”   “什么?”   “师父问师兄你可知当年为何要将鬼谷湛泸剑传于师兄?”纵二直视着我,抬手将剑双手递到我面前。   我浑身一个激灵,刹时终于懂了柳如风当年为何在我开始习剑时就将此剑传于我,原来他早料到了有今日!   君有道,剑在侧,国兴旺。   君无道,剑飞弃,国破败。   曰湛泸。   我与慕容白,柳如风一早便料到了!   纵二对我行了行礼,道:   “鬼谷山第二十三代鬼谷子入室弟子鬼谷纵横接令!”   我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跪下身:   “弟子在。”   “鬼谷纵横,年十七交剑下山入秦国,在秦国期间变法三年谋富图强,此为横。以王君之力除冗员,此为纵。秦楚之战,秦胜,证实鬼谷纵横之功......鬼谷山建三百余年,联强攻弱因为横,联弱攻强因为纵。   鬼谷纵横交剑下山六年有余,身有其功,术有其用,纵横术符门派之本。考核结果——合格。”纵二上前一步将剑交还给我,道,“可取剑归山。”   手上传来的重量和耳畔还在回响的声音都在告诉我一件事:我已然被鬼谷山承认,有资格归山了。   历代鬼谷弟子出师后都会交剑下山历练,经考核者认可其下山后所做所为符鬼谷纵横术,且有一番所为后评判为合格,而后由考核者归还下山弟子先前交还的剑,作为可归山的资格。   “我......”   “恭喜你,师兄。”纵二拍了拍我肩,对我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   “我还不能回去。”   纵二愣了一下,不解道:   “师兄已然合格,为何还要留下?”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冰凉而熟悉的感觉从掌心传到心口,恍惚间,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女人。   “我暂时还不能归去......不能。”   纵二沉默了一下,轻声道:   “因为秦王?”   我点点头,哑然开口道:   “我......不能失信于她。”   尽管我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曾许过的诺。   “作为考核者,我只是来知会你已然合格,可以归山,决定权在你手中。作为师弟,我劝不得你什么,两个人的事,旁人说不得什么。”纵二淡淡道。   闻言,我笑了笑:   “你同横一还是一样,一样正经。”   纵二不自然地别过了脸。   “行了,我又没逗你。”   “我先走了。”纵二道,“军营里也不方便。”   我想了想也对,于是点了点头:   “那下次再好好聚聚。”   纵二向外走去,背对着我轻声道:   “师兄,鬼谷子迟早是你要继承的,你该知道的。”   “......”   “好自珍重。”他道。   “好。”   纵二走后我坐在灯下,低头看着手中的那把长剑。严格意义上讲我已然忘记了很多事,而今日当纵二将此剑交于我手上时我才恍然惊觉我肩上的担子。   我承认我与师父柳如风因为楚王一事早已心生间隙,可十几二十年的师徒之情摆在那里,终归是不忍的。而今他托纵二来问我的那句话让我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事,一些我不想承认的事。   比方说,当年为何他要让我永远也记不得与苏域的往昔,与她分离。要让我交剑下山入秦国,与慕容白成婚......   柳如风,柳如风。   我握住湛泸,想起儿时在鬼谷通天峰上柳如风教我纵剑时的场景,心中一沉,我怕柳如风也在瞒我。   到底我还能信几人?   秦王宫永安殿   夜,漫漫长夜。   谢长君小心翼翼地来到后院假山处,一名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背对着他。谢长君顿了顿,开口道:   “先......先生。”   面具男转过身,嘴角勾着笑:   “怎样?”   “回先生......我......我已按先生的吩咐同......同王上......圆过房。孩子......是我的。”   “确定?”面具男神色寡淡,眉目却是带上的笑,“你的种?”   谢长君点点头:   “确定。”   面具男满意的笑了,他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来递给谢长君,道:   “将这个每日放到你孩子母亲的饭菜里,懂么?”   谢长君僵住了身子,有些震惊:   “这......这......”   “放心,不会让她死,我怎么会让她死。”男人眼底划过一丝阴狠,“还没享受完,怎么能死,你说是么?”   “那......那这个......”   “这个?”男人挑了挑眉,“这只是一种蛊,日积夜累才能噬人骨血的蛊。”   谢长君吓得后退了两步:   “我......我......”   男子笑着:   “游戏才刚刚进入□□,你的王不会早死——我至少还会让她活个三五年。”   这样才能尝到他有过的痛。   谢长君瞪大了双眼,手哆嗦了起来,迟迟不肯接过那药。   男人颇有兴致道:   “违抗我?”   闻言,谢长君瞳仁微微放大,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抖着的手终于接过了那药瓶,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抖。   他还有人性,他并不想这样对她,他们都是一棋子,是戴面具的男人与王君生死之战里的棋子。   没得选。   “很好。”男人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便没入了黑暗,谢长君呆滞的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失了神,好像在确实他的出现是否是他的一个梦,但手心的物什却在告诉他,方才的,都是真的。   御书房   甘罗安静地立在殿下,等着慕容白开口说话。他与慕容白相识多年,某种程度上来讲,他大抵是算了解她的,只是这“了解”有时候并不能作什么用,因为慕容白这个女人,她先是一名王,然后才是一个人。论起正常人的思维,一个女性对于自己已然有了身孕,她至少该注意点的。但现下的慕容白却是清瘦了不少,甘罗沉默着,他并不知道慕容白深夜召他前来所谓何事,但慕容白不说,他便不能问。   过了很久,久到甘罗站地已然双腿有些发酸了,才听见慕容白淡淡道:   “丞相对王君从军一事——有何见解?”   甘罗脑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近日慕容白与王君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尽管有很多事他知道的并不是特别清楚,但宫中人多口杂,他或多或少总是知道点的,再回想起那日朝堂上王君请辞从军时的场景,甘罗便有些了然,他不动声色道:   “王君陛下乃心怀大秦。”   心怀大秦?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说她心怀大秦?她若当真是有这般心怀那又怎么可能花上六年的时间来与她互相折磨?   “是么?”慕容白淡淡道,“在军中......如何?”   “回王上,陛下化名谷从南,依武艺官从七品小将,当作前锋。”甘罗道。   他心里有些微妙,他是丞相,军部的事他清楚是不错,但慕容白绝对不是会对王君不闻不问的态度,现下这般明知故问,着实让他不解。   王的心思,最难猜了。   “说起来......孤还应当唤你一声‘太傅’才对。”慕容白却是说了另外一段话。   甘罗背上一凉,恭恭敬敬地对慕容白行了一礼:   “王上客气了。”   先生在时,曾封他与另外一名大人作皇长女的先生,但慕容白登基却挑了毛病杀了另一名太傅,若他不是先王遗诏中任为丞相,想必定与那死去的大人一样。而慕容白现下忽然唤他一声“太傅”,着实让他惶恐。   慕容白淡淡地瞥了一眼甘罗,悠然自得道:   “太傅可与齐王相熟?”   甘罗身子一僵,前日里他应了齐王的约,前去一同小聚,明明保密地那般好却依旧被慕容白知晓了,甘罗有些心惊,他并不知道慕容白单独培养独立于朝堂之外的势力到底有多强,好在他还当算个忠臣,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毕竟慕容白曾是他教出来,胜他不知多少的学生,他太清楚已然是王的慕容白铁血的手段了。   于是他低眉顺眼诚实道:   “只是前日同齐王共小饮了几杯。”   “那爱卿觉得齐王如何?”   “有勇无谋,不可为患。”甘罗恭敬道,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可齐王身边的一名戴着银色面具掩去半张脸的谋士怕是不简单。”   慕容白笑了笑,对甘罗的怀疑打消了些许。慕容宇身边的那谋士她自是知道的,若今日甘罗隐了此事,怕是不日后甘氏一族便难逃厄运了。   她不认为自己是善人,对于不确定的因素她从来都不会留在身边。她站的位置太高太寒,不小心翼翼地过活,她便会死无葬生之地。   “谋士......”慕容白思量了几分,却是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续起了方才关于王君从军的事来,“王君从军一事......”   她轻敲着桌面,只是淡淡道:   “她现下还是王君。”   甘罗心下了然,已然决意好天亮后便去军部“打点”一番,他自是懂慕容白的意思,王君还是王君,虽已从军,但身份尤在。他心里松了口气,如此一来,那王君陛下想上战场怕是难了......   “给个闲职便好。”慕容白沉默了一下又道。   她想从军不想见她,她便依了她。只是战场九死一生......她允不了她!   她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已然微微隆起的腹部,平素里清亮的眉眼似带上了几分暗然,她紧了紧手心,呼出一口浊气,对甘罗道:   “下去吧。”   “诺。”   今夜月亮好大好圆,慕容白出了御书房,只身一人散着步在月下,而后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望月楼上。她一袭黑色王色,长身玉立在开阔的阁台上,靠着栏杆,背对着月亮,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可见半座王都城。她目光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那是将有归人来了。然而看了许多久后她也能见到想见到的人,她手指纤细素白,缓缓抬起,拦下一片月光,几近透明。眼底有些失神,秦国尚武,出身王族的她自是上过战场的,而正因为去过,所以她才了解那是个什么地方。有首诗写得很好: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末还。   她忽然有些后悔要瞒着那人放走苏域了,可她同时又知道不那么做的话定是难定民心,她不想让那人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可事实上她似乎却总是将她推到危险中去。头一次,她恨起了自己的理智。   如果她不这么理智的话她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去军营将那人绑回来,再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不要再那么憎恶自己,因为她并没有杀了她师叔。   可她又太理智了。   理智到,当那人在朝堂说出愿请辞从军报国时,她第一个念头竟是欣喜,而后才是担与愤怒。是了,尽管她是在在乎她,但做了太久的王的她,在很多时候......在绝大多数时候,还是习惯了将国事放在了第一位。   平衡,取舍。尽管她儿时便学会了决择,但真的到了天下与爱人二选一的情况下,她还是犹豫了。换作从前,她当不二话选了天下,而今......她却在家犹豫。她甚至已然冒出了想放弃一切陪那人隐于山林之中的打算来。   她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慕容白,这便整个秦国培育你二十九年的结果了么?为了情爱......竟想放下?   她身体里流着的是慕容家的血啊!秦国几百年的夙愿都在她的身上,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她打了一个颤,深夜里还是有些凉。她缓缓放下了手,顿了顿,正欲提步回去时却瞥见了月亮下自己的影子,恍惚间,她又听到了那个誓言:   “我慕容白,以慕容血脉起誓,此生以秦为己任,天下一日未归为我大秦,我一日不寻良人。若有违此誓,生生世世伴我所爱之人不得善终!”   她身影一晃,脸倏然煞白。   是了,那是她立下的誓,拿所爱之人立下的誓,是不能违背的。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在清凉的月光下她绝代风华的脸上满是自嘲与不屑:   慕容白,鱼和熊掌,你尚能兼得否?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倾我至诚   第五十二章倾我至诚   在军营里的生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虽吃穿用的没有宫中的好,但挺自在的,除却刚来时的不习惯外,而今在军营里待习惯了的我渐渐的也交了三五个朋友。还有李毅,作为少将军的李毅整天没事就往我营帐中跑,久了......这流言四起,在一个队里的战友竟还打趣起了我来,说我这细皮嫩肉样的八成少将军是看上我了......   可我晚间仔细在镜里瞧了瞧自己的模样,来了军营好像也有个三五月了吧?细皮嫩肉?——我现下皮肤都晒成了麦黄色了,说是一身糙肉还差不多。糙肉就糙肉,至少在军营里一番锻炼下来我身体好了不少,再加上服用邳森给我开的药,气色总归是好很多了。对此李毅还说要请我喝酒来着,但我思索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军规森严,我还不想挨板子。   若说这军营中的好,除了敬崇、李武、李毅知道我身份外,别人都当我是个平凡人,我只是谷从南,只是我唯一还不清楚的就是为什么这么久了慕容白还没下达我与她已然和离的诏书来。   可我不想去问。   时间恍若白驹过隙,秋日翻过了,度过寒冬再略过春日,不日便入了夏。天气一天天热了起来,军营中也越来越忙碌。算算时日,休养生息了一年有余,怕是不日将会再度开战了。   到了七月初三这一日,向来沉闷铁血严律的营中竟是破例放了假。那日我起了个早,换好衣服跑去演武场时,转了一个圈也没见着平日里操练的队伍,我奇怪地去问守卫的士官,他却说今儿个放假休沐一日。我心下奇怪,今又不是初一十五的,怎么又放假了?   不过放假还是挺好的,我正好洗洗营中的被子衣服那些。   等我把营帐中该洗的都洗净,又晾好,已然到了晌午了。吃了午饭,睡了个午觉,这一觉竟是睡到了酉时,睡得发晕,还做了个梦。   应该算作是美梦吧。   我梦见慕容白了,梦见二十三岁的慕容白与我在鬼谷山下初见,她笑得十分地漂亮,眸光盈盈地朝我走来,对我道:   “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带我回了秦王宫,当秦国子民还有文武百官的面,她说要与我一世一双人。大婚那日她抱着我,心跳如鼓点,问我可曾喜欢?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闻言,她展眉一笑,如同春风袭过冰封大地,一夜百花开:   ——你喜欢便好。   到了夏日,她为我修建了避暑宫,我说她奢侈,她却眉目淡然地说“对你为什么不能奢侈?”,我笑她怕是要学周幽王了,我到还成了红颜祸水。她问我愿意不愿意当她的红颜?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知你可愿要这祸水么?   ——明媒正娶的,不要恐是要遭天谴。   夜里的时候我在长生殿里等她,久了便歪着头睡在了书桌上,她归来见我那副困倦的模样,皱着眉唬我道:   ——不是让你早些睡么?你等我做甚?   梦里的我本该开心的,可不知怎地我却是落下泪来,面上还笑盈盈道:   ——我怕我不等你,你就再也不归来了。   她抬手轻抚去我泪水,笑容清浅温柔:   ——我怎会不归来呢,你在哪我便在哪。   我拉过她手,吻了下她的手心,喃喃道:   ——那你可愿来我长街,做我归人?   ——倘若你愿意,我便是一直愿意的。   我破涕而笑,她道:   ——夜深了,睡吧。   我应声点头,与她相拥而眠。明明该做个好梦的,我却做了个噩梦。醒来后我告诉她,我说我梦见你纳了后宫,她问纳了几人?我说七人,她笑我。我继续道,我还梦见你同陈国和亲呐,那个叫谢长君的男人要同你和亲,你应了。你还叫他“阿文”,你定是喜欢他的...因为我在你们大婚时听见你同他讲的情话了,你说他来了,你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后来......后来......你还杀死了师叔,你为什么要对师叔下手呢?你可知若没有苏域,便不会有我。你动了苏域...我们便再也回不去了。   我说到这儿时愣了一下,有些熟悉,半晌,我忽然发起了抖来,浑身颤抖。我哑声道:你还说你不会爱上我...你不爱我,你骗我。你爱的是慕容文,我只是个影子......你们,你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我魔怔了,我不断重复道:你们有了孩子......孩子......   心里的恐慌不断在放大,她上前来吻住我,吻了很久,我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抱着我,轻拍着我的背,声音泛着柔和的光:   “我不和再同他人成亲的,无论是以什么样的理由。思虑,你听我说。我尽管未有说过爱你,可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一样的。除了你...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紧着手心,问道她:   “王位也不要了么?”   她低声轻笑,却是认真道:   “若你不喜欢我是王,我便立下退位诏书,陪你共游山河去。”   我不说话,她继续道:   “你只是做了场梦,梦醒了,我还在,我并没有离开你。”   对了,只是做了个梦。   我没有让她立退位诏书,她说要放弃王位只要我,我很开心。我并没有输给任何人,也没有输给她的王位,在她心里她也是爱我的——那我便值了。   我与她成婚六十载,琴瑟和睦,举案齐眉。尽管我们并没有孩子,但我们依旧过得很好,比旁人理解的要更好。   她八十三岁那一年的夏至,她笑着在我怀里闭上双眼,葬在我亲手为她建的墓里。是我抱着她入了地下王陵,替她换了我们大婚大日穿过的喜袍,睡在她身边,我紧扣着她的手,身旁便是她。我笑:   “来生还来纠缠一番吧。”   ——“好,再来纠缠一番。”   意识飘浮间,我看见了我过往的一生,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秦王白七年四月初十,我与她大婚。   她与我执手拾阶而上,走过太和殿前九百九十九阶梯,礼官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是我所有幸福的最初。我与她相恋六十年,风风雨雨,一同走过。   临前,我道:   “慕容白,幸而一生有你。”   再度睁开眼,入目的是营帐顶,我怔怔地眨了眨眼,从床上坐起,想了很久才想起做的那个梦来。   好完美的梦。   我笑着下了床,替自己沏了杯茶,看了下时辰才惊觉已是酉时了,当真如黄粱一梦。正欲出门收被子衣服那些时,李毅便闯了进来,我吓大跳,问他:   “你急急忙忙地跑什么跑?”   李毅喘了两口气,看着我有些犹豫。   我见他久不说话,便失了耐心,正打算绕过他出门去,他却是开口了:   “先生!”   我回过身:   “嗯?”   “先生...可曾听见了些什么?”   我不解道:   “什么?”   李毅侧过身来看着我,半晌,轻声道:   “今日卯时三刻...秦国有后了......”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叫什么名?”   “是位公主......名‘无’。”   “慕容无?”我念了念这名,笑,“是个好名字。”   “先生......”   “我还要收衣服呐,就先不接待你了。”我笑着转身出门,收了衣服再回来时帐中已无李毅的身影。   将衣服、被单叠好放起。我坐在桌前,取下湛泸剑,细细地擦着,剑锋寒冷而利,印着我淡笑的容颜,细细地回想着晌午那时做的那个冗长的梦来。   上苍真是待我不薄,我还记得梦里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她说:“你只是做了场梦,梦醒了,我还在,我并没有离开你。”   而现下我醒了,她却不在了。   我坐了很久,擦着剑。我想我这一生大抵是命格异数,待我亲近之人都不在了,生而被父母所弃,继而所爱之人别嫁他人,唯一爱着我的苏域也被我克死了。   我不知道那句“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是对是错,不过我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来,终究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恨慕容白,不恨她弃我而去。什么都不恨,也不怨。   我手里拿着剑,走出营帐,我看见还留在军营里的人都在举杯同庆,欢喜着他们王上的欢喜。我站在那儿想了一下,我想试着想象一样慕容白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上泛着母爱的笑容来时是怎样的美丽,但不过片刻我就放弃了——她的美丽已然不属于我了。   我寻了个僻静的地方,一个人舞着剑,舞了一宿。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整个秦国,月下的我只身一人。这么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我着实不该面无表情的。我该笑的,这般想来我还真笑了出来。   我替她高兴,替她欢喜。她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叫慕容无。我想她长大了以后定会与她的母亲一样,一样的漂亮,一样的清傲。   我说:   慕容白,你要幸福啊。   ——我终于认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再也对她不抱幻想了,我放弃了与她成双成对的理想,一个人守着我与她白头的梦。从今以后,我爱她,便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了。   次日清晨,我回营帐,路上瞧见我的人都震惊地看着我,我笑而不语,恰巧遇上李毅,他看着我,脸色倏然一变:   “先生...你......你头发......”   我笑:   “没什么,练功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是叹了一口气。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然白去的青丝,心道这也算是与她白头了。   李毅沉默了许久,忽然道:   “先生...你要去......找王上么?”   “不了,她估计很忙,我就不添乱了。”我对李毅道,“对了,这几月里我细观察了一下军队,有些地方还需改进。我写了本折子,一会便拿给你。”   “先生要远行?”   我奇怪道:   “什么远行?”   “没......没什么。”   秦王宫长生殿   卯时三刻,一声婴儿啼哭声响彻整个王宫,钟鸣三声,文武百官长跪殿前,朗声道:   “恭喜王上!贺喜王上!”   慕容白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眼睛有些失神,小桃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孩来到慕容白床前,道:   “王上,是名小公主呐。”   “公主......”慕容白哑着声音重复道,忽然想起件事来:   ——“挺想和你能有个孩子的,但我知道不可能。”   ——“是么......”   ——“想有个女儿,她性子随你,这般的话,我定好生教导她。”   ——“怎么教导?”   ——“教她享乐人生,知足常乐。”   ——“不教她识文断字么?”   ——“不教。”   她垂下目光,淡淡道:   “便起名‘无’吧。”   “诺。”小桃子应声道。   慕容无,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便算来,也当是应了你愿。只是不知她的不识文,不出众,又能否平安的活在这世上。   一世长安。   “王上要抱抱小公主殿下么?”   她轻阖上双眼,有些无力:   “退下吧。”   “......诺。”   小桃子才刚刚离开,被关上的门便又被人推开了,简安一人走进内室来,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顿了顿,道:   “王儿。”   慕容白的睫毛轻颤,却并未睁眼,只是淡淡地开口道:   “儿臣乏了,望母后理解。”   简安笑容有些僵硬,半晌,她又才开口道:   “王儿...辛苦了。”   “辛苦?”慕容白冷笑了一声,睁开眼侧头看着床前这个与她七分相似的女人,嘲讽道,“秦国有后了,儿臣又怎会辛苦?”   简安沉默了一下,道:   “母后知道你喜欢她......”   “既然知道——”慕容白咬着牙道,“既然知道,您又为何拿她来威胁我!”   “王儿!”简安呵斥道,“你父王一生的心血难道要葬在你手里吗?为了一个女人!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闻言,慕容白竟是笑了,她道:   “今次是我最后唤您一声母后,慕容无你们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只是孤想告诉太后一声:孤没有那孩子,依旧是大秦的王!孤爱鬼谷纵横,依旧能君临天下!”   “你......”简安气地后退两步,一摔衣袖愤怒道,“你要做的什么本宫管不了你,但你得马上立下慕容无是大秦的继承人!”   “呵......”慕容白冷笑了一声,眉间全是不屑,“孤生下慕容无,只是出于孝道与为王的职责。至于谁是孤的继承人,是由孤说了算。”   简安气地发抖,她从未想过自己这女儿竟是如此之倔,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慕容白淡淡道:   “孤最恨别人的威胁,孤可以让慕容无生,也就自然可以让她死!”   “你......”简安被气地说不出话来,尽管这个女儿不同司音一般与她亲近,但她多多少少还是了解她的。她原以为她与纵横只是相互搭伙,又或者只是逢场作戏,却不料想到现下她竟会为了纵横而同她翻脸!   “孤乏了,烦请太后退下。”慕容白闭上眼,面无表情道。   简安一甩衣袖,铁青着一张脸,转身离开了。   简安走后慕容白在床上躺了一会便起来了,换了身衣裳,她坐在静坐在桌前,天将将大亮时她才动了动身子,抬手给自己沏了壶茶。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时刻里,她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尽管所有人的笑都是因为她。   她端着那盏茶,凉了又换,换了又凉。天已大亮,抬眼望去,只有她一个人的大殿里显得如此空旷。她捏着茶杯,呼出口浊气,这一刻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多想那个人。   思虑,思虑。   她紧皱着眉心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苦笑了一声:只怕是你我一样,一样无可奈何。我奈何的是我一直想对你欣然,为君肯欣然,到头来却应了自己的名——白废心机。你奈何的是你一直无拘无束,却又一生为我思忧而虑。   到底谁负了谁,谁欠了谁?   而与此同时,王都内的另一处又是另的一番情况:   “生了?”男人看完宫中飞鸽传来的信后笑了笑,对站在一旁的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道,“她生了个女儿。”   面具男摇了摇折扇,随意道:   “那秦国有后了。”   男人吹了个火折子,将信烧了,听见面具男说的话后他竟是不屑的笑了笑:   “那又如何?那王位终归会是我的。”   面具男目带嘲讽,却又淡淡道:   “所以?”   男人哈哈大笑了两声,眸光闪了闪,藏了三十多年的野心终于露出来了:   “所以本王便来推侄女一把——登上王位!到时候......”   面具男收起折扇,笑:   “属下还是劝王爷一声,您的妹妹,比您聪明的多。”   “你......”   “不如这样......”面具男上前低声道。   “......”   “先生博学,当真好计。”男人高兴道。   面具男却是不以为然,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记忆里中曾有个男子在他儿时便教过他对待猎物,死不是目的,让它痛苦才是,最好是生不如死。他摇着扇子一副翩翩公子样,然而在他的身体里,关于对血液的渴望已然苏醒。他等得太久了,也准备了很久了。他这一生从未输给过他,却又在他面前一败涂地。他曾给过他的痛,给过他的伤,给过他的苦,现下他要亲手还给他。   父债子还,再好不过了。   曾情同手足,而今便由他来开始,完结这场戏言。许过要同生共死,他又怎么可能会让项燕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墓室里,那该有多孤单。他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是一心替他着想着。既然项燕一个人孤单,那他便将他的师弟,儿子,女儿,儿媳统统找来,陪他长眠地下,这样才不枉项燕苦心对他的教导。   这么完美的计划,唯一遗憾的便是项燕再也不能看见了,看见恨在尘埃里开出的花绽放在他亲人的血液里时是有多美丽——一如当年他将剑刺向他时那般,那般红,那般美。   慕容白是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才在别人口中听见那人的名字的,那时她正靠在窗边,学着那人的习惯在抬头看着天,湛蓝湛蓝的天,泾渭分明的颜色即便是数万里的距离也依旧如此动人心弦。看久了,她渐渐也就爱上了。   当然,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学那人的习惯,就算是,她也不会承认。   口是心非,是她最好的代名词。   而当莫善告诉她那人的近况时,第一次,她那么直接地面对了自己的心,正面直对。   “一夜......白发?”她喃喃细语道,“你说,她一夜白发......”   莫善不说话。   慕容白身形站地越发地笔直,高挑修长的身子透着一股清傲逼人的气息来,然而过后却是死一般地沉静。莫善悄悄地退下了,慕容白却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抬头看着天。——她的背影依旧如七年前,那么从容镇定,清冽锐利。一动不动,时光似乎在这刻静止了下来,一身黑袍的她身上还带着好看的光晕,漂亮得不像话。   那么寂静,却又听见了水珠落在地上,砸出痕迹的声音。   她在沉默地落着泪。   这时便起风了。   寡言少语的她,连哭,也是最无声的方式。泪光还在眼眶里闪动,面庞却湿了两行。   她扣着窗沿边的指节泛起了白,那么用力,似想要抓住些什么最后却又什么也没抓到。   她大抵不当算作是个合格的女人,因为她给的,都不是心上人想要的。她想给的,却又怎么也给不了。她想留住她,却又总是在逼走她......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让曾心靠心紧紧相拥的二人如今落到个连陌人都不算。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还记得这八个字,刻在她脑里的八个字。她从来没留有过心上人的笔墨,也未有想过收到的是这样的笔墨。民间夫君远行,妻子便会将丈夫留的书信收好贴身放置。而今,她已然远去,留给她的却是一封恩断义绝的和离书。   她是骄傲的,所以她接到信后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不下诏书,不愿和离。   她是可悲的,所以她只能拿着她写给她的和离书贴身收藏,以凭相思之情。   那封信她看过很多遍,逐字逐句地看,看着她写的信,她能够想象得到,她是有多疼,多恨。   她也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一夜白发......是有多疼,多恨,才会白发。她挺拔浅隽的身子终于止不住颤抖了起来,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大片的水渍还在木板上印着光,她却落在黑暗里怎么也挣扎不出。   在知道那人为她一夜白发后,她终于哭出来了,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她忍得太久,懂得有些事有些人是可遇而不可求;她谋得太远,知道这么做了的后果当是如何。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面对一切,也告诉了自己千万遍:如果她在她身边过的不快乐,她愿意放她走。可真当听见她的近况,听见她一夜白发,青丝不在时,她还是承受不了。   她承受不了她给的恨,太重太疼,她只是一个女人,她承受不了心上人对她的绝望以及恨意。从头到尾,她都在享受着她给她的爱,她也只想得到她的爱。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们明明如此相爱却又活活地分离了。情深情浅,缘起缘灭。到底是在负了谁,谁在念着谁。如果骄傲终将会带走最爱的人,那么她放弃一切,一生待她永无自尊...是不是,她就不会恨她了?   倾我至诚,静待君归。   可你,还愿不愿归来?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出征   第五十三章出征   镇国军营   我是起床的时候才知道今日要进宫的,李武亲自来我营帐中告诉我的,他说今日是小公主殿下的满月宴,我必须去。李武多多少少能猜得到我与慕容白之间的事,他在告诉了我这事后又拿出了坛酒,给我满上,自己干了一碗后对我道:   “武叔叔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知道你这般模样是因为谁。”   我低头看着手边的那碗酒,清澈的酒面上透着的是一个年纪约摸二十上下,却是一头白发,神色沧桑的人。我顿了顿,忽然笑了,我差点在这倒影里看见沧海桑田,只有我一个人的沧海桑田。   李武又给自己倒了碗酒,痛快地干了,道:   “苏大妹子的事...我都知道。”   我浑身一颤,太久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苏域了,我还以为她如同往日一般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潇洒。而当李武说起她时,我才猛然惊觉,她已然故去一年有余了。   “你放了项瑶...王上不得不动苏域,终归到底,都是怕伤了你......”   我还在沉默着。   “你没有见过王上小时候,所以你自然不能理解她的绝情......”李武抬头看着营帐外正在操练的将士们,顿了顿,“我们整个秦国,都在靠着她一个女人生存。”   我端着的那碗酒洒出几滴液体,炙得手在颤抖。   “王上是负了你,纵横...”李武唤道我,“你们谁都不适合谁,再过不日镇国军怕是要挥军北上伐陈了,今日便去与王上告个别。你师父已然传信与我,鬼谷子之位,终归是你的。”   李武站起身来向外走着,忽又停住了身子,叹息了一声,道:   “你下山七年...情,这一关......”   他侧过头来,看着我,笑了笑:   “真是柳如风教出来的徒儿,对待情,都是认死理的人。”   我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回鬼谷山去吧,”李武道,“秦国欠你的...你想等的,怕是等不到了。”   我张了张口,声音哑成一片:   “我...”   “你们回不去了。”李武静静道,“秦国,不会让你,毁了他们的王。”   “我知道了。”我轻声道,“该怎么做。”   李武转身离去了。   我一个人坐在地上,独自饮完那坛酒后,便换了身干净衣,梳好发,束好冠,走出营帐,宫里来的人已然在等我了。   我走上前去,心声道,慕容白,我来同你告别了。   我以为进了宫最先见到的会是慕容白,不料见到的却是太后。我行了行礼,对太后道:   “纵横见过母...太后。”   太后对我笑了笑,道:   “叫太后多见外,自家孩子还是唤‘母后’的好。”   我沉默了一下,点头道:   “母后......”   “纵儿从军已然快一年了吧?”   “......”   太后上前来拉着我的手,笑容温婉斯文:   “今儿是无儿的满月酒,你能来,母后很开心。”   无儿......慕容无。我心尖一抖,这才记起了今日来的事。   “纵儿从军现官居几品?”太后问道我。   “现官居七品,任前锋一职。”   “王儿怎么这般待你?”太后皱了皱眉,“七品小官,能做什么?”   “儿臣还未立下军功,七品已然恩赐了。”   “那纵儿在战场上可要好生努力,回头本宫便告知敬崇一声,让他多给你机会。”   我淡笑:   “谢过母后。”   又同太后说了些军中的事后她便借口说乏了,先走了。告别太后,领着我的宫人便带我去了长生殿,我一路在想事情,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然到了殿门口。我怔了怔,问道那名宫人:   “怎么到这来了?”   不是去满月宴吗?来这里干什么?   “回王君陛下,宴会是晚上,您先行在这休息。”   “......”我点点头,不说话。   在殿门口站了半天,我还是选择进去了,毕竟站在外面不是回事。进了殿,除了几名值班的宫人外几乎没什么人,我知道她喜静,所以并不奇怪。慕容白是一个有些偏执的女人,她的喜欢与不喜欢永远那么分明,不像我,总是在纠结着。不过纠结也好不纠结也好,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她的偏执又不是因为我。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忽地腰间上一紧,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气息袭入我感观,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身子一颤,站得笔直,一动不动,没有回头。   “今次我归来,终于看见你等我了。”她偏着头,面靠在我肩上,轻声道。   “......”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不语。我找不到话来回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已然对她没有话说了。   见我沉默,她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我到也由着她,事实上我并不想推开她。   她问:   “疼么?”   我顿了顿,一缕白发从肩头散开,落在我视线里,我忽然记起了我在军营里舞了一夜剑时的心情,淡声道:   “王上说笑了。”   她抱着我的手松开了,却是走到我面前站定,抬头看向我,我看见她身子一抖,面色瞬间苍白,她哆嗦着伸出手抚上我的脸,眸光里全是痛楚,哑着嗓音问我:   “一夜白发......你有多疼?”   “......”   我微笑着看着她,笑着、笑着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我终于等到她来关心我了,可是却有些迟了。李武告诉我,秦国的子民不会让我毁了他们的王,可我多想问问,我与慕容白,到底是谁在毁了谁?   她看了我许久也不见我说话,眉间皱起,抿起的薄唇是一个漂亮的弧度,半晌,她喃喃的问道我:   “回来么?”   那一瞬间我险些落下泪来,我还记得那个我与她白头到老的梦里她也曾是这么问过我,问我回来么?现下她这般问我,让我几乎快分不清我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我以为现下的她是我的幻觉,却又以为这一切的是幻觉。头有些发晕,但嘴上却是知道该说些什么:   “下官谷从南见过王上。”   说罢还对她行了行礼。   她身形一晃,猛然上前拉住了我的手,眸色幽沉:   “下...下官......”   “......”   她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后却是低声笑了起来,抬头水光涟漪地看着我:   “你说‘下官’。”   她发了狠,盯着我:   “想与我和离?”   我笑:   “早已和离了,不是么。”   “我偏不允。”她攥着我的手,“我不允!”   闻言,我笑出了声来,问道她:   “你不允?——凭什么不允?”   “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对她道:   “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我不想输给任何人,更不想输给你的王位,放我走......”   “若我不当王呢?”她忽然出声道。   “你放我走,我就当什么......”我怔了一下,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我看着她,她却是长眸清澈的看着我,我结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不当王了?   她说她不当王了?   不当了!   “我说,若我不当王呢?”她看着我,认真道。   我却是后退了两步,脑袋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了过来:   “不当王?——你要做何?”   “留下你。”她一字一顿道。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留下我?——因为愧疚?”   我指了指自己的白发,问道她:   “因为这个,你愧疚?”   她不说话。   我笑:   “慕容白,你不用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   “你还爱我吗?”她看着我眼睛,问道我。   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我猛然惊醒,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强忍住眼中的泪,声音如常道:   “我累了,先回军营了。满月宴......我就不去了,见谅。”   刚走出一步,她便出声道:   “那我换个问题——鬼谷纵横,你这一生,可有后悔之事?”   后悔......   我侧过头看着她,这个依旧清傲逼人的女人,即便是服软,也是这么强势。我细细地看着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最后终于发自内心的笑了,回过头,迈开步子离开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不想说。后悔......我不后悔。喜欢慕容白是我一个人的事,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所以在这条路上遇见的所有事,我都没有资格说后悔。   可倘若真的是要讲后悔...我最悔的,也许便是遇上她。   如果不曾遇见,那便不会爱上,不曾爱上,那便不会痛苦。   我没有告诉她答案,也许我还爱她,也许是在恨她...但无论哪种,我都不想承认,不想面对。自然,在面对她的问题时,我也就不想回答了。   从宫中回来的第三天夜里,镇国军便接到命令,要挥军北上了。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演武场上集结,李武与敬崇两位大将军端着一碗酒,对着大军一饮而尽,然后拨出长剑,指向北方的陈国:   “杀!”   “杀!杀!杀!”震耳欲聋的将士呐喊声在我耳边回响,在所有人都望着北方时,我回头看了看数里外的秦王都,这个时辰里,她应该还御书房里批着奏折。   她很忙,我知道。   所以我不该渴望。   大军开拔时,我接到了命令,作为前锋,我率一百人先于军队。我领了命,骑上马,领着小队从小路出发,才走了不到数十里路便被人拦了下来。   不对,准确讲,拦我的人,只有一个。   我看着路口边骑在马上的人,黑暗笼罩住了她。我勒住了马缰,转头对副官道:   “你们先走,我随后便到。”   “诺。”   人走后,我还骑在马上,与来人对峙着。我从未想到过她会来,来与我送别。   马儿嘶鸣了一声,我回过了神,看着她,笑:   “怎么来了?”   她一袭王袍,额间还带着汗,看模样怕是匆匆从宫里赶来的。听了我的话,她驱马上前了两步,停下。   她着王袍,我着戎装。   相视而无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了,可她仍旧不说话,我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再不走,怕就追不上队伍了。   于是我道:   “既无事,我便先走了。”   正准备驱马离开,她却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玉来,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那是有一年的乞巧节我送她的暖玉。   那时她还笑着问我可知送女子玉是何意。   玉者,情也。   她静静地看着我,开口道:   “我乏了,不谋了。”   我心里一颤。   她握住那块玉,看着我,黑眸寂寂生辉:   “不做王了,你还要我么?”   我毫无征兆地落下两行泪来,滴在冰冷的铠甲上,然后又滑落到地上。我看着她,看了许久,我想不管我到底有没有输给谁,在这一刻里,我信她是爱我的。   因为她问我,她不做王了,我还要她么。   ——要,你怎样我都要。   “以前你告诉我,你活着的所有动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我看着她,轻声道,“你能来送我,我很开心。作为回礼,我便替你攻下陈国——送你。”   “我不要!”   我笑着看着她,那笑里的意味没人知晓,我也不愿别人知晓。   “就当是我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我太懂慕容白了,我知道她对权势的渴望也明白她所处的位置。李武有一句话是对的,他们所有人,都在靠着慕容白生存。我承认我自私,但我并不想成为她的阻碍。她这么完美的人,我不想毁了她。她生来就是该当王称帝,将来是要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我不伟大,我只是不想她后悔。   而且...我还没有向苏域赎罪。   我与她,中间隔着太多太多,早已不是谁低下头服个软就能解决的。   “留下来,”她黑眸中掩不住渴求,沉静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一瞬不瞬,她哑着嗓音,对我道,“留在我身边。”   我对她展眉一笑,却是调过马头,长鞭一扬,策马离去。   “等我回来。”   她从来都是知道怎么样让我屈服,让我输。可同时我也知道,我犯过太多错,也任性过很多次,今次,我想真正做些事。我这一生,有师父护,有苏域宠,有慕容白爱——对我来说,这一定是场完美的体验了。   我不怪她,也不恨她。情深缘浅,怨不得谁。倘若我能有来生,我希望能与她从头来一次,不算计,不猜疑,好好地爱一场。   而我走后,她清瘦的肩膀狠狠一颤,眼睛泛起雾气,直到我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眼里的泪才划落到了地上。   “我等你回来,”她茫然的语声代表着她的无助,“一定要回来......”   我对她许的诺不多,但每一条都兑现了,除了这一条,我说让她等我回来。——我骗了她,我唯一一次欺骗了她。大战在即,她来留我,我很开心,可我早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我不想回来了,这样的纠缠我累了......我不傻,我听得出来,无论是李武也好,太后也罢,都不愿意我回来,也不会让我回来。我说让她等我回来,兴许是在给她,给自己,留个念想吧。   她爱不爱我不重要了,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她还有个孩子,还有一份羁绊,等她教导好慕容无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时,时光便已然过去十几年了。那时,她兴许再也记不得我,兴许也还念着我,但无论怎样,她能平安地再活十几年,我便值了。   我这么告诉自己,走吧,走了就不回来了。   这么多年,我唯一没改变过的初衷便是希望慕容白,希望她能一世长安。无论是谁给的,无论谁陪着她...我都希望她能长安。   依旧是夜,在漆黑的书房里,男子立在书柜旁,他银色的面具泛着清冷的光,嘴角似弯非弯的弧度十分优雅,道:   “出征...”   他眉目里全是愉悦:   “师兄,你的儿子可真像你,像极了你。”   隔着历史飞扬的尘灰,他似乎看见了男子一身银色戎装,手持红缨长抢,马下累累白骨时的意气风发。   战神项燕...他轻念道这个名字,银色的面具上忽地落下一片温热,他曾有多信任现下就有多怨恨。既是兄弟,又何故如此待他?他命犯煞气克亲近之人...你们一早便知晓了,却又为何在我交付信任后给我致命一刀?   背叛,让他受十五年囚禁。既然曾满腔的信任与热血你们视若粪土,那我便将仇恨与诅咒隔着岁月送给你们,睚眦必报,我轩逸,从未忘记。   慕容白再度回到秦王宫御书房时,谢长君已然等候她多时了。她敛起神色,再度回到那个冰冷绝情的秦王,却又在面对谢长君时她嘴角带上了浅笑:   “长君怎么来了?”   谢长君温柔地笑了笑,上前两步,走到她身前,道:   “无儿早些时候哭闹的厉害,现下好不容易入了睡,我便来看看你。”   慕容白却是淡淡的,面上看不出一个慈母该有的神色来,像是例行公事般问道:   “今日她可曾乖巧了些?”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孩子总喜欢哭,慕容白性子又喜静,时日久了便觉得有些烦躁,若不是那孩子住在的是永安殿,她兴许头会更疼一些。   “乖巧多了。”谢长君提到孩子时语气都染上了笑意,“她随你,讨人喜欢的紧。”   闻言,慕容白怔了一下,素来只装着国事的记忆轰然倒塌,剩下的是毫不相干却让她险些落下泪来的话。   ——“你这般冷冰冰硬邦邦的,真是不讨人喜欢。”   既然不讨人喜欢...你又为何要因我而白发?   “欣然?”谢长君唤她道,“你怎么了?”   她这才回过了神来,看了眼谢长君,笑了笑:   “方才在想无儿。”   谢长君眉目带笑,作父亲的大多都是十分疼爱女儿的,他也不例外,尽管那孩子的出生是个例外。   “这是?”慕容白看着桌上放着的碗,问道谢长君。   后者温柔道:   “我怕你累着,便为你熬了碗清粥。”   慕容白目光沉了沉,随即拿起汤勺尝了一口,评价道:   “挺不错的。”   “那便多喝点。”谢长君眸光闪动,竟带上了几分幽沉。   “好。”慕容白依言将那一碗清粥用尽。   谢长君暗暗松了口气,神色镇定道:   “下回我再做给你可好?”   “那便辛苦长君了。”慕容白笑地意味深长,而沉浸在目的达到的喜悦中的谢长君则是浑然不觉。   镇国军   今日已然出征后的第十日了,我领着队趴在草堆里,副官在我身边低声道:   “队长,子时了。”   “再等等。”我冷静道。   秦与陈开战后,自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陈一座城池后这战便越发难打了。攻城之后,陈国军队在城外一百里外驻军三万,势要夺回城池。作为前锋,昨日我们便领了命要潜伏在陈军外,找准机会烧了他们的粮草。   “副官,”我唤道副官,眯着眼,道,“给兄弟们知会一声,再过一刻钟便动手。都打起精神来!”   “诺。”   子时二刻,我带了十个比较机灵,身手较好的人从陈军背部溜进去,这个时辰里大多人都在熟睡中,行事也较为方便。寻了许久,才寻到粮仓处,我看了看,守卫大约有四十几人。心里骂了一声娘,怎么守着的人这么多!这要是行事,那岂不是有来无回?   我想了想,看见旁边的几匹战马,心生一计。对属下道:   “留下三个,其余的撤回去!”   “队长!”   我指了指那几匹马,道:   “一会我溜进去泼油烧粮草,留下的人见火光便上马,一路跑一路给老子泼油!听懂没?!”   “懂!”   我深吸了一口手,将部下带来的煤油全部集中到一起,他们进不去粮仓正常,但我轻功向来较好,无声无息潜进去不是问题。   找准时机,我一袭夜行衣溜进粮仓,泼好油,吹了个火折子后便运起轻功向外跑。火光四气,陈军守卫见状鸣鼓喊道:   “有敌军!!有敌军!!!”   我心说我溜进来了半天了你现下才发现我,反正火都烧了你喊也没用。   溜出粮仓,跳上一匹马后便策马狂奔,一路跑一路将那时他们泼下的油点了。顿时陈军军营乱成一团,我正高兴呢,只见利箭向我射来,我侧身一躲,定眼一瞧,原来是守卫发现了我,正向我放箭来!我骑着马在陈军营中横冲直撞,兜兜转转了大半个时辰才从那里逃出来,回了自己的军营。   “什么!”尚城一脚踹向来报的士兵,气得脸上色铁青,“粮仓被烧还有脸来!”   他走出营帐,只见粮仓方向火光满天,他只感觉胸间的火越烧越旺。他带兵打战二十年,从未见过如此胜之不武的军队!先偷袭夺下城池,现下又纵火烧粮!   卑鄙!!   他捏着拳头,目光喷着火:   “传命下去!天亮攻城!!”   “诺!”   既然你如此不耻,那我便也杀你个措手不及!放火烧粮?——这还在陈国的境内,烧了便再运来就是!   我刚回军营,清点了一下人数,暂无伤亡。然后便去汇报情况,李武听我汇报完后却是皱起了眉,道:   “陈军怕是要攻城了。”   我点点头,这次陈国领军的是尚城,出生武将士家的他向来行事正道,领兵有谋。放火烧了他粮仓,只怕会是惹怒了他。   “你可有什么良策?”李武问道我。   我心说下命令烧粮仓的是你们又不是我,现下又来问我有什么办法去应对。不过想归想,我却还是诚实道:   “属下以为,当以守为攻。”   陈军现下被烧了粮仓,想一鼓作气攻下城,只要我们牢牢守住城,只与正面作对,不出三日陈军便可士气衰竭。兵家有言: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以守为攻,防而克之。   李武挑了挑眉:   “与我不谋而合。”   顿了顿,他又意味不明道:   “你很有作战的天赋。”   李毅上前一步道:   “将军,属下愿领命守城。”   “准!”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殊死一战   第五十四章殊死一战   且说这边鬼谷山,那日柳如风传信于李武后便一直在等,不料这日入夜却是等回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来——纵七。   纵七对柳如风行了行礼,道:   “纵七见过师父。”   柳如风扶起她,问道:   “多年不曾归山,今日怎又忽然回来了?”   尽管纵七下山历练考核已然合格,但他这徒儿向来被苏域带偏了,随性得很,好在鬼谷山门风开放,才未处置于她。正因如此,纵横不归山,他也没办法去强迫。   纵七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柳如风,柳如风接过拆开一看,脸色大变:   “轩逸在秦国?”   纵七点点头:   “查了许久,能确定。”   柳如风在屋里踱着步,眉头紧皱:   “不行!我得下山!他若是知晓了纵横的身份那你师兄便活不了了!”   纵七一怔:   “师兄又没......”   “此事事关重大,鬼谷执事玉令当年纵横便交于你了可是?”   纵七点点头。   “现下你与横一便代为掌管门中事务。”   纵七沉默了一下,道:   “若是因为师兄...师父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   “师兄所在的军队便于昨日于陈开战了。”   柳如风笑了笑:   “轩逸那人颇为自负,若他真知道了你师兄的身份,他定然会自己去,而不是让别人动手。”   柳如风是懂轩逸的,懂得他所有的自负皆来源于的他的自卑。他猜得不错,轩逸也确实如他所说会亲自动手取了纵横的命,但在此之前,他先要埋好礼,将来好送给项燕的儿媳。   秦国齐王府   “先生,现下陈与秦已然开战,我们应当做何?”慕容宇问道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轩逸摇着折扇,风流倜傥的不像话。   “下一步?”他笑了笑,“自然是让甘丞相与我们一道了。”   “可甘罗那人对慕容白可是忠心不二......”慕容宇皱眉道,甘罗两朝元老,若是能让甘罗助他他早就那么干了,还用等今日?   “自然是要用计的。”轩逸拿出了一个青底蓝秞的小瓶,“这可是上好的蛊,蚀人心智,上上良药。”   “可......”   “主上莫怕,”轩逸眼中划过一丝阴冷,“老东西活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宇看着那瓶蛊药,莫名地打了一个颤,比起这铁面,他心肠好多了。   柳如风下了山第一件事便去了秦国王宫。简安见到他时吃了一惊,她万万没想到柳如风会在这时来找她。相较于她的诧异,柳如风则是镇定自若得多。他对简安颔首道:“多日不见,尚可安稳?”   简安抿着唇不回话,眸子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如风。算算时间,他们三十年之约也快到了,所以柳如风来,是为了将她带走的么?   柳如风眉目含笑,只是两鬓已然斑白,就算她再怎么不去在意,可岁月依旧带走了年轻的他,那个曾清朗俊秀,意气风发地叩开简府的大门,说要娶她的他。   见简安沉默,柳如风笑了笑,道,“今日我来,是有要事告知与你。”   “什么?”   “轩逸在秦国。”   简安一愣,不可置信道:“轩逸?——他在秦国?!”   柳如风点点头,道:“虽然现下还不能确定他藏于何处,但我想,他定然是为纵横而来。”   “纵横......”简安皱了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是个好孩子,可她却想毁了王儿。”   “所以你逼慕容白生下那孩子?”柳如风无奈道,“何故如此,你明知道......”   “对,我都知道。”简安打断柳如风的话,道,“可我不能由着她们!我的孩子,身上担着的是整个秦国,她不能无庸!”   “无庸?”柳如风笑了笑,有些嘲讽,“你女儿可是厉害得多。”   简安抿着唇不说话,事实上她也的确知道自己女儿的厉害之处,她被困在养心殿里,这便是最好的例子。   “小辈们的事便由她们去了,”柳如风劝道,“何况...纵横是师兄的孩子。”   “慕容白也是我的孩子。”   柳如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习惯了对她妥协,但他也有底线:   “各退一步吧,你莫再使绊给纵横了。”   “......”简安不说话,她看向柳如风,看了很久很久,忽然轻声道:“你老了......”   “都老了。”柳如风看着她,笑,“可心还依旧。”   简安怔了怔,而后别过了脸,冷冷道:   “我未曾爱过你。”   “我知道啊,”柳如风走到她身前,弯下腰,曾俊朗的眉目里布满岁月的痕迹,他轻声道,“我说我的心,没有变过。”   “......”简安忽然红了眼眶。   柳如风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淡淡道:“简安,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爱的,从来就只有你。我们耗了三十几年了,再耗下去,我怕...没时间了。”   简安靠在柳如风的怀里,红着的眼眶中终于流出泪来。   对啊,他们耗了太久,久到现下已然不再相信爱了。一个谎言,困住了两个年轻人,当岁月的年轮碾压过曾经的执念后,剩下的,只有满心的不舍。   柳如风,柳如风...简安在心底轻念道这个名字,良久的沉默后她开口道:“如风...”   “我在。”   “再为我吹曲笛吧,就吹那年,你为我送亲时作的那首......”   “好。”   一首淡然忧伤而又强作欢喜的笛声传遍养心殿里的每一个角落,岁月无情人在变,一声叹息情多愁。   “如风。”   “我在。”   “我会守承诺。现下...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我都知道......”   陈国允城   今日已是陈军第二次攻城了,已然黄昏,但战鼓还在鸣。我洗了把脸,啃了两个馒头,正欲上城楼时李武便派人来唤我。   “队长,李将军有请。”   我顿了一下,然后便跟了上去。   李武所在的原本是这允城城主的住所,现下已然变为秦军议事厅的地方后,我便发现了除了李武还有李毅在。我心里有些疑惑,但面上不显,淡定地走上前去,行了行礼。   “末将谷从南参见将军。”   李武轻咳了一声,对我道:“无须多礼。”   又对我与李毅二人道:“今日唤你们二人来,是有要务需你们去办。”   我与李毅行礼道:“愿闻其详。”   “陈军攻城已然五日了,劲头却是越攻越猛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我军怕是会吃亏。”   我低着眉,静静想着。确如李武所说,秦军向来不易打持久战,再说这允城又原是陈国所有,这几日光是安抚城中的百姓就费了很大心力,时日久了,恐生变故。   “将军所言极是。”李毅抱拳道。   “如此,我便命你二人趁天黑之际,各领一千人从敌军背部绕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武在图纸上指出道。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我与李毅异口同声道。   “那便先去准备吧。”李武道,“从南先留下。”   “诺。”李毅告退道。   李毅走后屋里便只剩下我与李武,李武道:“知道我留下你,是因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   李武笑了笑,道:“今夜你领军去偷袭...找个机会,便离开吧。以你的武艺,这并不是难事。”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要我做逃兵?”   “纵横!”   我对李武笑了笑:“武叔叔,纵横知道你的好意。但我答应了慕容白,我要回去的。”   “回去?——怎么回去?”李武皱起眉,声音压低了几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现下的情况!明明出征前王上下的令是让你做的闲官,现下呢?你是领兵杀在最先面的先锋。你在这朝中得罪了多少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王上权势再大也有管不到的时候!命令从王都下达到前线,中间随便一个环节发生变故就能弄死你!”   我沉默着。   “你久在深山,后在宫中。你根本不知道这官场的险恶,我现下能护你,再过几日便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我意识到有些不对。   李武冷笑了一下,道:“朝中派你单独领兵作战的诏书怕是快下来了。”   我怔了一下,奇怪道:“我才官居七品,让我领军作战......怎么可能?”   “朝中恐生变故啊...”李武失神道,“人走茶凉,兵权...是鸡肋啊。”   我还想说些什么,李武却是摆了摆手,对我道:“算了,多说无益。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自己想吧。”   “......诺。”   当时我并不懂李武说这一番话的意思,我以为他只是受了柳如风之托来劝我归山,我完全没往深处想。后来当我只身一人面对敌军十万时我便懂了:原来一开始,他们就做好了让我死在战场上的打算。   亥时 允城门开   我与李毅各领一千精兵趁夜出城,我东,他西,趁包抄之势向陈军潜伏过去。岂料行军才不过半个时辰,甚至还未到包抄点,陈军便忽然鸣鼓出兵,再次攻城。   我心叫道不妙,这陈军若是大批部队攻了过来,我岂不是反被包抄了?我立马下令让部下向反方向撤退,可令传下去了半天,却依旧还在前进。   “副官!怎么回事!”我吼道。   却半天不见副官人影,我心里骂了声娘,然后抽出剑,吼道:“全给老子停下!往回撤!!”   鼓声渐近,我声音吼得再大也只有身旁近些的几十近百人听见,更多的仍在前进。 我气地说了句脏话,陈军近了,再拖下去怕是撤不回去了。于是当即下令就地隐蔽,然后急步跑向前沿,到了先头部队,我压着火气问道:“为何不停?!你们要违抗军令吗!”   一名伍长上前道:“队长,我们接到的军令是继续向前。”   我铁青着一张脸,气地说不出话来,我明明让副官下令让部队回撤,现下他们却告诉我他们接到的军令不是这个。   我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陈军,思索了半刻,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就地隐蔽,准备作战!”   这完全将我计划打乱了,我所在的军队就因那军令下达的错误,现下就要被陈国大军包了饺子了!而且还是自己送上的馅!   陈军铁骑率先冲上前来,逼不得己,我只能手提长剑,嘶吼道:   “杀!”   “杀!杀!杀!”   尽管气势吼的再足,可在面对陈国几万大军时我们如同蝼蚁,任人砍杀。我提着剑,砍向朝我攻来的陈军,现下我们在陈军侧部,只要拼了命抵抗住,一鼓作气,撕开个口子,就能等到援军的到来。   可不过半刻我便发现这是在痴人说梦,因为陈军主力调了个头,迎面直扑过来!   我奋力抵抗,心里也知道这是在逞匹夫之勇。刀剑混乱间,我险些分不清敌我,只知道不断地砍向向我攻来的人。身旁不断传来因受伤而发出的低吼声。我大脑一片空白,鲜血柒红了我的头发——那是我第一次正面直对战场上的残酷。我曾以为我做好了准备,可真的面对修罗场时,我还是在恐惧。   我怕我失言,不能回去。   “先生!!”一名将士杀到我身旁,对我道,“属下奉了将军之令,掩护先生离开!”   “离开?”我张了张嘴,哆嗦出了一句话,“我还能离开吗?”   “先生小心!!”那名将士忽然抬剑向我身后刺去,我侧身一躲,回过头便发现原来刚才有一名敌军趁我说话之际,欲取我性命。可正是这一躲,侧面便涌上一批敌军来,我心一沉,抬剑防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体力也开始渐渐不支了。偏偏这时又从敌军中冲出一名手持□□的中年男人来,我后退了几步,与他正面过招。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话并无道理,不出五十招我便被那人压地死死的,我欲逃走,岂料他回身一枪,直击我命门。我心下大惊,偏身躲过那致命一击,却才出龙潭又入虎穴。只见白光一闪,剑锋迎面劈来,我躲闪不及,生生挨了那一刀,正中左脸,虽未伤及性命却是深可见骨,血沿着脸颊滴落在我拿着剑的手背上,现下我已然感觉不到疼了。我大吼一声,用湛泸使出纵横剑术,逼得围杀我的敌军退到了我三丈以外。我喘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名持□□的男子。只见那名男子上前一步道:   “阁下英勇,只是你的部下已全被斩杀,若你能归降,我等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我吐了口血水,将剑撑在地上,不让自己倒下,笑:“在下从军不足一年,一介布衣,不懂军规,但我至少懂得战死沙场是何等殊荣。”   “如此,那便不客气了!”男子持枪,下令道,“上!”   众人再度朝我攻来,我从地上抽出湛泸剑迎了上去,身上剑伤越来越多,就当我还在为自己计算能活几刻钟时,忽闻秦军的厮杀声,我心大喜,一脚踹开正与我纠缠的敌军,抬眼望去,只见李毅一身银色戎装,骑着马,手提长剑向我赶来:   “从南小心!”   我心说这小子不愧与我交好,终于来救我了!   比起我这初上战场被人压着打的人,作为少将军的李毅便骁勇得多,他只率领三千余人便杀入敌军内部,生生撕开一道口子,救下快把血流干净的我。回了城内,他放下我后便再度将马调头重回战场。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经此一战我才知道自己的不足。   军医赶来替我救治,见我浑身是血却是吓了一个哆嗦,我这时才发觉身上的疼。军医替我清理伤口,我怕身份被发现,便拒绝了,只拿了药便让人扶着我回了营房。等我清理好自己身上的伤,我才看见左脸那一道约摸两寸长的刀伤,深可见骨。   “纵......从南!”李武撞进我营房中,急声道,“我只听人回报说......啊!你脸怎么回事?!!”   我斜靠在桌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失血过多,我脸色也变得十分苍白,却还是问李武:   “现下......战况如何?”   “亏得你方才拖住了陈军主力部队,现下我军占尽先机,天不亮,便可获胜。”   我苦笑了一下,心声道我可不是拖住什么主力,明明是我遭人围着打,现下想来都是一顿后怕......   “对了!我不是让人带你走吗?你怎么......”   “武叔叔......”我虚弱道,“我是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你......”   “罢了,我...本就,不想走的......”我双眼有些发沉,声音低了下去,“让我...好生...睡...睡一觉......别宣军医......累......”   “贤侄!贤侄!”李武还在说着什么我却已然听不见了,靠着桌边便晕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了两日,好在李武真依了我,没有找军医来,不然的话我这女扮男装的身份便是保不住了。醒来后我让人打了水来,又问了问战事,果真如李武所说,这一次我军大获全胜。我松了口气,洗了洗身上的血污,又上了药,该包扎的地方包好了。只是脸上的伤太重,逼不得已又去唤来了军医,让他替我缝上几针。这下好了,本来长得就不怎么样的脸还添了剑伤,怕是更丑了。可在这营中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因为两战皆有功,官升三级,从四品将军。而我脸上的剑伤则成了众将士赞叹的理由。   都说我少年将军,有勇有谋,可我自己知道我这次是有多幸运。我完全不适应战场上的瞬息变化,如些被动,怕是迟早要交代在沙场上。所以伤好了个七七八八后我便找到李毅,让他教我战场之事。   秦王宫养心殿   慕容白沉着一张脸来到养心殿后院,太后简安正在喂鱼。慕容白撤了下人,上前冷声道:   “太后娘娘。”   简安手一顿,垂下目光,道:   “太后?”   慕容白面无表情,可眼里却是带着火:   “孤想知道,镇国军中,太后娘娘是否动了手脚。”   简安转过身,看着这个倾秦国之力教导出来的最优秀的君王,沉下声音道:“怎么?王上在怀疑我?”   慕容白冷笑了一声,道:   “孤不敢,孤只是想来提醒一下太后娘娘,孤的夫君是怎么上的战场,那他就得怎么平安地归来。孤知道太后权倾朝野,可这秦国,是孤的。希望太后日后切莫替孤操心,太后年岁大了,就在养心殿好好养心吧。”   “慕容白,你在威胁我?”   “不,”慕容白目光凌冽,“孤是在告知太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当她从莫善那里听到在镇国军内竟然安插的有太后的人时,她觉得她整个人都快炸了,只那一瞬,她所有冷静便统统消失干净了,剩下的,全是怒火:她明明给她的是闲官,下面的人却敢让她做了先锋,上战场!她不想走到这一步来,怕动摇了国之根本,不过现下看来,有的人比她还胆大,都放肆到了这一地步来。既然有人动了她的逆鳞,那她便再也当不了一个贤能的君王了。   “王儿,你莫忘了,你手中的权势,是谁给的!”简安也冷下脸道。   慕容白笑地十分有深意:   “太后娘娘,您忘了,孤才是王。”   慕容白沉下脸,道:   “莫善!”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手提长剑的女子从暗处一跃而出,道:   “主上。”   “今日起,你便留在这养心殿保护太后。”   “诺。”   “慕容白!”简安胸间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声音带着火。怎么?她这女儿囚禁了她在这里还不算,还要找个人来监视着她?!   当真是她与慕容寂教导出来的好女儿!   “另外这殿里的宫人也该换换了,孤怕他们对太后照顾不周。”   “你!”   慕容白淡然自若道:“太后,你以为,孤当真不知朝中有哪些二臣么?”   “你......”   慕容白勾着嘴角,却是隐去了笑:   “以前由着他们,那是孤要借他们之手解决一些事,替孤挡去一些麻烦...不过现下看来,他们也没什么作用了。”   “哈哈哈哈......”简安放声大笑了起来,她指着慕容白,道,“当真是本宫的好女儿,好!好!本来宫便要看看,你是怎么为那个女人毁了秦国的!”   “重申一次,”慕容白淡淡道,“孤喜欢鬼谷纵横,照样君临天下!”   “好!好!好!!”简安甩袖而去,只能下慕容白一人在原地。   镇国军军营   自允城一战后,陈军节节败,秦军势如破竹,短短两月就拿下陈国二十三座城池,几乎进入了陈国腹地。但到了十二月初时,陈国境内大雪,行军不便。开始时还能与陈军交个两次手,到了后来,大雪封山,便休了战,与陈军形对峙之势。   这是开战几月里难得的几日清闲,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清闲里暗藏杀机。   我跟着李毅学习作战技巧,因为有伤,后期上战场的次数便少了一些。我从军已然一年有余,从最开始的不习惯到现下的麻木,我已然变得面目全非。最好的代表,便是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剑伤,以及...我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   今日我起了个早,已是四品将军的我早已不用去演武场了,可我已然习惯了早起。我怕睡得太久,梦里战场上的血会淹没我。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一战定   第五十五章一战定   “谷将军早。”路上遇见将士同我打招呼。   “早。”我淡淡地点了个头,本来想对他笑一笑的,可试了半天,兴许是天太冷了,怎么笑也笑不出来,于是只能冷淡地回应。好在我在军中威信颇高,他们也习惯了我冷淡的模样,并不会感到奇怪。   我呵出一口白气,雪还在下,我活了二十五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雪,世界都白了,干干净净的,好漂亮。   “从南!从南!”李毅朝我跑来,笑着唤我。过了这么久,他已习惯了叫我的新名字。   “怎么?”   “没,就是看见你了,叫一声。”他摸着后脑勺笑地十分憨厚。   我有些无语,没事叫什么叫,不知道我现下神经紧绷着,遇上事就以为要开战了吗?   “你现下往哪去?”他见我不说话,问我道。   “四处走走啊。”我随意道。   “那我陪你吧。”他道。   我颔首,不反对。   走着走着李毅忽然叹了一口气,皱着眉道:“也不知道这战还要打多久。”   我淡淡道:“谁知道呢。以前攻楚国也不过一年半,陈国向来不如楚,大抵用不着多久吧。”   “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朝中的局势。”   “怎么?”我有些奇怪。   “怕是要出事了......”李毅看着远方,道,“王上似乎...要重新清洗朝堂了。”   我皱眉,不说话。我曾经执政时就以铁血手腕清洗过朝堂,也就只裁了冗员,尽量如此,我仍惹来朝臣们疯狂的报复。而今听李毅的意思,慕容白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有些奇怪,因为依慕容白万事求稳的性子,她不可能会在两国开战之际大肆除却二臣,这个搞不好可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   “军中......可能也要生变了。”李毅忽然又道。   “你是说?”   李毅看着我,道:“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先王在世时,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具体是什么,知道的人早就死干净了。但唯一清楚的是,太后曾把持过朝政。”   我脑子转地飞快,太后把持过朝政......那么也就是说......   “现下朝中有半数人,都是太后一手提拨上来的。王上继承大统初时,太后还曾垂帘听政。”   我一怔:“难道太后想再度把权?”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心里有些了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毕竟慕容白当王已然有十三年快十四年了,她不可能是那种由简安带着走的人。而且依简安的性子来说,她也不可能会动她女儿的王位啊......   是因为什么,让这对母女绝裂,撕破脸的?   “那到没有。”李毅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敬崇敬将军是太后的人。”   我点点头,心里自有了另一番计较。   同李毅又走了一会,便回去了。   又过了几日,快到除夕时,王都内来了人。李武派人来唤我去议事厅,我刚到便看见李德全站在那里在同李武说着什么话。见我的到来,李德全笑着同我点点头,拿出圣旨,便要宣读。   我与李毅,还有李武、敬崇等人皆行大礼。   李德全道:“奉天,承运王上召曰:李武、敬崇爱卿率兵攻陈,势如破竹,孤甚感欣慰。敬崇爱卿年岁过六,可谓老当益壮,特封护国亲王,以回王都......”   我听着听着越觉得不对,我怎么听这意思是要让敬崇交出兵权回王都养老呢?正想着,忽又听见了念道了我的名字:   “谷从南,后生可谓,骁勇善战,屡建奇功,寡人爱才,特封一品上将军,统率三军......”   我:“......”   加官进爵在这时候......不是有点讨人嫌吗?果然敬崇的脸都黑了,换我我也黑脸,这明升暗降的,敬崇从军三十载......慕容白这么干是要疯了吗?   万一军心不稳怎么办!   “......钦此!”   “臣,领旨,谢王上隆恩!吾王金安!”   李德全念完旨又笑了笑,道:“各位将军请起吧。”   李武率先起身道:“公公不辞万里辛苦,李某已备薄宴,还望公公赏脸。”   敬崇黑着一张脸借故先走一步,李德全笑:“李将军说笑了。”   我正欲开口说回去,毕竟我不喜欢这种酒宴。李德全却是对我道:“谷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怔了下,随即点头。到了一处僻静处,李德全对我行礼道:“老奴见过王君陛下......”   我愣了愣,太久没人这么唤我了,我已然有些不习惯了。   “公公不必多礼,现下这里只有谷从南,没有王君。”   “王君的意思老奴懂。”李德全对我笑着,“王君......受苦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摸上了左脸的伤疤,眼里有些失神,半晌,道:“她......还好么?”   “王上好......”李德全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陛下,老奴不知有些话还该不该讲。”   “公公请说。”   “自打陛下从了军,老奴便再未见过王上开心过了。老奴对儿女感情不懂,可王上是老奴看着长大的,王上就是面冷心热......王君您多担待着。”   我笑了笑:“公公哪里的话,她本是我......我妻子,我理应让着她的。”   “有陛下这话,老奴便放心得多了。”李德全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这是老奴临行时,王上嘱咐老奴带给陛下的。”   我伸手接过,垂着目光不说话。   李德全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然听不进去了。太久没人在我耳边提起她,我也努力地让自己更累,不再去想她。久了,我便真以为自己不在意她了。我已然记不起我当时喜欢她的模样,也记不得我与她决裂时的模样。快忘了她的脸,只记得她冷清的背影。再也没梦见过她,也未在午夜里惊醒。   我可以遗忘,也可以放下。——我这么告诉过自己,可事实上她早已融入了我的骨血,伴随着呼吸浸入我的身体。   爱不爱哪还那么重要呢,李德全走后我还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想着,手里捏着那盒子,拿了许久,最后却依旧没有打开它。我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也不敢去知道。我怕我那颗好不容易才冰封起来的心又被她瞬间融化。那次她问我,倘若她不做王了,我可还会要她?我没有回答,尽管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心里也隐约知道若我一点头,她便真的会放弃王位......但我不回答。我仍然没有学会如何拒绝她,但至少我可以不回答。兴许是我累了,我已然不敢再信了。如果我的爱是满满的一碗酒,我曾将它献给她,后来她碰倒了它。我扶起它,兑上水,再献给她,她再碰倒它。我再扶起,兑上水......如此反复,尽管它依旧是满的,可早已不再像当初那么烈了。   何况,水里还有苏域,还有慕容无。我信她爱我,但我信孩子对她的重要性。同样的,苏域对我的重要性也是如此。我仍旧越不过这道坎,我梦见过很多次苏域,有年少时的她,有与我成亲时的她,有在秦国时的她。我知道苏域是疼我的。倘若我再与慕容白在一起,她定是会依旧笑着同我道声恭喜她不会怪我,我都知道。   可我不能那么做,我对不起苏域已然很多少次了,现下她走了,我再不能对不起她了。我左臂上还戴着黑巾,那是为苏域系上去的。快两年了,她走了快两年了。也不知道黄泉路上她是否孤单过,记得以前她曾说若她死了,我一定要去陪她。她说那里太黑,她怕孤单。   我应了她,却食言了。我还是不敢信她死了,连骨灰都寻不到。我总觉得她还在,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安稳地活着。我这么骗自己,并不是怕自己要实现诺言。我与苏域的羁绊,旁人理会不了。我信她还活着,就算是骗自己,我也信着。   可我左臂上的黑布,已然泛起了白。   秦王白十五年六月夏至   “从南兄,从南兄。”李毅一边喊着我一边走进营帐中来,我正在看地图,见他来,我回过头问他:   “怎么了?”   “父帅在边城大胜。”李毅高兴道。   “是么?”我大喜,转过身看着地图道,“如此一来,陈国便只剩不到三十座城池了。再加把劲,兴许今年便可凯旋归国了。”   李毅点点头:   “这战已打了近两年了......”   “对啊,快两年了。”我附合道,谁也没想到如此平凡无奇的陈国在面对秦国大军时,居然坚持了两年之久。   两年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   秦国   一只信鸽落到窗边,男人放下手中的书,走上前去,取下信,折开来看。轻笑道:   “边城一战胜了。”   他笑地十分有深意,如此看来,他的那个师侄还是十分有军事才干的。他哼着小曲,心情十分地好,既然他已然成长成了他父亲项燕那般的将军,那么他这个当师叔的自然再不能不与他相见了。陈国......若是这么早就战败了的话那他可就没得玩了。   他将手中的信烧了,在火光里他眼神阴霾而富有神彩。在秦国他谋下的局已然成了定局,所有的事都按着他的计划一步步来,为了故人之子,他不牺花上五年来设一个局。为的,其实不过是想看看,如果历史重演,项燕你的儿子是否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如果赌注还不够大的话,他再加上这秦国的王。   慕容白,你要江山,还是要良人?   鬼谷纵横,你是负红颜,还是负天下?   ——秦国,已然无用了。   好师侄,既然你为三军统帅,那么我们就来一场较量吧。曾与你父亲有场精彩的对决,希望作为鬼谷山大弟子的你,可切莫让我失望的好。   我是自边城一战后发现战事不对的,我本以为陈军在边城折了六万大军后,再怎么也会原气大伤才对。然而并没有,甚至之后的三次小战陈军都以少胜多,我军大败,退军一百里。这是与陈军开战后我们吃得最大的一次败战。   在议事营帐中,一行武将,不下二十人,对此都说之前陈军在隐藏实力等等。李毅却是冷笑道:   “若是隐藏实力也不用赔上半壁江山吧?”   众将士被这一问都说不话来。   “武叔,您觉得呢?”我问道在一旁沉默的李武。   李武看着沙堆上的布防图,思索了片刻后道:   “怕是来者不善啊。”   我点头,这才不足一月,就已然丢了三座城。这般有谋略,怕是个高人。然而我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我指到地图上一处,对李武道:   “下一战,敌军必定夜袭此城。”   “此话怎讲?”   我冷笑:   “攻城先攻心,此城虽被我军所占,但因为军力上的不足,防御并不强,且此城原先又为陈国重郡之城,若收得此城,必定军心!”   “将军所言极是,那我们下一步......”一名三品武将道。   我指向地图上的一处道:   “布兵前往此处!他若来攻城,必走水路,天干物燥,定用火攻。堵在这里,让他上不了岸!”   “诺!”众将士领命下去。   李武却是留下,看着地图,道:   “现下你已然有大将之风,纵横,你成长的太快了。”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去年我官拜一品大将军后,我所有心思都用在了打战上了。也许我对于上战场不如李武这些老将在行,但论起谋略,我自认高出一等。我向来会审时度势,懂得怎样将自己保护好。以前在宫中时,不是我不谋,而是慕容白的性子太强,我若敢打她国家的主意,估计大婚那日她就用剑了结了我。而后来从了军,自那允城一战我险些去了鬼门关后,我就懂了,在军营里,管你有无背景,没实力那就只能等死。所以我一接手三军就立马下令改制,将三军二十万人分成四部分,为防武将掌权,又另设监军台。在此之外,另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先头军,既然秦军擅打快战,那就该发扬光大。一年下来,秦军几乎战无不胜,如此一来,我在军中的地位越发稳固。而此时李武说这话时,没由的让我心头一颤,背上生出冷汗来。——我再会谋,终究还是谋不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武却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道:   “刚才见你胸有成竹的......莫非你认识敌军将领?”   闻言,我冷笑了一声:   “不是认识,是了解。”   “你......”   “他的手笔,是鬼谷纵横术。他定是鬼谷门人!”   我没有办法不去怀疑柳如风,自苏域辞世后,鬼谷山与我的关系便有此说不清楚。而今陈国忽然又冒出个善用纵横术的人来,我不得不怀疑。   “可我得到的消息是,领军的是陈国的潇逸王。你可有印象?”   “潇逸王?”我皱眉,“鬼谷山可没出过这么有权势的弟子。”   “如此,当心些。”   “没关系,”我淡淡道,“我要亲自去会一会这个什么王爷。”   “......”   八月中旬,我到了容城,李毅与我一同布兵防御。不过才四日,陈军果然率军来袭,如我所料,走得水路,想用火攻。我在岸边集结一万人,堵得陈军在江面上打转,上不了岸。天将大亮时,战事完结,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   庆功席上李毅笑着说要敬我酒喝,我摆了摆手:   “我酒量不行。”   闻言,下面的将士们笑成一团。一名胆子大的将士忽然问道我:   “将军可曾娶妻?”   他旁边的将士笑着打了他一拳,道:   “怎么?难道你也看上将军不成?”   说来也怪,因为长年在军中,这男风......盛行...不知怎么地,我竟还成了他们调戏的对象,想来当年只有我调戏别人的,哪有别人调戏我的......不过他们倒也规矩,只是口头上占占我便宜罢了。不过我奇怪的是如果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不敢这么胆大了。   “胡说!”那将士怒道,“我是替我家阿妹......”   “哦!原来是大妹子想嫁人了......”众人嘻笑道。   我支着下巴看着他们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将军?将军!”   “啊?”我回过神。   “问你娶妻了没呢!”   我怔了一下,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虽然我早已写了和离书给慕容白...但毕竟是和离,又不是休妻,她一直没同意......严格意义上讲,我与她还是夫妻关系。   “娶了。”我淡淡道。   “啊!将军已娶妻了啊......”一名将士道,“怎么没听将军讲起过?”   我心说我要真告诉了你们我娶得是谁,你们不得吓哭么?   “纳个妾也是极好的。”另一名将士道。   我:“......”   叹口气,饮了口酒,我无奈道:   “夫人善妒,不敢纳妾。”   我倒是想纳也没那命去纳啊!   “原来将军还是个惧内的,”一人道,“这倒是和王君陛下有得一拼。”   “那是,听闻这王君十分惧内......诶,不是说王君从军了么?”   “你知晓个什?陛下从军难不成会同你处在一个地方吗?也不嫌糟心!”   我:“......”   我还真就糟心地同你们处在一地了。   “说起来,咱们王君陛下也是幸运啊,年不过二十就为秦国少卿,奉至先生,后又与王上大婚,现下连孩子都有了......”   我手一抖,酒洒了一桌,垂下眼,淡淡道:   “什么孩子都有了?”   “朝阳公主啊,将军你这都不知?那可是王上唯一的孩子,嫡女,将来我们大秦的王!”   朝阳公主......慕容无的封号么?   “你怎么知道是王君陛下的孩子?”我随意道,“王上的后宫里,可不止王君陛下一人。”   就算只有王君一人......那孩子也不可能是他的。   “若不是王君陛下的孩子,王上又怎么可能会立下朝阳公主为嫡女?”那名将士笑道,“再说了,王上与王君感情甚好,旁人又怎么会插得进去?我看啊,其余的那些个后宫里的人,八成都是摆设。”   “就是就是。”众人符合道。   我捏着酒杯不说话,李毅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感情甚好......可惜只是我一个人演出来的戏。   朝阳......慕容白,你对那孩子抱的希望是有多大?   酒宴散后,我独自回了营帐中,还未洗漱好,李毅便来了。   “将军。”李毅道。   我放下手中的毛巾,笑了笑:   “还是叫从南便好。”   “......”李毅沉默了一下,道,“从南......可是在介怀刚才的事?”   “什么?”   “朝阳公主。”   我怔了一下,随即无奈的耸了耸肩:   “你也信那孩子是我的?”   李毅顿了顿,道:   “不信。”   “哦?”我挑了挑眉。   “若是从南兄的孩子......那你又何故一夜白发?”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哦...已全然不是记忆里的青丝了。   “从南兄......”   “我从军前,曾与她和离。”我打断李毅的话,道。   “因为苏小姐?”   我笑:   “一半的一半吧。更多的是,我在那宫墙中迷失了自己......我都忘了,我来秦国是干什么的了。”   “......”   我在椅子上坐下,沏了杯茶递给李毅,笑:   “别那么担忧地看着我,男儿志在四方,从军不是很好的事么?”   “......先生。”李毅忽然道,“先生怨过王上么?”   “怨啊,当然怨。”我淡淡道,“都给我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我怎么会不怨她?”   “......”   “可是比起怨,我更爱她。”我笑的有些苦,“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爱她。”   李毅沉默着。   “不过今日你来,我还正有一事要与你说道说道。”   “什么?”   “我打算明日夜里去刺探一番陈国军营,去会会那个什么逸王爷。”   李毅脸色大变:   “万万不可!那逸王爷一看就......”   “必须得去。”我眯起眼,道,“我得知道我的对手是谁,不然不安心啊......”   “可是......”   “军中的事,暂由你处理。”我垂下眼,道,“此事暂需保密。”   “......我知道了。”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己是子时了,该休息了。”小桃子对还在看奏折的慕容白道。   慕容白放下书,看了下时辰,是有些晚了。   “好。”   小桃子便唤来宫人。   洗漱后,慕容白撤了宫人,只身进了内室。她推开门时,搭在屏风上的外衣恰巧落在了地上,她身子一颤。来不及关门便急步上前,拾起那件已然在屏风上放了好几年的外衣。她将衣服拿在手中,眸子垂了下来,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了这个房间,她一个人已然住了很久了。   好久了。   久到她已然记不起她们曾是因为什么而争吵分居的了。尽管她努力地去忘记,去习惯,可潜意识里,她还是在期待。甚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以为那人已然归来,在同她使性子。   这场战事,何时才能完呢?   她直起腰,将衣服再度搭在屏风上,还是原来的模样——至少这样那人回来时,还会有熟悉之感。   就像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江山美人   第五十六章江山美人   镇国军   夜里,我挑了二十人,趁着夜色渡过了江。尽管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但我着实不放心......我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对手。论起几日前容城的那一战,说是我赢得漂亮,倒还不如说是对方在戏弄我。都是鬼谷门人,我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没想到,除非......   我皱着眉头,心思有些沉。   “将军。”一名将士快步来到我身边,对我道,“现已到了陈军布阵境内,平安无事。”   我的心没来由地跳快了许多:   “平安无事?”我皱眉道。   “对,平安无事。”他答道。   我紧了紧手心,脸有些僵:   “先头进去的人...到现下,都未曾遇见过什么?”   “不曾。”   我心一沉,背上感到一凉,我拔出长剑,低吼道:   “回撤!”   太平静了,平静的不正常。我心里的不安在放大,一种死亡的气息向我袭来。话音刚落,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落入我耳中,瞳仁微微放大,我看见无数支箭向我射来。   “防御!!!”   我大吼道,抬剑挡着。可纵然我反应再快,也敌不过这箭快,顷刻间,我带来的二十个人便倒下了半数之多。我努力地想要带着他们往回撤,可不过片刻便发现这是痴人说梦,因为我听见了号角声——敌军进攻的号角声。   号角声响起,草丛里忽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陈军将士,他们拿着剑,向我们攻来。我略微分了下神,想撤军回防,不料一只利箭向我射来,我躲闪不及,被箭射入腹部。还来不及感到痛,大脑便一阵眩晕,我抬眼看去,只见一名戴着银色面具掩住半张脸的男人手拿着弓,对我勾着嘴角,似笑非笑。   箭上有毒!   我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无力挣扎,身子无力倒在了地上。最后的意识便是听见有人道:   “王爷,已然擒下敌军。”   真没想到,我竟是在这里着了他的道!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一把将桌上的奏折扫在地上,铁青着一张脸,道:   “你说,什么?”   兵部侍郎吓得赶紧跪下身,他额上的冷汗都滴落了下来,他怎么这么倒霉,王君要从军那就去从啊,非要化什么名叫什么谷从南,都已然是三军之首了却还率军亲自去打探敌情。   这可倒好,王君被陈军给擒了。他可倒霉了。   “回王上......”兵部侍郎道,“谷将军......被敌军所擒......生死...…未卜。”   慕容白捏着桌子的边缘,青筋暴起。   冷静,她应当冷静!她一再地告诉自己要冷静。   “那军营中情况如何?”她压着火气,冷声道。   “有李武将军在......情况还好。”   “王上!”甘罗上前一步道,“臣以为,陈国定会拿谷将军为人质...所以......”   “所以如果必要的时候,弃掉谷从南,对么。”慕容白面无表情,一字一顿道。   甘罗身子一僵,随即俯身行大礼道:   “请王上以国事为重!”   慕容白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她死死地盯着甘罗,国事为重?若是真走到了那一步,居然还要让她以国事为重!她这么冷血,都是他们一手教导出来的。他们可以有情有义,凭什么,让她一个人孤独到老!   “出去!”慕容白阴沉着一张脸,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王上......”以甘罗为首的一群大臣们都跪在地上,尽管除了甘罗和兵部侍郎,他们并不知道那位王上的新宠谷从南是个什么来头,但他们确已了然,他们向来沉稳冷静的王上恐是有些乱了方寸了,他们齐身道,“王上,一切以国事为重!”   “滚出去!都滚出去!!”慕容白声音提高了两度,指着众臣,高声愤吼道。   李德全见状立马上前带着一群大臣们离开,有几位大臣不明情理,低声问道李德全他们的王上怎么会这般。李德全也只得打圈掩饰道:   “谷将军为国从军,立下累累军功。现下让王上弃车保帅...王上怎可能会允?”   “可是若陈国以......”   “好了,大人。”李德全淡声道,“王上的事,老奴可不知。”   “这......”   李德全再度回到御书房时,慕容白已然冷静了许多,但脸色却是十分苍白。她见李德全来,定了定神,忽轻声道:   “她没受过什么苦...”   闻言,让早已年过六旬,两鬓已经花白了的李德全险些落下了泪。慕容白自小就是他守在身边长大的,虽然性子是冷清,闷了点,可心肠却是十分好的。不然像小桃子那么没大没小的宫人,她也不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前的慕容白,有血有肉。在儿时,因为调皮不听话,被先王罚禁足,连着他们这些宫人都受了罚,而她堂堂一介皇太女却是跪在先王面前道:“皇儿自己犯了错,皇儿一人担着,恳请父王莫责怪他人。”她用这样的方法来替他们求情。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样的慕容白已不见了。她用着铁血的手腕整顿朝纲,因皇位而逐渐变得冷清的性子,使得她再也不是那个儿时会扑在他怀里撒娇的皇太女了。这个王位让她变了很多,李德全不知道是否该庆幸王君的出现,因为王君,他才看见了笑意重新出现在王上的脸上,因为王君,他才觉得,这样的慕容白还是一个身上流着滚滚热血的人。他只是个奴才,不知道什么国事。他十四岁入宫,在宫四十载,却陪了慕容白三十多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呢...他这个阉人...可是拿王上......当亲人啊。   他眼眶湿润了一片,行了行礼,恭敬道:   “王君陛下......宅心仁厚,定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阿翁...”慕容白喃声道,“孤怕啊。”   李德全落下泪来,他知道王上早已爱上了王君,只是两个人的性子都太倔,才闹到这个地步来。而今王君出了事...王上的身子,还熬得住么?   “王上...”李德全因为情绪起伏而使声音带着颤,“您要保重身体啊......”   慕容白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李德全定眼瞧去,只见王上的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块玉。   如果没记错,那好像是王君曾送给王上的玉。   陈军地牢   我是被冷醒的,被泡在及肩高冰冷的水里,冷醒的。尽管现下是九月天里,但这水是冰冷刺骨。——水牢,当真是看得起我。   我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从牢顶上垂下来的和地下伸出来的铁链早已锁住了我的四肢。我轻笑了一声,方才这水牢里太黑,我竟未看见。   我低头看了看自已的腹部,水光中,隐约见着了红。身子早已被这水牢的寒气冻得有些僵硬,也已没知觉了,难怪我都感觉不到疼了。   我也不知道我被关了多久,我细想了一下,我被擒一事想必早已传回军中,有李武李毅这对父子坐镇,我想军中定是不会出什么乱子的,但怕就怕在陈军会拿我来做交易。我摇了摇头,努力地让自己清醒了一点。我想这大抵是不可能的,别的不说,就单单我被关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没见陈军的人过来。而且......我想起晕倒前看见的那个戴面具的人,我有一种直觉,他擒下我,并不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   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才对。   锁在水牢里,四周一片漆黑,除了每天到时辰有人掌了灯,从我正前方的楼梯上下来给我送饭来外,我谁也没见到过。如果一天是三顿饭的话,如此算来,我已然在这里被关了五天了。我猜不透那个什么潇逸王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以静制动,是我现下唯一可以选的。   我在等潇逸王来,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是我的身体。水太冷,已然引起了体内的寒气在我身体里四下乱窜,再这么下去,我怕我不是被陈军折磨死的,而是被寒气攻心,走火入魔而死。   第七天的时候,我终于见着了潇逸王。他一个人,提了盏灯,哼着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曲子来到了水牢。席地坐在楼梯上,与我对望,笑:   “你好,鬼谷纵横。”   我心一沉,他竟然叫出了我的名,也就是说...他已然知道了我的身份。   “冷么?”他嘴角还带着笑,没被面具掩去的那半张脸上竟还有着一种几近慈爱的表情。   我心里一阵恶寒:   “你是鬼谷山的人。”   他怔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我说的话后,他才又笑了笑:   “许久没人这么说过我的身份,我都快忘了。”   我抿着打着哆嗦的嘴唇,他见状笑道:   “是不是很冷?”   “你说呢?”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盯着我,冷笑:   “你才被关了七日,就觉得冷了?而我,被关了十五年。”   我笑:   “与我何干?”   “自是与你无关的。”他眼神阴霾,“不过与你的父亲有关,父债子还,你说对么?”   我愣了一下,父亲?——我的父亲?楚国先王项燕么?   “我猜你一定很好奇我是谁,”他淡淡道,“是该同你说道说道的——师侄。”   我心下一沉。   “我叫轩逸,与你父亲项燕,你师父柳如风拜入鬼谷门下。我与项燕,习横术,柳如风习纵术。”   “......”我从未听到过有轩逸这个鬼谷门人在。   “我们师兄弟三人,情同手足,曾结为兄弟,同生共死。可是后来......”他的目光落在水面上,声音带着某种说不清的情绪,淡淡道,“后来,他们却要将我...赶尽杀绝。”   我沉默着不说话。   “昔年我们三人交剑下山,项燕入了楚国,柳如风去了秦国,我散于江湖。曾兄弟情深,不料才几载光阴就变得如此面目全非,项燕一朝功高盖主,谋了楚王位,他大婚,我去向他道声贺喜,他却一剑向我刺来。归山之后,柳如风将我禁在思过崖,受苦寒之痛十五载。你说——我该报仇么?”   我冷笑了一声:   “你当我三岁孩童么?无缘无故,项......我父亲怎会与你为敌,师父怎会囚禁你十五载?”   闻言,他哈哈大笑。   “确如你所说。当年我散于江湖,一心想用鬼谷术称霸天下,可是我的好师兄却骂我是疯子,还用剑刺我!”他眼里泛着狠,“都是那个女人的错!若不是她,我们师兄弟不会闹成这样!师兄代我受鬼谷子的责罚,被逐出师门......我当然,要替师兄报仇了。”   我心跳得很快,颤声道: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他低声笑道,“我灭了鬼谷满门!你说,是不是替他报了仇?”   “原来当年的鬼谷血案竟是你一手所为!”我骂道,“轩逸!你还有脸说是鬼谷门人!”   那场血案之惨烈,只一夜,鬼谷精英尽失,入室弟子,只剩下了柳如风与才十一岁的苏域......他也是鬼谷门人,怎么下得去手!   “我怎么没脸了?”他笑,“鬼谷子那个老东西,迂腐顽固,我制出来的药人,哪一个不是完美的?他却偏偏说我是阴邪之人。呵呵...若不是项燕代我受过,我还真险些被他弄死了。”   我挣扎着欲向前两步:   “药人!你他娘的竟敢做药人出来!你也配当鬼谷门人!”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勾着嘴角:   “故事还没说完呢。项燕被逐出师门后,他一朝人臣谋就了王位,成了楚国的王。他大婚,我千里迢迢去同他道声贺喜,他却欲取我性命!都怪那鬼谷子老东西替我算的那一卦。他不信我了!”   他吼道:   “他不信我这个师弟了!”   我啐了他一口:   “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来,凭什么...得到他人信任!”   他笑而不语。   我道:   “所以你怀恨在心,灭了鬼谷满门,对不对!”   “对。”他鼓掌道,“完全正确。”   “可是后来......”他捏着拳头道,“我满心欢喜地去告诉我的两位师兄,他们......他们却联手将我禁在思过崖十五年!十五年!柳如风与项燕!他们关了我十五年!只是因为那一卦,便认定我是不祥之人!我灭鬼谷山!项燕与柳如风便可当上掌门与长老,我为他们,他们却是如此待我。你说,不该死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道:   “轩逸,你真可怜。”   “可怜?”他重复了一声,笑,“我怎么会可怜。我的游戏才刚开始,怎么会可怜?”   “你今日来这里,就是来同我讲故事的么?”   他摇摇头,神色有些欢喜:   “我来让你做个选择。”   “什么?”   “你是要负慕容白,还是要负江山?”   我神色一凝,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的游戏才刚开始。”他笑地诡异,“不觉得这水很冷么?这可是我专门调制的,为你调制的。”   “你......”   他的脸陷在昏暗的灯光中,一字一顿道:   “让你变成药人,我最得意的杰作。”   我脑袋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为我所用,与我一起,来看最后的结局!”他站起身,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你与你的父亲很像。不如便代你父亲选一次吧——你要负红颜,还是负天下?”   “你......”   “你选前者,我保你君临天下,但是你的女人,慕容白,可就不会那么好过了。选后者,那便与我一起,来看这最后的结局!”   “你对她做了什么!!”我大吼道。   “做了什么?现下才问?”他声音带着愉悦,“记不记得那个叫......噢,叫谢长君的人?”   我心一抖,身体凉了个通透。   “他可是,我送给慕容白的礼呐。”   “......”我垂下头,沉默了许久,颤抖着声音,轻声道,“放过她...我做什么...都行。”   “哪怕做我的药人?”他反问道。   我点头,喉间动了动:   “别...动她。”   他静静地看着我,半晌,道:   “不悔?”   “不......”   他打断我的话,颇有兴趣道:   “哪怕她曾利用过你,你也不悔?”   “......”   “呵...用你来变法,以你名义颁布,树你为满朝公敌。”他淡淡道,“噢,不止这些。记不记得秦王白八年你曾中过的毒?那可是她亲手下的,你知道么?”   我浑身一颤,抬头看向他,满脸不可置信。   “不信?”他再度坐下,数着手指,对我道,“那年变法,前阻颇多。她便用了这么个法子来,下毒......”   他笑:   “真是个好办法。你中了毒,卧病不起。她便以此为由,削弱朝中贵族的实力。不觉得你那么一病后,变法的进程便顺了许多么?”   “......”   “还有清云山庄,她本想灭掉鬼谷山在秦国安插的眼线,岂料你竟跑了去,坏了她计划。如此她便将计就计,身染寒疾,称病不朝。你归宫后是怎么做的?是不是对她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还饮下蛊,渡过半生功力救下她,噢,自己还叛出鬼谷,贴心地收拾好了朝中的冗员——多完美的计划,一石三鸟。如此一来,你便信她不疑,功力减半,没了鬼谷山做后盾,她便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对她不测了。”   我吐出口血来,垂下目光,哑声道:   “闭......闭嘴。”   “闭嘴?不,你想听的。”他继续道,“过后朝臣便以你无子嗣为由,要求她兴后宫。她是不是应的很快啊?当然会快,那七名公子可是她精挑细选后才准入的宫。那七个人身后的家族,你比得过谁?”   “当然,你也不是全无用处。她不是还安排了一场暗杀给你么?你虽躺了几月,不过因此她却将朝政牢牢地攥在了手心,她便可以权倾大秦了。后来与陈和亲,生下慕容无,可都是靠你这个情深意重的王君陛下才能做到如此顺利。你就像条她养在身边的狗,她给你根骨头,你就巴巴地冲上前去为她扫平一切阻碍,她爱你?——真是可笑。鬼谷纵横,鬼谷山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天真的东西?怎么,难以接受?”   我嘴角滴落的血晕开在清澈的水面上,不过片刻,便消失不见。我视线有些模糊,看着轩逸,静静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早已知道,从军近三年,离开那吃人的王宫,还有什么,我没查到?我不回去,也没想过回去,不过是心寒。可当轩逸说出全部事情时,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是没有强大到能够风轻云淡地说声“没关系”,我仍然在意。我知道慕容白对我做的事,但我却我并未细查...原来,数出来,竟有这么多。   细细想来,好像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都沾着阴谋的血呢。   “都知道?”他看着我,“都接受了?——哪怕,她杀了苏域?”   我咬了下舌尖,疼痛感让我清醒了不少,我淡淡地笑了笑:   “你废话真的很多。”   “呵......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站起身,提起灯,对我道,“选了负天下,那你就别后悔。这池的药水,不出月余,你便是我言听计从的药人了。”   “我如何...才信,你确不会伤她?”我哑着声音,发尖上滴下水。   “我轩逸,从不食言。”他淡声道,“你成为药人那一日,便是谢长君的死期。如此,你可信?”   “谢长君......他是你的人?”   “市井小民,若不是他长得像你王上的旧情人,他也配为我所用?”   “呵......轩逸。”我眉目淡然,“你真的,太自信了。”   他看了我片刻,然后转身上了楼梯,并道:   “同样的选择,我让慕容白也选了一次。对比越大越能看出心意,不是吗?来看看,你们是否心意相通吧。哈哈哈哈......”   “......”我缓缓闭上眼。   秦王宫长生殿   慕容白面无表情地盯着桌面上的那份国书,半晌,她哑然开口道:   “取国印来。”   闻言,小桃子猛然下跪:   “王上!”   “拿来!”慕容白冷声呵道。   “王上!那可是投降的国书啊!”小桃子不停地在磕头,“王上,您三思啊!若盖了国印......秦国可就成了陈国的附属国了啊!王上!”   慕容白一拳锤在桌面上,红了双眼:   “没听见么?!”   “王上!”小桃子俯身长跪于地上,“小桃子知道王上与王君的感情,可是王上......”   慕容白猛然站起身来,抽出长剑,将剑指向小桃子,哑声道:   “你也要......让孤放弃她么?”   “王上,小桃子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这国印...不能盖啊。”   慕容白身子一颤,后退了两步,手里的剑一松,落在了地上。清瘦的脸上落下两行泪,她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   “孤这王......当的真是好!真是好啊!”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旧人不可追   第五十七章旧人不可追   被关的日子越来越长,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便感觉大脑一日比一日昏沉,骨头里也泛着疼。我不知道制药人的药水是有多厉害,但我渐渐感觉到我已然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的记忆开始模糊,感观也变得不怎么灵敏了。以前见过药人冰冷无生气,我曾可怜过他们,而今自己变成药人了,我除了觉得发冷外,别的什么也没感觉到。   大抵我是出尘了吧。   我越来越嗜睡,还梦见了好多人,我想我大概是快死了。我浮在水面上,知道自己在做梦,我想只有在梦里我大抵才是自由的吧。   浮浮沉沉间,我看见了苏域。她踏着轻功,掠过水面,落在我面前。   还是那件红衣,美艳漂亮的不像话。   她青丝如瀑及至腰际,垂头静静地看着我,嘴角带着浅笑。我仰着头,目光落在那张我熟悉到血液里的面孔上,我好久没梦见她了,没想到她还是原来的模样。   我忽然笑了,也许是太久没说话也许药水的作用,我声音哑的不像话,我看着她,道:   “我以为...我再也梦不到你了。”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自那次在邳森的太医院梦见她后,她便再也未入过我的梦了。我还记得那时她在我梦里,笑盈盈地看着我,对我道:   ——我不回来了,你好好过,好好爱。   她看着我,看了我许久,忽眼角划下一滴泪来,我伸手接住了它,让它落在我的掌心。   “好久不见......”我笑着看着她,我告诉自己,她走了好久,好不容易现下肯来见我,我定要笑着同她说话,不能哭的。   不能哭的。   “你...怪我么?”我还是问出来了,梗在我心头的这根倒刺,刺了我这么些年,让我一刻都不曾安稳。现下我快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不会再是我了,她定是想来同我告别的...或者让我有机会同她告别。我不知道这梦什么时候会醒,我怕我再不问,就没机会了。   “你怪我吧......”我垂下头,轻声道。   她却是扬手抽出袖间所藏的剑,凌空几刀,霸气的剑法直接就是砍断了锁着我的铁链。没了铁链的束缚,我身子便似无骨般淹在水里。她潜入水中,波光粼粼间,她海藻般的长发散开在我的视线里,晃得我眼眶发热,她游到我身边来,伸手搂过我腰,将我束在怀里,带我游出水面。   一出水面,我因呛水而咳嗽,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   “我带你走。”   我低低地笑了起来,手攥着她的衣带,我阖上双眼,轻声道:   “那便......带我走吧。”   如果老天爷要收回我的命,我是不会有怨言的,我这一生,热闹过、冷清过、热血过、颓废过......应该算是完完美美的一次人生旅行了。什么都拥有过,又什么都失去了。生死轮回,花开花落——一切皆是命罢了。阎王爷让我三更死,我岂敢留命到五更?何况...他派的是苏域......来收我的命。   我怎么会拒绝呢?   她说她来带我走,那我便应了。   苏域,你终于来带我走了。   我在这个有苏域的梦里沉沉睡去,我知道我醒不过来了,不过我也未曾想要醒来。我很累,很想睡一睡。   兴许睡着了,本来冰冷的身子也渐渐回温了。他们说人死前会回光返照,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纵......”   有人在我耳边唤我道,起初不清晰,往后便声音大了许多:   “阿纵......”   “你醒了么?阿纵......”   我感到眼皮很重,很重。但有人在唤我,我心里很急,怒力地睁开眼,睁开眼。   一抹亮光照进我心头来,额上感到一片湿润,我猛然睁开了双眼,就地坐起,惊呼道:   “师叔!”   入眼的便是苏域,浑身是血的苏域。见我醒来,她挑眉轻笑:   “终于...醒了么?”   我怔了怔,还来不及从见到苏域的狂喜中醒来便被她咳出的那口血吓得脸色煞白,我上前一步扶住她,失声道:   “师叔!”   “叫什么叫!”她喘了口气,咬牙道,“给老子......闭嘴。”   我张了张口,触手便是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迹还未干...背上,还被射入了两支箭。我手开始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对她说很多,说出口后却只有两个字:   “师叔...”   她反手自己拨出箭,血似小柱喷涌而出,我慌忙用手去捂住,却怎么也捂不住。我忽然没志气地哭出了声来,我所有的坚强,在见到苏域的这一刻里都消失殆尽。   “好...好多血......”我手被染红,茫然无措,“疼......师叔...疼。”   “又不是...你中了箭受了伤,你喊什么疼?”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帮我点穴止血,蠢货。”   一语惊醒,我连忙替她点了穴,止住了血。又撕开了自己衣服,替她包好伤口。整个过程...我一声不吭,却是泪如雨下。以往的那么些年,我很少哭的,也不知道为何......此刻我哭的这么伤心。   我该高兴的,该高兴苏域完完整整,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平安地还活在这世界上。   “哭什么!”她歇息了一阵子,失血过多的脸上也恢复了些精神,见我哭的这般,她叹了口气道,“怎么我没在你身边,你竟这般无用了?”   我看着她,攥着她的衣袖,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另外说道:   “师叔,我好想你。”   她怔了怔,随即展眉轻笑道:   “这般的话,方才我流的血便也值了。”   我身子僵了僵,她像是知道我所想的一样,对我解释道:   “带你出来时,遇上了点麻烦。”   “对不起......”我低声道。   我对不起她很多,一次又一次。她却是从未责怪过我,反而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我。她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没给过她。什么都想对她讲,却又只能说声对不起。   我多么,对不起苏域。   闻言,她却是皱起了眉来:   “这世上,唯有你一人无须同我客气。懂么?”   我擦了擦眼眶,红着双眼点头。   “既是如此,又为何道歉?”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笑了笑,打量了一下四周,我这才看到原来我们正处在一个山丘之上,虽是山丘,却也很高,旁处还有附近高山上流下来的泉水。天色,也已暗了。   “天快黑了。”她道。   “倦了么?”   她侧头看着我,我勾着嘴角,上前一步抱住了她——像很多年前,在鬼谷山时那般抱住她。   “我很想你。”我轻声道,“而你来了。”   “......”她低声笑了起来,笑了很久,伸开双手亦回抱住了我,抱得很紧,很紧,“不来不行,他们欺负你了。算什么东西,竟还敢欺负你了。”   我笑着退开了些,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在无数个入梦前都祈求上苍能让她托梦给我,让我见见她。我有好多话,好多事都来不及告诉她,与她一起做。   我很想她。   而今再次看见了她,看见她活生生地站在我眼前,我竟只能笑着同我道:   “那你替我收拾他们了么?”   她冷哼了一声,道:   “哪次不是我替你收拾的?你这般蠢,没了我怎么活的下去?”   “险些便活不下去了。”我笑着,声音却是低了下去,“没了你,我险些......活不下去了。”   她怔了怔,笑骂道:   “蠢货。”   “......是蠢着呢,不然的话......”我喃声道,“我便以为你再也回不来,我再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就地坐了下来,背靠着石壁,声音带着丝愉悦:   “当真是蠢货。”   我也跟着坐在她身边,侧头看了她许久,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下她——是活生生的苏域,温热的苏域。   “怎么又哭了?”她偏过头来,看着我,笑。   “......太高兴了。”   她静静地看着我,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我往日一直忽略着的深情,她道:   “你长大了,阿纵。”   我拉着她的手一紧,抬头看向她,像很多年前那般看着她,笑:   “这么些年,你不在我身边,是长大了。”   她愣了下,定眼看了我片刻后却是别过了脸,沉默了许久,她声音一片嘶哑:   “你...记起我了么?”   “与卿结发,怎敢相忘?”   她身子狠狠一震,良久,她缓缓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她眼角的泪光在淡漠的月光下似蚀人骨血般的□□腐蚀着我的心脏,那么疼,那么痛。   从小到大,我见过苏域流血的次数寥寥无几,而她的眼泪却比血液还要少见。她从来没有在我眼前哭过,没哭过,自然就让我以为这般坚强牢不可破的她永远只会笑着。   只会对我笑着。   “你终于...记起我了......”她被我拉着的左手捏着我的指节生疼,“记起我了。”   “师叔...”我唤道她,“让你等久了。”   她破涕为笑:   “忽然记起你儿时有回同我去集市,明明对我说是去上茅厕,却不知跑哪野去了。归来时,你也是这么同我讲的。”   我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思绪回到了从前,勾着嘴角,回忆道:   “你在街角等了我许久,我回去时怕你责罚我,便向你卖乖......”   “你每回都这般的,我偏每次都顺了你。”   “可你不也时常将我吊在通天峰上么?怎么说的好似你多怨怼一般。”   “呦,你哪回被我责罚了后不是跑来同我撒娇的?”   我脸有些发红,小声嘟囔道:   “我才没...撒娇。”   她笑出了声来,笑了许久,兴是觉得累了,头便靠在了我肩上,轻声道:   “我好累啊......”   我眼角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她对我道:   “阿纵,抱会我吧......我好累。”   我伸手将她抱住,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她在我怀里笑着,抬手替我抚去眼泪,侧头看着我肩背上满天的星光,喃声道:   “好漂亮的星光。”   她轻阖上双眸,嘴角带着浅笑:   “我们重新来一次吧——我还二十五岁,你依旧十四,我们拜过了堂,结为了夫妻。”   我接过她的话,顺着记忆回到了从前:   “你唤我‘阿纵’,我叫你‘师叔娘子’。纵七他们来问我,我笑着同他们道我与你已然成婚。你还说我替你描的眉,是最漂亮的。”   “确如我所说,是最美的。”   “经纵七过后,同门们便都知你我二人当是何关系。兴许有人会觉得这般是有违......”   “我鬼谷山的门界,何人敢如此放肆?”她低沉的嗓音带着慵懒沙哑,虽是闭着眼,却还是难掩她的霸气。   “是啊...他们不会说什么的。”我继续道,“我们成婚后过的很好,头一年的除夕,我为你放了烟花。你说好漂亮。   在你的幽香阁,我们不闻世事。我吹笛,你舞剑。还在院子里种了好多桃树,春天来了的时候,我穿着桃红色的长衫在树下练剑,你说很好看,因为‘人面桃花相印红’。”   “后来呢?”   “后来到了十七岁那一年,师父命我交剑下山。你骑着俊马,站在鬼谷山下,说是正好带我浪迹天涯。”   “你应了么?”   “怎么能不应呢?娘子说要带我浪迹天涯,与我不离不分,我欢喜的很。交剑下山十年,我与你一同去过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你陪我爱天爱地...四处潇洒。我们是旁人最羡慕的一对。   后取剑归山。在通天峰上是你亲眼见证我接手鬼谷印,执鬼谷长门。年方二十七,好像太年轻了。”   “怎么会呢?我可年长你十一年。”   “年长不好么?你这般便能一直陪着我长大,亲眼看见...我所有的......”   “真好。”   “你我成婚经年,恩爱如初。有过吵闹,可不悔初心。结发白首,两不相负。”   “好完美...”她喃声道,“好完美的一生。”   我抱着她的手越发地用力,紧紧地抱着她,我怕这是个我幻想多年从未出现过的梦。梦醒了,我还在,她却再也不回来了。   “那我便再问一次罢。”她睁开眼,眸光里缀着笑意,“你,可曾是爱着我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笑容温和道:   “爱,一直都爱着。”   她笑容明媚,如三月春风。笑过之后,便对我道:   “累了,让我睡会。”   我抱着她,点头,强忍着泪花道:   “睡罢,我一直都在的。”   她笑着阖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我守着她,在山丘上枯坐一夜,看了一夜的星光,想了一夜的往昔。   那年我青丝还在,她还年轻依旧。与我在鬼谷后山,天地为证,结为夫妻。我许她今生今世,她笑我多情奈何...却不料一夕转为他人嫁。而今我已白发苍苍,结发白首......苏域,我怎敢再提?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被我忘却十年有余。她不说,我不知。陪在我身边,看着我爱上慕容白,与别人......良辰美景。有多痛,有多不甘?   苏域,你要有多坚强,才能笑着同我道贺喜?如果我一早便知...我又怎会,怎会如此负你?   师叔,你为何不恨我?   天将将亮的时候苏域醒了,兴许是睡了一觉的原故,她苍白的脸色好了不少。   “什么时辰了?”她揉了揉眼睛,道。   “不知道,大概...快日出了吧。”   “日出?”她怔了一下,侧过了头,看着渐渐变红并且亮起来的天边,喃喃细语道,“要日出了。”   我紧了紧手臂,对她淡淡地笑了笑:   “是啊...快日出了。”   “看完日出吧。”她轻声道。   我沉默着不说话,与她一道抬头看着天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满天的红云,晶莹耀眼,惨白中带着的一丝血红的光束,放射出万道光芒。它们穿过树丛,跃过山丘,透过晨雾密密斜斜地洒满了大地,然后印出我与苏域相拥的身影。   很多年前,我们曾这样看过日落,在鬼谷山上。   少年不知情仇。   而今已然十载月光。   “我在北海盖了座房子。”她轻声道,“我很喜欢海,也很喜欢自由。”   我眼角开始湿润。   “我一生浪迹江湖四海为家,曾因你而留在鬼谷山...现下,也因为你......而离开。”   “师叔......”我喃声道。   她从我怀里挣扎开,晨光落在她美艳的脸上,我以为她会难过,却不料她如此洒脱。她笑得很好看:   “兜兜转转了十多年,现下我终于知道了......如果你未中蛊,定然不会负我。”   我声音一紧:   “师叔!”   “既是如此,我便能放下了。”她站起身来,偏着头看着我,笑盈盈的,很精神,很轻松,“我只是时运不好罢了,终归你是爱我的。”   我抬头看着她,我很多年没看见过她,没这般注视过她了。我以为她还是我记忆里那个猖狂霸气,只有二十五岁的鬼谷山执剑长老苏域。现下仔细看去,她两鬓竟已有了白发。   我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望,我很想苏域。我以为她死了,现下她却回来了。我多怕她会再走,多怕。   我朝她展开双手,眸光里全是渴求,我喃声道:   “师叔...别丢下我......”   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温和,却再无爱意:   “我不会丢下你,阿纵。”   我落下泪来:   “师叔娘子......”   “回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你爱慕容白,我都知道的。”她笑,“莫让你这一头青丝白染上雪。”   她顿了顿,忽又低声道:   “她比我更爱你。我是执念,她是偏执。”   “我......”   “她没有逼死我,”她阖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是个有心机的人,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是这样...所以,她当然不会杀了我,不会当真断了你们相爱的后路。”   “可是我回不去了......我与她,此生,再无可能了。”   “事在人为罢了。”她活动了一下身子,随意道,“我也该走了。”   我猛然从地上站起,紧张道:   “你要去哪?!!”   她愣了一下,随即白了我一眼,骂道:   “凶什么凶!老娘的事要你管个屁!话都说清楚了,我还不能去风流快活么?”   “我......”   “行了,至少让我宽心的是你是失了忆才会喜欢上慕容白那黑心女。”她摆了摆手,道,“赶紧滚下山,什么时候功成名就了就来北海来找我,纵七和我都住在那里呢。”   我一僵,犹豫道:   “你与......纵七......”   苏域笑盈盈地看着我:   “不知道她暗恋我多年么?”   “......所以你们......”   “我都三十六了,”她耸肩道,“该找个人过日子了。”   我沉默了下去,良久,我才道:   “如此我便放心了。”   “赶紧滚下山吧,我要去找小七七了。”   “......”   她理了理自已的衣服,道:   “两条下山路,你左我右。”   “为什么?”   “男左女右啊。”   “......”   扯了半天,我还是被苏域踹下了山。临行前,她靠在石壁上,悠悠道:   “战场刀剑无眼,你死了可别入我梦啊,糟心。”   “......”我沉默了一下,笑了笑,“放心,我会活得好好的。”   “滚吧。”   “......”   告别苏域,我下了山去,兴许是知道了苏域没死,活的好好的。兴许是知道她已然放下了我......我下山的步子很轻快。可我不知,方才与我好好的,还中气十足的苏域在我走后却是身子一晃,吐出口污血来。   她怔了怔,垂下眸看着地上的一滩黑血,良久,忽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回玩...大了。”   她背上的血迹浸透红衫,她脸也如白纸。习武之人,她自是感觉的到昨夜在拼死救下那人时自己中的箭上是喂了毒的,可惜自己太过心急,又运功替阿纵逼出浸入她身体里的药液,现下自己毒液入骨,怕是回天无力了。   “唔...好漂亮的日出。”她抬头看着天边的红日,笑。视线却是渐渐模糊了,身体也变得冰冷了。   她心声道,要是那死孩子真去北海寻她了该怎么办?   不过还来不及想对策,她脑子便变得生硬了...很费力了。   怕是死定了......她心想到。   身子拖到极限,便再无力气支撑自己了,她倏然倒地,在进入一片黑暗前,她好似看到了一双浅蓝系边的鞋立在了她的面前。   这回怕是要砸到人了......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旧尘不可染   第五十八章旧尘不可染   镇国军营   “将...将军?!!”我是晌午时到的军营,一进军营,出示令牌后,守门的将士在知晓是我后竟被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来得及理会,因为我不知道这十来日,我被困在陈军里时,镇国军内到底出没出变故,我也不敢妄下断言,只好先找到李武李毅二人来问清楚才是。   “让李武李毅两位将军到我军营来。”   “诺!”   我前脚刚到自己的营帐,还来不及去换身衣服,李武李毅便来了。   “将军你这是......”   “我的小纵纵......”   他们二人话还未说完,进了营帐后却见我一身狼狈,惊得生生吞下要说的话,双双改成了另外一句:   “你...没事吧?!”   我喝了口水,话都来不及说就招手让他们到挂着地图的墙边来,喘了口气,道:   “此处便是陈军驻军之处。”   “这......”   “那日我率兵渡江前去查探,不料却中了敌军埋伏。虽被关多日,不过还算打听到了一点事。”   “将军你身体可曾安好?”李毅面带忧色,急声道。   我摆了摆手:   “不打紧。二位将军请看这里...若我军造船渡江......”   ......   “将军所言极是,末将这便吩咐下去。”李毅抱拳道。   我点点头,看向李武,道:   “武将军,不知我这几日不在军中,可曾有异?”   李武神色有些不自然:   “尚...尚可。”   我心下有些奇怪,看向一边的李毅,只见他也目光闪烁,更为怪异,我紧着眉,道:   “出了什么事吗?”   李武别过了脸,不说话。   “李毅?”我问道。   李毅看了看李武,又看了看我,吞吞吐吐道:   “军中无事......”   我松了口气:   “那便就好。”   却见李毅面带难色,我有些奇怪:   “还有什么事么?”   “......将军你被抓一事...军中暂无几人知。可是......”李毅道。   “可是什么?”   “可是陈军以你做质,让王上投降!”李武一甩袖子,愤声道。   我心下大惊,正想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地却忽然想起了在水牢里轩逸对我说的话。   他说同样的选择,他要让慕容白也选一次。如此,再来看我悔不悔......   原来竟是这样的么?   我轻笑了声:   “只是这事么?”   “从南......”李毅道。   我笑:   “你担心什么?我又不是没回来,再说...就算我不回来,王上也定然不会签了投降书的。怕什么......”   我多了解慕容白,所以我知道她定然不会因为我...而放弃她的国。但也许是我太自大...隐约间,我却又在期待着什么。直到李毅道:   “这我便放心了...从南,你也知道王上她有诸多难处。”   我感到心口有点堵,面上却并无异色:   “这是自然。同为人臣,我自知国事之重。”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因为我还是会感到难过...而这其中的缘由,我想,也许是因为同样的选择...慕容白与我,却做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卷吧。   我紧了紧背在背后的手心,在心里嘲笑道自己:鬼谷纵横啊鬼谷纵横,你还要绝望几次,才不会对她再抱有幻想了?   “阿纵......”李武看着我,沉声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我愣了一下,奇怪道。   李武叹了口气,锁着眉,对我道:   “因为这一事,朝堂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你谷从南便是王君陛下。此次你又被敌军生擒,做以人质,让王上投降。虽然王上未允......但你处境,怕是难了。”   我心一沉,知道李武说的不错。   “你先前在朝时的所作所为,虽说是为大秦所为。但却动了朝臣权贵们的利益......现下他们又都知道你在这前线...难保他们不动手脚。”   我一怔,随即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动手脚?”   我冷笑道:   “我堂堂一国王君,行得正,站得直,何惧鼠辈?!况且我从军保家卫国,扩我大秦边疆,他们一群胆小怕事之徒,不敢上前线却在背地里搞阴谋动手脚,这等人还留着,难道是我大秦无良材吗?!”   “阿纵!”李武声音大了些,道,“你怎么还不懂。你就是太不懂官场,太小瞧这些人,你才落到这地步来!”   我愤怒道:   “就算我不懂官场,不懂变通。他们对付我一人我无话可说,可这边境十万的将士他们也弃然不顾吗?!”   “你!!”李武气得脸色铁青,“你还是不懂!”   “我不懂!我鬼谷纵横一生习得纵横术!这些阴谋诡计,我为什么要懂!”   李武怒骂道我:   “随你了!!!我还真就讲不通你了!”   他甩袖而去,我抿着唇脸色铁青,不说话。   李毅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道:   “父亲的意思是让你小心点朝中的人...你......”   我摆了摆手:   “算了,我也累了。就这样吧。”   李毅叹了口气,向我告辞后便离开了。   我洗了澡,又涂了些伤药后便上了床打算睡一觉,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其实能懂李武的意思,但我已然被慕容白扰了心神。   我想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懂,天下于慕容白而言到底是怎样的重要。   我闭上双眼,感到烦躁异常。李武的话被我抛之脑后,并未放在心上。然而未想到,日后有朝一日,我还真就应了李武的话。纵我征战百回,少年将军,却还真的是遭了一群鼠辈的道,生生地逼死了我。   而慕容白,却是里面最大的一个帮凶。   逼死我的,最大的一个帮凶。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小桃子担忧地唤道静坐在书桌边已然三天的慕容白,将食盘放到桌上,小心道,“您还是...吃点东西吧。”   慕容白眼神空洞无神,对小桃子的话置若罔闻。   小桃子看着慕容白这幅模样,心中自然是一阵钝痛,险些落下泪来。伺候慕容白这么些年...她何偿见过这样的慕容白?虽说那日的国印最后没盖下去,可她又怎会不知慕容白的心有多苦。不然的话,慕容白也不会自那以后,便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看那本在书桌上放了五年却维持着原来的模样,还翻在那页未变过的书,发着呆。   “王上...您为您身体着想下吧!王君若在,他也定然......会心疼啊。”   兴许是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慕容白的身子终于动了。她十分缓慢,而又僵硬地转过了头来,目光茫然,又带上几分无措:   “王...王君?”   小桃子见慕容白终于有了反应,面上一喜,急忙应声道:   “对啊,您这样王君定然会心疼的!”   慕容白却是忽然笑了,笑地那般苍白无力,语气也带上几分嘲讽。她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这般看轻自己:   “她才不会...心疼我呢。”   她声音低了下去,苦笑道:   “她不在意我,已然很久了。”   右手手心攥着的那封和离书陪了她整整三天,三天。这三天里,她拒绝了一个能救出她的机会,等同是将那人在逼死。而所有人,却还都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   是对的么?   ——怎么会对?   她对不起那个人很多次,害那人置于生死之境几番,现下她悔了,想保护她了,却又是这般无能为力。   说她是这大秦最有权势的王,可她却只能逼她去死,连救,都不能去救。这王......当得真是好啊。   现下却又说那人会心疼她?——怎么可能?!那人若是真的心疼她,那又为何不留在她的身边,让她护着她,偏偏要去那修罗战场......现下,她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看着她死!   “小桃子...”慕容白哑着嗓音道,“你过来。”   小桃子依言上去。   慕容白拉开柜子,拿出一纸诏书,交给小桃子,示意她打开来看。   小桃子双手接过,展开来看,不到片刻,小桃脸色倏然煞白,猛然跪地,颤声道:   “王上!”   怎么可以这样......   慕容白却是面无表情,她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手中的那封很多年前的信,淡声道:   “虽说她已然写下和离书...但孤未允,自然便还是夫妻。”   小桃子落下泪来,失声道:   “王上......”   “民间...妻为夫殉,不是常事么。”   小桃子哭花了脸,怎么可以...王上怎么可以想到要为王君殉情......   她可是这大秦的王啊!   “孤这一生,都是为了大秦而活。执政十五载,未敢有所怠。倘若...”她声音嘶哑之极,却又带着绝然,“倘若她当真的出了事,孤定然...不能负了结发之誓。”   “可王上...您要为大秦想想啊......”小桃子哭声道。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   “生都是为了大秦,死若为她,有何不妥?小桃子,你知道的...这大秦有多对不起她。孤已然立好诏书,孤若驾崩,你便将此告示天下。希望清言......是个好国君。至于母后......”   她淡淡一笑:   “转告她一声:烦请她为大秦,费心吧。孤这一生,也只任性这一回。”   小桃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窗边忽然进来一人,她正欲开口唤卫兵,定眼一瞧,原来竟是莫善。   莫善进了屋来,快步走到慕容白身前,行礼道:   “主上,王君已安然归营。”   慕容白身子一颤,猛然站起身来,颤声道:   “你说什么?”   她,安然无事?!   “王君已然归营,安然无事。”莫善面无表情道。   “好...好!”慕容白终于是笑了,笑得倾国倾城,人面桃花,璀璨夺目。   等了三日,她本已做好最坏的打算...现下她已然安然无事,。   这天,便就晴了。她也,能放心了。   我一夜好梦,在我知道苏域还平安地活在这世上以后。但也许是已然习惯了去遗忘,我并没有...想起这件事的关键人物:慕容白。   正常的情况下我应当庆幸的,庆幸我与慕容白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然而事实上,我唯一庆幸的便是苏域还活着。   苏域还活着。   我想我所有的好运气都聚在了一起才会让我知道并再度见到苏域。   她还活着,就比什么都要好。   我离开了秦王都已然好些年了,曾在那里的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我是个很健忘的人,因为我很惜命,所以关于慕容白好的坏的我都已然忘记了。我该忘记她的,尽管我已然知道了她当年并没有逼死苏域。我很久没有再想起她。   我习惯了遗忘,也习惯了放下。事到如今,纵然她手上没有染上苏域的血,她也已然不是我的慕容白了。   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慕容白了。   她是慕容无的母亲,是谢长君的妻子,是这大秦的王......唯独却不是,我的慕容白。   她过得很好,就要君临天下了。而我,则终究是一个会被历史所遗忘的故人。   我已然绝望,又为何还要逼自己幻想出希望来?——我早已不是那个靠幻想而活的鬼谷纵横。我只是一个从军几载,早忘却了自己的名讳的人。   他们都叫我谷从南。   七日后,李毅率军归来,他告诉我偷袭并未成功。我说当然不会成功。   “那将军还......”李毅奇怪道。   我冷笑:   “若是这种偷袭也能成功的话,他便就不是轩逸了。”   “轩逸?”李毅怔了怔,“潇逸王?”   我点点头,还想对他说些什么时副将便走了进来,对我行礼道:   “将军。”   “何事?”   “王都来人,传将军回都述职。旨意已在路上了。”   我愣了一下,看向李毅。   “你先下去吧。”李毅对副将道。   “诺。”   “述职?——述什么职?”副将走后我问道李毅。   “也该回京述职了。”李毅想了想,对我道,“这战打了两年了。再加上你前一阵子被......敌军所抓,所以召你回京也正常......”   我挑眉轻笑道:   “怎么?难道想降我的官不成?”   “不清楚。父亲并没有告诉过我原因。”李毅道,“不过召你回京述职一事,你怕是推脱不掉的。”   “一定要回么?”   回去见慕容白——一定要么?   都走到这田境来了,就算见了又怎样了...反正,也回不去了。   李毅点点头,道:   “现下战事进入相峙阶段,你不回去,说不过去。”   我皱着眉想了一会,道:   “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反正旨意还没到。你看这里。我估计轩逸经此一事后兵力将回防,我们也不能一直守在此城。休息两三日后,你率先头部队回到原驻军地与李武汇合,然后再......”   十一月初,已入寒冬,大雪封山。在接到召我回京述职的旨意后的半个月里,我一拖再拖,找尽了各种理由,终于还是拖不下去了。   回京之前,李武来给我送行,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模样。   “回王都后,找个时间去和王上说几句软话,兴许你就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他哈出了一口白气,对我挑眉笑道,“我也就能再度统帅三军了。”   “......”我白了他一眼,翻身上马,对他道,“放心吧,最多半月,我就回来了。”   李武怔了一下,笑骂道我:   “不足月余就要过年了,你不在王都过年跑回来干什么?”   “那儿又不是我的家,”我看向北方,轻声道,“北海那边,才是我家。”   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不要我了。至少在北海那里,还有苏域等着我功成名就归去。   “......”李武低声骂了我一句有毛病,“行了行了,赶紧滚吧。外面怪冷的,我回营帐了。”   我点头,勒起马缰,对下属道:   “出发!”   “诺!”   此次归京述职,我只带了十名部下,一路策马奔腾。但因为雪太大,行军速度并不快。甚至还被困在雪地里困了三五日。如此一来,等我到了王都时,时间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入城那天是个大晴天,尽管比起边境,王都这边的气候已然算是暖和的了,再加上还出了太阳,但我还是感到很冷。   原来近乡情怯还真会让人感到寒冷。   部下们的意思是让我第二日再行进宫,也好想想对策,但被我拒绝了。我说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兄弟们还等着我们带军粮回去呢。   闻言,众人都应声点头。   如此一来,我们便风尘仆仆地进了宫。   李德全在玄武门迎我们,见到我来,他正欲朝我下跪行礼,我见状则立马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扶住他,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公公辛苦了。”   李德全聪慧过人,几乎瞬间就懂了我的意思,他对我点点头,笑:   “将军才是一路辛苦了。”   然后对我欠了欠身:   “将军这边请。”   “请。”   我许久没回来过了,王宫里还是以前的模样,大概是没变的,也许变了...但我记不清了。   一路上除了偶尔与李德全交谈几句之外,我们一行人全都是保持着沉默。回京的路上我便告诉了他们,此次王上忽然召我回京,是忧是喜两说,宫中不比军中,还是注意些的好。   走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但从方向上来,是往御书房去的不疑。   想到这一点后,我忽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会我便要见到慕容白了。   有多久没见了?——不记得了。   我戴着头盔,微微将头低下了些许。我并不想在宫中被人认出来,免得麻烦事多。一路上过来倒还好,来往的宫人只当我是普通的外臣。然而当我走到御花园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朝我扑来,众目睽睽之下竟是直接抱住了我的大腿,惊得我险些抽出腰间别着的长剑。   “君...君父。”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我身旁传来。我低下头,看着那个抱着我大腿,穿着贵气的棉服,精致可人的漂亮脸蛋上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软软绵绵的,约摸两岁左右的小女孩。   她抱着我的大腿,抬头看着我,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纯真。   她唤我君父。   我怔了半天,不止是我,我们这一行人都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小女孩愣了下来,面面相觑。   我低头看着那小女孩,朝她温和地笑了笑:   “小姑娘,你是谁啊?”   小女孩看着我,眨眨眼,不说话。   我好笑地看着那孩子,细看之下竟觉得有些面熟,正想说什么只见一个嬷嬷由远及近跑来,唤道那小女孩:   “殿下...殿下......”   我抬眼看去。   那嬷嬷见到我之后愣了一下,然后朝我行礼道:   “老奴见过将军。”   我抿着唇,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腿边的小女孩,沉默了许久后,我出声问道在一旁站着不吭声的李德全:   “殿下?——哪位殿下?”   李德全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对我行礼道:   “回将军,是...是朝阳公主殿下。”   我深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对身后的部下道:   “你们先去兵部等我。”   “诺。”   他们走后,我再度低下头,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在我腿边的小女孩。我终于知道了我为什么会觉得她有些面熟了,原来她与她的母亲...这般相似。   朝阳,慕容无。她是慕容白寄予厚望的孩子。   “你叫我什么?”我哑着嗓音,问道慕容无。   “君...君父。”她抱着我腿的小手臂紧了紧,朝我笑着。   我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我告诉自己,上一代人的恩怨不应该责怪到下一代身上去。   尽管就是因为她,才让我与慕容白,怎么也回不到过去。   “嬷嬷,请将殿...殿下带走。”我侧过头,对一旁站着不知所措的嬷嬷道。   然后对李德全道:   “走吧。”   “王君陛下......”李德全面带忧色,出声唤道我。   闻言,一旁所有的宫人们全都朝我下跪行礼道:   “参见王君陛下。”   我冷笑了一声,王君陛下?——多么讽刺的称呼。   转过身,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李德全赶紧跟了上来。   慕容无,都那么大了,尽管我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个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孩。   我也该放心了。   之后的一路李德全始终保持着沉默,我也不出言寻问。等我们到了御书房的大门前,李德全这才开口道:   “陛下...老奴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但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抬头看着房梁上那块写着“御书房”三个字的匾,淡淡道:   “经年未归,旧城变化好大。”   “......陛下。”   我笑着转过头,对李德全道:   “我知道的,放心吧。”   我知道我不该怨,不该怪,也该做好准备。她早已不是我的了,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所以我也该接受了。   李德全用袖子抹了抹眼眶,然后上前推开门,朝我欠了欠身,道:   “陛下,请......”   我敛起神色,如上战场般无悲无喜。抬步迈进那扇门,我知道,我要与她相见了。   如果上次匆匆一别未能好好同她告别,那么这一次,我一定要笑着同她说再见。   ......还有,向她道一声贺喜。   慕容白,你可曾还记得我。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再回首   第五十九章再回首   当我走进御书房看到,这里的摆设还是同往日一样,但我并没有花时间留意在这些上面。我走进内室,入眼的便是那张她用来批阅奏折的书桌椅,以及...旁边的一张椅子。我鼻子忽然有些发酸,看着那王座旁边的那张椅子,只有我知道,在以前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我曾坐在她那儿陪着她批阅奏折到深夜,为她□□添香。   没想到它还在那儿。   我有些出神,忘了来的目的,这座宫城里有着我许许多多的回忆,我曾努力地想要忘记,也以为自己已然将其忘去。然而当我真的回到这儿,置身其中时,我才知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不知是有多可笑。   “啪......”书本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我从回忆里惊醒,寻声望去。只见一袭黑袍,还是那般风华绝代的慕容白站在书柜前,不眨眼地看着我。大概是知道了有人进来,所以才从书柜后走出来,却不料见到了我。她漆黑如墨的眸子里落满星光,她将目光死死地锁在我身上。我看着她脚边落在地上的书,回过神来,侧过两步,单膝下跪,抱拳道:   “臣镇国将军谷从南见过王上,吾王圣安。”   顿了顿,再度开口,尽管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维持平静,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它的颤抖:   “未将盔甲在身,未能全礼,请王上恕罪。”   我感到整个屋子瞬间都静了下来,过了很久,也不见她开口让我起身,我垂着目光,便安静地等着。   良久,她颤抖的声音通过空气,传入我的耳中:   “免礼...平身。”我听见她道。   “谢王上。”   我站起身,不敢看她,目光一直落在地上,从怀中拿出奏折,屈身双手递上:   “臣奉旨率军伐陈,已然两年。这是臣禀上的奏折。”   她却是久久不接,半晌,她才哑着声音,对我道:   “抬起头来。”   我心头一颤,暗吸一口气,抬头目光平稳上移。   她看着我,向我近了两步,与我不过咫尺,道:   “取下...头盔。”   我依言取下头盔,抱在左腰侧,抬头看着她。   她身子剧烈地一抖,眼眶悠然变红,然后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泪水砸到地上。   她缓缓抬起手,抚上我的左脸,清傲逼人的脸上泪如雨下。   “疼...么?”   “臣奉......”   “我问你疼么!”她忽然低吼道,打断我要说的话。   我感觉得到她在我脸上颤抖的指尖,那般温柔地抚摸着我丑陋疮痍。   “疼。”我终于肯直视她的目光,淡然开口道。   怎么会不疼呢?   她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已的发抖的唇,泪如珍珠,一滴一滴,怅然渧下。   她身子微微曲了些许,低着头不说话,沉默地落着泪——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知道她在哭。   这个女人,永远都这么坚强。   就在我以为她还是那么坚硬如铁牢不可破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死死地抱住了我。即使隔着一身戎装,我还是感觉到了她泪落在我肩头的温度。   我垂在身侧的手绷地紧紧的,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会想要回抱住她。   我有多爱她,就有多恨她。   但我向来不懂她,就像现下,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哭。   是在为我而难过吗?   是么。   “哭什么呢......”半晌,我轻声道,“该高兴才是。”   她抱着我的手又紧上了许多,却是沉默着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从苦笑里生生地挤出了高兴,就像我自己说的那样:该高兴才对。   我终于见到了她,也终于失去了她。   “欣然...你过得好吗?”我如同梦呓般道,“你要过得很好才是......”   这样才不枉我用了六年的光阴去放下,去遗忘,逼自己...去习惯,习惯一个人的生活。没有慕容白的生活。   “不好...”她抱着我,在我肩头落泪,“很想你......”   我怔了一下,我实在难以去想象慕容白这样的女人,会说出这般直白的话来。以往的那么些年,我苦苦等候、渴望也没能得她一句想念我的话。而今她对我说,说她很想我时,我竟可耻地笑了。   我在嘲笑。   原来世人真的是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连慕容白也不例外。   我曾问她爱过我吗?她说她不会爱上我......那么现下她说她想我了,是不是,又在骗我呢?那么无情无义,多次将我逼到绝路上的王,又怎么会,懂得珍惜呢。   大概只是不甘吧,不甘那个曾站在她背后,以她马首是瞻的人现下竟离开了她。   不甘而愤怒,——那是占有欲在作怪。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这一刻里我才清楚明了地感觉到了我与慕容白之间的信任是有多欠缺,也许我们一直就欠缺着,但那时的我太开朗太乐观,太会给自己催眠了。   我给自己亲手编织了一个与慕容白白头到老的美梦,却被现实所惊醒。   我该信她的,毕竟我还爱她。   我该不信她的,毕竟我还恨她。   “我见到苏域了。”我淡声道。   她在我怀里身子一颤,半晌,她身子微微向后退了些许,离开了我的怀抱。   她抬头一瞬不瞬地看着我,道:   “那你...还怨我么?”   “怨,当然怨。”我直视她的目光,冷静道,“不止是怨,我...还恨你。”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了下去,还带上了嘶哑: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多恨你是这大秦的王,多恨你是谢长君的妻子,多恨你是慕容无的母亲......多恨,你不肯做我归人。   慕容白,我爱你你可以熟视无睹,那么我恨你,你是否会感到波动?   “没关系的。”她看着我,嘴角却是勾起了笑,眼神却还依旧是那么清冽锐利,“恨与爱,本为一体。你爱我,恨我,都没关系。”   我定定地看着她,看了许久。我第一次见她时,她就是这么清傲逼人,八年过去了...她还是她,一点都没有变。   但我却不是我了。   来秦国时,我还年少,意气风发。而今青丝白发,时日无多......何必再生纠缠。   也好,她还是这么好。生而称王,有朝一日必然君临天下。   我不能阻挡她,也阻挡不了她。她的野心太强,我的爱太弱,抵不过,也不能抵。   “王上若无其它的事吩咐臣,臣便先行告退了。”我后退一步,行礼道。   “一定要这么生分么?”   我目光落在地上,声音平静,无悲无喜:   “臣,先行告退。”   行过礼,转过身。刚走出一步,她便出声唤道我:   “思虑。”   那一刻我险些落下泪来,就在她喊出我名字的那一刻里。我以为我已然足够坚强,可以坦然地去面对她现下美好的样子,也攒够了勇气,去旁观她现下的幸福。   我想我是坚强的,也学会了伪装。但同时我又是脆弱的,因为我只是听见了她唤我的名字我就险些落下泪来。   见到慕容无,我没有哭。   与她重逢,我没有哭。   听到她说她想我,我没有哭。   却在她唤出我名字的那一刻里我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思虑,思虑,多可笑的名字...明明我一生自由随性却偏生让我思忧而虑。   就是个笑话。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她在我身后道。   我抱着头盔的手紧了紧,忽然想起曾在长生殿时,我问她的话。   ——我问,慕容白,你爱过我么?   ——她说,鬼谷纵横,孤不会爱上你。   既然我最想知道的事早在几年前她就告诉了我答案,那么现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庸人何必自扰。   “或者,你不想知道些什么吗?”她继续道。   “不必了。”我淡淡道,“我最想知道的,已然知道了答案。其余的,就不重要了。”   “......她对你,很重要么?”   “很重要。”正是因为知道了你不会爱上我,所以我才能找到理由让自己解脱,让自己放下。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我知道了。”她忽然笑了,“你我对弈,我满盘皆输。”   我心头一颤,猛然回过头,盯着她,道:   “输?——你输了么。”   “输了。”她微微颔首,嘴角似弯非弯,“我输给了你,输给了苏域。”   苏域?关苏域什么事?我正想开口问她,她却又继续道:   “不过没关系。”她冷下脸,又回到了那个冷漠无情的王,“你是我的人,生是我慕容白的人,死是我慕容白的鬼。你想逃离我?——我绝对,不允许。”   “你疯了吗慕容白?”我看着她那张脸,细看之下,竟是有些陌生,“这么折磨着,你觉得有意思吗?”   “有,当然有。相互折磨到白头,当然有意思。”   我看着她泛起红了的眼睛,轻笑了一声:   “白头?——你说白头?”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抬手指着自己满头的白发,问道她:   “我已然白发,你还要我怎么样呢?我还能怎么样呢......”   她瞳仁微微放大,身子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脸色倏然煞白,神色有些慌乱:   “不是的...思虑......”   “慕容白,就这样吧。”我看了她许久,最后转过身,对她道,“如果你一定还想对我说什么......那便等我们再相见时,再回首,你把你想要说的...都告诉我。”   “......好。”   我点点头,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我怕我在那儿再多呆一刻钟我就会忍不住抱着她,告诉她,我有多想她。   我已然没资格了。   出了御书房,我漫无目的地在宫中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何处。我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殿下,殿下。您慢点跑,慢点跑......”   我还未回头,便感到腿上一紧,低头看去,只见慕容无又同方才那会一样,抱着我大腿,抬头对我笑着。   “君父......”她声音软软糯糯的。   我低头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与慕容白很像,尤其是眉间...   也许慕容白小的时候,也像她这么可爱。   “你多大了?”我弯下腰,问道她。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兴许年纪太小,她并不能理解我同她说了些什么。但她却还笑地十分开心,松开了抱着我腿的手,弯着眉,朝我伸手,奶声奶气道:   “抱...抱抱。”   我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将她抱起。她开心地抱住了我的脖子,然后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僵硬着身子没动,我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我恨慕容白,这是真的,但我也爱着慕容白。我一向泾渭分明,办不到将对慕容白背叛的恨牵扯到一个黄毛小儿身上,但我也办不到对这个孩子亲近。她身上流着的,是我最爱的人的血。   但爱屋及乌,我想我对慕容无是办不到的。   “陛...陛下。”迟来的嬷嬷见我抱着慕容无,吓了一跳,神色紧张,急忙对我行礼道,“老奴该死,没跟好殿下。让陛下......”   “没事。”我淡淡道。   慕容无趴在我肩头,先是玩着我头发,过了会便安静了下来,侧头看去,兴许是困了,她在用她的小手揉着眼睛。   “困了?”我轻声问道她,连我自己也没察觉到声音竟是如此温和。   大概我对慕容白的爱要多过恨吧。   “君父......”她嘟着嘴,小脸贴到我脖子上,手还紧紧地圈着,“抱抱......”   “好,抱。”我哄着她。   嬷嬷跪在地上。   “她怎么叫我君父?”我问道嬷嬷。   嬷嬷愣了下,道:   “是王上让的,再说陛下本就是殿下的生身父亲......”   我脸色一沉,冷声道:   “你说什么?”   “陛下恕罪。早年陛下从军,殿下从出生起便未见过陛下,王上政务繁多......”   “你说,她是我的孩 子?”我一字一顿道。   “陛下从军,怕是不知道。”嬷嬷恭敬道,“说句大不违的话,若不是陛下的孩子...殿下又怎会被立嫡长公主。”   我抿着唇,半晌不说话。而今看来整个王宫或者天下的人都以为慕容无是我的孩子了,想来也正常...毕竟我与慕容白成婚多年。   嫡长公主,自然是我与慕容白的孩子。   但我与慕容白都心知肚明,我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我轻拍着慕容无的背,哄着她入睡,腰也打直了些许,想让她睡得更安稳。我想,如果她真是我的孩子,那该有多好啊......   “谢长君呢?”   “陛下是说谢公子么?”嬷嬷回答道,“陈与秦开战时,谢公子便被幽禁在了永安殿了。”   “知道了。”我点头。   嬷嬷退到一旁。   我抱着睡着了的慕容无,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将慕容无哄睡后我便去了兵部,在那里等着我的部下们见到我来,纷纷行礼道:   “将军。”   我点头,道:   “进去吧。”   “诺。”   ......   从兵部出来后,天色已然暗了。我对属下道:   “回去吧。”   “将军要回家了么?”一名将士笑着调侃道,我知道他是在同我开着善意的玩笑,毕竟归京的这一路上,大家神经都没放松过,现下事情了了一大半,也该轻松轻松了。   但我却是足足愣了半刻,家?好陌生的词。我抬眼看去这诺大的秦王宫,那高高的城墙外是大秦最繁华的王都......好大的城,好强大的国...但是却没有我的家。   家......我好多年,不曾有过家了。   回京后的第三天,腊月二十一,我就准备回镇国军营去了。左右也述了职,虽说不怎么愉快,但我也不想再留在王都这边了。反正也要回去,正好此次回来还能押不少粮草回去。   邳森来送我时问我怎么不在王都过完年再走,我说:   “算了,我习惯了军营中过年的气氛,在王都冷冷清清的,也没什么意思。”   邳森沉默了一下,忽又笑道:   “这仗什么时候打完?”   我摇摇头,若是陈国无轩逸,我早率军破了陈王都,灭了陈国,但事实上自陈国有了轩逸后这仗就越来越难打了。轩逸领军与我交战,虽然此前陈国消耗太大,他改变不了陈国被灭的结局,但他却能让陈国灭国的时间延迟。   “不知道啊,兴许半年,兴许一年两年。”我耸肩道,“鬼知道呢。”   邳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道:   “早些完事吧。这样秦国完成了一统天下的使命,你也就可以轻松些了。”   我笑着点头。   “等战打完了,秦王称帝了,我邳家护慕容氏三代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他眉间都带上了笑,“我终于可以解脱了,辞了官,我就可以潇洒行医江湖去啦。”   “是啊,快解脱了。”我站在玄武门前回身望去,整座秦王宫落在我眼底,熟悉的不熟悉的,变过的没变过的。我都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到秦王宫的最高处——那座高高的望月楼阁,远远的,我看见了那上面挂着的那座青铜钟。我想,等下次它鸣响时,便是秦军凯旋归来。   “若战事完了,你打算去哪?”邳森问道我,“还是说...你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不了。”我摇头,伸了个懒腰,对邳森道,“此战得胜后我便解甲归田,去北海了。”   邳森怔了一下,继而笑道:   “想去看海?”   “也不全是,”我笑,“想亲人了,我有位亲人,她在北海那里等着我。她说等我功成名就归去时,她在那里等着我。”   “那我到时候便来北海看你。”   “好。”我翻身上马,对邳森道,“与君今日一别,他日相见,定请故人吃茶。”   “那么,再见了。”   “再见。”我勒着马缰,与邳森告别,骑马通过玄武门,策马而去。没回头,也不敢回头,因为我知道,我背后的那座秦王宫,已然离我越来越远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   “抱...”望月楼阁上,慕容无伸手扯了扯背对着她站在栏杆前笔直而僵硬的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道,“抱抱...”   听道女儿的声音,慕容白身子顿了顿,然后回过身,伸手将女儿抱起。临栏而望,隔着遥远的距离,她看见玄武门前穿着一身戎装的人在与邳森告别。   要走了么?   还是要走对么。   她漆黑的眸子幽沉似海,以往眼中潜藏至深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地流露了出来,紧紧抿起的双唇苍白而冰冷,精致的脸庞上满是茫然无措的脆弱:   她还是留不住她,就像两年前一样。   她其实很想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那样的话......也许她便不会离开她了。但是当正她欲开口时,那人却告诉她,她最想知道的事已然知晓了,那么其余的事,便不重要了。   不重要,所以不想知道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日思夜想的人,心中所念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她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师叔:苏域。   她已然知道了苏域没死,那么其它的事,便不那么重要了。   包括她...对她来说,她也不重要了。   该哭还是该笑?她曾希望纵横能少爱她一点,能让她在她的爱里喘口气,能让彼此更自由些......但是当她真的面临那人的不在乎时,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点也不能承受,不能承受她的眼中没有她。   明明以前她的世界里全是她,只有她。现下却想离开她。   多讽刺。   而最可笑的莫过于自己了,可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她以为她还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无条件地信任她,偏向她。然而事实上她早已变了,在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后,那人变了。大概是心被她伤惨了,所以才会那么地想着她那个曾经的恋人...苏域。   曾以为她们是因为误会而乐昌分镜,可当她想解释时,她却不愿意听了。她忽然想起了那人在得知苏域的死讯时脸上绝望而痛苦的表情,用那么空洞的眼神看着她...心死从军,原来是为了苏域。   现下她要走了,却连个告别都不愿同她讲。当真这么恨她么?——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的。   你恨我,至少你还能记着我。   “君...君父......”慕容无小手指着玄武门的方向,软软糯糯的,“君父......”   慕容白愣了一下,她实在是没想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慕容无竟会认出那人来。   缘分么?   她低眉轻笑道:   “你认出她了?——很好。”   慕容白清冷的嗓音带着少见的温柔:   “你该认得她的,她是你君父。”   慕容无听不懂自己母亲在说什么,但她趴着栏杆,对着远处的那个人咿咿呀呀的,十分开心:   “抱...君父抱。”   慕容白长身玉立,与女儿一同看着那人翻身上马,准备离开。她眸光清亮,记起那日在长生殿时那人同她道:   ——如果你一定还想对我说什么......那便等我们再相见时,再回首,你把你想要说的...都告诉我。   再回首,再次相见时便告诉你我所有想说的么?所以现下的你,并不愿意听么?——没关系,我等你便是。等你归来时,我便告诉你所有的事。那时,我扫清所有阻碍,你与我肩并肩,一起君临天下。   慕容无不安分地在慕容白的怀里动了动,腆着小脸看着远处离开的人,糯声道:   “君父......”   “朝阳乖,君父要去边境保护我们呢,很快就会回来的...”慕容白抱着孩子,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轻声呢喃道,“母上陪你一起等君父回来,你要乖乖的,按着你君父希望的样子成长,不要识文断字,快快乐乐地长大就好,做她想要你成为的人。”   ——挺想和你能有个孩子的,但我知道不可能。   ——是么......   ——想有个女儿的,她性子随你。这般的话,我定好生教导她。   ——怎么教导?   ——教她享乐人生,知足常乐。   ——不教她识文断字么?   ——不教。   “乖,她会回来,我们一家三口,不日便会团聚。”她听见自己道,“那时,我便再也不放她走了。”   “不...不放。”慕容无咧着小嘴,重复道自己母亲的话。   闻言,慕容白倏然眼眶一红,声音暗然沙哑:   “对,再也,不放了。”   (本章完)   ☆、第六十章 柳下誓   第六十章柳下誓   镇国军   一路紧赶慢赶,我终于在除夕夜的傍晚回到了镇国军营。李武到军营门口来接我,寒风凌冽中他一个大男人风骚地嗑着瓜子,对我道:   “今日早上我家那兔崽子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哎好巧不巧的你今儿个傍晚就回来了,哎你拉了多少粮食回来啊?”   我报了个数给他,又回头指挥着人将粮食收到仓去,李武听了我的话后仰天大笑道:   “哎呀我去!小南南你真给我长脸,兵部吏部这回怎么这么大方了?”   我挑眉道:   “你说呢?”   李武抓了一把瓜子给我,道:   “难不成你使美男计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奇怪道:   “像你这样的断袖难道很抢手吗?”   我踹了他一脚,将瓜子丢回给他:   “你能不能不那么恶心?”   李武嘿嘿一笑,对我小声道:   “你知道的,这军营里又没什么女人,久了男风也就十分盛行,你这样的,我不想将你想恶心都不行。”   可问题是老子是磨镜啊,盛行男风关我什么事!我心想道。   “对了,这回你回王都有没有开开荤?”李武勾着我的肩,笑容猥琐,小声道。   我愣了一下:   “开什么荤?”   李武白了我一眼,见我真不懂后,他双手上下叠起,动了动,言简意骇道:   “水□□合。”   “......”我黑着张脸直接转身离开。   李武在我身后道:   “哎没有就没有,生什么气啊!你武叔过两天给你送一个来啊!”   我在心里骂了声李武这个为老不尊的,不正经都不正经到军营里来了,等我找到机会,非好好收拾他不可。   不过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他,他倒就先收拾我了。那天李武说要找个姑娘给我,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矣,但李武还真就给我弄了个女人来。   那是新年后的第七天,我正在自己营帐中看书,外面有将士请见。   “进来。”我道。   片刻后两名将士带着一个女人走进来了,对我行礼道:   “将军。”   我抬头看去,见到他们身后的那个女人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回将军,新的一批军妓到了,李老将军说您辛苦,需要个人伺候,便让属下挑了位女子送来。”   “......”   李武你为什么还不死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需要女人了?!你瞎啊你!   “不必了。”我绷着脸,忍住骂人的话,淡淡道,“替我谢过李老将军。”   “诺。”将士行礼道,转身正欲带那女人出去时候,我心思一转,忽然改变了主意:   “等等。”   “将军。”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穿着素白粗糙的衣服,低着头沉默的女人,道:   “她留下来。”   左右的人都要给我塞女人,还不如早点绝了这祸事。   “诺。”将士依言退下。   我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并不打算理会多出来的那个女人。翻过一页,营帐内安安静静的,过了很久,那名女子起身走到我身旁,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没有回头,神色仍是淡淡的:   “叫什么名?”   “奴,如意。”一个清冷熟悉的嗓音从我身旁传来,我身子一颤,猛然回头盯着她,一个名字险些从我嘴里失声而出,但是在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后却生生止住了口。   她不是慕容白,我想我是疯了才会以为她是慕容白,以为她会来。   我盯着那女子很久,半晌,我开口道:   “如意?”   她朝我欠了欠身,道:   “奴,见过将军。”   我闭了闭眼,定了下神,睁开眼,淡淡道:   “祖籍何处?”   “庆州。”   “因何事入奴籍?”   “族人犯事...受株连入奴籍。”   “知道了。”我淡淡道,“晚些时候让守门的卫士带你去后勤那里领副床具,再让他们支个床在帐营里便是。”   “......”   没听见她回话,我有些奇怪地抬头看去,只见她咬着唇,脸色有些纠结。   “怎么?”我想我对她大概是心软的,只因为她的声音。   “将军...不会让奴......侍寝吗?”   我怔了一下,继而面无表情道:   “不用。”   她猛然跪下身去,朝我行大礼道:   “如意谢将军大恩!”   我听着她声音,有些出神,许是近来没什么军务,不那么忙,我忽然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总是想起以往的那些事。   很久很久以前,快被我遗忘了的事。   “没人的时候,便叫我思虑。”我听见自己漠然的声音在营帐中响起。   我确实是疯了,疯到需要别人来替代,来幻想出她在身边陪着我的模样。   “......思虑。”   半晌,一个冷清而略带嘶哑的嗓音在营帐中响起,闻声,我身子狠狠一抖,眼角忽划下一滴泪来。   今夜起风了。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该歇息了。”夜深了,作为大宫女的小桃子走进长生殿内室,对慕容白行礼道。   慕容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桌上还放着那本已然放了五年的书,还是那一页,未曾变过。她头微微仰起,一动不动地看着房梁。小桃子说完话后便安静地站在了一旁,并不出言打扰她。   良久,慕容白才开口道:   “孤近日,想起了很多往事。”   小桃子上前为她沏了杯茶,双手递上,道:   “许是近日王上未曾休息好的缘故。”   慕容白低下头来,轻笑了一声,道:   “孤很久,不曾有过好眠了。”   “......”小桃子动了动唇,她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该说些什么的,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好。许是太了解她的王上,又许是太不了解她的王上,在这种时刻里,她竟也只能陪着慕容白沉默。   同时她心里也知道,在她王上的心里,最想陪着她的人是谁。   但是那人已离开半月了。   “今日是何日?”   “正月初七,七元节。”小桃子道。   “初七......”慕容白重复了一句,以往她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不知为何,在这个深夜里她却忽然想念起了曾经。不,也许并不是她现下才开始想念曾经,而是在今夜。她的想念积压的太多,决堤了。   “说起来,孤能好好与她过过年的,只有一回罢了。”   “机会还有着,多呐。王上。”   “还有机会么?”   “......有。”小桃子深吸了一口气,对慕容白笑了笑,“王君陛下素来与王上情深意重,定然,与王上还有许多年要过的。”   闻言,慕容白却是笑了:   “你记得苏域苏姑娘吗?”   “记得,苏姑娘是王君的师叔。”   慕容白敛起了笑,声音几近消失:   “不止是师叔...她们,曾成过亲。”   小桃子脸色一变,心下大骇:   “这......怎么可能!”   慕容白没有说话。   小桃子向来聪慧,心里细细过了一遍与苏域相识的往昔,慕容白不说还好,一说她还真觉得那苏域对王君有着不同寻常的好...单单是她就见苏域喝醉过不下三回,还回回都在醉酒后唤着王君的名讳。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道是师侄情深。而今看来,恐怕师侄是假,情深是真。   这该死的死断袖,桃花运都旺到了自家师叔上去了,还真是个没羞没臊的登徒子!   但尽管小桃子心里是这般骂道那死断袖,实际上这么些年她又不瞎,那人心里有着谁,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看在那死断袖对王上一片痴心外加王上对死断袖还算将就的份上,小桃子决定在这种时候就不对死断袖落井下石了。   该说说死断袖的好话了。   “那又怎样呢?王上与王君成婚多年,王君陛下心里有谁,王上不会不知道。”   “......”慕容白沉默着。   她知道小桃子的话不假,但那又怎样呢?她也明白,也知道那人对她的情意。可越是知道她就越是恼怒,她恼怒那人与苏域......明明是喜欢她的,凭什么又事事将苏域放在第一位?说与她白头到老,却只是听闻苏域辞世了后就与她要和离!   她没有招惹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们这场姻缘只是段政治手段,作为一手谋划此事的她,自然能将自己置之度外......用一段婚事,就能替秦国谋个好苦力,这样的买卖,是个当王的就都会干。可她千算万算,却未能算到,那个眼底一片清明只有她一人身影的人儿,会对她用情用这么深......   她无视过,拒绝过,挣扎过...最后却还是妥协了。坦白而言,能被鬼谷纵横爱上,那确实是件很幸运的事。她也不知道满手血腥肮脏冷血的她到底是修了几世的福气才能让她得到纵横的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得到了纵横独一无二的喜欢,却也知道作为君王的她并不能痛痛快快地去回应她的喜欢。   鬼谷纵横...是个很完美的人。她并不想伤害她,然而事实上她却一次又一次地去伤害她。她却又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她,包容着她。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她根本...还不起啊。而且贪心的她,在那人的纵容下已然越来越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无法容忍,她的眼睛里还有别人的存在...所以她使计抹去了苏域的存在。可同时她又像是自虐似的告诉了她,告诉她是她逼苏域去死的......   慕容白,你就是个笑话。想看看在她心里,到底谁更重要么?看,这便是她给你的答案:你动了苏域,她与你和离,心死从军,再不愿归来。   看,就算是她知道了苏域并没有死,不也是,离开了你么?   “......你也觉得,她欢喜孤么?”慕容白低着眉,似乎想起了很远很远的从前。   “不是小桃子觉得,是小桃子看出来的。”小桃子答道,“以前在长生殿时,王上政务繁多,王君一个人呆在殿里,左右无事,他便给王上叠衣服,每件都叠得仔仔细细的,一边叠还一边笑......”   “叠...叠衣服?”慕容白愣了一下。   “对着呢,不止是叠衣服,关于王上的事,基本上都是王君亲力亲为的。说起来,王上有段时间不是夜里梦多么,王君还特意去学了调香,想让王上得个好眠。”   “......但她现下...却很久,没在意我了。”慕容白的声音带上了几丝嘶哑,掩着痛苦,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王,“她走了,很久了......”   “小桃子自小就伺候着王上,心里也明白王上的苦衷。说句公道话,以往的时候,您确实是忽略了王君陛下。”   “......”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在忽略她,所以她要走,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对么?   但是她真的,舍不得啊......   不甘心啊!   “这战事完结了,王上你便好好同王君说道说道,其实陛下心里一直都只有王上的。”小桃子劝着慕容白。   “下去吧。”良久,慕容白才开口道。   “诺。”   好好说道说道,要怎么说呢?说她曾为了秦国,朝她下过一次毒?为了清二臣,下令去刺杀她?为了秦国有后,与谢长君成婚?——她怎么说得出口!   一子错,满盘错。   慕容白无疑是聪明的,她自知自己曾做过的事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但同时她也知道如何拿捏对方的软肋,她更加明白,对方的底线在哪里。而正因为她太聪明了,聪明到就算她知道并了解这样,但对于鬼谷纵横,却依旧束手无策。   无能为力的落差,让高高在上的她感到恐慌。   但同时她心里也明白,比起互相亏欠,她其实更怕她要离开,转身之后就再也不回来。   怕她不会回来,怕她忘记她,所以在心底惦记着她恨她。   恨着,也是种牵挂。   镇国军   “如意,”我进了营帐,唤道那女子,“给我打盆水来。”   “诺。”如意应声出去。   我走了进去,如意与我擦肩而过,忽然想起方才李武对我说的话:   “那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李武嗑着瓜子,话说他怎么嗑了一天那瓜子都还没嗑完......笑得一脸的贼:   “武叔对你也算是好了,那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啊!”   “......”我黑着脸看着他,直觉告诉我他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   “你说你也二十六七岁了,别家的小伙子孩子都生一打了,你怎么连个子嗣都没有?趁着这几月无战事,你赶紧加把劲!别让你们鬼谷家断了后啊......”   “......”我感到额间上的青筋都快崩裂了,这个老匹夫,老不正经的!整天都满嘴黄话的!我怎么就认识了他这老小子?!   李武见我黑着脸,他拍了拍我肩,脸上敛起了笑,正经道:   “你武叔是同你说真的。”   “......”   他叹了口气:   “武叔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懂你这一头白发是怎么来的。你改变不了什么的,不是你良人,你怎么等也没用。要我说,你就趁着年轻,赶紧忘了该忘的人,别学你师父跳进一个坑里几十年都出不来。等这战打完了,你就解甲归田去。你向来自由散漫,这大秦朝野,你不适合。”   “我......”   “就算你真的忘不掉,你也别去拒绝别人的好。这如意,武叔看着就不错,虽说没...那谁那么漂亮,但找个过日子的人,你就不要去在意外貌。我查过这女子,是族人犯的罪,她只是受了株连。以前未曾入罪时,读过几年书,虽说不能与你一起谈论诗辞歌赋,但识得几个字也是不错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家里活都拿手......你啊,也就有个人照顾了。”   “武叔,”我低着头,“可是武叔......我...我......”   “武叔就说这么些了。你来秦国时不过十七八岁,都快十年了,围着一人转来转去武叔也知道你辛苦。为人臣子,武叔也有自私的想法。但阿纵啊,武叔确实是,不想你遭这个罪......你可莫忘了,你是鬼谷山的入室大弟子......”他又再度笑了起来,“等你上了年纪,你就会渴望平静了。太热闹痴缠的感情,都不长久。你试着同如意相处下,我已然令人去消了她的奴籍,若你真对她没什么想法...那便就算了,时日还长,另寻良人也未曾不可。只是别...揪着过往不放。”   “......我知道了。”半晌,我应声道。   我想我能理解李武说的话,也知道他说的不错。我揪着过去不放,痛苦着回忆曾经,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我知道,我与慕容白都回不去了。倘若不然,在我知道苏域还活着时,我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回到慕容白身边去。可事实上我没有,我没有回到她身边。我与慕容白的问题并未解决,我承认当年知道苏域离世,是让我下了决心离开,不再回头。但就算没有苏域一事,与她和离分别,也是迟早的事。从一开始我们就未互相了解倾心过,我追着她不放,到了最后,她才回头看着我。也许她也是真的爱我,这并不是两个能长久相伴的人所需的两情相悦的主要构成。   况且,两情相悦的两人,也不一定就会天长地久。   我与慕容白之间的差异很大,背景与教育的不同,造成了我与她考虑问题时形成的截然不同的观念。我们俩又太要强,她太倔,我不肯服软...这样的我们,是根本没办法长久的。李武说的不错,我与慕容白彼此都不适合过日子...兴许我能靠着我的学识在她身旁与她并肩而立,但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且看我这□□年的经历便知。就算是我不在乎这些付出,但对于慕容白来说,她又能让我与她并肩而立,多久呢?   “将军,水来了。”如意端着盆水,走进营帐,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放那吧。”我点点头。   她依言将水放下。   我拿了毛巾,去洗了把脸。   “将军要用午饭了么?”如意站在我背后,声音浅浅柔柔的。这么些天,我听着她声音,几乎是在自虐般折磨自己,很多次我背对着她,脑袋里都在幻想着在我身后站着的是慕容白,她在陪着我。可当我回过头,看着如意那张与慕容白丝毫找不出相似的脸时,我才知道,自己又犯了浑。   “不了...没什么胃口。”我淡淡道。   “多少还是用些吧,莫伤着了胃才是。”   “......”   坦白来说,如意确如李武所说,是个适合过日子的人,性子温婉安静、贴心善良,手脚又勤快能干...会是位好妻子。   “今日我去李老将军那,他说已派人去消了你的奴籍,你也就自由了。这军中不适合大姑娘待着,寻个日子,天放晴了我便让人送你回关。”我放下毛巾,转过身对如意道。   她会是位好妻子不错,倘若我能在二十六岁时学会放下,去喜欢上她然后与她在一起,日子定会过得很好不假。   但我只有一位妻子,是在正当最好年纪里爱过的人。   那人叫慕容白。   “将军是在赶如意走吗?”半晌,如意对我道。   我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什么叫赶啊,这军营中不比外间,全是一群糙汉子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留在这里,实属不妥。”   “将军对如意有救命之恩,将军在哪,如意便在哪。”她抬头看向我,目光里一片坚定。   我心声道这话说着说着怎么就成了要以身相许的意思来了呢?   “如意啊,我的意思是......”   “...思虑,我想陪陪你。”她忽然唤道我的名字,我身子一颤,沉默了下去。   我想如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至少她懂得如何在我这里寻求到保护。我原本的意思是想送她入关,回秦国。可后来她的一番话又让我改变了主意,她对我道:   “如意自知将军心善,可将军不知,我族人全被株连,如意一人归去,形单萧瑟。且说如意一女子,要如何在这乱世生存?”   “...随你。”我揉了揉眉心,想着这事也就算了。反正这军营里这么大,养个人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军营中养个闲人是不难,但难就难在我管不住这群大老爷们的嘴。自打这如意住进了我的营帐,这群人整天就来问我什么时候要个小将军......   我心说我要是能生得出小将军的话我还会来当这劳什子的将军?我那王君不更好当嘛!可才想了一下,我心情便不好了。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他们口中的那个“小将军”...准确来说,那个不是小将军,是这大秦的长公主,慕容无。   我没有想到慕容无会叫我君父,听嬷嬷说是慕容白让叫的,后来我自己想了下,也对,那嫡长公主,这大秦的继承人可是我名义上的孩子呢。慕容白为了她的孩子,到底还是算计了我一次。   不过回去一回也不错,至少让自己心放下了不少。出城的时候慕容清言还来送我了,十五岁的慕容清言已是少年初长成。   “你怎么出宫了。”   “清言已满十五岁,依秦律可以开立建府。”慕容清言对我行礼道,“先生此去经年,不知何时能归,学生特来送行。”   我笑着点头,若说这秦王室里要数出个好人来,清言论第二,何人敢言第一?   “我也未曾教过你什么,多是靠你自己领悟的。”   “一日师,终生师。”清言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性子随了这慕容家,有些冷淡。但对着我时,却是认认真真,很是恭敬。   “战场纷乱,先生保重。”   我笑着拍了拍他肩,正欲转身上马,却听见他在我身后轻声道:   “先生可曾记得,当年若非殿前柳下誓?”   我突然僵住了身子,那些因回到王都后而被我刻意封起的记忆因他这一问而猛然惊醒:   ——“先生不会离开王宫?”   ——“不会。”   ——“不会与王姐和离?”   ——“怎么会呢...不会和离的...先生......很欢喜你王姐......”   ——“那先生发誓。”   ——“呵,好,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王姐,更不会与她和离。”   我记得,也未曾忘记。可我却早已与慕容白和离,离开了她。   “......清言,”我背对着清言,低声道,“造化弄人啊。”   “清言只想知道,先生可曾记得当年若非殿前柳下誓?”他再次重复道。   “......记得。”   “如此,清言与王姐,便在王都静待先生归来。”他朗声道。   “......”   回来,我又几时,才能回来呢...   就算回来,慕容白,你又能否只是我一人的慕容白?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弹指挥间   第六十一章弹指挥间   鬼谷山通天峰   柳如风放下手中的信,脸色有些古怪。横一在一旁见状便行了一礼,道:   “掌门。”   柳如风给自己倒了杯子水,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小心脏缓了缓后,道:   “是你师父苏域来的信。”   横一愣了一下,随即喜上眉梢,高兴道:   “师父?!果然师父还在!”   莫怪横一这徒弟当得不称职,实在是他许久没得到过苏域的消息了。自两年多前秦国传来消息说苏域辞世了,整个鬼谷山把这天下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她的尸首。再加上苏域这人本事大,心气高,又聪明,鬼谷山的人怎么也不能信她便就那么故去了,总之一日不见她尸首便一日都不信苏域已然辞世。而今终于得到了苏域的消息,横一自然是高兴得很。   “我才不信那疯婆子会那么早就死了呢。”柳如风撇嘴道,“她那本事大着呢,兴许哪日我死了她都还会活得好好的呢!”   “掌门这是什么些话,多不......”   柳如风笑了笑:   “我这不是高兴嘛。不过话说回来,我当日果然想得不错,那秦王虽是不怎么待见鬼谷山,但她还不至于敢与鬼谷山为敌。所以逼死苏域一事,十之八九作不得数。”   横一想了一下,有些奇怪道:   “恕弟子愚钝,鬼谷山可从未与秦国有过过节,再加上大师兄已与秦王成婚,虽说不上多亲近,但怎么秦王还就不待见我鬼谷门人了呢?”   “能怎么?——还不是因为那秦王心气太高,野心又那么大的缘故。鬼谷山精通纵横天地术,她能不防着点么?”   “那掌门当日还同意大师兄与秦王的婚事,还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横一有些不满。   柳如风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   “我当初不是想着你大师兄好歹也是个女的,嫁过去......哦不对,娶了那秦王也不会吃什么亏,两人又不会有孩子,又省事又简单。双方制约着,又相互维护着。毕竟你师兄有时候太耿直了些,难免不招来杀身之祸。那秦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她知道了你师兄是个女的,又成了婚,再说怎么也会对鬼谷山放点心。哎呦我这心操的,哪知道你师兄那浑小子还真就喜欢上了那秦王,惹得这一堆破事!你以为我愿意啊!   再说了,就你师兄那寒碜样,难道你还想让她嫁个大老爷们儿么?那副桃花样,搁你你愿意?”   我愿意啊!差一点横一就张口说了实话,但他转念一想,且不说师兄已然成婚了,就算是没成婚,辈份放在那里他也不敢有什么实在想法。这样一来他便找不到话来反驳柳如风了,但本着维护大师兄的原则,他还是道:“反正师兄挺好看...比掌门......”   柳如风:“......”   他才是鬼谷山的掌门好么?这么排挤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过了一会,横一又道:   “那师父在信上说什么来着?”   闻言,柳如风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惆怅道:   “反正意思就是鬼谷山到了这一代得绝后了......”   横一脸色大变,惊呼道:   “什么?!”   柳如风叹气道:   “你大师兄,喜欢上了个女人,也就是秦王。别人娃都有了,她都还死活不肯回头的,你知道这事吗?”   横一点头。   “现下你师父写信来告诉我,她也同你师兄一样,还要与那姑娘成婚...”   横一镇惊道:   “师父也喜欢上了秦王?!”   柳如风:“......”   见柳如风无语的表情,横一立马便意识到他自己说错话了,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师父喜欢上了哪家的女子?”   “鬼知道!她就在信里说她出门玩的时候中了什么毒,结果昏倒时把人给砸了。砸了就砸了,大不了赔点医药钱罢了,结果别人姑娘好心,救了她。后面的她没说,反正意思就是她现下要成婚了,让我给她备好嫁妆送到北海去。我估计啊,她兴许是没钱付别家姑娘医药钱,手又贱了调戏了别人,这是要她负责呢。”   “......”横一愣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作为他师父的乖徒儿,他自是知道他家师父有多不靠谱,所以掌门猜的,估计与真实的情况也相差无几了。   柳如风数着手指自言自语道:   “光是磨镜,咱们山里就出了你大师兄,你师父,还有纵七,横十三那一群姑娘们...至于断袖嘛,纵七十一当是第一个,哦那个横五十二也是,听说还是喜欢的一公子,啧啧...对了还有纵三十六也是。这还只是成了年的,没成年的,也有不少了。横一啊,咱们这门派是不是风水太好了?磨镜断袖出了这么多......这不让咱这一代绝后么?”   横一憋红了脸,道:   “掌门...其实挺好的。”   柳如风愣了一下,不可置信道:   “你该不是也好男色了吧?!!”   “不是不是,我不是。”横一急忙解释道,“我是说,不管喜欢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不违本心,那...那便就好了。”   “不违本心?”柳如风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忽然想起了很遥远的记忆,他笑,“那倒也是。算了,反正鬼谷山历来门风自由,随他们去好了。”   横一点头,顿了顿,道:   “那师父的嫁...嫁妆......”   柳如风大手一挥,道:   “给她准备个十里红妆!”   苏域,大妹子。   你终于,肯跳出那个自己给自己锁上的囚笼了么?十三年了,还好,你终于肯放过自己了。尽管痛过,但你要相信,你的大好时光还在,还有良人在等你来。   而今你说你要成亲了。师兄便给你备上十里红妆来送你,愿你一生幸福安康。   得一心上人,相伴共白头。   横一行礼:   “弟子遵命。”   弹指挥间,红尘远去,斗转星移,魁星未拜。自春之后,北境的雪便停了,等到放晴后□□撒满大地时,日子都已然到了四月天了。人间四月,草长莺飞,欢歌笑语——那都是记忆中的春日了。而今在北境,干燥的日子里虽不如南方那般,倒还别有一番韵味。   开春之后,我改变了作战方略,虽不如与陈开战初期时那般势如破竹,但收获还颇多。不过我自己也知道,这无非得利于冬日里轩逸并不在军中。   听说那轩逸受不得寒。   攻下陈国几座城池后,细作来信说轩逸已于几日前归营。我知道,我与他的对手戏这才真真正正地开始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将三军分做两部,一部由我率军与轩逸周旋,一部由李武率军去攻城略地。我打赌,轩逸的目的在我而不在护陈国不败,所以他定然不会去拦李武。事实上他还真就未去拦李武,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只猜对了六分,其余四分乃是他手下军力有限,脱不开身。   分开之后,李武那边依旧保持初时秦军的气魄,他是老将军,我自是放心。至于我,虽说与轩逸斗得难缠,倒还收了两座城池。不过我看轩逸也不像是来护城的,倒是像与人一较高下的感觉。从第一次交手,到后来多次针锋相对,他每回出得都是鬼谷阵法纵横术。   坦白来说,我学艺确不如他精。我敢相信,如果他愿意的话,他弄死我是迟早的事。但他这般悠闲,让我一度以为他不是什么陈国将军王爷,是个以实战在传授弟子技艺的先生。   他是那先生。   我是那学生。   不过想法再好,终归不实际。   七月的时候我收到李武的传信,上一战时攻城,他身中箭伤,来势汹汹,医药不及时,加之年岁大了,而今竟连下榻都成了问题。依李武的意思是想让我奏请王都,调个能作战的将军到前沿来,最好是能把敬崇给弄回来,他便也能好好休息下。这是个好法了,我依了他,写了折子递上去,结果却一月有余都没回信,我心生奇怪。按理说这战场上的奏折,不说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加急吧?最多半月便能回信的事,现下居然一个多月了都没声。   难道落在路上了不成?   于是我又写了两次奏折递上去,这回等到了十月初都没消息,后知后觉的,我才觉得这形势有些不大对头了。   早些时日我便让李武提了名副将暂任他的职位,李武还喘着气,那边出不了什么大乱子。但这朝中大半年不回信的让我很是奇怪,不得己,我令人快马加鞭赶回去,想去看看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慕容白应付不来。不过当派出去的人刚走我便觉得自己又是操多了心。   要知道慕容白那女人比我厉害了不知道高出了多少个层次,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都解决不了了,那我出面也等于放屁。   不,我连屁都没本事放。   十多天后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王都那边怎么样了?”   “回将军,王都如常。”   “如常?”我有些奇怪,“那你可曾去过兵部,将我的奏折递了上去?”   “回将军,递上去了。次日兵部的人便来告诉属下,说是王上说...王上说......”   “说什么?”   “王上说,将军若是这点小事都要拿来烦她心......那将军也便...没...没什么本事了......”将士声音越到后面越低,到最后都几乎听不见了。   我冷笑了一声,小事?烦心?原来在他们眼里这边境将士的事都是些小事,烦心事么?   “知道了,退下吧。”   “诺。”   将士退下后我摔了椅子,有些烦躁,不知道为什么近日里我总有些不安。   如意见状便沏了杯茶,递给我,道:   “将军莫烦心了。”   我听着她与慕容白一模一样的声音,脑子几乎乱成了一团,推开了茶杯,道:   “去取些酒来。”   “......将军。”如意唤了唤我。   我向她看去,只见她眸中有几分担忧,我知道她在担心我在军中饮酒恐会违反了军规,惹出些烦心事来。心里的烦躁感减了些,口气也好了些:   “无妨,今日十五,休沐,可饮酒的。”   “诺。”她欠了欠身,依言退下。   如意取了酒来,我在桌边席地而坐。   “陪我喝一盏吧。”一个人饮酒太孤单,而今夜中又无月色,成影三人怕是做不到了,只好让如意陪我喝一杯了。   “如意不胜酒力。”   我笑:   “饮酒这事多练习几回便是了。”   想我当年也才不过十四岁,还不是被柳如风练出了身好酒量,带着带着就偏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对,毕竟如意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喝酒似乎对她来说,是不好的。   “算了,你还未出阁,不当饮酒。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陪你。”她却是跟着坐了下来,对我道。   闻言,我愣了,听着那熟悉的声音,一个人影忽然出现从我脑中蹦了出来。连同着,有关于那个人的所有记忆都跟着出来了。   “怎么?”   我回过神,摇头轻笑: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个故人罢。”   “可是那位唤作‘欣然’的故人?”如意替我倒了杯酒,对我道。   “何以见得?”我支着下巴,饮了口酒,问道她。   “将军曾于梦呓中,唤过那位叫欣然的姑娘。”   “是么?”我轻声道,想了想,笑,“可我不记得了。”   “梦里的事,将军怎会记得呢。”   我笑着不说话。   谁说梦里的事,会记不得呢?这么些年,我做过很多个梦,梦里的人情深情浅,缘起缘灭。有过欢喜,有过忧...醒来后,我还是我,但梦里的人,却不再是我。   我知道梦的出现,都是因于人过度的思念或者执念,是不能当真的。但我太聪明了,我当了真。   我将两个梦,当了真。   一个是慕容白与我白头到老的梦,一个是慕容白与我乐昌分镜的梦。   两个截然不同的梦,却又都是我与慕容白上演的悲欢离合...我太笨了,我都当了真。   这么聪明这么愚钝的我,并不知道到了最后,哪个会是真的真,哪个是真的假。   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幻觉。   我俨然已分辩不出了。   但是又不重要了。   已不重要了。   我堕在自己给自已编织的梦里,痛苦着,欢喜着。   一个人悲欢着的故事,早就无人在意了。   也许我一个人,是比较适合的。   “那位姑娘,可是将军的心上人?”如意问道我。   “嗯。”我点头。   如意垂下了眸子,举杯小饮了一口,对我笑道:   “那位姑娘定然是位好福气的人。”   我挑眉:   “此话怎讲?”   “曾在军中听闻过。”   “听闻过什么?”   “将军因她,而不纳妾。”   我笑着给自己倒了三杯酒,依次饮了个净,道:   “专情些,不行么?”   如意笑:   “如意只是羡慕罢了。”   “有什么羡慕的呢?指不定对方...根本不会在意呐......不过说起来,如意可曾有心上人了?”   “以前不曾。”   “哦...那么青梅竹马在你们女子的眼中,大抵是什么分量?”我想了想,问道。   “情投意合,”她替我满上酒,道,“见了那人,少时的记忆便都回来了。”   “莫喝了,再喝你便要醉了。”我见如意还欲再饮,便出声制止道。   她却是不闻,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再度抬起头来时,我分明看见了她眼中的醉色。   “可就算是青梅竹马,也不抵将军半分好。”她看着我,眸色清亮带光,对我认真道。   我怔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事。眸色幽沉,声音低了下去:   “抵不上的,怎么会抵得上呢?”   若我真有那般好,当年在玄武门,她便不会松开我的手,去抱住了谢长君。   青梅竹马,我在她眼里,抵不上。   慕容无,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如意心里,抵得上。”   闻言,我看向如意,她正对我浅笑着。正如李武所说如意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骨子里透着温婉宁静。   “你喝醉了。”我淡声道。   她看着我不说话,眸子中却是很坚定的倔强。   她同她,一样倔。   但她永远不是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她。   我站起身来,提上酒,向外走去:   “今夜你便早些睡吧。”   “将军!”刚走了一步,如意便从身后将我抱住了,颤声道,“将军...还是不懂么?”   闻言,我忽然低眉轻笑。我想这世上的事大多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我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慕容白,却又莫名其妙地弄丢了她。而今来了个如意,莫名其妙地抱着我,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懂?   这事上你越是想要懂得的人懂,她便越不能懂。如此,我深有体会。   “早此睡吧。”我拿开了她环在我腰上的手,冷声道。   我曾试过要忘记慕容白,也努力地不去想起她,我都办到了。   既然她可以与别人成婚,生下了别人的孩子。那么我要忘了她也不是件难事,情理之中,做起来也比我想象中的简单。   但唯独去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我办不到。   怎么也办不到。   我心太小,只容下了她一个人。   我出了营帐,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喝光了带出来的那坛酒,看了一宿漆黑了无星光的夜空。少时曾有过的记忆在那一夜里全都活了过来,许是触景伤情,许是那夜风太大,第二日回了营帐后我便发起了烧,来势汹汹,下不了床。   昏昏沉沉间我感到额间一片冰凉,我试着睁了睁眼,隐约看见了一个着黑色长袍的女子坐在我床前守着我。   “......欣...欣然?”我哑着声音道。   大约是病狠了,都出现了幻觉,才把别人想成了她。   女子身子僵了僵,半晌,道:   “...是我。”   “你来了......”我阖上双眼,声息渐渐平稳了下去,“终于...来了。”   “对,我来了。你不用等了。”   闻言,我终于放心地睡了过去,攥着她的手却是片刻未松。   等我醒来后已是四日后了,李毅在我床边,我醒来时见到是他,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   李毅勉强地笑了笑,道:   “从南兄,你醒了。”   我从床上半坐起,道:   “有事么?”   我还病着,李毅便来了我这,准是有些事了。   李毅皱着剑眉,神色有些犹豫:   “从南...兄......”   “什么?”   “出事了......”   我心下一沉。   “如意,”我唤道如意。   “将军。”如意上前来对我行礼道。   “你去领副被子来,我觉得有些冷。”   “诺。”   支走如意后,我对李毅道:   “说吧。”   “军中出事了。”李毅叹了口气,道,“今月的粮草已然迟了半月还未到。”   我想了想,道:   “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李毅摇摇头:   “镇国向来是国之重军,不可能会有这样的事出现的。”   “我知道了。”   李毅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捏着手心,心里有些不安。   这事,古怪着呢......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尘埃落定   第六十二章尘埃落定   十一月初时,当月连同着上月粮草都还未到达,我这才能肯定王都那边肯定是出了事。不放心,我便派人派了十来个小队回王都打探情况,归来的人无一不说王都内一切如常,只是而今国库空虚,本该到达前沿的粮草怕是要晚些时候。兵部的意思是要我们坚持些时日,等开了春,粮草军需便会抵达。   听完汇报,我冷笑了一声,等开春?这便都已然十一月中旬了,都入了冬。虽说与往年一样,大雪封山后两军便会休战,可这北境极寒之地,若无御寒物什,将士们还能坚持到开春么?以前还本想着往年御寒的,能凑合着用就凑合着用,可不知道怎么的,今年的冬日,似乎特别冷......   但让我奇怪的是同样是镇国军,李武所领的那一部,军需补给一如往日。   区别对待,是么?   我原先还没想到那里去,本以为再怎么着,我与慕容白的关系都是摆在那里的,再怎么的他们也不会胆大到这份上来。虽说边境将士还不知道,但兵部那群老儿们不可能不会知道。当日我从军,便就是打定了兵部以及那些权臣们,因着我的身份,就算是想阴我,也不敢出什么大太的乱子。可谁曾想,眼看着这战就要打完了,却敢在这时候苛扣我的粮草军需!   后知后觉的,我才悟然惊醒,早些时日里我递回王都的折子恐怕也是被他们某些手段给给阴了。   尽管心中再气愤,可我远在边境,王都里的人我就算是插手也收拾不了他们。现下看来,想与慕容白的通讯怕也是不可能了。大雪封山,莫说是人了,连马都走不出这茫茫北境。   我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那些个大臣们怎么忽然间胆子就这么大了起来,但同时我也果断地将大军迁往了离江之畔的滨城,以防万一,我又派李毅去了李武那里。而我率军留在滨城,守着一座城池,有了城内百姓做依托,我想再怎么着也能平安度过这个冬日。   尽管陈军与我们相距不过几百里,但我知道,往年的这个时候,轩逸早回陈国了。换句话来说,只要对方领军的不是轩逸,我就有把握占着先机。   然而事事难料。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所有的事情便开始脱离了我的预料。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只知道轩逸已率十万陈军在与滨城八十里开外的地方布兵排阵,誓不破滨城不归营。   我以为这便是最糟糕的消息了,可谁曾想,还有另外一个更糟糕的事在等着我。   那日我从城墙上下来,对着远处的安营扎寨的陈军有些忧虑。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我军粮草不足,军需且断,将士御寒不及的情况下,轩逸要率十万大军攻城......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倘若我率军死守此城,以守为攻...等开春之后,天气回暖,调李武过来便可以一同围剿这十万陈军......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那天去。   军心,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而等我回了营帐,正在看地图时,一群将士却忽然闯进了我的营帐中。   “你们做什么!”如意只身一人挡在我身前,对着那群气势汹汹的将士冷声呵斥道。   一名副官上前来对如意道:   “你一女子,且当让开。这是我们镇国军内部的事!”   “如意,让开。”我看了看众人,想了一下,然后对如意道。   她回头看了眼我,咬着唇,侧过了身。   我上前一步对着一干将士道:   “诸位可知今日若是无端闯进本将军营帐中,依军律,当处何刑?”   “将军。”一名将士对我行礼道,“事关大局,且恕我等无礼。今日且来,只是想问将军三个问题。”   “讲。”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安。   “粮草未及,军需且断,将士们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将军可知?”   “我知。”   “敌军将军轩逸系陈国潇逸王,出自鬼谷门下,第二十二代嫡传弟子——将军可知?”   我心下一沉:   “我知。”   “昔年楚国国君项燕皇嫡长子流落失散,至今尚且未能寻到——将军可知?”   我心倏然沉到了谷底。我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开战到了现下,在这关键时刻那些大臣们居然敢不顾我身份耍阴招整我,为什么年年寒冬时都休战回陈国的轩逸今年却一常反态的要与秦军开战。   当日他将我锁在水牢里,他对我道:   “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的,你的葬场,应当在战场上。这样,才不辱你父亲战神之名。”   难怪他会让苏域救出我,原来他为的便是现下。   我想我大概真的没继承项燕能兵擅战的天赋,我那些小打小闹的兵事谋略,在轩逸这样的鬼才眼里是有多不起眼。   轩逸想要弄死我,易如反掌。也许正如他所说,他与我父亲还有柳如风曾是最好的兄弟,情同手足。而今项燕死了,他恨他们,所以他要为我谋场最完美的死亡。   他说他等了五年,谋了五年。   要送份大礼给我。   而今便是了。   “我知。”   “如此,那属下想代表众将士问一句:将军可便是那昔年楚王嫡长子,更是那出自纵横鬼谷派门下轩逸的师侄?”   “我是。”我看着一干怒火中烧的将士,笑了笑,镇定道。   话音刚落,我便看见一群人拿着铁链涌了上来,制住我,将我锁住,我丝毫不做反抗。推搡之间我看见如意眼中落下的泪,那一刻,我忽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在长生殿里痛哭的那一夜。   那一夜我失去了慕容白,与她再无机会可续前缘。她从未为我哭过,而今看见如意的泪光时,我还是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她。   我很想她。这五年,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着她。   我爱她,也恨她,更怕她...   我怕再也见不到她。   鬼谷入室大弟子纵亲笔传记:秦王白十六年十二月,年关将至,大雪封山,寒冬时节,军中生变法,纵死守滨城。   秦王宫长生殿   “王上。”小桃子进殿,对慕容白行礼道。   慕容白把自己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淡淡道:   “讲。”   “都已然准备好了。”   闻言,慕容白顿了一下,然后合上了自己手中的书。   “暗部的人呢?”   “回王上,都依计划行事。”   “很好。”慕容白点头,眉目都带上了笑,她似乎很久没笑过了,很久没这么热血过了。   六年,她足足忍了六年。她忍得足够久,为了找出背后的一切,她强颜欢笑地忍了六年。现下终于有结局了么?   她紧了紧自己的手心,心中默念了一次那个人的名字。六年了...时间过的好快。不过还来得及,这场戏她导了整整六年,一切就是为了今朝。她要亲手将算计她们的人一个一个地毁灭。   思虑,你怨我不肯说不肯解释...而今,我便要将最好的答案告知于你。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慕容白淡声道。   “除夕夜。”   慕容白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会选日子。既然如此,她便也不用再操心了...除夕,难道不是除掉往昔,然后迎来新的一年么?   终于,可以开始了。   “传令给暗部,盯好所有的人,有异动的,全记下。待此事完结后,便一起处置。”   “诺。”小桃子行礼道,转身欲要告退。   “等等...”慕容白忽出声唤住了她,顿了顿,“北境那边...可有来信?”   “回王上,没有呢。不过前一月大雪还未封山时李武将军曾传信回朝,说是战事到了关键的时候,若是进展得快,来年开春后便可得胜归来。”   慕容白点点头:   “下去吧。”   “诺。”   开春之后么?   慕容白拿出怀中的玉佩,指腹在花纹上轻轻摩擦着,温柔的眉眼和嘴角带着的那抹浅笑无一不证明着她此刻心情有多愉悦。   她指尖轻柔,像是在抚摸爱人的容颜般。   良久,她喃喃细语道:   “思虑,这是最后一回了。等除夕过了,我便能扫清所有的阻碍。再没有谁...能分开我们了。”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思绪似乎已然飘到了开春之后镇国军归来的时候。她已然想好了要怎样去拥抱那人,怎样在那人面前欢喜,怎样对那人解释所有的一切......   她信她,也知道自己在那人心中的地位。她瞒了她六年,六年没有解释...没有缘由,不就是仗着那人对她的情意么?她欠她很多,不过没关系。这便是最后一回了。等她回来了,解释清楚了,她们便能重新开始了。   长生殿院前酿的那坛酒,还等着那人归来呢。   等她归来,与她把酒言欢,共诉相思之情。   除夕夜秦王宫太和殿   大殿歌舞升平,欢歌笑语一片。大臣们纷纷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向他们的王敬酒,而素来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慕容白似乎今日心情很好,来者不拒。   而宫城外却是集结了一干军士,他们身穿戎装,手执长刃,潜伏在黑暗深处,伺机而动。   殿内王座之上的慕容白笑意深长,她平静的目光扫过殿下欢喜的臣子们,嘴角的笑越发的深了。   时辰,快到了。   “太后娘娘。”慕容白侧过头,对着坐在另一旁的简安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玉杯,道,“孤敬您一杯。”   简安寒着一张脸看着慕容白,她心里知道,别看着慕容白此刻对她是笑着的,作为她的母亲,她当然知道这女儿的心思,慕容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不然她也不会被囚在养心殿几年有余。   再瞧慕容白今日的笑,简安心里一沉,怕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子时,到了。   钟鸣三声,响彻王宫。   宫外潜伏着的军士们听到钟声后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提刀走向宫门:   “我等奉命进宫缉拿逆犯,速开宫门。”   “请军侯出示文书执印!”宫墙上人回话道。   那名为首的军侯从怀中拿文书,以示大众,朗声道:   “丞相亲笔执印,另有王上口谕!开宫门!”   吱......古老厚重的宫门应声打开,军侯冷笑一声,领军进了宫。   血腥,在这一刻蔓延。   太和殿   舞女还在高台上翩翩起舞,殿下叫好声不绝于耳。慕容白安静地为自己倒了杯酒,唤道一旁候着她的李德全道:   “阿翁。”   “王上,老奴在。”   慕容白笑了笑,语气仍是淡然:   “夜深了,你年岁大了,先回去吧。”   “王上,老奴......”李德全还想说什么,却被慕容白凌冽的眼神一扫,立马吞下自己要说的话,改成了另一段,“老奴...谢过王上,奴,这便就回。”   正欲转身告退,却又听见慕容白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   “夜里风大,阿翁可要闭好门窗。”   “诺。”   李德全欠身告退。   他走后慕容白伸手拿起了自己桌边的那杯酒,正欲抬手饮下时却见慕容无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她桌前,趴在桌沿前,眨着好看又明亮的眼睛,对慕容白道:   “母上......”   已是三岁的慕容无吐字已然很清晰了,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在乐音中显得别样的可爱,尽管慕容白与她并不怎么亲近,但面对这样的慕容无时她心里还是有些松动。   她眸色幽沉,似想到了些什么,她皱起了眉:   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   她放下手中杯子,对慕容无道:   “过来。”   闻言,慕容无咧着嘴,笑弯了眉。伸出手,朝慕容白小步跑去,嘴里还道:   “抱抱,母上抱。”   慕容白伸手将女儿抱起,侧了侧身,让慕容无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低声道:   “无儿,一会要乖,懂么?”   慕容无眨了眨眼,虽然不懂母亲为什么要她一会要乖,但这对于素来爱粘着慕容白的她来说并不是难以做到。   嗯,只要母亲肯抱她,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慕容无点头。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定会觉得母女情深,就连一旁的简安也这么以为了。而最高兴的莫过于坐在殿下角落里的谢长君了,他目光紧紧地跟随着慕容白的身影,在他看见慕容白伸手抱起他女儿时他感觉自己心都要跳出来了。   慕容白抱了他女儿,还亲手喂了她东西吃。这些都让被幽禁了三年之久的谢长君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想,以慕容白对他的情意,他定然不会就这样继续下去的。瞧,今年的除夕,不是还特允了他参加么?而且,慕容无尚在一日,还是大秦的朝阳长公主,那么他与慕容白的牵绊就还在。   殿内欢乐的气氛不断上升,奏乐吹笛间却不料一名浑身是血的兵士跌跌撞撞地闯进了殿来:   “王上...大事不好了!”   礼乐声倏然而止,众大臣面色各异。   慕容白将剥好的花生和花生壳放到慕容无的手心与桌前,对她道:   “吃花生,莫抬头。”   慕容无乖巧地点了点头。   慕容白将她从身上抱下,让其在王座上坐好。抬头,目似利箭,声似寒冰,她道:   “何事?”   “逆犯......杀进来了!马上就要到太和殿了!”   闻言,殿内的大臣们如临大敌,还来不及做反应,只见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军士们便手执长刀冲进殿来,将殿门堵上,遇上反抗便手起刀落,一时之间,殿内喧杂无比。   慕容白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的一切,她在等,等他出来。   半柱香之后殿内安静了下来,有的胆小的大臣们已是发起了抖来。他们这些人,生在权贵之家,莫说是执刀逼宫的逆臣,就连杀鸡的场景他们都没见过。   “啪啪啪啪啪啪......”   角落里传来掌声,众人寻声望去,只见齐王慕容宇一身玄服,笑容满面地从角落里走出,走到殿中,他负手而立,对坐在王座上的慕容白道:   “不愧是冷血的慕容白,这种场景之下竟能如此淡定。兄长佩服。”   慕容白冷漠的视线从人群中移到慕容宇身上,听了慕容宇的话后,她勾了勾嘴角,淡声道:   “多谢兄长赞叹。”   慕容宇笑了笑:   “不问问兄长我今日要做什么吗?”   慕容白支着下巴,神色寡淡,道:   “哦,那么兄长今日要做什么?”   慕容宇冷笑了一声:   “慕容白,现下整个王宫都被我的人包围了,你,不要挣扎了。若你能明晓事理,便写下退位诏书,念在兄妹一场,我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话音刚落,慕容白尚未说话,臣子之中便有位年过七旬的大臣高声怒骂道:   “齐王!你竟敢在大殿之上大放阙词,我等......”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带刀的军士上前横刀劈去,人直接晕了过去。   慕容宇冷笑了一声,对众大臣道:   “还有哪位同僚不服?”   “那么兄长希望,孤的退位诏书要怎么写?”慕容白却在这时出声道。   “很简单,立朝阳长公主慕容无为王。”慕容宇道,“兄长也不是有野心的人,继承这王位的,依旧是慕容家的血统,她也是你的孩子,迟早这王位都是她的,兄长只是帮其提前了点。”   “嗯,是个好主意。”慕容白颇似认真的点点头,又道,“想必兄长也认为,这王位需正统王室内的成员来继承的,对吗?”   “自然。这大秦,依旧是慕容家的大秦。”   慕容白却颇似苦恼道:   “可慕容无,她并不是孤的孩子,又如何能继承大统呢?”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大变,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一开始就未出声的简安,她猛然站起身来,指着慕容白,颤声道:   “你说什么?!”   慕容白冷漠的看了一眼简安,没说话。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殿下的慕容宇,道:   “兄长,您说呢?”   “不可能!”慕容宇高声道,“孩子明明是谢长君与你的,宫中的太医们也能证实!”   “说到这个,孤还真是该谢谢一位故人了。”慕容白淡声道,“兄长久不居深宫,远离朝堂,想必定是不知慕容家曾与医仙邳家有三世之约吧?”   慕容宇脸色铁青。   慕容白继续道:   “一个谢长君就想制住孤?莫说他只是长得像慕容文,就算他真的是慕容文...孤十五岁时就能收拾的人,你认为他能蹦出什么新花样来?孩子——是谢长君的不错,不过她的母亲可不是孤,而是孤身边的一个宫女。”   当日她灌醉了谢长君,对其下了媚药,让两名贴身的宫女与谢长君同房,运气真不错,怀上了一个。   “至于太医诊治孤有喜脉的结果,那可全凭邳御医医术有方。”   她令邳森制出令其假孕的药丸,能让腹部显大,显出喜脉,以此瞒住了盯着她的人。不过却对自身却是伤害极大,这也就是她为什么那段时日里脸色总是苍白的缘故。   “就算慕容无不是你的孩子那又怎样!”慕容宇阴沉着一张脸,冷声道,“那王位最后都将是我的。你以为,你能逃得出去?”   “孤并未想逃。”慕容白淡淡道,她眼睛扫了扫下面的人,面无表情,“兄长以为,孤是这般简单的人?这样,便想制住孤?”   “不,你当然不简单。”慕容宇冷笑,“你可是他与太后亲手教导出来的,但那又怎样?妇人终归是妇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等御林军?——呵,他们可全部我控制了。慕容白,写下诏书吧。兄妹一场,难道要见血了才肯服软不成?”   “若是见血,又当如何?”慕容白话音刚落,只见太和殿的房梁之上的琉璃瓦忽被人揭开,一群蒙面手拿长弓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箭射出,殿上箭雨纷纷,众人还未回过神,叛军便被射杀殆尽,就连为首的慕容宇也身中三箭。一阵刀箭声后,着一身金色铠甲戎装的慕容清言领着御林军的人便杀进殿来,将喘气的逆军全部生擒活捉。   一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如此思量,除慕容白之外再无他人。   慕容清言入了殿,对慕容白道:   “禀王姐,逆贼已拿下!”   “慕容清言!”慕容宇在见到慕容清言后脸色大变,他咬牙道,“怎么会是你!”   他怎样也没想到,他最后竟是被一个封号都没有,被无视排挤多年的遗腹子慕容清言给擒了!   慕容白,当真是好计谋。   “押入天牢!”慕容白冷声道。   “诺!”慕容清言应道。   “哈哈哈哈哈哈......”慕容宇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看着慕容白,笑道,“慕容白,今次输你,是我计不如人。但你以为,你就真的赢了么?”   慕容白抿着唇,没有说话。   “今年是个好年!需要开头红——兄长可是送了份礼给你啊!”   “带下去!”慕容清言对将士道。   “诺!”   慕容白站在王座前,看着慕容宇被人拖下去,她皱着眉,细细过了一遍整场局,并没有,哪里出了意外。   那么这种不安感,又是什么......   “母上......”慕容无扯着慕容白的衣袖,泪眼汪汪道,“母上...”   慕容白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哭泣的慕容无。   “无儿真的...不是母上的孩子吗?”慕容无并不傻,方才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尽管以她三岁孩童的智力并不懂什么是退诏书什么是逆贼...但她却听懂了她的母亲说她并不是她的孩子。   小孩子的心思总归是灵敏的,几乎只是那一瞬,她便理解了为什么她的母亲总是不肯与她亲近的缘故了。   原来她不是她母亲的孩子。   “母上...不要无儿了吗?”慕容无哭花了脸,感到很委屈。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她就不是她母亲的孩子了呢?   听着慕容无的问话,慕容白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不会,母上不会不要无儿的。”   “真的?”   “真的。”慕容白伸手擦了擦慕容无的脸,语气温和道,“母上不是要陪无儿一起,等君父回来的么?”   终于完事了,现下她便可以,安静从容地等那人回来了。   等她回来,重新开始。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醉卧沙场君莫笑   第六十三章醉卧沙场君莫笑   “王上,逆犯已如数拿下。”慕容清言再度回来到太和殿时,对慕容白道。   “嗯。”慕容白点点头,淡淡道,“与此事有关的人员,先收押于天牢,待大年初三过后再行处理。”   “诺。”清言应声。   “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慕容白对清言道。   “臣弟告退。”   清言先脚刚走,后脚简安便走到慕容白身前道:   “王儿!”   慕容白侧过头,看了眼简安,没有说话,却是转过了身对拉着她手的慕容无道:   “夜深了,朝阳先回去吧。”   慕容无呆呆地点点头,道:   “母上,今夜不用守岁吗?”   “不用。”慕容白声音颇似温柔地对她道,又唤道一旁的宫女,“嬷嬷,带公主回寝宫。”   “诺。”嬷嬷依言上前带走了慕容无。   等慕容无走后慕容白这才转过了身,对简安丝毫无喜怒哀乐,淡淡道:   “夜深了,孤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言下便是逐客令。   简安皱着眉,看了看神色寡淡的慕容白,又看了看殿下还处于惊恐之中的大臣女眷们,半晌,她沉声道:   “本宫在养心殿等王上来。”   说罢便转身离开。   慕容白面无表情,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仿佛没听见简安的话般。而等简安走后她又重新走到了王座前,坐好——这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处理。   ......   “今日的事,孤绝不手软,但也不会牵连无辜。”该处理的处理完了以后,慕容白这才总结道。   “谢王上...”众人纷纷下跪行礼道,狂跳惊恐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退下吧。”慕容白淡淡道。   “诺。”   养心殿   慕容白到养心殿时已是卯时了,再过不久天便快亮了,这血腥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新的一天便要开始了。   她只身一人进了养心殿,果不其然简安在大殿之中等着她,见到她来,简安散了宫人。   “今日之事,你谋了多久?”简安道。   “六年。”慕容白面无表情道。   闻言,简安冷笑了一声:   “为了那个女人,你花了六年的时间来设这场局?慕容白,你当真是深情。”   面对简安的愤怒,慕容白却依旧是淡定:   “不全是。”   “不全是?”简安轻笑了一声,“你都能用慕容无蒙过所有的人了,还说不是为了她?”   “孤与鬼谷纵横,秦王白七年四月初十大婚,举国为证。既是如此,她男也好,女也罢,便都是孤的人。——是孤的人,孤又怎能负她?”慕容白淡声道。   简安却是哈哈大笑了两声,嘲讽道:   “可今日一事,朝中牵连过半,你又当做如何?”   简安知道,与其说是慕容白谋了场局为鬼谷纵横,还不如说她只是顺水推舟,对其并未阻挡,不然以慕容白的手腕,慕容宇那窝囊废能有能力走到了逼宫这一步?简安知道,她的女儿无非就是要找个借口和理由去除掉阻碍她的人。而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才如此气愤,她万般没想到慕容白竟敢这般谋局设陷,此事若稍有不慎,便会丢了王位...就算是最后事事都料到了,制住了慕容宇,可牵连人太多,要除去的人太多,这根本就是在动摇国之根本!   为了个女人,这个向来让她骄傲的女儿竟会如此冒进!   看来那人还真的是留不得!   “太后以为,翰林院编书的人,真的只是编书么?”慕容白淡淡地提醒道简安。   简安一怔,经慕容白一说,她瞬间想起多年前慕容白曾以编体箸书为由,广收天下有才之士。君王箸书,历来已成惯例,所以她当时并未觉得不妥。却不曾所料,慕容白竟是打得这主意!   真是她骄傲的好女儿!   原来她早早就做好了要清洗朝堂大换血的准备了!   简安忽感觉背上生了凉意,时过境迁,当年那个曾需要她垂帘听政才能制住朝堂的女儿如今已然成长到这般田境,如此优秀,作为母亲,她到底该喜,还是该忧?   “秦陈交战,已然三载。不日便可得胜,太后,孤未曾有负您与先王的期望。”半晌,慕容白静静道。   闻言简安沉默了下去,心里那些曾遗忘了很久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都回来了。也许是年岁大了,她似乎已然忘了当年她曾极力反对过慕容白继位。——曾经的她,只是一个不想让女儿太辛苦的母亲,而今的她,却是为了大秦,活生生要将女儿逼成冷血无情的君王。   初心何在?   慕容白是对简安行了一大礼,不卑不亢道:   “秦国无后,是孤不忠。慕容无后,是孤不孝。”   “你既然懂,又作何瞒我!”简安脸色铁青,指着慕容白的手都气地发抖。   “太后,孤也是人,也有感情。”慕容白跪着身子,抬头对简安道,“孤负过她很多次,也让她等了许久。倘若孤真当与旁人有了子嗣,太后认为,孤该用何颜面去见她?”   “但你竟拿国之根本......”   “母后!”慕容白声音略微高了一些,打断了简安的话,她目光坚定,面色清傲,一字一顿道,“女儿想要她,只要她一人。”   “......”   简安忽然就沉默了下去,她当然知道她的这个女儿的心性。从小到大,慕容白都是她最优秀的孩子,什么事都未让她有过不放心,她是她与慕容寂一手教导出来的最合格,最完美的君王。她的所有情感,都曾被他们扼杀殆尽,作为母亲,她也有过不忍。   但她不能心软。   慕容白作王是不快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她是不公平的。可对于黎民百姓来说,她一人的不快乐,不公平,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生在王室,哪来那么多欲念可说?   “你当真...这般欢喜她?”   “对,女儿欢喜她。”   简安叹了口气,情这一事,最是世间难懂。如她一般,还不是被其所绊?   她的三十年之约,不日便到了。   也许...那孩子等慕容白,就如柳如风等她一般吧。   想到这儿,她忽然就记起了初时见到那孩子时的场景,她拉过纵横的手将其与慕容白相牵,道:   “莫让痴心人白头。”   罢了罢了,而今看来,若再阻挡下去,怕还真就要让痴心人白头了。   “母后问你一话,你诚实道来。”   “好。”   “天下与她,孰轻孰重?”   “若为孤,天下重。若为白,思虑重。”慕容白掷声道。   “罢了,我管不了你了。”简安拉起慕容白,叹了口气,道,“你这般,我便也认了。只是你身上的担子......”   “女儿一日为王,便一日谨记其责。”慕容白道。   “回去吧。我乏了。”简安心里轻了口气,这才对慕容白道。   “儿臣告退。”   “然儿!”简安忽想起了什么,又唤住了慕容白。   慕容白停下了身子,回过头。   “我曾与故人有约,倘若他来寻我...我便会离宫......”   “我知道...”慕容白轻轻地笑了笑,对简安点头,“母亲心里有谁,女儿明白。”   “......”   慕容白说完后便回过头,提步离开了养心殿。   明日真的会是更好的一天。   镇国军   今日是除夕夜,作为一军之首我却被幽禁在自己的营帐中,这等待遇,古往今来怕是只有我一人享受过了。   可我却怎么也享受不起。   因为从五日前,轩逸所带领的军队便开始了攻城,无论我事先把防御工事做得再好,如此下去,破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我被关在营帐中已有十来天了,兴许还顾念着往日之情,那些个将士们未将我推出去斩首示众,我松口气,寻思着得想个办法重新回到战场上去指挥才行。轩逸那人,心性不定,我实在是怕他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他一直想对付的人是我,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就是想亲手送我上路,若是因为我而牵连了其他人,那我会很过意不去的。   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是命。   就在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说服他们放我出去时,李毅便回来了。   他提着把红缨枪,在除夕夜子时钟响时一脚踹开了关押着我营帐的门。   “从南兄!”李毅进门便急声唤道我。   我吓了一大跳,寻声望去,只见李毅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地走到我跟前来。我还未来得及说话,又是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李毅将军!你要做什么!”一人高声道。   李毅冷笑一声,抬脚便向那人踹去,那人躲闪不及,被踹出几丈远,倒地吐着血。   我心里默默地为李毅的英武鼓了个掌。   又见李毅上前将红缨枪插入地中,再抽出腰中佩剑,横在身前,道:   “克之今日便立于舍弟身前,倘若有人想做些什么,莫怪克之不念故情!”   镇国军以前便是由李家,敬家共同掌管的,李毅又自小从军,身从一品少将军,除我之外,他便是这里官位最高的人。他这话一出,那些本蠢蠢欲动的人便静了下来。   “克之不知,军中有哪条纪律定下了下属竟可以下犯上,关押一品大将?”李毅冷着张脸,一字一顿道。   “他是楚国后人,又是敌军将领轩逸的师侄!”一人道。   闻言,李毅冷笑:   “哦?如此说来诸位便是认定谷将军是细作了?”   “不然又做何解释?”   “诸位难道忘了是何人率军与陈苦战?何人......”   “李毅。”我站起身唤道李毅,对他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众人面前,端端行了一礼,道:   “在下谷从南有几句话,不知能否讲讲?”   众人沉默,角落里一男子上前对我道:   “将军请说。”   我对他笑了笑,然后对众人道:   “我秦王白十二年十月从军,时年二十又二。从军四载有余,任前锋,曾率十余人深入敌军,火烧其粮草。而后又领千余人与敌军正面相迎,身中数刀......行军中埋伏,被擒,锁于水牢半月有余,归来后又与陈军在燕门关死战三日......我想问的是,这些,可曾有假?”   “不曾。”   我点头,又道:   “我于襁褓之中拜入鬼谷门下,轩逸早年出自鬼谷——这些都不曾有假。”   “那你还说......”   “可身世,是你我尚且能选择的吗?我若是楚国细作,昔年便可率军攻回王都。若为陈国细作,我又作何要苦战三年?卖个布兵图给轩逸,诸位还能于今日将我收押么?我不反抗,是因为我谷从南清清白白,坦坦荡荡。诸位中定然有人与我曾一同上过战场,我想问,我可有嫌疑之处?”   众人沉默,半晌,人群中有人站了出来,道:   “我信将军。”   “我也信将军。”   “我信...”   “我信......”   ......   看着越来越多人站了出来,我心里松了口气。又看了看仍不为所动的那几人,我心里知道,他们若不是太后的人便是朝中其余的势力,但无论哪一股,目的都是一样的——想让我死。   我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名兵士却忽然闯了进来,道:   “报——陈军今夜再次攻城,我军怕防不住了!”   众人闻声面色大变。   我心下一沉,转身拿起头盔便冲了出去,道:   “上城楼!”   “诺!”   ......   天将破晓之时,我军奋力相抵,陈军总算退了下去。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楼之下马背上的轩逸,紧皱起眉。   我想,我大抵是守不住这城了。   因为我看见了轩逸对我做的口形,他说:   “拼死一战,孰生孰死?”   李毅一身戎装,满脸血污,在城墙上寻到了我,对我抱拳行礼道:   “将军,撤吧!”   “......”   李毅再度唤道我:   “将军!这城,怕是守不住了......”   闻声,我忽然笑了,因为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对我一人许下的承诺。   我说我要送她江山如画——在江南的那一片烟雨中,我抱着慕容白,对她道。   “我说送她江山如画,便自然会死守这城。此战后,若生,我便辞行远去;若死...”我顿了顿,“若死,请将我的骨灰带回去交给她,告诉她......”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外远去的陈军,轻笑一声:   “告诉她,我食言了,但请原谅。”   “将军!”李毅脸色沉重。   我摆手,淡淡道:   “撤吧。我要留下来。”   “从南!”李毅急声道。   我转过身,对李毅道:   “十日,我会死守此城最多不过十日。你带着其余的人,撤!”   “谷从南!你疯了吗?!”李毅涨红了脸,气得发抖,“谁都可以留下来,但就你不可以!”   “李毅...”我唤道他,笑了笑,“你我都知,这秦国,无人想我活下来。”   “......”李毅沉默了下去。   “天亮了,准备撤吧。”我转过身,淡淡道。   半晌,李毅对我端端行了一大礼,转身走了。   响午的时候,李毅率着伤齐不全的四万大军与城内百姓从凉山腹地撤去,绕过那山,再往西行数日,便可与李武的大军汇合。   我与李毅相别,只留下千余人守城。他一三十多岁的汉子,走时却是红了眼,一步三回头。我头一回没有取笑他,还温和地与他挥手......我们都知道,此番一别,便是无缘相见。   送走李毅后,我回了军营,令火房烧了好菜,在城墙上与留守的千余人吃了顿好的,敞开了吃,所有人都知道,吃过了这一顿后,来日迎着我们的,便是死亡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也没干过什么大事,这回便来风风光光地热烈一把,大干一回,也不枉此生来这一遭!   我调整了方略,将城内所有能搬得动的石块全搬到了城墙上,又连夜让人制了不少火药,城已然空城,我背水一战,再无后顾之忧,放开手便大干一场。   头两日,轩逸未来攻城。   我紧着的神经却一刻都未曾松下,夜里回营房时我在箱中找出一小木盒,怔了许久,我还是打开了它。   里面放着的是一串用红豆制成的手链。——那是有一年,李德全从王都来时,带给我的,说是慕容白送我的。   我看着那串算不上多好看的手链,我知道,这定然是慕容白亲手做的。看了许久,我忽落下泪来,看着这串被我放了许久的手链,我能够想像得到那个忙碌的女人是在多少个深夜里,一颗一颗穿成的。   慕容白,你到底心里,几分有我,几分有国?   我颤着手,系上那串手链,恍惚间,我似乎感觉到了她来到了我身边,要与我并肩而战。   我想我要食言了,出征前,她月下骑马来留我,我对她说我会回去的,让她信我。   我曾对她许过很多个承诺,但唯独这一个,我怕是实现不了了。   没有我,慕容白...你会不会感到孤单呢?   “将军。”如意的声音忽然出现下了营帐中,我猛然睁开眼,看向她,倏然起身,道:   “你怎么还留在这?!”   “将军对如意有恩,如意定然不能舍将军而去。”她对我欠身道。   我怔了怔,叹口气:   “罢了罢了......”   “如意今日在城中,遇上了一人,她说是将军故人。我便将她带来了。”   我愣了一下,奇怪道:   “故人?——哪个......”   “从南,好久不见。”一名穿浅色长衫戴着斗笠的女子走进营帐,对我道。   我看着来人,呆了呆,半晌,失声道:   “琳...琳琅?!”   她是琳琅,竟是琳琅!   琳琅对我笑了笑,抬手取下了斗笠,抚去了身上来时落着的雪花,对我道:   “经年未见,从南尚可安好?”   我有些激动,走上前去,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下,拉着她手,很开心:   “好,安好...你还活着...还活着!”   我这般欢喜能见到琳琅,大抵是上天怜惜我。尽管我心里一直是认定着她并未故去,想着的与真的亲眼见到的是一样的,但真的看到了,心里还是很震惊,很欢喜。   琳琅对我浅笑不语。   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内心。转身支走了如意,再请了琳琅进了内室。   “你怎么来了?”我为琳琅倒了杯茶,问道她。   她笑着饮了口茶,放下杯子,却是对我道:   “你当真要死守此城么?”   我怔了下,见到友人的欣喜因着这一句话而消失不见。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话。   琳琅淡淡道: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年前时我路过琼州,听闻了些事,所以便折了路,到这边来了。”   “......”   琳琅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清亮温和:   “我懂你的。”   我闭上了眼,不知道说什么。   琳琅说的不错,她是懂我的,所以她并未想过来劝我什么,我们是故友,而今她已然知晓了我抱着必死的信念要死守此城,作为朋友,她只能千里迢迢地赶来与我告别。   我不知道这么些年琳琅去了何处,路过了什么风景,经历了什么故事...有没有,见过那个肯为她放下所有,寻遍天下只为得到她踪迹的慕容司音。   她曾告别了所有,曾心如死灰。   以前,我不知道那种感受是怎样的,但现下,我懂。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只是她比我好太多,因为最后的司音终于懂了,愿与她从头来过。   但我的她,又何时才能懂呢?   “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给她的?”沉默间,琳琅问道我。   我顿了顿,点头:   “有。”   我起身走到书桌前,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封好,然后递给琳琅:   “劳烦了。”   琳琅接过信,收身放好。   我抽出腰间别着的湛泸剑,擦好,递给琳琅,道:   “请将此剑,归还于鬼谷山。”   她伸手接过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趁着夜色尚在,你早些离去吧。”   她点点头,对我行了一君子之礼,笑:   “今生与君相识,乃琳琅之幸。”   我大笑三声,背过身,仰起头不让红着的眼眶落下泪来:   “你游历山河,有朝一日若要到了北海,请告诉在那等着我的亲人——我食言了。”   我曾对苏域说我功成名就后就辞官到北海去,与她一道寻个僻静处,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而今看来,也要食言了。   我曾对不起很多人,最对不起的,便是苏域了。我给过她的承诺,到头来没有实现过一个实。她那般宠我,我想这次的食言,她也定然不会怪我。   身后静悄悄的,良久,我回过身时,已再无琳琅。   我知道,她不想让我看见她走,一如她不想看见我死。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离人未归   第六十四章离人未归   清晨,我来到城墙上,今日已是李毅他们撤走后的第六日了。他撤走那一日我对他说,我坚守此城十日,其实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说笑罢了,因为在面对陈国十万大军时,我军守城的千余人,不过蝼蚁。   且不说这几日的死伤。   今日是个大晴天,下了几月的雪终于在今日停了。   昨日陈军攻城,我已是黔驴技穷。今日再来...   我看着城下轩逸率领的十万大军,笑了笑,侧过身,对属下道:   “准备出城!”   “诺!”   我转身下了城墙,回营帐穿好戎装,拿起长枪,戴好头盔,走出营帐。如意穿着军装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她上前道:   “将军。”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别过脸,面无表情道:   “我本名鬼谷纵横,于秦王白七年四月初十与人成婚,举国为证。”   “别...别说......”她在意识到我要说什么后,颤抖着声音哀求道。   “我曾在梦中唤过的那人,便是我妻子...”我侧过头,看着如意,我想这世上的事总是这般无可奈何。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忘了我,因为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正如我多希望我能忘了慕容白......因为她给不了我想要的。   “她叫慕容白,字欣然。是这大秦的王,我的妻子。”   如意忽然泪如雨下,哆哆嗦嗦间她走上前来,伸过手来想要抱我,我顿了顿,还是回抱住了她,在她耳旁道:   “我很爱她,忘不了她。对不起......”   “啊......”她瞳孔微大,一声惊呼后便昏了过去。   我放下了劈晕她的手,唤来两名兵士,令其将她送走。   如意爱我,我知道,她是个好女人,我也知道。   可我不爱她。   我走出军营,在城墙下集结好军队,敬下一碗酒,道:   “秦国儿郎安在?!”   “在!在!在!”众人高声道。   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摔了碗,朗声道:   “本将军将死守此城,谁人愿陪我一战?!”   “我等愿意!!!”众人抽出长剑,高声道。   我转过身,手执长枪,一身戎装,身后是千余名秦国的好儿郎。   “开城门!”我举起手,道,“杀!”   “杀!!!”   “杀!!!”   “杀!!!”   率军冲出城门,与陈国十万大军相迎而上。   血,好多的血。   厮杀声不绝于耳,在我的世界里回响着。温热的血撒落在我的脸颊上,炙红了一片。我不停地挥着长枪,刺向一个又一个向我杀来的敌军,恍惚间,我好似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   在修罗战场上,人是会遗忘疼痛的。所以当满天的箭雨缤纷落下时,我只看见了江边那被血染红了的花。在冬日里,开得好生妖娆。   明明是箭雨在落下,我却看见了经年前的那场三月烟雨,我为此,倾尽了容华。   一支...   两支...   三支......   当越来越多的箭没入我的身体时,我终于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喘息声。   快死了么?我问道自己。   头盔早已不知散落何处,我一头白发染着醉人的红,随风飘着。   我征战百回,也终于要倒下了。   绞杀我的陈国兵士们围成了一个大圈,朝我缩近。我抬头看天,原来已是日悬正空,响午了。   我咳出一口血污,用长枪插在地上支撑着要倒下的身子,看着远处骑在马上嘴角带笑的轩逸,轻笑了一声。   我看见他朝我拉起了长弓,将利箭对向我,当箭射出的那一瞬间,我想得是,我的白,会不会忽然出现我眼前...   “唔...”当长箭刺破空气,射入我左胸后,我终于忍不住疼,轻哼出了声。   血流得越来越多了,眼皮也越来越沉了,四周的厮杀声渐渐静了下来,在我的脑海里,三年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慕容白的模样来。   我好累啊...   慕容白,我要为你的国战死了...你会不会,感到难过呢?   我曾听有人说过,人在临死前,眼前会浮现他过往一生的种种事迹。我想,这话说错了。因为我此刻模糊的双眼所能看见的,只有慕容白,全都是慕容白。   与她有关的所有画面,一一在我眼前展现开来,一幅比一幅清晰,一幅比一幅模糊。相识、相知、相恋——它们在我眼前晃着,晃着...好似在笑我演的剧有多感人,多可悲。   我很想伸手去抓住它,却又怎么也抓不住它...亦如我从未抓住过她一样。   我曾有想过若我战死沙场,她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   我想,大概会的。   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却一点也不想要她感到难过。她是慕容白,是那个世人都言无情无义的慕容白,所以我宁愿她不要为我感到难过。   也不要告诉我,她有多爱我。   我曾纠结,惶惶挣扎的,在我倒地闭上双眼的那一刻都随风消散了。   为了慕容白,我机关算尽,丢盔弃甲,血染沙场。   如果替她争得这锦绣山河,是我唯一可以做到的。   那么慕容白,我衷心地祝愿你:   君临天下   现下,我累了,累的再也没有力气去爱,没有力气去想了。   慕容白,原谅我食言了。   我想好好地睡一觉,再也不醒来了。   ——吾辈凡尘俗子,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俱往。从生到死,使命归然。   来处是归,归处是来。   生死轮回,一念之间。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自别起,天涯海角思君深切,红颜白发,请君莫念。   江湖恩怨,一死成殇。   往事如梦,就此封存。   楚王陵   换下戎装,放下利剑,在这个深夜里轩逸只身一人不辞万里来到这儿,提了坛酒,打着火把入了楚王陵,同样是来看故人,他依旧与多年前一样,一路走一路哼着古老的曲子。在空荡的墓室里,他的歌声低沉悦耳,却再不似第一次来那般去诉说那十五年被囚禁的痛。只是单纯地去喟叹人世无常,用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终于为经年的那个誓言写下了结局。   他哼着那首曲,同这墓的主人打着招呼。   在这个相逢的日子里,他终于可以说自己是他的故人了。那首儿时项燕曾教会他的歌,在经年之后再被唱起,遗忘的,到底是时光还是回忆?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他走到棺椁前,放下火把,打开了那坛埋了二十七年的酒。   “师兄,我终于取出了这坛酒了。”他银色面具上似有液体滑落,声音温和如墨,他笑:   “不知你可曾还会记得。”   记得那年结义的誓言,记得那年一起酿的那坛酒。   经年之后,他终于写下了结局,而今来到故人的墓里,却再也提不起恨来。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师兄,好久不见。”   恨了二十七年,真的到了结束的那一刻,在他亲手将箭射入纵横心膛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项燕环着他,手把手教他射箭时的场景。   而多年后,他却用他教会他的箭术去杀死了他的儿子。恩恩怨怨,谁对谁错?   他饮完了那坛酒,碎了坛子,道:   “你看,我真的办到了。如果我想......有什么是办不到的呢?”   可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为什么......你要逼我呢......”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沉寂。他再也等不到那个答案,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而这一刻里,那颗仇恨的种子也渐渐地开始枯萎了。   他终于达到了目的,却一点都不快乐。   原来以为的大快人心,只是多年的不甘造成的幻觉。   轩逸出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喝得有些醉,跌跌撞撞下了山,却是在路口遇见了柳如风。   “好久不见。”柳如风看着他微熏的横样,还是记忆中的年少,“小师弟。”   轩逸抬起头来,那面具之上是死一般的冷漠。   “不打算劝你或者责怪你。”柳如风从怀里拿出半截玉来,递给轩逸。   那是他们当年,结义时的物证。   “有件事该告诉你的,纵横他原名,叫项逸。”将玉放入轩逸的手心,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当年最明亮的少年,而且却因为仇恨变成现在的模样。   他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背对着轩逸,平静道:   “你苦心追求的,其实一直在你手中。”   只是你未低头去看,便自然不会知道,有一个人,为了保护你花光了所有力气。   现在你得偿所愿了,只是你真的,会开心么?   轩逸怔怔地柳如风离开的背影,恍惚间,他忽然记起这二十多年里无论他怎么做,柳如风与项燕都未曾真的与他相对,未曾来当着他面问一句。   问句他是否悔改。   他终于低下头去看向手心的半截玉,半响,他张了张口,哑声道:   “项…逸......”   项逸。   他的姓,却是他的名。   原来他还是他最疼爱的小师弟,一直,都在自己手中么?   他俊拔的身姿狠狠地一颤,发出如幼兽分娩时的嘶吼,眼角的泪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地上。   二十七年了,他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哭出来了。   项燕,你究竟是怎样看待我的呢?在你心里,我究竟,是谁呢......   江湖恩怨,纷纷扰扰,孰是孰非?   秦王都秦王宫   大年初七这一日,慕容白起了个早。她这两日睡得总是不大好,也许是多年压在心头上的一块重石终于松开了,也许是天气日渐寒冷的缘故......她夜里梦多,总是梦见以往的那些年,那人还在长生殿的那些年。   她洗漱好,散了伺候她的宫人们,因为年节,所以她并不用去上朝,再加上除夕夜发生的事,初三时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这次大换血后,这两日倒清静了许多。   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坐在书桌前拿了本记录怪哉异事的书籍来看。以往她的房里是没有这些书的,她本人也不爱看这些...但有人却喜欢呢。   书里讲了一个人鬼殊途却又相恋的故事,她心道也不知是哪来的笔者竟能想这些怪哉的事来,却转念又抿嘴轻笑了起来。呐,她可要好生将这故事记下来,来时那人回来了,夜里便同她说道说道,吓吓她。   不得不承认,每每用这些故事唬人时,那人脸上僵硬的表情还真是惹人喜欢。   以往的时候她总是刻意不表露自己的情绪,总爱逗那人去猜她的心意,虽然挺有趣的,不过现下年岁大了,两个人又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可不能再逗那人了。   纤细柔白的手指翻过一页,指腹轻轻摩擦着页脚,慕容白眉目淡然地看着手里的书,手边放着的茶还冒着热气,房里角落处的火炉里偶尔传来几声噼啪燃烧的声音。   屋里很静,屋外很冷。   看样子,王都这边是要下雪了。   不知看了多久,她觉得有些乏了,便支着手臂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好,许是近夜里未得好眠的缘故。   她感到身上暖融融的,背间总有目光落在上面——有人在看她。   她知道,却不想睁眼。   直到有人用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温和地唤道她:   “欣然...”   “唔......”她听到有人唤她,从梦中醒来,睁开迷迷糊糊的双眼,便看见了朝思暮想的人弯着腰,立在她身前。   “思虑?”她惊喜道,坐起身,拉过抚在她脸上的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素来冷清从容的她顿时眉目都噙上浅笑。   欢喜的不像话。   她面容清秀温柔,是个合格的妻子,在等丈夫归来的妻子:   “你回来了?”   思虑对她温和的笑着,并未说话。   “我有好多话要同你讲,上回你走时,告诉我,让我等你回来了再同你说,所以我便等到了现下。”   她拉着思虑的手,让她在她身旁坐下,然后整个人像只乖巧的猫咪,缩进心上人的怀里,抱着她。   紧紧地抱着。   她的思虑方才才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间来时的凉意,她将头靠在思虑的肩头,阖上眼,感觉很安定。——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会这般胆大直接地向爱人表达她的情意,但她真的,好欢喜。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我喜欢你,同你一样的喜欢。”她在思虑的怀里轻声道,“那年我去鬼谷山接你下山,你来到我身后,柔声唤我。我回头便看见一脸笑意,目光清澈的你......我心头狠狠一跳,当时我便在想,怎么会有人笑地这般好看?”   她感觉抱着她身子的手紧了紧,她便又继续道:   “在马背上,你不小心轻薄了我,我却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唔...你肯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女子的,便是那时了。因为我想,世上大抵是没有哪个男子的唇,会那么软...那么甜。   不过你真的品性不大好,喜欢逛青楼,着实令人不喜,但我偏偏喜欢上了你,还真是......有些费解...   江南三月的那场烟雨,很漂亮,我很喜欢。你抱着我说要送我如画江山时,我在想,我大概,是动情了。”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在心爱的人的怀里,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   以前她一人时,她不敢细想,怕伤人。而今两人同在时,回忆过去,还真是几番欢喜几番忧。   “我们成了婚,我在大婚那一夜告诉你,我会爱上你的...但我心里知道,我不能爱上你。那是我头一回骗你。开始的时候我还很不安,但后来我发现了苏域的存在时心里的不安便稍退了......她喜欢你,我第一眼看见她时便知道了。我本以为自己能由着你与苏域牵扯不清,这样的话你便不会太喜欢我,我也不会太过于愧疚。所以我利用了你一次又一次,让你去楚国送亲,让你变法以你的名义颁布......这样是很好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进行着,按着你未来秦国时所设计的计划进行着。但我却越来越不安,越来越痛苦。你很好,对我太好了。为我下厨,替我缝衣,等我归来......我承受不了你这样的好,作为王,我不能让事情超出我的预期。所以我狠下了心...对你投毒,那样的话我便有理由去做一些事。可是当我真的亲眼...亲眼看见你倒在床上,面色苍白时,我怕了。   真的很怕。我怕我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长生殿里孤独的活着,再没有人陪我了。   我让邳森救你,他却说倘若解了你的毒,那么你体内的绝情蛊也会解开......你便会想起那个曾与你拜堂成过亲的苏域。   ......我很自私,你知道的。所以我选择不救你,世上大抵再没有比我更自私的人了。我想,倘若你真的死了...那你至少还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可救了你,你便不会爱我了。......我习惯了你爱我,习惯了你对我好,所以上天若要剥夺这一切,我情愿你死。”   她苦笑了一声,手攥着思虑的衣袖,声音低低地:   “你太宠我了,都把我宠坏了。宠到我以为......我做什么事,你都不会同我生气。直到我动了苏域...我才知道,你的喜欢也会有失望。   我纳了后宫,你我闹了近一年的不愉快。好不容易和好了......却又与陈国和亲。”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她的话特别多。絮絮叨叨地,把曾经来不及说的在今日都说了个痛快:   “我只喜欢过你一人,谢长君也好,慕容文也罢,于我而言,都只是旁人。我知道你恼我与谢长君成婚...与他生下慕容无。但我......没有办法呐...母后用你来威胁我时,我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思虑......你早已成了我的死穴。   但是慕容无,她并不是我的孩子。我与谢长君,也是清白的。我设了个局设了六年,为的就是不再想受人制约。”   她从思虑的怀中抬起头来,上前轻轻地吻了吻爱人的嘴角,喃喃细语道:   “你信我么?——信我只欢喜你一人,未有背叛。”   “我信。”思虑笑意满目,抱着她,轻声道,“你说的,我自然都信。只是你应当早些告诉我的。”   若是能早些知道,也许,她便不会等这么久了。   听了爱人的话,慕容白笑弯了眉,又重新缩到思虑的怀里,像个不听话的小女孩犯了事却又仗着对方的溺宠有恃无恐道:   “现下告诉你,也不迟的。”   她回来了,回到她身边来了。   一点也不迟。   她们还有好多好多年,要一同度过。   虽然等了很久,但却一点也不迟。   良人若能归,几时都算不得上是迟的。   “好了,再睡会吧。到时候我叫你?”心上人柔出水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回响着,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羞红了脸。   “好,一会你唤我。”   “好。”   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不理朝夕,不知何年。   睡了有多久,她自己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这一觉她睡得很好,很多年,都不曾这般有过好眠了。   醒来时,已然是响午了。   桌边那时倒的那盏茶,已然凉了。   她伸了伸腰,从位子上站起身来,路过屏风时,笑着伸手理了理那件在那儿已然放了许久的衣服。顿了顿,她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寒意迎面袭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好像方才,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呐。   她嘴角勾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她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玉来,轻柔的抚摸着,半晌,她身子却狠狠一颤,忽发起了抖:   碎了...   那块她送她的玉,从中间,碎了。   她感到心脏那个地方发起了疼来,剧烈的疼痛让她险些喘不过气来,扶上窗沿,手紧紧捏着那块碎成两半的玉,脑子里乱成一团。   “王上,该用午......啊,王上您怎么了?!”小桃子从外间进来,本欲唤慕容白用午膳的,却见慕容白脸色苍白靠在窗边,吓得她浑身一个激灵,急步上前,扶住慕容白。   “王上,您怎么了?太医,宣太医!小桃子马上去给您找太医!”小桃子语无伦次道,方要转身,却被慕容白拉住了手臂。   小桃子定眼看去,慕容白哆哆嗦嗦间伸出了左手,摊开,只见手心里有一块上好的暖玉碎成了两半。   “这是......”小桃子有些不解。   “碎了...”慕容白双目有茫然,身子还在颤抖,“她送我的玉,忽然,碎了。”   小桃子正想问“她”是谁时,忽然间又明白了慕容白在说什么。   “王上,您别急啊!”小桃子脑子转了几个圈,安慰道慕容白,“这大过年里,东西碎了,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啊。”   “岁岁平安?”慕容白怔了一下,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玉,又重复了一下小桃子的话,“岁岁平安?”   “对,过年的习俗,王上您不知。这过年里,若是有东西碎了,代表的是岁岁平安的意思。”   慕容白松了口气,心口上的疼痛感忽然也好了许多,她想她自己大概是太草木皆兵了,怎么遇上那人的事便就不能冷静了呢?   “岁岁平安好,岁岁平安好。”她笑了笑,对小桃子道,“平安就好。”   小桃子也朝她笑着,心里却沉了下去。   “对了,你来寻孤,何事?”她敛起神色,问道小桃子,一面又小心地将玉收好贴身放置。   她想,等过完年,便寻个好匠人来将碎玉打雕成两块。   一人,一块。   “该用午膳了,太后早些时候传了信过来,说想与王上共进午膳。”   “哦,孤忘了。”她淡淡道,“那走吧。”   “诺。”   她知道简安寻她什么事,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的早。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扶灵魂归   第六十五章 扶灵魂归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一天比一天冻。按理说除夕过了,王都这边便会渐渐暖和的,可今年却怪,看模样怕是要下雪的。   初七那一日,慕容白去了养心殿。果不其然,简安同她道了别,说是故人来寻,应约而走。   她对简安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心殿。她大抵是个冷血的人,面对离别时总是出奇的冷静。以前送司音,而今送母后。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难过是有的,但又能怎么样呢?   该走的要走,留不住的不能留。   这偌大的秦王宫,终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过没关系...再过不久,离人便会归来,到那时,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初十这日傍晚,慕容白从外间散步回来,刚走到长生殿前时,天空中忽然落下了雪。   她怔了怔,止住了脚步,抬头看着满天飘舞的雪花,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有一年,她为那人曾放过烟花,她扶着她,站在长生殿的内院里,同那人一起抬头看满天璀璨夺目的花火。   她们穿着一样的黑色长袍,并肩而立,在深夜里,融在黑暗中。   世界只有她们二人。   ——“喜欢么?”   ——“喜欢。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   ——“雪?王都这边很少下雪,即便是下了,也是几片而已。”   ——“是么?可我很想看大雪纷飞的样子。”   ——“若王都大雪,我陪你一起赏。”   下雪了,好大的雪。   李德全在身后替她撑起了伞。   “阿翁。”   “老奴在。”   “王都,很多年...没有下过雪了。”她轻声道。   李德全看着越下越大的雪,笑了笑:   “瑞雪兆丰年——是好事呢。”   “是么?”   “是呢。”李德全点头,笑,“王上,外间冷,进去吧。”   “嗯。”她收回目光,提步向前,拾阶而上。   不知怎地,她忽然心跳地有些快。   “报——报——边境急报——”   她迈出去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看着高举急报的兵士向她急步跑来,眯起了眼。   为何,手臂上系着灵?   为何?她如此不安?   “禀王上!边境急报!”兵士来到她身前,对她下跪道,然后双手递上。   她顿了顿,觉得声音在颤抖:   “你为何人......戴灵?”   话音刚落,远远的,她便看见了二十四将士一袭戎装,面色悲怆,手抬灵柩,迈着整齐地步伐正朝她走来。   ——那是军中最高的葬仪。   “孤问你,你为何人——戴灵?!”她感到心脏几乎已然停止了跳动,身子冻得忽然发起了抖。   “我军镇国大将军——谷从南。   率千余人死守滨城,血战六日——阵亡!”   “咚——咚——咚——”她听见那二十四名将士鸣响哀钟的声音。   阵亡?   阵——亡?   她依旧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身子麻木地在那儿站着,一动不动。素来聪明冷静的大脑在这一刻全然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身旁的李德全哭出了声......   她侧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李德全,声音清清冷冷的,却又带着颤:   “阿翁......在哭——什么?”   “王......王上!”李德全用袖子擦了擦眼眶,想擦干净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王君陛下......他......”   她怎么了?   慕容白有些困惑,王君怎么了?   她回过头,看着跪在她身前,手臂上戴着灵的兵士,道:   “你方才说——谁,阵亡了?”   兵士还未说话,她便看见了那二十四名将士走上前来,在她身前跪下。   然后为首的将士将一黑色木盒高举过头顶:   “将军,尚在此。”   雪下得好大,好似要淹没一切。   “何人——阵亡?”她又问了一次。   “大将军——谷从南。”将士答。   这回她终于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了,却身形一晃,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王上!”李德全慌忙上前扶住了她。   谷从南,阵亡了。   她被李德全扶着,顿了顿,指着那黑色的木盒,问道李德全:   “王君?”   李德全看着眼神空洞的慕容白,忍着悲痛,点头。   看见李德全点头,确认了。她却是发起了狠,一把推开了李德全,踉踉跄跄间,走到举着木盒的将士身前,颤抖着手,将盒子接过,抱在怀里。   怎么一点也不温暖呢?以前抱她的时候,她的身子,不是暖和得很么?怎么现下,一点也不温暖了呢?   她垂着目光,声音抖成了筛子:   “鬼谷纵横?”   无人应。   “王君?”   “无人应。”   她终于落下了泪,声音哑成了一片:   “思虑......”   依旧无人应。   她转过身,拖着步子,上了台阶。   外间好冷,思虑好凉,她要带她回长生殿去,让她暖和起来。   李德全看着慕容白萧条的背影在大雪中缓步前行,颤着声音道:   “王上......”   等了六年,离人却以这种方式归来。王上她......要怎么受得住呐?   慕容白抱着黑木盒回了长生殿,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坏了宫人们,好在其后跟上来的李德全及时撤了宫人。   好大的雪。   慕容白坐在长生殿的内院,抬头看着满天的雪花,喃声道:   “好大的雪。”   整个长生殿里终于只剩下了她与思虑两人,她曾说过若王都大雪,她便陪她一起赏雪。而今王都下雪了,下了好大的雪......但她人,又在哪呢?   阵亡?   怎么会阵亡呢?   好好的一个人,一个曾陪了她十年的人,怎么会忽然就阵亡了呢?   死了?   怎么会死了呢?   她紧紧地抱着那个装着骨灰的盒子,却怎么也想不通,那么大的一个人,这个小盒子怎么装得下?   一滴又一滴的泪落了下来。   鬼谷纵横,如果你骗我,我一定会罚你的——我会狠狠地,罚你的!   怎么可以拿这个开玩笑呢?   什么是死了?   死了,就代表着她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再不能拉着她的手,再不能听见她柔着声音唤她“欣然”了。   她再也,抱不到她了。再不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再不能与她一起,说话了。   明明她等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久。等她归来,怎么可以,说死......就死了呢?   鬼谷纵横,如果你骗我,你下场会很惨的。因为我会把你困在我身边,让你再也逃不开的!   她哆嗦着手,打开了盒子,时光在这一刻忽然静止了下来,然后那个在雪地里清瘦的身子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些白色的粉末上,那串带血的手链。——那是她亲手为她做的。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怎么会,带上血了呢?   她颤抖着手,拿出了它,上面的血已然干去。   那是她心上人的血!   原来是真的......   她用手死死地捂住了眼睛,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的。思虑那么疼她,定然是不愿意看见她落泪的,所以她不可以哭。   不可以在她面前哭。   可是除了哭,她要怎么做,才能将难过表达?要怎么做,才能再见到她的思虑。   把思虑还给她啊......   为什么要从她身边带走思虑呢?她的人,不应该留在她身边么?   “我错了...”她努力地控制着声音的平稳,想要让思虑听见,“你到底是有多怨我......才不肯回来?”   她泪珠挂在睫毛上,声音极轻:   “先前你问我,问我有没有爱过你......我骗你了,我爱你。思虑...我不该骗你的。”   像是笑了一声,空洞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神采:   “你怪我骗你,对不对?莫恼我......我错了。”   “我再也不骗你了......”   “回来罢,回来啊......”   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无休无止的大雪落在一袭黑衣的慕容白身上,苍茫的雪地里,像只剩下她一人般。   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像是把这一生没有说的都说完了。   但是她却怎么也没听见,有人肯回她的话。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抱着那人的骨灰在长生殿里坐了一夜的,不记得是怎样挨过那么冷的夜的。   只记得那日的大雪,下得好大,好美,好冷。   而经年前,那个曾站在她的身旁说“如果能下雪,那就...更好了”的人却再也不见了。   她再也,见不到她了。   今年,无疑是最冷的一年。   三十余年未落过雪的王都,连降了三日大雪,世界俨然成了白色,掩住了所有的过往。   ——史书有记:秦王君鬼谷纵横,年十七,入秦国。拜于上卿,同年与秦王大婚。政于变法,武于沙场。与秦王慕容白育有一女,名无。以纵横鬼谷家治国理念为大秦帝国风云江山奠基四百年。   正月初七,秦王君鬼谷纵横化名谷从南战死沙场。   正月初十,灵柩归都,秦王慕容白于次日诏告天下,举国守灵七日。   正月十七,秦王君起灵葬于王陵。   一段往事,就此封存。   自那一夜以后,慕容白又好似回到了多年以前的模样,再未有过欢喜有过忧。   后来的事,便顺其自然了。她关注也好,不关注也罢,都已然那样了。   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李武所说,开春之后秦军便可得胜,只是这样的胜利,于她而言,并无欢喜。   ——秦王白十七年三月,陈秦离江一战,陈军主帅轩逸战死,秦大胜,陈举国归降。   次月,秦军凯旋而归。   兴许是王君战死沙场让边境将士悲愤,兴许是没了纵横,轩逸觉得无趣,总之...这仗,便算是完了。   得到降书那一天,是个大晴天。那么大的太阳却照得慕容白的眼眶忽然落下了泪。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她并没有哭,只是这年的春天来得太迟了,风太大了。   李武率军归来时,王都已然入了春。入宫封赏之后,他出了宣政殿。   外间太阳很大,王都冬日里落得那场雪,而今早已寻不到了踪迹。   “李将军,恭喜恭喜...”   “恭喜李将军......”   身旁的同僚不停地在同他道喜,不知怎么的,他却始终笑不出。   因为只有从过军,上过战场的人才知道,这声“恭喜”里,带着的是多少的鲜血。   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宣政殿侧殿   李毅沉默着对着慕容白,他对不起谷从南,更对不起王上。而今虽是凯旋归来,但有一个人,却怎么也回不来了。   那个王上最想回来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可有什么话带给孤?”良久,慕容白听见自己轻声问道李毅。   “将军说......只请王上原谅她食言。”   “......退下吧。”   “诺。”   李毅走后,慕容白跌坐在椅子上,发了许久的呆,直到手背上染上温热的液体时她这感觉到了自己落了泪。   她习惯了沉默地落着泪。   动了动身子,她从怀中取出了两封信,一封是经年前那人写的和离书,一封是上战场前那人写的绝笔书。   顿了顿,抬手点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火光之中,她看见了她们在鬼谷山下的初遇,那么美好,那么伤人。   她再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这样下去了。   什么话也没带给她,却要她原谅她。   原谅?   为什么要原谅?   ——“勿念。”   她的绝笔信上只有这两个字,当真这么恨她么?连让她念着她的机会,也要剥夺么?   明明说好了要回来,要陪着她到最后......现下一句食言了,就让她再也见不到她,还要让她原谅......   ——办不到。   永远,也办不到。   而后,便是历史了。   秦王白十七年四月初十,秦王大封镇国军士,免税一年,散镇国军归家,休养生息。   秦王白十八年正月初一,耗时七年,秦一统天下,大秦帝国建国。   心中萦牵的人,终于归来,夙愿达成。   在这个举国欢腾的日子,已然君临天下的慕容白却独自一人坐在长生殿里,取出了那坛经年前有人为她酿的酒。   喝了个大醉。   她在殿内坐了一夜,大概是思念成狂又或者是怪哉异事再显。她看见了穿着白色云锦镶边的鬼谷长袍,束着发,面容清秀温和的思虑来到了她的身前,弯下腰来,眸眼清亮的看着她,问:   ——回去么?   她笑着欲伸手抱住她,恍惚间好似回到了那一年她的生辰,她道:   “你背我么?——你背我我就回去。”   但她没能抱住她,她看见那个近在咫尺的人,离她很近,可她却怎么也抱不到她。   那个曾包容她所有的人,现下却再也不愿抱她了。   忽然间,她便泪如雨下。   她悔了。   真的悔了。   在此之前,她曾自私的认为喜欢不能长久,那便就让思虑来恨她。她不怕思虑恨她。   爱有多长,恨便多长。   也许......恨比爱更长。   她对不起她很多次,也知道那句原谅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所以如果非要让她在恨她与忘记她之间选,她宁愿思虑恨她。   ......如果在分离的时候思虑恨着她,那么也就代表着她能在往后的岁月里能记着她。   可当她在这一刻,醉生梦死间,她怎么也抱不到她的时候,她悔了。   在这个故人魂归的深夜里,终于击垮了她所有的自信。   她悔了,真的悔了。   往后的岁月里,慕容白常常做着同样一个梦。梦见一年冬日,王都下着大雪。   在秦王宫那座高高的望月楼上,清冷的月光之下,她等的人终于回来了。   她拾级而上,一步一步向心中念着的人儿走去,在她身后站定,屏住呼吸。   “思虑...”她颤抖着声音呼唤背对着她的人。   那人笑着转过身来,还是十七岁时眉清目秀的模样,漂亮的不像话。   抬手替她抚去来时衣上落下的雪花。对她轻声道:   “欣然,我回来了。”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容华谢后的君临天下都不抵故人归来时的一句话。   在梦里,她终于抱住了她,靠在她肩头说“我悔了”。   可在梦醒之后她只能抱着自己,告诉自己,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她清楚的知道,那个等良人归来的梦,早已随风摇曳,散落在了古老的时光里,再也寻不到踪迹。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 寒剑默听奔雷,□□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一将成,万骨枯。   几人欢喜,几人忧。   ——江湖往事,遥看万载沧海沦为桑田。   鬼谷山通天峰   房内药香四溢,一个穿着道服的女子守在木桶边,对着木桶里被药材泡着的一个满头白发闭着眼的人小声嘀咕道:   “让你早些年离开那儿你偏不听,这下倒好,活该你身上被穿了这么多窟窿眼。真丑。你睡得倒好,连累我翻了两千多具尸首才翻到了你,要不是早年为你设了道护心符,你都死翘翘了。”   她支着下巴,看模样很是无趣:   “帮你弄了具尸体易容成你的模样,你再也不用回去了。嗯,醒来后要谢我哦......”   “时光......”说话间,门被人推开,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几分暗哑低沉的声音传入时光耳中,顿时,那名叫时光的女子本哀怨的表情立马就换成了一幅欢喜样:   “年轮年轮......”   她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去抱住了那个叫年轮的女子,道:   “你怎么才回来啊......”   年轮叹了口气,揉着她的头,笑:   “我才出去了不过几个时辰。”   “但我就是很想你啊。”时光憨笑道,又上前亲了口对方的脸颊。   “......”这让刚走进房来就看见了这一幕的七十一与横一等几人,几乎想自戳双眼。   “咳咳...”众人轻咳。   时光趴在年轮的肩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众人:   “都得了伤寒么?”   “......”   “好了,办正事。”年轮拍了拍她的肩,道。   “哦......”时光的声音有些闷,撇着嘴,对走到木桶前,指着泡在木桶里的那个人,对众人道,“呐,这不没死嘛。”   七十一:“......”   “你们要信我的医术,除了死人,没有天命师救不活的。”   横一对那名叫年轮的女子行了一礼,道:   “前辈,不知道我师兄他......”   “无碍。”年轮笑了笑,很是温和,“有时光在,出不了什么事。不过纵横伤势太重,恐疗程较长,一年半载,也是常事。”   七十一高兴道:   “没事没事,能救活就行。”   “......”时光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道,“你这是在怀疑我!”   “也不是特别怀疑......”   “......”   “家师远行,招待不周,望请见谅。敢问前辈名讳,如此大恩,鬼谷山感激不尽。”横一上前对年轮行了一礼,道。   “名讳?”年轮怔了一下,忽又笑道,“我已多年不曾记得自己名字了。说起来,纵横鬼谷一脉,还与天命师有些渊源。何况纵横曾有恩于我,你们无须客气。”   “可是......”横一还想说什么,却被时光上前打断道:   “你们问她名讳做什么?她这人傲,姓氏可是说不得的。”   她就赌气当年年轮不肯告知她名字。   年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姓风,燧人氏。名琰欣。”   时光在一旁撇嘴道:   “叫她言情便好了,这年头,言什么心啊。”   众人:“......”   年轮看了看被泡在木桶里的人,轻轻道:   “此番救她,乃强改命格,即便救回,恐不能享长寿。”   七十一道:   “那能活多久?”   “五十多年应该可以的。”时光在旁边抓了抓脑袋,“哎呀能活着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五十多年也是可以的。”横一对时光行了一大礼,道,“有劳姑娘了。”   “谢什么啊。万一她要醒了再见那什么......慕......慕什么?”   “慕容白。”七十一提醒道。   “对,再去见那什么慕容白,再受回伤...我保证她五个月都活不了。”   众人忽然就沉默了下去。   见,是伤。   不见,就不是伤了么?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好久不见   第六十六章好久不见   夏蝉冬雪,时光斗转星移。   三年已逝,良人已辞四年。   这年年关过后开朝,众大臣递上了问安的折子,再奏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后慕容白便散了朝。   这几年,她身子早大不如从前。   李德全在一旁问她:   “皇上,回长生殿么?”   她点点头,正欲起身时却见邳森着一袭布衣进了殿。   “臣有事奏请皇上。”   “都下去吧。”她眼睛看着邳森,却对宫人们道。   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   “诺。”   众人退下后,她对邳森道:   “起来吧。”   “臣邳家与慕容氏曾有三世之约,而今皇上已然君临天下,三世之约已到。臣邳森,恳请辞官归家。”邳森端端的行了一礼,道。   慕容白并未回答这个问题,目光看向殿外,笑了笑,她不知道那人到底是有多大的魅力才会让她身边的人这般待她。纵横走了,自小伺候她的小桃子请旨前去守墓,失踪多年的琳琅不辞千里来到王都送信,现下仅有的邳森,也终于在这吃人的宫里,呆不下去了。   她的笑也不像多年那般明媚,经历过失去挚爱之痛后,她连笑,都是苦的。   很久没笑过了,也许对着那人曾经的友人,她才能够尝试着去微笑。   “知道么?朕这一生,有两件事做不到——不知来生,不回曾经。”良久,她轻声道。   清冷的嗓音在诺大的大殿里响起,带着的是无尽的渴望与悔恨。她做到了很多人都没做到的事,可她最想做到的,却怎么也做不到。   旁人不会懂她是多想能做到这两件事,若她能回到曾经,她很想在二十三岁那年告诉那个人:   其实她也好喜欢她。   也许那样的话,后来的很多事就都会变得不同了吧?   若她能知来生,她愿放弃一切与她从头来过,只是下一世,要让她来宠着她爱着她,让她知道...她对她的情意,连同这一生的情,统统回报给她。   倘若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她悔了,真的悔了。   曾追求了三十二年的梦在良人扶灵魂归的那个雪夜里破碎了一地,她用颤抖的指尖去描绘心上人好看的容颜,而梦魇中,她却听到了故人的叹息声。   君临天下?又有什么用呢。   她曾经苦苦追求的,真的到手后,她却悔恨交加。   倘若能重来一次,该有多好?   “皇上可懂爱情?”邳森在长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道。   爱情?   她怔了一下,失了神。   爱情——她曾在很多年前得到过,却被她无情的摒弃了。那时的她以为,情爱是世上最无趣的东西。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伤了一颗赤诚之心。   爱情......   她怎么配懂?   “既然不懂,那么像皇上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做那两件事情呢?”邳森抬头看着慕容白,淡淡地问道。   她垂下眉,面色洞空无神,听着邳森对她的质问,自己只能以沉默相对。   对啊......她有什么资格去说,去做那两件事?   回到曾经......她难道选择的不会与从前一样么?知道来生,她又凭什么再去束缚她呢?   又能怎么样呢?   就算她君临天下了,可那个人,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么?   这天下,又有什么用呢?   邳森看着坐在龙椅上的人,慕容白,这个女人,她一生名垂青史,权倾天下。然而在终于成了这天下的主人后却一点也不快乐。   如若不然,为何她自那人走后就再也没笑过?   血染江山再如画,终归是少了一人。   可怜,可笑。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后悄悄地退出了议政殿,他帮不了慕容白,因为他也怨慕容白。   怨她当年不识真心,让思虑等了一生。   解铃还须系铃人,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邳森留信辞官走后,慕容白在议政殿里静坐了一夜,同四年前那个雪夜里一样。她静静地坐着,回想着曾有过的幸福,手里攥着那封信,四年的悔恨与思念终于决堤了。   她想她大概是幸运的,因为从始至终,那人都一如既往的深爱着她。   她想她大概是悲哀的,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没来得及给出该有的回应。   大喜大悲,大彻大悟。已透支多年的身子骨终于熬不住了,咳出的那滩乌血,在晨光的照耀下,闪着病态的红,似在告诉她,自己的审判终于要来了。   这一病就是几月,来势汹汹,朝中御医皆无对策。   深夜故人入梦时,她想,此番之后,那人可还愿等她?   大秦帝国三年二月,放榜天下寻医;慕容清言以皇太弟身份监国。   秦帝皇宫长生殿   已是二十岁的慕容清言俊眉朗目,立在慕容白的床榻前,认认真真地向他尊敬的皇姐汇报朝中大小事。   慕容白睡在床榻上,她好看的容颜带着病态的苍白,听完慕容清言的话,她淡淡道:   “朝中的事...你...便自行作......作主。”   慕容清言紧了紧手心,他低头,不言。   儿时的沉默到了弱冠之年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半晌,他才哑声道:   “皇姐......会好的。”   慕容白轻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好?好了又怎样?   不好又怎样呢?   于她而言,她的人生,仅有的意义便是能再见故人一次,那句她忍了十四年的话,多想能亲口问她。   思虑,你还肯给我,这个机会么?   “现下......几月?”   “三月了。”   “三月......”慕容白眼底有些失神,低下头,她喃喃道,“我遇见...她时,便...便是三月。”   而今,那人却早已不在。十四年,整整十四年,曾幻想过的所有美好未来到最后却是生死无话。   时光翩然轻擦,焉然回首,只道岁月有多长,深情有多久,思念有多长。   ——谁,又知道呢。   她眼角划下两行清泪,也终于明白了,她欠思虑的,怎么还,也还不清了。   听了慕容白的话,慕容清言陷入了沉默,他记得那个人,那个人是整个秦朝最禁忌的人。她有好看的眉眼,温和的笑容。——那是他皇姐生命中唯一的光,也是整个大秦都愧对的人。   故人已辞,良人已逝。   他还记得那年先生在若非殿的院里教他剑法,他的皇姐在树后凝视。其实......皇姐也很爱先生。   可她不能爱。   作为大秦的王,她不能爱。   而今那人已故四年,皇姐......终于撑不住了。   “我这一生......”慕容白苍白的容颜扬起最后一抹微笑,缓缓道,“都欠她......”   还不清,也还不了。   她这一生都为君临天下,太累了,现下她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休息下,也许便能,找到她了。   一定要找到她啊…因为奈何桥上,夫妻二人可是要一同走过。等到来生的时候,她要与她再好好的爱一场,换她来宠,换她来疼,只是她再也,不负她了。   她垂下目光,缓缓闭上双眼。   “皇姐!皇姐!!!”慕容清言仰天悲吟。   无言应声。   宫人们长跪于地,低声渧泪。   这场阴谋里的爱恨情仇,就此落幕。   花开花落,追忆往昔。   “铛——铛——铛!”钟鸣三声。   秦皇宫哀悼:   “皇上——驾崩了!”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举国哀悼,享年三十六岁。   皇太弟慕容清言即位,国号纵横。   鬼谷山通天峰   横一拿着秦国传来的消息来到通天峰掌门处,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进。”   横一推门而入,窗边站着一个正在看窗外云峰的身影。那人一头白发,模样却才二三十来岁,身子不再似少年却也依旧修长。   横一对那人行了行礼,唤道:   “掌门师兄。”   那人回过头来,依旧是好看的眉目,目光却是如此沧桑。也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   “何事?”她淡淡道。   “秦国消息。”   那人依旧是淡淡的神色,无悲无喜:   “念。”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   横一端端的行一礼,双手将信奉上。   半晌,她终于伸手接过那封信,忍着情绪垂眼亲看,是这么写的,一笔一画写着的:   大秦帝国三月廿一,秦帝慕容白病逝帝都。   …病逝,帝都。   她一口甜血忽然涌上心头,一个踉跄跌在了地上,张了张口,吐出的话却不成句。   “病逝......”   病逝帝都。   死了?就这么没了么?明明上回她君临天下时去看她,她还那么意气风发。   怎么就…没了呢。   她左胸的那个已然好全的伤口忽然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大脑开始缺氧,不大一会她就产生了眩晕的感觉。   四年了......她还是在在意那个人......   病逝...   病逝......   死了么......我们的纠缠......完了么?   慕容白,我......终于可以原谅你了么。   我们终于,可以从头再来了么。   只是这一次,又要,等几个十四年呢?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她忽然记起自己十七岁交剑下山的那一年,在夕阳中那人修身长立,风华绝代,她道:   “在下秦君慕容白,见过先生。”   遇见她,缘来。她一生都折在她手里。   离开她,缘散。从此旧人不负再相见。   而现下,这场持续了她整个青春年华,让她满盘皆输的爱恋终于以死亡画下了句号。   原来时光已然过去了这么久了,可缘起缘灭,我从未得到过你。   恍惚中,思虑好似看见一身黑色长袍只有二十三岁的慕容白从外面推门而入,轻轻地走到她的身前。   她笑了笑,问道:   “欣然,我......终于,可以...原谅你了么?”   慕容白浅笑不语。   她缓缓闭上眼,慢慢地伸出左手,在一片夕阳中她终于牵住了那人的手。   慕容白,你不来,我不走。   帝都郊外   一名穿着墨黑色外衫的青年男子看着身前站着的女子,她撑着把三十八节竹骨伞,绝代风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现下,她已放下一切,该去寻那人了。   邳森留给她的信放在她的怀中——那是她所有的希望。   “皇姐......”男子沉默道。   “清言,我现下只是慕容白。”她轻声道。   慕容清言抿了抿嘴,眉间紧皱:   “阿姐此去,还会回来看言儿么?”   慕容白浅笑道:   “你长大了,秦国交给你我很放心。你会是名好皇帝的。还有无儿,你照管好她。”   慕容清言点点头,闷声道:   “可我是阿姐的弟弟。”   “她是我夫君。”慕容白淡淡道。   清言叹了口气,放弃道:   “阿姐此去......诸多小心,代我向先生问好。”他顿了顿,“其实阿姐,也很爱先生是么。”   慕容白浅笑不语。   清言上前抱了抱他的长姐,低声道:   “去吧,去找她吧。姐......你要幸福。”   慕容白回抱住他:   “会的。”   这次,她要将所有的情意都回报给她,又怎么会不幸福呢?   三个月后   鬼谷山通天峰   横一向掌门汇报好近日门中大事,正欲退下告辞。只听见纵横唤住他:   “今夕何夕?”   “回掌门,今日七月初七。”   “乞巧节么......”纵横低声重复道,回过神却敛起神色对她师弟道,“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   “诺。”   待横一走后,纵横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到了通天峰的观景台,她便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她少年白发,眉眼依旧如当年,只是眼里充满了沧桑。   她抬起头,看着傍晚时分的天空:白云苍狗,万物不仁。时间......过得好快。   她忆起十几年,那时她还年轻,也是乞巧时节,她年少不知愁。而今全都做了一场空,好似梦一场。   晚风扬起她白发,几缕发丝扫过她已不再年轻的脸。她低低地苦笑了一声:若真是梦一场,那便倒好了。   因为梦醒了,人便不会再痛了。   可惜......那一切,都是真的。   那一切,虽然让她痛却也让她快乐着。只是不知心里的那人,而今又在何方......   慕容白,慕容白。   她低下头,然后闭上双眼让自己的思绪飘回那个似梦般的记忆里。   也不知过多久,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个的声音。   沙,沙,沙。   有脚步声朝她走来,她侧过耳细细地听着。晚风中似乎有种她熟悉的白兰花香味袭入她的鼻间,熟悉的慌乱袭卷她全身。   沙,沙,沙。   来人停下脚步,她睁开双眼,看向来人。只那一瞬,一眼万年。夕阳如血,天边彩霞落在来人黑色的袍子上,尤如镀上一层金边。   十四年,弹指挥间,放下红尘寻得良人,再相见时,命运的齿轮却回到了她们初见时的模样。   只有这般,她们才能从头来过。   一样的开始,却是不一样的结局。   她静静地瞧着来人,不言不语,而来人却是浅笑道:   “我走过你来时的路,一步一步。也去过你说的所有好地方,但没你在,终归是难看的。”她顿了顿,抬眼直视那人道:   “我懂得的晚,现下还有机会知道吗?”   “为什么要来?”她看着来人熟悉的容颜,半晌,轻声问道。   来人朝她走来,依旧是最美好的模样,她眼里折着光,落了一地的繁华:   “答案很长。”   “有多长?”   来人听了她话,风华绝代的容颜在晚风中低眉浅笑。她看着那人好看的眉眼,目光流转千回,她一步步向心中念了许久的人儿走去。   一步,又一步。   横跨了十四年的情意,如今她要亲手回报她。   “长到我要用余生来告诉你。”她走到那人身前,轻声道。   那人眉间全是爱意与温柔:   “好,那便用你的余生告诉我罢。”   十四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还好,一点也不迟。   慕容白,你来了。我便再也不用等了。   余生还很长,你若在,便是我所有的期望。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